墨馨周末带阿难和二妞回家看家珍，说起单位上的事情，深深叹了口气。家珍想了想说，初来乍到摸不到门道，总要吃点亏受点欺负的，这也没什么。你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别出什么纰漏，手勤脚快着点儿，跟其他同事搞好关系，这事儿也就慢慢混过去了。
不过依我看，扣奖金只是开个头，后面还有故事呢。你小心仔细些，该忍该让的且耐烦她几日。要实在欺负得狠了，你也别手软，一出手就别想着留点余地。最多撕破脸以后不讲话就是。她上头还有领导呢，我不信那么大个单位就没人治得了她。墨馨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奖金都扣了，通告也贴了，还能怎么样啊。
家珍看着墨馨自己一个人带娃又在单位受欺负，心疼难受又帮不了忙，郁闷得很。但凡二孬在单位立得起来，墨馨哪用受这些闲气？领导这么整她，还不是因为整她风险最小？自己养的孙女自己知道，平时绝不是招摇惹祸的人，也知道团结同事，以往的工作单位都是领导宠着同事喜欢。这次好不容易让人抓个错儿，领导哪儿有那么容易放手呢。说来说去还是墨馨她娘不好。好好一个闺女，非给她找这么个没本事的，从大医院调到妖风阵阵巴掌大的小医务室，这辈子眼看就这么过了。唉，谁养的谁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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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墨馨照例第一个到医务室，打好开水拖了地正洗拖把的时候，药房的赵医生进来了。在墨馨来之前，赵医生是最早上班的人。打开水原本是赵医生的活计，倒没有谁规定过，只是她来得最早而且习惯先喝一开茶才开始工作，这活儿就默认是她的了。现在是只要逢着墨馨上早班，各色都是齐备的，不用再跑一趟，所以赵医生也可以比以前晚点儿来上班。其实也就十多分钟的富余，但对一个要送3个孩子上学的妈妈来说，这十分钟足够做很多事情了。赵医生冷眼看去，墨馨做这些事情倒真不是三分钟热度求表现的样子，且也不是个爱搬弄是非欺善怕恶之辈，心里觉得这个人还可以交交看。

看看四下无人，赵医生借着倒水的机会，走到墨馨身边，悄悄地说，明听的怎自会你别来参轧了。墨馨一愣，抬起头看着这个平时话不多不跟人搀和的药房医生。只知道她是广东人，随丈夫参加革命解放后来的昆明。虽然也是个官太太，为人很低调，倒不拿什么架子。平时寡言少语，除了工作不太跟人聊天，讲一口有浓重口音硬邦邦的广味普通话，一般人不太容易一次就听懂。也许是这个缘故，赵医生就更不原意开口，在这个鼓噪的医务所里，绝对是属于没存在感无关重要的一个角色。也许正是这样，才能在同为官太太的大罗手下相安无事这么多年。

墨馨把这话在心里重复一遍，迟疑地问，您是让我明天别来了么？嗯，怎自学习别参加了。赵医生很凝重地点点头。政治学习不参加？可以么？墨馨满脸疑问，不知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嗯，别来参轧了。赵医生再点点头说，这规话我没说过，你也没听过。就这样。说完穿起白大褂飘然离去。

这一天的班墨馨和赵医生都表现得跟平时一样，彼此生疏冷漠，没人知道早上发生过的这次破冰之旅。虽然不清楚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但赵医生传出来的这份善意让墨馨的心泡了个温水澡，暖暖软软的，足以应付即将到来的一切。
周二墨馨排的是中班，应该是12点来接班。约摸11点的时候，墨馨背着二妞进了医务室。护士小王看见，赶紧拿把诊疗床收拾了一下，帮着墨馨把二妞放了下来。这孩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早上突然开始闹肚子，上吐下泻的。我带她来开点儿药。墨馨说地特别大声，好让坐在对门看诊的大罗听见。
二妞这时候非常凑趣地哭起来，躺在床上抱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唤。小王立马把值班的杨医生叫了过来，当然很有眼色地避开了装作很忙的大罗。杨医生看了看二妞，想摸摸她的肚子，被她拳打脚踢得进不得身，只好问墨馨，你想给她吃点儿啥？就消化药跟黄连素吧。墨馨恨不得多长几只手压着她闺女，忙得不可开交，哪走得开去开处方呢？
最后杨医生给开了乳酶生20颗，保和丸1盒，黄连素10颗，一边念着一边递给了护士。谢谢阿杨医生，墨馨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灌了热水的玻璃瓶往二妞肚子一压，嘴里答应着，拿了方子就去了药房。赵医生接过处方，麻利地配好药装在纸袋里，写好用法给墨馨拿了回来。俩人并无多言，只是照面的那抹微笑彼此都含了深意，墨馨点点头便离去了。

回到观察室，她闺女眼角含着泪，抱着热水瓶子安静了许多。墨馨略有歉意地跟小王说，怎么办？二孬也出差去了，这孩子的样子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人，下午的班我恐怕是要请假了。你帮我请个假吧，下午的政治学习也参加不了了。小王飞快地瞅了瞅对门，点点头说，你等一下。转身跟大罗请示去了。 大罗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早知道了，可仍旧不出声，等着小王把事情从头到尾复述一遍。末了，扶一扶裹了白色胶布的眼镜腿，冷冷地说，谁家的孩子都生病，就你家孩子金贵离不了人，非得在家休息？拿出外业来说事儿，这假我要不批就是不支持生产工作了，敢不批么？病得也真是巧啊。 小王也知道这是说给墨馨听呢，不好作声也不能接口，站在那里很尴尬。墨馨真想跳起来再去吵一架，又想起来昨天家珍交待的“且耐烦些”，牙一咬咽了口唾沫，仍旧默不作声。小王立了一会儿，看大罗的意思也没反对，便回到观察室跟墨馨摇摇手。

墨馨背了二妞回到了小平房。小平房盖在大礼堂西边，是拿刨花板加油毛毡搭出来的小房子，隔得格子一样方正。当初建来给盖礼堂的工人做临时住处，所以简陋得很，没窗没隔热，只装了扇门。5间一排，门对门排了两溜，中间的过道窄得只刚够一个人通过。这就是二孬分到的厨房。

厨房小，可终归是墨馨自己的第一个家，她尽了全力去布置。

家珍送来了一张小方桌，虽是旧物，但保养极好，绛红色的桌面平整温润，配了4个小方凳刚好够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坐在一起吃饭。不用的时候就挨着墙放在门口，摆了一把瓷茶壶装凉开水和水杯。水壶是从家珍的婆婆那里就传下来的，白色的陶瓷壶身上画着两个总角绿衫子的小儿在松树下嬉戏，2股铜丝做成的手柄磨得亮亮的。孩子们知道这是墨馨顶顶心爱的东西，须得要小心爱护，所喜用了这么多年，并没有碰坏一点儿。

面对门放着一个碗柜，是二孬同学搬了新家要扔掉的。墨馨吩咐二孬拿了砂纸全部打磨过刷上清漆；又用两块绿色的厚窗纱换掉坏了的玻璃，透气又隔苍蝇；请单位的木工锯了几块板子做成隔断，凭空就多了些空间归置碗碟筷子；吃不完的剩菜饭也可以放进去。柜子顶上放置蒸笼等不常用的家伙事儿，拿大小一致的废纸箱装好并标记，齐整又一目了然。

碗柜旁边立着个架子，由上到下依次摆放了大小不一的搪瓷盆。一溜腌菜罐整齐地列队排在架子旁边。这些罐子高矮不一，无一例外都有圆圆深深的大肚子，坛沿沏了水，压着圆圆桶形的盖子。罐子里面都是各式看家的宝贝。

酸甜嫩嫩的水腌菜咬起来咯吱咯吱脆响；

干干的冬菜虽然没那么脆嫩的口感，但胜在回味浓郁且可以久放而不变味；

萝卜干不用说了，下饭或当零食吃都让人想到就流口水；

最矮的坛子里放的是腐乳，红色的辣椒面裹着的白色腐乳，咸辣香浓，抹在切开的馒头里面当夹心是二妞和她爹的挚爱；

苤蓝切丝，配上韭菜花红辣椒醩好就是鲜香咸甜的韭菜花；

还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泡了刚上市的嫩姜，淡黄色的嫩芽顶端那一抹微红，往灶台上一放便是生动明快的装饰品。

柜子里还有拿油炒过的茄子鲊，干干的茄子条和加了小茴香八角炒制再磨成粗粉的米就像一对神仙眷侣。茄子稍硬而米粉偏糯，吸收了香料气息的米粉均匀裹附在清香的茄子条外头。细嚼之下，浓烈软糯的米粉先抢占舌尖，待那阵刺激过去，清新弹牙的茄子再扫荡过来，整个口腔就沦陷在这里。茄子鲊配茶泡饭，墨馨在忙碌的时候总是用这个来犒赏自己。

不行，我得哭一阵去，太想家了 昆明胜在天气好，一年四季总有各式蔬菜，但各式咸菜仍然是家常过日子不可缺少的经典配角。有机会去云南的筒子们，一定要尝尝！而且不同地方有不同的腌菜，味道也各不相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