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以来提到的“钗黛合一”倒不是具体到人物个性、行止上的,哈哈,我也不愿意看到好好的两个如此有特点的女主角最后竟“合流”成一个角色了,那真是索然无味了。
但MM这样问我,我也趁机剖析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总结起来在我认识里的“钗黛合一”大概有两层意思:
第一,“钗黛合一”是对《红楼梦》里的人物设置和价值体现的一个猜想。
我在想,曹公有意地在全书各处将薛林二女并列,书里有明显褒贬的地方也似乎很刻意地在“维持平衡”,尽量不去厚此薄彼(如元妃的评点,和诗社评诗等处),这似乎是作者在一直跟我们强调:二女就是各有千秋,且平分秋色,少了谁这本小说都是偏颇的、不完整的。就好像一对春、秋两色的屏风,各自旖旎,但少了哪一个都成不了套。所以在小说里“钗黛合一”不一定是说二人“成一”,也可能是“合璧”;两个人各有各的美好轮廓,但又能齿槽镶合,成为一块“完璧”呢。
世人皆认为“端方”和“灵动”是两种“矛盾”的美,而曹公从情节上偏偏又对薛林二人的终极和解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正如我们以前讨论过的,此后钗黛确实也有在性情和言行上相互影响的趋势。这种相互影响最终绝不是为了彼此“复制”,而是彼此“补充”。从此小说里不再日月争辉,而是海天相映(如果不是“一色”的话)。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钗黛合一”,不是人物特质的“统一”,而是人物设置和价值结构上的“平衡”与“和谐”,不知MM是否同意?
第二,“钗黛合一”其实也是我自己的一个痴念,也不妨厚着脸皮跟MM说一说哈。老实讲,目前我是把“钗黛合一”当做自己做人的理想和方向的。
我自己从小的心性是偏“多愁善感”一些的,现在回头去看自己中学时期的作文,那都是满篇无病呻吟的尴尬啊(汗~~~不过谁没年轻过呢,哈哈)。所以进入高中才为了能平衡自己的个性选了理科(哈哈,这又是“作死”)。总的来说就是心里一直有两个小鬼在打架,一个尤其看重生活里“情感”的一面,认为那才是人生的本质,另一个又一直在“强迫”自己要“理性”,觉得唯有这样才能保全好“情”的一面。所以我自己一路走来,早些时候是较“极端”的,后来又如MM所说的是“精神分裂”的,哈哈,好在近两年倒是“安顿”许多了。
MM举了一个很有趣的例子,一个人不能既像黛玉那样伤春葬花,又像宝钗一样冷静地对待生死,我的想法是一个人的确不会在完全冷静的心境下“葬花”(那是“作秀”),也不适合在摧肝裂肺的状态下“理事”(那是“逞强”,或是“无可奈何”),这是对的,但人似乎也有潜力去选择在能恣情时恣情,在该克制时克制;也就是说,人在不同的时间和场合下是可能做到情理的“多样性”的。
拿我老公来举个例子吧(接下来我要效仿MM对自己老公不避讳地夸一番了,哈哈), 他是一个天生就有一种“纯朴”的善良与童真的人,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拉着我在iPanda上看一段萌萌的熊猫视频才能像个孩子一样睡去(当然,这跟黛玉葬花是没得比的),又极其惜物爱物的,对动物植物都充满爱怜。
但作为理工男一枚,有时他又能冷静“正确”得可怕。我俩是初中开始“早恋”的,高中时他毅然去了一个理科更好的学校(我当时因为父母阻挠没能跟去),高三那段时间他竟能狠下心一连一两个月都不相见(不过每天还是打电话的),我也只好安心学习啦(此处省却无数drama...)。
很多年之后我俩又聊起那一段,当初若非他那么有“定力”,我俩后来未必能有底气和能力选择在一个城市上大学,然后又一起来美国,我们的父母也未必能放心让我们在一起,我们现在也未必能过着平凡而畅快的小日子。他这样问我,我在心底认他是对的(但嘴上决不妥协,哈哈)。我在想,我那时少女情怀“春心”始炽,自然是“如火如荼”了,但他能那么理智而诚心地待我,也未必不是把我认做一生相伴之人,论“情”,孰深孰浅谁能说清?但如果全依着我那时热恋中的一股“傻劲”,倒是可能轰轰烈烈一场,但我现在身边的人会是他么?会是如今这个比我父母还亲的人儿么?
当然人生是不能假设的,但是他的“忍情”让我们没有后悔和遗憾(而我的“任性”也有助于保持我俩情感的温度),对此我是尤为感恩的。
我想,人总是要在自己的各个社会身份中做平衡的,面对自己可以纵情恣性,这是性情,牵连他人又难免前后思虑,这是理识。这里又要提到我的偶像啦,孔老夫子说过“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在我眼里小说开始的时候,黛玉当是“质胜文”,宝钗则是“文胜质”,而活到人生的这个阶段,我自己的经历让我对“文质彬彬”这个理念实在是再认同不过了,而这四个字也就是我心里的“钗黛合一”。
也许如MM所说,在行为上我们很难让钗黛“统一”,就是想要效仿那也是东施效颦的多。但“文质彬彬”一词,我们不必理解为是要求一个人在做同一件事时一半“文”,一半“质”,一半“宝钗”,一半“黛玉”,那是MM所说的“分裂”;换一个角度,“文”与“质”其实是可以变通地结合在处世态度和原则上的,而具体的操作可以是“因时制宜”,即懂得什么时候“文”,什么时候“质”。
比如,当我只面对最了解我的家人时,我可以做个多情的“小女儿”,“小妻子”(但“母亲”这个角色必须要“理性”担当),当我一个人读“飞燕起残红”的时候,我可以哭得稀里哗啦,甚至还伴以音乐助情催泪(哈哈,看在别人眼里我是神经了吧);但当我的其他“社会身份”更突显的时候(比如作为“儿媳”)就会有所“收敛”,力求不愧于自己,也无碍于他人吧,最好在无失于真诚的前提下大家都能得以周全。
当然,还是必须再说一次,MM说得很对,对于《红楼梦》里的人物,乃至现实生活中的具体某人,我们都无权对他人“求全责备”(尤其是对自己的家人和伴侣),只发掘、欣赏和鼓励他们原本的美就好了(不过生活中的原则问题还是要规劝的,比如我爸抽烟的问题,哈哈)。
要说“钗黛合一”是我对人性的理想与憧憬,我也必须严正地告诉自己,这也只能是我自己对自己的要求,绝不能以此对他人(无论男女)吹毛求疵。嗯,其实即便是对自己,也就揣着个“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就好,最终能有个“取法乎上,得其中”就很满意了。
总归,我的目标就是要越来越爱自己,要越来越爱身边的人,也要身边的人越来越爱我,而要做到以上这些就必须不断努力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钗黛合一”便是我读《红楼梦》时针对这一目标获得的生活启示(目前似乎是奏效的),不知道这样说MM可明白我的心意了?
嗯,啰啰嗦嗦竟讲了一通自己,MM别嫌唠叨哈。这个周末太忙,明天一定再找时间回复MM关于晴雯和袭人的看法。
另外还想插一句,转了好大一圈,咱们居然又转回“钗黛之争/合一”这个本帖最初的“正题”啦,哈哈~~~~
1011s 发表于 12/11/2016 11:25:03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563167#73563167][/url]
是我把美眉说的钗黛合一理解的太片面了,以为是很多红学家所讲的那个钗黛人物合一论呢。
不过事若求全何所乐?咱们可以追求完美,但做到尽力而为,有所为有所不为,纵不完美也无憾就好了。我在这一点上,还是偏老庄的,哈哈,觉得孔夫子那样时刻自省,时刻上进,太累了。囧,我就是个闲散的懒人,怎么舒服怎么来。有时候会像晴雯,任性妄为,只求着一时一刻的肆意舒心,往往让自己苦果自吞。这点儿要像美眉学习,不能太随性了。人越来越年长,总会失去父母庇护,反而要学会庇护父母家人,要有责任担当,不能一味像个孩子那样去生活了。
美眉所说的文质彬彬,我觉得非常难能可贵,就是难得的人生平衡状态了。以前我听过比尔盖茨的一段话,我很少听这些成功人士所谓的成功经验,哈哈,哪有经验呀,成王败寇罢了,但是比尔盖茨那次是推荐一本书,书名我都忘了,但记得大概就是在讲,人这一生,其实都一直要面对处理一个矛盾问题,就是自我满足与满足他人的矛盾。太过追求自我满足,会实现自我价值,但也会失去很多东西,太过追求满足他人,会赢得很多热爱尊重,但却会失去自我价值的开发与实现。如何平衡这两者间的关系,就是如何平衡一个人自我内心与社会身份间的互相认知与平衡。只有做到这种平衡,人生才可以不脱轨不平庸。
其实红楼梦在某个角度来看,也是在展示各种各样的平衡与不平衡。黛玉宝钗双姝并列,何尝不是一种审美平衡?宝玉自我追求和社会身份的错位,何尝不是一种不平衡?我们讨论的袭人晴雯又是另一种对比下的平衡,而晴雯之死打破了这种平衡,大观园的悲剧也至此彻底拉开了帷幕。
曹雪芹特别喜欢对照比较着写人物。黛钗,袭晴不说,就是香菱,也有秦可卿的行止样貌。可见,曹雪芹也觉得对比并立,乃至矛盾平衡乃人生本质,谁也逃不过。
所以,美眉说追求文质彬彬这样的平衡之态,我觉得特别可贵,也特别聪慧。人生漫漫,我们大部分凡人可不就是这样一生求索只在平衡二字嘛。
另外,美眉老公真是个有着赤子之心但又有担当的可靠之人,美眉也是有福之人呀。我们都要知福惜福,人生才会越来越丰富多彩。美眉说宝钗的无情实乃有情,和你老公那时的绝情实乃深情,我觉得很对。不然宝钗也不会是任是无情也动人的花王牡丹了。
宝钗劝慰王夫人别为了金钏伤心,看似是对金钏无情,其实,是对王夫人的有情。宝钗劝诫哥哥不要唏嘘二姐之死,心牵柳湘莲的下落,要赶紧打点自家行程生意,也看似是对那二人的无情,实乃对哥哥的有情。宝钗是对情之一字有深意,有自持,有内外分别,有自己取舍的君子。说宝钗的情榜情批是无情,我也不能认同。
美眉说的忍情,比无情要好很多。我想了个情醒,对比情情和情不情,格式上勉强可以对上,但醒字又无法涵盖宝钗的情深一面,我也是不大满意。
咱们再想想吧。
她为了母兄可以自卖自身,为了宝玉可以百般劝谏,袭人实在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那种服务型人格的人。和这样的人相处,会很舒服,因为她总会思虑着如何去照顾别人。
这是袭人天性和晴雯这样有反骨有傲骨之人的大不同。
当然,袭人能将这样的温柔性情一以贯之,和她美好平和的家庭环境也分不开。袭人是不缺爱的,所以她可以凭着天生的温柔性子,也同样礼貌周全的去爱周围的人。这点,晴雯便做不到。晴雯成长过程中太缺爱,她便也不会爱,甚至连如何平和宽容的对待他人,她都不会。
其实看看我们周围就明白,无论富贵贫穷,凡是家庭和睦父母疼爱的小孩子,大多也性情平和,待人接物都有自己可称道的地方。但是很多家庭残缺父母虐待的孩子,就很艰难才能融入社会,从容社交,而且特别容易偏激。
袭人就是个幸运的平凡姑娘。有母兄疼爱,有份自己热爱的工作,还有个能够得着的人生目标。如果不是命运捉弄,袭人会实现目标,高高兴兴继续照顾宝玉,做宝玉的姨娘,再生个孩子,过完平凡而顺遂的一生吧。
所以,就袭人的立场来看。她就算是在王夫人那里汇报了晴雯的行径,我也不觉得她有什么错。站在岗位竞争的环境中,如果晴雯上位,她的人生目标就可能受阻甚至受到严重挑战。更何况,晴雯虽一直说自己无意做宝玉姨娘,拒绝和宝玉一起洗澡,但她是贾母瞩意的人选,又那样标致夺目,且目中无人,谁都要踩在脚下。晴雯那样的性子,一旦做了姨娘,袭人难免会相形见绌,这怡红院第一,宝玉心中丫头第一人的位置,袭人无论如何是不会拱手相让的。职场竞争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生的全部目标。袭人并没有添油加醋诬陷晴雯,只是顺着王夫人的不喜如实说了,何罪之有?
当然,后果太严重了。可能袭人也没有料到,晴雯会被这样撵出去。她本意或许只是灭了晴雯为妾的可能吧。我不愿相信,温柔和顺的袭人会存了置晴雯于死地的心,这是不大可能的。
不过,我觉得袭人汇报了晴雯言行,应该是真的。记得前文美眉有推测过,是门口的婆子们打的报告。我觉得这个,书中宝玉已经说了,如果是婆子们,那为何只有晴雯等人的言行被汇报了,麝月袭人等人有更甚于此的言行,为何就没有被发作?美眉可以说,是晴雯犯了众怒,而袭人等人人缘儿好。这我还是觉得不解,因为除了晴雯,芳官等人不说,戏子出身,王夫人本就想撵走的,还有一个四儿却蹊跷。四儿偏偏就是袭人和宝玉拌嘴生气时上位的,其他也并没见她如何出挑,和婆子们也没有矛盾,王夫人单单挑了她出来,就很可疑了。所以,我推断,还是袭人这个耳报神,在同王夫人这个领导汇报工作时,有选择的报了些事情。不然次次都回无事,王夫人难免不信。
我觉得不必将袭人这样的行径视为多大的行为失德,我不信每个人都完美无瑕到在职场都是道德标兵,从未站过队,从未和领导说过同事工作中失误,从未发表过任何负面评价。如果真是这样道德自律,我倒是觉得这样的老好人得无能到什么地步?
我们不诛心。不要给袭人安上存心诬告陷害晴雯,要置之死地的恶毒心机女标签,理性看待袭人的言行,不贬低也不美化,就可以了。
这是我对袭人及晴雯二人的看法。
cristal2011 发表于 12/12/2016 8:57:28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571649#73571649][/url]
哈哈,我又来啦!MM以“小学生”来比喻晴雯我觉得像极了!
我想正如MM所分析的,晴雯自小受苦,跟了赖嬷嬷后一朝进府便因自己的“模样”和“伶俐”而被贾母留住,后来又因标致灵巧给了宝玉,从此便衣食无忧,过上了二层主子的日子。
在她看来,无论是贾母的青睐还是宝玉的迁就,自己之所以能“时来运转”全是仰仗了“生得比别人好些”以及嘴上手上都比他人灵巧些这两个“优点”,所以便孩子气地恃才傲物起来。所以她的“傲”并不一定来源于一种性灵的高洁,而说不定是她认定自己根本不用曲意逢迎便能获得“机会”,于是越发地纵了自己。然而最终又偏偏事与愿违,她的一生也着实是可怜的。
我在想,“生得好”并不是错,不愿委曲求全也并不是错,谁说天生丽质就必须要学着“趋利避害”,就必须要夹着尾巴做人呢?晴雯就是一个“天真”了一辈子的美人儿。
但我又想,MM对晴雯这一番“小学生”之论固然极为精准,而晴雯自己,也很不幸地为她的“不想长大”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是,撇开她自己的命运不谈,晴雯这样的心理“晚熟”其实也给身边的人带来了许多苦恼和伤害的。对此我也想说说我的看法。
MM说不忍苛责晴雯,就像不忍怨怼一个小孩子,这自然是MM的善良,但我的想法是,既然我主观上已经是爱她的了,那么客观上去对她进行分析甚至批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结论如何,可能使我少爱她一些?我想我对晴雯的情感是足够的,哈哈,故此也就再说说她的个性吧。
晴雯过世的时候约摸是16岁多,以这个年龄来看在当时已经能算一个成熟女性了,应该可以谈婚论嫁了,然而她的心智却比其他同龄人成熟得更缓慢。我想我们先前对于晴雯的“幼稚”是如何为自己“招祸”的已经谈了许多,而对于那些活在晴雯周边的人呢,她的“直肠直肚”可都是好的?
先说说宝玉吧,MM问宝玉可曾爱过她,这个我回答不了。可是宝玉是真的“疼”她的。晴雯生病宝玉是如何急着寻医,亲自照拂的,连药方都要过目审视一番,看到不可用还必要再请别的太医来看过,这是何等的仔细呢。
再说“病补雀金裘”那次,晴雯的慷慨担当自是让人佩服的,但宝玉在旁也是坐立难安,几乎是一夜没睡,可见二人是有真情的。
但晴雯还是小孩子心性,有情却似乎又不懂得如何去实践。“跌扇子”那次和宝玉吵得没理,却惹得一场轩然大波,尤其是一开始刺宝玉有这样一番话:“二爷近来气大的很,行动就给脸子瞧。前儿连袭人都打了,今儿又来寻我们的不是。要踢要打凭爷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时连那么样的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见个大气儿,这会子一把扇子就这么著了。何苦来!要嫌我们就打发我们,再挑好的使。好离好散的,倒不好?”
这话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夹枪带棒地不说还连带着揭了袭人(与宝玉)的疮疤,且没轻没重地说着什么“好离好散”,就好像夫妻间动辄就提“离婚”似的,实在是句句戳人心呐。所以宝玉也动了大怒,我们故此也见识了一回宝二爷的脾气。不过最后宝玉也无可奈何,一句“叫我怎么样才好!这个心使碎了也没人知道” 甚是酸楚。
另外就是麝月,麝月和晴雯是比较要好的姐妹了,时常同进同出,袭人母亲去世回家那段时间二人也有很多“友情互动”,而晴雯病中跟前也多是麝月在照料。不过晴雯对麝月似乎也还是小女生之间“顾前不顾后”玩伴之情。
宝玉帮麝月篦头发那次引得晴雯酸酸地用“交杯盏”来开涮也就罢了,“撕扇子”那一回晴雯竟抽了麝月手里的扇子一把撕了,还和宝玉大笑,这一举动让我真的挺替麝月抱屈的,晴雯的形象是“上去了”,但连带着麝月“没脸”是不是有些殃及池鱼呢?
我们都看得出,晴雯虽然牙尖嘴利,但时常讲的都是“气话”“歪话”,但麝月可是怡红院的吵架高手,每每丫鬟们与婆子们起争执都是以麝月伶牙俐齿地据理力争而完胜,若论“辩才”晴雯恐怕不及麝月,而是麝月对晴雯一再退让,这才成全了一对“好姐妹”。
再说说袭人吧。MM认为袭人是有意要和晴雯竞争的,我觉得这是很可理解的一说(我心里还有另一说,先等等再聊),但袭人在我眼里也有很多时候是在回护晴雯的,比如“跌扇子”那一次是以袭人为晴雯下跪求情才使得宝玉、晴雯各自有台阶下的。又如,芳官和她干娘因洗头东西争执的时候,晴雯这个暴脾气姑娘又要开骂老婆子,袭人连忙唤麝月,说“我不会和人拌嘴,晴雯性太急,你快过去震吓他两句。” 这一行为在我看来是害怕晴雯失言得罪众人才让麝月去救场的,无论是为着晴雯的个人名誉还是丫鬟们的集体利益,客观上都是对晴雯利好的。
但晴雯对袭人的一再针对那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我也在想,就因为袭人周全懂事就该一直受着晴雯的冷嘲热讽么?
在我眼里晴雯是一个优点和缺点都极其突出的文学人物,这也是她为什么那么光彩夺目、令人印象深刻。子贡和孔子讨论君子所恶时,有句话是“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这句话用来说晴雯可能有点重了,也似乎要求太高了些,但道理是这样。“蓄意构陷”他人固然让人痛恨,“心直口快”地揭人短也能给出一万点的伤害呀。
其实我妈妈就有点像晴雯这样(虽然没有晴雯那么极端),秉着“直肠子”“直脾气”而口不择言,严重的时候言语中无意伤了别人家的母子感情、夫妻信任还不自知。长期在我们家里就是以她为中心发生矛盾,跟我吵、跟我爸吵、跟我外婆吵,哈哈,她若是不在家人人可就得安宁团结啦。有时候也想劝解她,可人家就认自己“心直口快”这一优点,又有什么办法呢?也就是苦了我爸包容了她一辈子吧。
晴雯还是青春女儿固让人觉得“可恕”,但如果一味拒绝“成长”,到了我妈妈这样的年龄,那真是教人难办了(我是深受其苦啊),所以有时我认为曹公给了晴雯“早夭”的悲剧,也未必不是一种仁慈,毕竟这时大家尚还还能以“童言无忌”来宽容她(这么说是不是太“无情”了)?
MM有一点说得很对,晴雯自小是没有人好意耐心地教导她做人的,所以她的“不逊”与“放肆”也算是非战之罪吧。但即便如此,贾府里除了家生子们,其他的丫鬟小厮都是从小买来的,也不见个个都是如此“孩子气”的,就是同样“生得好”的香菱不也可以安静温婉,与世无争的吗?
其实我倒是觉得晴雯的例子给了众家长们一个很好的教育启示,那就是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缺爱”和“过宠”都是不可取的。如MM所说,晴雯幼年没有与亲人的有效互动,少年又被宝玉无条件纵容(其实我倒是认为在这个期间,晴雯在怡红院是有感受到“人间温情”的),使得她很少能从别人的角度来看待问题,缺乏“同理心”,这的确如MM所说是一种社交障碍,再加上“恃才傲物”的性子,于是便让自己变成了别人怨妒的“众矢之的”。
总之在现实生活里,如果我有这样的孩子、学生、甚至朋友,倘若我真心关怀他们是会给以善意的规劝的,只是单纯希望他们日后的日子能顺利些,他们身边的人都能遂心些罢了。她为了母兄可以自卖自身,为了宝玉可以百般劝谏,袭人实在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那种服务型人格的人。和这样的人相处,会很舒服,因为她总会思虑着如何去照顾别人。
这是袭人天性和晴雯这样有反骨有傲骨之人的大不同。
当然,袭人能将这样的温柔性情一以贯之,和她美好平和的家庭环境也分不开。袭人是不缺爱的,所以她可以凭着天生的温柔性子,也同样礼貌周全的去爱周围的人。这点,晴雯便做不到。晴雯成长过程中太缺爱,她便也不会爱,甚至连如何平和宽容的对待他人,她都不会。
其实看看我们周围就明白,无论富贵贫穷,凡是家庭和睦父母疼爱的小孩子,大多也性情平和,待人接物都有自己可称道的地方。但是很多家庭残缺父母虐待的孩子,就很艰难才能融入社会,从容社交,而且特别容易偏激。
袭人就是个幸运的平凡姑娘。有母兄疼爱,有份自己热爱的工作,还有个能够得着的人生目标。如果不是命运捉弄,袭人会实现目标,高高兴兴继续照顾宝玉,做宝玉的姨娘,再生个孩子,过完平凡而顺遂的一生吧。
所以,就袭人的立场来看。她就算是在王夫人那里汇报了晴雯的行径,我也不觉得她有什么错。站在岗位竞争的环境中,如果晴雯上位,她的人生目标就可能受阻甚至受到严重挑战。更何况,晴雯虽一直说自己无意做宝玉姨娘,拒绝和宝玉一起洗澡,但她是贾母瞩意的人选,又那样标致夺目,且目中无人,谁都要踩在脚下。晴雯那样的性子,一旦做了姨娘,袭人难免会相形见绌,这怡红院第一,宝玉心中丫头第一人的位置,袭人无论如何是不会拱手相让的。职场竞争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生的全部目标。袭人并没有添油加醋诬陷晴雯,只是顺着王夫人的不喜如实说了,何罪之有?
当然,后果太严重了。可能袭人也没有料到,晴雯会被这样撵出去。她本意或许只是灭了晴雯为妾的可能吧。我不愿相信,温柔和顺的袭人会存了置晴雯于死地的心,这是不大可能的。
不过,我觉得袭人汇报了晴雯言行,应该是真的。记得前文美眉有推测过,是门口的婆子们打的报告。我觉得这个,书中宝玉已经说了,如果是婆子们,那为何只有晴雯等人的言行被汇报了,麝月袭人等人有更甚于此的言行,为何就没有被发作?美眉可以说,是晴雯犯了众怒,而袭人等人人缘儿好。这我还是觉得不解,因为除了晴雯,芳官等人不说,戏子出身,王夫人本就想撵走的,还有一个四儿却蹊跷。四儿偏偏就是袭人和宝玉拌嘴生气时上位的,其他也并没见她如何出挑,和婆子们也没有矛盾,王夫人单单挑了她出来,就很可疑了。所以,我推断,还是袭人这个耳报神,在同王夫人这个领导汇报工作时,有选择的报了些事情。不然次次都回无事,王夫人难免不信。
我觉得不必将袭人这样的行径视为多大的行为失德,我不信每个人都完美无瑕到在职场都是道德标兵,从未站过队,从未和领导说过同事工作中失误,从未发表过任何负面评价。如果真是这样道德自律,我倒是觉得这样的老好人得无能到什么地步?
我们不诛心。不要给袭人安上存心诬告陷害晴雯,要置之死地的恶毒心机女标签,理性看待袭人的言行,不贬低也不美化,就可以了。
这是我对袭人及晴雯二人的看法。
cristal2011 发表于 12/12/2016 8:57:28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571649#73571649][/url]
对于袭人,MM的猜测是她因宝玉姨娘的位子而存了“灭”晴雯之心。当然,这个理论前后是说得通的,袭人也确实有这样的城府和能力。但我想,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的情况下,是不是也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袭人主观上并没想过“踩”晴雯,只是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地做她自己的“工作”而已呢?
我会这么想主要是因为“贤袭人娇嗔箴宝玉”这个“贤”字,这是书中对袭人很明确的一个评价。而纵观所有回目,曹公常常给书中人物这样的“一字评”,且都及符合各人物的个性特质,如“俏平儿”、“勇晴雯”、“敏探春”、“时宝钗”、“慧紫鹃”、“慈姨妈”、“憨湘云”、“呆香菱”、“情小妹”、“冷二郎”、“懦小姐”等,那这里给袭人的这个“贤”字应该是信得过的。
在那个时候女子贤与不贤有很重要的一个标准就是能不能容得下丈夫的其他妻妾(还好已成往事),所以如果曹公心里认为袭人容不下晴雯的,又为何会给她一个“贤”字呢?
我又想,其实袭人和晴雯也未必是彼此互斥的竞争关系。袭人就算真的想做宝玉的姨娘,也不必定要踩着晴雯上位的,她们要做的是“妾”,又不像钗黛争的是独一无二的“妻”位,不说贾赦贾珍等人,就是贾政不也除王夫人之外还有两三个姨娘么?这么看来袭人竞争的这个“职位”是没有严格的人数限制的,她似乎没有这么强的动机要去“淘汰”他人吧?她上与不上其实只要王夫人首肯就是了(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而晴雯“入围”与否对她的“上岗”结果好像没有什么影响。
MM提到晴雯的存在会使袭人“相形见绌”,我倒认为她们是“差异竞争”,如果同为姨娘取悦的是不同的人,发挥的也是不同的功能。袭人很明显是很得王夫人欢心的,晴雯也更符合老太太胃口,如果她俩能和平地结成一个“团队”,那宝玉这一房倒是能在这两股势力下取得平衡。其实问题的症结就在王夫人对晴雯的成见,贾母对袭人倒一定是信任的,不然也不会把袭人派给宝玉了。
在个人技能上,我其实没有觉得袭人有不如晴雯的地方。晴雯灵巧,针织女工自是出类拔萃的。但袭人这方面也不差啊,记得袭人给宝玉绣的鸳鸯兜肚吗,连宝钗看了都不觉惊异这是给谁的,也值得这样的工夫,而宝玉如此挑剔对袭人的针线也是肯定的。
况且袭人还有一项怡红院上下所有丫头都比不过的才能,那就是理家。记得袭人家去了,宝玉为晴雯请太医,连麝月都不知道怎么称银子给大夫,可见这样的事大小全由袭人一人管理妥帖了。菊花诗那附近一回众人评点府里上下一等能干的主事丫头,贾母那里的鸳鸯,凤姐那里的平儿,王夫人处的彩霞,再有就是宝玉屋里的袭人了。可见袭人的才干是府里众人认可称赞的,如果晴雯那是“巧夺天工”,袭人也算“胸有乾坤”吧。
要说袭人明显不如晴雯的倒有相貌这一处,但袭人“温柔和顺”“得人心”的性情倒是可以补上的,按贾母的标准不也是“模样”和“性情”并重的吗?
所以我的看法是,无论晴雯如何出挑,也是威胁不了袭人在怡红院的地位的。怡红院的总管只能是袭人,因为从能力、性情、人心、资历这些因素来看,袭人的package最好,晴雯不见得担得起这个职务,也未必愿意来做这个“总管”。
其次,我看书的时候似乎也并没有觉得宝玉爱晴雯多过袭人。曹公对这两人似乎也是在竭力“维持平衡”的。比如,宝玉去家里探视过袭人,也去晴雯哥嫂处看望过晴雯,这是宝玉唯一两次去“下人”家里造访。
而宝玉唯一两次对丫鬟大怒的对象也分别是她俩,对晴雯自然是“跌扇子”那回,对袭人就有些“乌龙”了,就是“龄官画蔷”那回宝玉从外面淋雨回来,哪知丫鬟们关着门在怡红院戏水没人应门,还是袭人这个“勤快人儿”跑去开门,谁知宝玉生了大气开门便“盲踢”了袭人心窝子一脚,但此后宝玉也是非常懊悔自恨。
另外,她俩病时,宝玉都是亲自寻医问药的,就是不在跟前也都牵肠挂肚、心神不宁的。如果硬要区别,宝玉对晴雯可能“欣赏”要多一些,而对袭人可能“敬重”要多一些,但情感上的分量和依赖是不分伯仲的,要说如果没有晴雯,宝玉会对袭人更好我是没看出来的,他对跟前的每个人都是以他自己的极限去善待。不知MM怎么认为。
所以我就想,无论是从实际利害出发还是从宝玉的情感出发,晴雯的存在似乎都对袭人的地位不能造成威胁,如果这样袭人还要“灭”了晴雯,那就万万担不起“贤”这个字了啊,这又是曹公的矛盾之笔么?
MM因为四儿而怀疑袭人,我其实没有看出袭人对四儿的不满哈。当初宝玉因袭人而迁怒“蕙香”这个名字,才改名做“四儿”,使得“四儿”“上位”,袭人在外听了也是暗暗发笑而已。
我倒记得当王夫人已将一干人等都撵了去,宝玉有句话是:“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 可见牵连受累的人其实很多,有的被逐,有的哪怕还暂时留着但恐怕就此被“盯上”也未可知。所以,与其推敲为何四儿这些人个个遭逐,不如来说为何只有这袭、麝、秋这三个人能得保全,因为这场遭祸看起来更像是针对怡红院所有丫鬟的打击报复,而逃过此“劫”的只有这三个。
袭人能直通天听,王夫人是深知她秉性的,一应连她“一手调教出来”的麝月也都倍加信任,婆子们就算有心挑唆也挑唆不动。况且袭人当时已经是姨娘待遇,她与王夫人间的“联系”恐怕在“婆子界”也未必是秘密,那起势利小人还不上赶着巴结,哪敢得罪啊。再讲袭人麝月两个本来就是行事极为小心周全的,想挑错也难吧,就算在王夫人面前硬找出些她俩的错,万一王夫人不信或者直接找袭人问话,那不是明摆着损伤自己的“可信度”吗?我想婆子们最想拉下的是以晴雯、芳官为首的“伶俐派”,对于袭人、麝月这样的“藏拙派”她们虽也妒恨,但还没有到恨之入骨的程度。所以姑且先告倒一派是一派。
再说说秋纹,这个丫头一贯是极愿讨好上头的,也很有“眼力架儿”,这个特点在她送桂花插瓶得王夫人赏旧衣服那回可以得见。况且,秋纹自己也提到过她不是贾母喜欢的类型,说平日有些“不入她老人家的眼”。那么贾母一眼望去不太“入眼”的丫头一般就是相貌平平,也没有什么外露的聪慧灵气的,恐怕就正是王夫人喜欢的类型了。总之自那以后,王夫人不仅对秋纹这丫头有了印象,恐怕还是“知情识趣”的好印象,所以我想她这次能“免祸”也算是有道理。
我看到在王夫人检视怡红院的时候有这样一段心里描写:“一则为晴雯犹可,二则因竟有人指宝玉为由,说他大了,已解人事,都由屋里的丫头们不长进教习坏了。因这事更比晴雯一人较甚,乃从袭人起以至于极小作粗活的小丫头们,个个亲自看了一遍。”
这里说王夫人来怡红院原有两个目的,一是处理晴雯(这个是王保善家的挑起的,我们都知道,也恨得牙痒痒!),更重要的是有人给王夫人打了小报告,说宝玉大了,懂男女之事了,屋里狐狸精又多,怕带坏了宝玉。因此王夫人才起了彻底“清理”怡红院的念头,要‘从袭人起以至于极小作粗活的小丫头们”一个不落地察视一番。
我就嘀咕了,会是袭人去打的那番小报告吗?要说宝玉“已解人事”怕被“教习坏了”,是谁和宝玉初试云雨情的呢?那不就是袭人自己吗?如果袭人想构陷其他丫鬟,会用自己“首犯”的罪名去告发别人吗?不会惹得自己一身腥么?所以我就猜这人多半不是袭人啊,就算是个丫鬟辈的,那秋纹的嫌疑都比袭人大吧。
当然,我还是很同意MM说的,如果王夫人在别处听了闲话,要向袭人取证,那袭人是万不敢有所隐瞒的。不要说添油加醋,就是一五一十地回答王夫人的提问那就够晴雯遭撵的了。这也是无可奈何,袭人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自我觉醒”的人,“主奴意识”太强,只有顺从,没有抵抗,“隐瞒”“欺骗”“忤逆”什么的就更别谈了,大概这也是她不讨我们现代人的好的一个因素吧。
我想晴雯和袭人一个灵巧,一个坚忍;一个洒落,一个检束,但两人似乎都在自己的性情道路上走了极端,于是一个入不了当时主流势力的眼,一个又受尽了后代价值评判的诟。倒是像MM喜欢的鸳鸯,和平儿这两个好像在任何社会都很吃得开呀~~
哈哈哈,非常赞同美眉这样的“钗黛合一”论。看到美眉说,是想以此律己而非规人,我觉得美眉这样想,实在可爱可敬。能这样想,便有了宝钗的君子之风,黛玉的自然之态,让人心生亲切与敬爱。
是我把美眉说的钗黛合一理解的太片面了,以为是很多红学家所讲的那个钗黛人物合一论呢。
不过事若求全何所乐?咱们可以追求完美,但做到尽力而为,有所为有所不为,纵不完美也无憾就好了。我在这一点上,还是偏老庄的,哈哈,觉得孔夫子那样时刻自省,时刻上进,太累了。囧,我就是个闲散的懒人,怎么舒服怎么来。有时候会像晴雯,任性妄为,只求着一时一刻的肆意舒心,往往让自己苦果自吞。这点儿要像美眉学习,不能太随性了。人越来越年长,总会失去父母庇护,反而要学会庇护父母家人,要有责任担当,不能一味像个孩子那样去生活了。
美眉所说的文质彬彬,我觉得非常难能可贵,就是难得的人生平衡状态了。以前我听过比尔盖茨的一段话,我很少听这些成功人士所谓的成功经验,哈哈,哪有经验呀,成王败寇罢了,但是比尔盖茨那次是推荐一本书,书名我都忘了,但记得大概就是在讲,人这一生,其实都一直要面对处理一个矛盾问题,就是自我满足与满足他人的矛盾。太过追求自我满足,会实现自我价值,但也会失去很多东西,太过追求满足他人,会赢得很多热爱尊重,但却会失去自我价值的开发与实现。如何平衡这两者间的关系,就是如何平衡一个人自我内心与社会身份间的互相认知与平衡。只有做到这种平衡,人生才可以不脱轨不平庸。
其实红楼梦在某个角度来看,也是在展示各种各样的平衡与不平衡。黛玉宝钗双姝并列,何尝不是一种审美平衡?宝玉自我追求和社会身份的错位,何尝不是一种不平衡?我们讨论的袭人晴雯又是另一种对比下的平衡,而晴雯之死打破了这种平衡,大观园的悲剧也至此彻底拉开了帷幕。
曹雪芹特别喜欢对照比较着写人物。黛钗,袭晴不说,就是香菱,也有秦可卿的行止样貌。可见,曹雪芹也觉得对比并立,乃至矛盾平衡乃人生本质,谁也逃不过。
所以,美眉说追求文质彬彬这样的平衡之态,我觉得特别可贵,也特别聪慧。人生漫漫,我们大部分凡人可不就是这样一生求索只在平衡二字嘛。
另外,美眉老公真是个有着赤子之心但又有担当的可靠之人,美眉也是有福之人呀。我们都要知福惜福,人生才会越来越丰富多彩。美眉说宝钗的无情实乃有情,和你老公那时的绝情实乃深情,我觉得很对。不然宝钗也不会是任是无情也动人的花王牡丹了。
宝钗劝慰王夫人别为了金钏伤心,看似是对金钏无情,其实,是对王夫人的有情。宝钗劝诫哥哥不要唏嘘二姐之死,心牵柳湘莲的下落,要赶紧打点自家行程生意,也看似是对那二人的无情,实乃对哥哥的有情。宝钗是对情之一字有深意,有自持,有内外分别,有自己取舍的君子。说宝钗的情榜情批是无情,我也不能认同。
美眉说的忍情,比无情要好很多。我想了个情醒,对比情情和情不情,格式上勉强可以对上,但醒字又无法涵盖宝钗的情深一面,我也是不大满意。
咱们再想想吧。
cristal2011 发表于 12/12/2016 9:37:14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572059#73572059][/url]
哈哈,MM这么说我就要更加努力了!也佩服MM把“文质彬彬”缩减为“平衡”二字, 不仅“文”“质”要平衡,情理要平衡,现代社会男女也要平衡,事业和家庭要平衡,“平等”和“自由”要平衡,“公权”和“私权”要平衡,发展和环境更要平衡,“平衡”二字真是人生,乃至社会,乃至自然万物的文眼呐!
我刚才跟老公说MM拿他比宝钗,他两根眉毛一竖,急道:“我哪里像个女人了!?”可见在他心里,男女便是不平衡的,应该再修理,哈哈。
对于情榜咱俩还可以在以后的讨论里慢慢推敲哈,来日方长,希望能和MM长期探讨下去。
不过我现在连副册和又副册都没数出来,看样子曹公分批入册应该是按女子的出身和社会地位而来的,香菱和金桂该是在副册吧,袭人、晴雯是在又副册?MM可已有自己的名目了呢?
哈哈,我又来啦!MM以“小学生”来比喻晴雯我觉得像极了!
我想正如MM所分析的,晴雯自小受苦,跟了赖嬷嬷后一朝进府便因自己的“模样”和“伶俐”而被贾母留住,后来又因标致灵巧给了宝玉,从此便衣食无忧,过上了二层主子的日子。
在她看来,无论是贾母的青睐还是宝玉的迁就,自己之所以能“时来运转”全是仰仗了“生得比别人好些”以及嘴上手上都比他人灵巧些这两个“优点”,所以便孩子气地恃才傲物起来。所以她的“傲”并不一定来源于一种性灵的高洁,而说不定是她认定自己根本不用曲意逢迎便能获得“机会”,于是越发地纵了自己。然而最终又偏偏事与愿违,她的一生也着实是可怜的。
我在想,“生得好”并不是错,不愿委曲求全也并不是错,谁说天生丽质就必须要学着“趋利避害”,就必须要夹着尾巴做人呢?晴雯就是一个“天真”了一辈子的美人儿。
但我又想,MM对晴雯这一番“小学生”之论固然极为精准,而晴雯自己,也很不幸地为她的“不想长大”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是,撇开她自己的命运不谈,晴雯这样的心理“晚熟”其实也给身边的人带来了许多苦恼和伤害的。对此我也想说说我的看法。
MM说不忍苛责晴雯,就像不忍怨怼一个小孩子,这自然是MM的善良,但我的想法是,既然我主观上已经是爱她的了,那么客观上去对她进行分析甚至批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结论如何,可能使我少爱她一些?我想我对晴雯的情感是足够的,哈哈,故此也就再说说她的个性吧。
晴雯过世的时候约摸是16岁多,以这个年龄来看在当时已经能算一个成熟女性了,应该可以谈婚论嫁了,然而她的心智却比其他同龄人成熟得更缓慢。我想我们先前对于晴雯的“幼稚”是如何为自己“招祸”的已经谈了许多,而对于那些活在晴雯周边的人呢,她的“直肠直肚”可都是好的?
先说说宝玉吧,MM问宝玉可曾爱过她,这个我回答不了。可是宝玉是真的“疼”她的。晴雯生病宝玉是如何急着寻医,亲自照拂的,连药方都要过目审视一番,看到不可用还必要再请别的太医来看过,这是何等的仔细呢。
再说“病补雀金裘”那次,晴雯的慷慨担当自是让人佩服的,但宝玉在旁也是坐立难安,几乎是一夜没睡,可见二人是有真情的。
但晴雯还是小孩子心性,有情却似乎又不懂得如何去实践。“跌扇子”那次和宝玉吵得没理,却惹得一场轩然大波,尤其是一开始刺宝玉有这样一番话:“二爷近来气大的很,行动就给脸子瞧。前儿连袭人都打了,今儿又来寻我们的不是。要踢要打凭爷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时连那么样的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见个大气儿,这会子一把扇子就这么著了。何苦来!要嫌我们就打发我们,再挑好的使。好离好散的,倒不好?”
这话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夹枪带棒地不说还连带着揭了袭人(与宝玉)的疮疤,且没轻没重地说着什么“好离好散”,就好像夫妻间动辄就提“离婚”似的,实在是句句戳人心呐。所以宝玉也动了大怒,我们故此也见识了一回宝二爷的脾气。不过最后宝玉也无可奈何,一句“叫我怎么样才好!这个心使碎了也没人知道” 甚是酸楚。
另外就是麝月,麝月和晴雯是比较要好的姐妹了,时常同进同出,袭人母亲去世回家那段时间二人也有很多“友情互动”,而晴雯病中跟前也多是麝月在照料。不过晴雯对麝月似乎也还是小女生之间“顾前不顾后”玩伴之情。
宝玉帮麝月篦头发那次引得晴雯酸酸地用“交杯盏”来开涮也就罢了,“撕扇子”那一回晴雯竟抽了麝月手里的扇子一把撕了,还和宝玉大笑,这一举动让我真的挺替麝月抱屈的,晴雯的形象是“上去了”,但连带着麝月“没脸”是不是有些殃及池鱼呢?
我们都看得出,晴雯虽然牙尖嘴利,但时常讲的都是“气话”“歪话”,但麝月可是怡红院的吵架高手,每每丫鬟们与婆子们起争执都是以麝月伶牙俐齿地据理力争而完胜,若论“辩才”晴雯恐怕不及麝月,而是麝月对晴雯一再退让,这才成全了一对“好姐妹”。
再说说袭人吧。MM认为袭人是有意要和晴雯竞争的,我觉得这是很可理解的一说(我心里还有另一说,先等等再聊),但袭人在我眼里也有很多时候是在回护晴雯的,比如“跌扇子”那一次是以袭人为晴雯下跪求情才使得宝玉、晴雯各自有台阶下的。又如,芳官和她干娘因洗头东西争执的时候,晴雯这个暴脾气姑娘又要开骂老婆子,袭人连忙唤麝月,说“我不会和人拌嘴,晴雯性太急,你快过去震吓他两句。” 这一行为在我看来是害怕晴雯失言得罪众人才让麝月去救场的,无论是为着晴雯的个人名誉还是丫鬟们的集体利益,客观上都是对晴雯利好的。
但晴雯对袭人的一再针对那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我也在想,就因为袭人周全懂事就该一直受着晴雯的冷嘲热讽么?
在我眼里晴雯是一个优点和缺点都极其突出的文学人物,这也是她为什么那么光彩夺目、令人印象深刻。子贡和孔子讨论君子所恶时,有句话是“恶不孙以为勇者,恶讦以为直者”,这句话用来说晴雯可能有点重了,也似乎要求太高了些,但道理是这样。“蓄意构陷”他人固然让人痛恨,“心直口快”地揭人短也能给出一万点的伤害呀。
其实我妈妈就有点像晴雯这样(虽然没有晴雯那么极端),秉着“直肠子”“直脾气”而口不择言,严重的时候言语中无意伤了别人家的母子感情、夫妻信任还不自知。长期在我们家里就是以她为中心发生矛盾,跟我吵、跟我爸吵、跟我外婆吵,哈哈,她若是不在家人人可就得安宁团结啦。有时候也想劝解她,可人家就认自己“心直口快”这一优点,又有什么办法呢?也就是苦了我爸包容了她一辈子吧。
晴雯还是青春女儿固让人觉得“可恕”,但如果一味拒绝“成长”,到了我妈妈这样的年龄,那真是教人难办了(我是深受其苦啊),所以有时我认为曹公给了晴雯“早夭”的悲剧,也未必不是一种仁慈,毕竟这时大家尚还还能以“童言无忌”来宽容她(这么说是不是太“无情”了)?
MM有一点说得很对,晴雯自小是没有人好意耐心地教导她做人的,所以她的“不逊”与“放肆”也算是非战之罪吧。但即便如此,贾府里除了家生子们,其他的丫鬟小厮都是从小买来的,也不见个个都是如此“孩子气”的,就是同样“生得好”的香菱不也可以安静温婉,与世无争的吗?
其实我倒是觉得晴雯的例子给了众家长们一个很好的教育启示,那就是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缺爱”和“过宠”都是不可取的。如MM所说,晴雯幼年没有与亲人的有效互动,少年又被宝玉无条件纵容(其实我倒是认为在这个期间,晴雯在怡红院是有感受到“人间温情”的),使得她很少能从别人的角度来看待问题,缺乏“同理心”,这的确如MM所说是一种社交障碍,再加上“恃才傲物”的性子,于是便让自己变成了别人怨妒的“众矢之的”。
总之在现实生活里,如果我有这样的孩子、学生、甚至朋友,倘若我真心关怀他们是会给以善意的规劝的,只是单纯希望他们日后的日子能顺利些,他们身边的人都能遂心些罢了。1011s 发表于 12/14/2016 6:52:45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591005#73591005][/url]
其实,我和美眉对晴雯的性格评价,客观上是并无差别的。我们都认同她的任性,糊涂,天真与口无遮拦。我们对晴雯不同的观感,在于对这些性格表现的容忍度。美眉可能是深受其苦,代入感觉比我更切合自身,所以更加觉得难以容忍,我表示万分理解。
不过仔细看美眉举的晴雯口出恶言及发火的那些例子中,真的没道理没来由的,我觉得没有。我试着去站在晴雯的角度分析一下吧。不是为了晴雯辩解什么,而是想更深入解析下晴雯这些举动背后的心理成因。也和美眉探讨下,如何应对生活中,各种各样的口无遮拦,直言不讳之人吧。如果能让美眉就此认真分析下自己母上大人为何总是同人吵架,促进家庭和谐,那也是我功德一件,哈哈。
第一例,美眉举了晴雯冲宝玉发火,夹枪带棒说的那番气话。
晴雯为何会说那些气话?美眉觉得她是出口伤人,毫无道理,还连带伤害打击了袭人。我却觉得认真看来,这番话无道理的表象下,却道出了晴雯的内心隐秘。
首先,晴雯从未把自己当作丫鬟,亦从未将宝玉视作“上位者”。这和袭人迥异。袭人哪怕和宝玉有了肌肤之亲,也是将自身位置摆的很低(之后单独说袭人时再展开)。而晴雯和宝玉是心理精神上都对等的,她天真的将这种朝夕相伴当做了朋友间的平等友爱。那么,这样心境下的晴雯为何会生宝玉的气,我们不妨看看宝玉先说了什么。
寶玉因嘆道:「蠢才!蠢才!將來怎麼樣﹖明日你自己當家立業,難道也是這麼顧前不顧後的﹖」
宝玉先是骂了两句蠢才。说实话,如果换做是我,就这两句蠢才已经可以让我愤怒了。这是朋友间可以骂人的话吗?就是领导师长这样说你,你也会不开心吧?除非是主子训奴才,当奴才的才不敢半分不满埋怨。
然后宝玉后一句话却是真的惹火了晴雯。晴雯其实是个别扭的小丫头,我们分析过,她心底里是时时不会有安全感的,她最怕的应该就是离开宝玉,重新过被人买卖的颠沛生活,可她却偏偏要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怕的嚣张气焰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全感。这种拧巴的小女儿心态非常好理解。那么宝玉那句明日你当家立业,让晴雯惶恐了起来。若一直在宝玉身边,不管做丫头还是姨娘,都不是主人,她又怎会有机会当家立业?既然当家立业,必然是要离了怡红院这个安乐窝的。晴雯焉能不恐惧,不失望?
她是将宝玉真诚得当做了可以一生依赖的朋友。先是被朋友骂蠢才,接着又被朋友说,你终有一日是要离开我自立的,一派天真幼稚的晴雯这时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跳起脚来,叽哩咣啷一顿发泄,我并不觉得她的火发得很无名。她只是糊涂,既然将宝玉当朋友,那哪里会有可以依赖一生的朋友呢?若想依赖宝玉一生,那便要像袭人一样,努力做好姨娘的本分才是啊。
所以,晴雯错并不在于美眉说的心直口快,出口伤人,根本之错,还是在于她的糊涂不明白。
这就要说到生活里有类人,就是这样心直口快为表象,实则是心中糊涂,不知何话该说,怎样说,甚至自己真心真意都难以表达到位清楚。这样的糊涂人是最多的,你说她坏吗?她委屈得不得了,可她破坏力实在又大,往往让身边人苦恼不已。
那么对这样的糊涂人,我们该怎么办呢?其实就也没什么好办法,如果明白她实在没坏心,那就随她说吧。然后就是当她出口伤人时,不妨想想,自己做了什么才惹得她这样跳脚。如果自己如宝玉那样态度,话语,行为侵犯了她的自尊和情感,那么不妨安抚道歉先。
其实这样的糊涂人也往往是一时之气,若对方及时道歉,他们完全就不会再闹下去了。闹个不住的,大多数是有利益目的,那就是另一种人了,那种人可绝对不是单纯的糊涂人,而是赵姨娘那样的纯粹小人,远离是唯一的办法。
接下里我们再分析晴雯下一段话。
“二爷近来气大的很,行动就给脸子瞧。前儿连袭人都打了,今儿又来寻我们的不是。要踢要打凭爷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时连那么样的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也没见个大气儿,这会子一把扇子就这么著了。何苦来!”
这是晴雯对宝玉蠢才一骂的不满,她不满宝玉对待她的态度。她要的不是宝玉像对奴才那样对她,而是要像朋友那样尊重她。她的要求固然可怜可笑,可是也可敬可叹。无论如何,晴雯是天生有傲骨有傲气的。美眉说这不是生性高洁,而是任性肆意罢了。这个我们理解不同,不再争论。但不管是高洁还是任性,晴雯不把自己当奴才这一点却是笃定的。那么宝玉将她当奴才般训斥,这在晴雯看来是奇耻大辱无法忍受的。所以,他才叫宝玉做二爷,说他最近摆主子架子,实在不知所谓。
其实这点提醒我们,不要将自己的标准套在别人身上。你觉得完全没理由的生气,也许在对方看来却恰恰击中了她的七寸。像宝玉对袭人窝心脚都踹了,袭人却因为奴才本分,为宝玉着想,忍了下来反劝慰宝玉。可轻了很多程度的一句斥骂,在晴雯这里就是天大的委屈了。个人心境立场不同罢了。生活里,如果遇见对方“无端”生气,我们是不是可以想一想,他究竟为何生气,根本深层的原因是什么,她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呢?
至于晴雯为何要将袭人说出来?很明显,袭人是奴才丫鬟中做的最尽职的,拿袭人的遭遇讽刺宝玉最合适不过了。既然宝玉要将自己当做丫鬟那样教训,那咱们就看看当丫鬟当得最无可挑剔的袭人又有何下场呢?晴雯确实不会说话,不明就里的人都会把这话当做对袭人的挑衅,可我觉得在这里看,晴雯本心并没有美眉说的揭袭人疮疤的意思,她只是单纯为了表达对宝玉的不满,甚至还有为了袭人抱不平的意思。那么后面晴雯为何又将矛头对准了袭人呢?我们一会儿再说,还是要看袭人先说了什么。
“要嫌我们就打发我们,再挑好的使。好离好散的,倒不好?”
这是晴雯的试探与内心隐秘的不安。她对那句安家立业的话很惶恐,于是才说出这样明着“夫妻离婚”般看似没头没脑的气话,其实却是对宝玉真正心意的不安试探。晴雯就是这样糊涂又明白的矛盾人。若说她聪慧,她分毫为人处世的智慧都没有,可若说她愚钝,却又不是,她很有孩童般敏锐的直觉,小兽一样,半点成算也无,却对危险气息有天生的敏感。很多读者和美眉一样不理解她的炸毛跳脚,觉得毫无来由,大约是从没有抽丝剥茧分析过晴雯种种言行背后的隐秘心理。
那么我们接着看这场气生到下一步,袭人卷入后,又起了怎样的风云突变。
寶玉聽了這些話,氣得渾身亂戰,因說道:「你不用忙,將來有散的日子!」
襲人在那邊早已聽見,忙趕過來向寶玉道:「好好的,又怎麼了﹖可是我說的一時我不到,就有事故兒!」
看,宝玉当时就不会如我们这样抽丝剥茧分析晴雯的心理。他气头上觉得自己一句随便的训话怎么就点了晴雯这颗爆碳的火了,觉得晴雯不可理喻,于是气得自己乱颤。那么袭人听见了,又是如何呢?她的那句话,美眉仔细看看,是劝架时该说的话吗?一般劝架难道不是先安抚双方吗?袭人却很奇怪,她在一旁早已听见,却赶来向宝玉问好好的,发生了什么。这句闲话也罢,可以说是她为了缓和气氛。可接下来的那句话就很奇怪了,什么叫她一时不到就有事故儿?宝玉和晴雯吵嘴,她不劝架,却赶来和宝玉说是因为她不在,俩人才吵起来的。这话,非常不符合袭人一贯的温柔和顺谦虚内敛的性格啊。若说是玩笑,更不是了。哪有这样玩笑的,更别提这语气,王夫人说还差不多,袭人同晴雯一样都是丫鬟,何来这样的身份立场开这样的玩笑,也太托大了些吧。说到这里要插一句,袭人还有别处遇见宝玉因晴雯情绪剧烈波动时,非常自大自信的话语表现,这个我随后分析袭人时再展开说。我之前也是不明白的。但听话听音,经历的多了,袭人这样奇怪之话自然也就明白背后必有原因。所谓反常即为妖嘛。我们可以存疑接着看。此时,局中人晴雯听了会怎样呢?
晴雯聽了冷笑道:「姐姐既會說,就該早來,也省了爺生氣。自古以來,就是你一個人服侍爺的,我們原沒服侍過。因為你服侍得好,昨日才挨窩心腳;我們不會服侍的,到明兒還不知是個什麼罪呢!」
分析到这里,我觉得晴雯此时的话并不过分。就像她说的,袭人既然如此强调自己的能干,那刚才宝玉开始训晴雯时她怎么不过来拦着呢?晴雯驳斥时,也没见她拦着,宝玉被气得发抖了说出早晚要散的气话她才过来说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自己不来就出事的话,她实在很难让晴雯消气。而且来劝架的意图也令人质疑。所以晴雯反被挑起了火,辛辣讽刺她服侍得好才挨了窝心脚。我觉得晴雯虽然不智,但此刻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明明是袭人先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语。
襲人聽了這話,又是惱,又是愧,待要說幾句話,又見寶玉已經氣得黃了臉,少不得自己忍了性子,推晴雯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們的不是。」
我们再看袭人这句话。都说袭人是锯了嘴儿的葫芦,可这才叫一鸣惊人呢。一句话,表面是向晴雯求和息事宁人,其实呢?一句我们,就把自己和宝玉划在了同一阵线,将晴雯推在了对立面。明明她是个局外人,是来劝架的,这会儿反而和其中一派站成了我们,这就是典型的拉偏架了。这个我们日常生活里经常遇到,几个人起了口角,有一人跑来劝架,却对其中一人说,是是是,都是我们几个人不好,你别生气了。这样的话看似是在息事宁人,可那个被他推出的人,如果敏感聪明一点儿,立时就会有被孤立的感觉,即便自己真的正确,也被说得骑虎难下,不好再起争执,不然就是得理不饶人,且和多数人对立起来了。可晴雯偏偏是个敏感却不聪明的人。她体会到了我们这俩字的厉害处,却不明白此时走开才是上策,而是让情绪控制了自己,完全被愤怒淹没了理智。
晴雯聽她說「我們」兩個字,自然是她和寶玉了,不覺又添了醋意,冷笑幾聲道:「我倒不知道你們是誰,別我替你們害臊了!便是你們鬼鬼祟祟幹的那事兒,也瞞不過我去,哪裏就稱起『我們』來了。明公正道,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去呢。也不過和我似的,那裏就稱上『我們』了!」
这里,晴雯就开始失策了。看起来是言语上站了上风,将袭人话里的短处捏了出来无情嘲讽。但这样的上风,却建立在失了风度气度,且连宝玉也拱手让与袭人这边阵线了。如果换做个真正聪慧会讲话有心计的姑娘,一开始就不会和宝玉置气不说,就算生气了,但当袭人走来说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应该就会转变阵线,不要顺着袭人将自己与她俩对立,而是要模糊阵线才好。比如,晴雯完全可以开玩笑的说,可不是呢,姐姐一时不到,就连宝二爷这样惯会温柔小意的爷都失了平日里的体贴,倒伤起我们这些女儿家的心来了呢,看来姐姐这回可要替我做主,也顺带替自己出出气,咱们一起好找二爷求个公道呢……这样说,娇俏的语气下,宝玉保准先就化了,一叠声儿道歉是肯定的。袭人也再不会有机会说出我们这俩字,再说我们,恐怕也是得说她和晴雯的我们了。哈哈,我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若晴雯真这样说话,那也不是晴雯了,麝月还差不离。不过是逐条分析这场吵架,给自己长点儿心罢了。哈哈哈。咱们接着再看袭人的反应,要么说袭人心中实在明白有成算呢,而宝玉呢?宝玉和晴雯实在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是三岁儿。
襲人羞得臉紫脹起來,想一想,原是自己把話說錯了。寶玉一面道:「你們氣不忿,我明兒偏抬舉她!」襲人忙拉了寶玉的手道:「她一個糊塗人,你和他分爭什麼﹖況且你素日又是有擔待的。比這大的過去了多少,今兒是怎麼了﹖」晴雯又冷笑道:「我原是糊塗人,哪裏配和我說話呢!」襲人聽說道:「姑娘倒是和我拌嘴呢,是和二爺拌嘴呢﹖要是心裏惱我,你只和我說,不犯著當著二爺吵;要是惱二爺,不該這們吵得萬人知道。我才也不過為了事,進來勸開了,大家保重。姑娘倒尋上我的晦氣。又不像是惱我,又不像是惱二爺,夾槍帶棒,終久是個什麼主意﹖我就不多說,讓你說去。」說著便往外走。
袭人的明白高妙就在此处了。这时的袭人还哪里有笨嘴拙舌的半分影子,这吵起架来绝对战斗力十足啊。而且还get到了吵架的精髓,除了拉帮结派外,还使出了丢一大堆话做绝尘而去状,引得同伴相助,不给对方反驳机会这一必杀技呀!我们以前是不是都小看了袭人这丫头了啊。她不吵架,非不能,实不愿也。与自己形象无益。袭人做人做事都是利益为先的,这无可厚非。她伺候贾母时,心中眼中就只有一个贾母,换成宝玉,同样。袭人做人也是有自己一套原则立场的,而且她贵在一以贯之。除了晴雯惹得她破功几次外,袭人对自己形象维持得一直非常好,是行走职场社会的一种典范。且说袭人这场战斗的表现,出场一开口先向宝玉暗示,自己有着怡红院定海神针般的重要性,然后再开口就是表明立场,和宝玉坚决“我们”,显得一切都是晴雯在无理取闹。袭人的表现立即就赢得了宝玉的心,吵架盛怒时,谁和自己站一起自然就是好人。宝玉就小孩子抬杠一样说偏要抬举袭人。因为袭人识抬举,晴雯,明显不识抬举嘛。那么此时袭人又是那样明着劝架实则再次挑起晴雯的心火呢?她说晴雯是个糊涂人。虽然这话是事实,可揭人不揭短,任谁被人说是糊涂人也会分争几句,别说晴雯了。所以袭人后面那句劝宝玉的话就显得尤其耐人寻味了,这句话,若一开始就说了,哪里还有后面这些吵嘴呢?可袭人是傻的吗?这句分明正经该开头就说的劝架话却放在现在,还是骂了晴雯后才说,意义何在?不过是为了后面再驳斥人,为自己立场辩护的先招罢了。在晴雯再次跳坑,对糊涂人一词开骂后,袭人才有立场说,自己就是个劝架的,却被这样夹枪带棒伤害了,很冤枉。然后顺带点出晴雯这架吵得没有对象没有道理,非常可笑。这招高妙极了。至此,晴雯自己可能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一开始是生宝玉的气,到后来又和袭人干上了?晴雯完败呀!再叹一句,晴雯真乃小儿,连骂小人不骂好人的道理都不懂。袭人这样人人称赞的贤良人,和她吵架,有理也变没理了。这场架,看似是晴雯一直咄咄逼人,无理取闹,可实际上呢?她一直被袭人牵着鼻子走呢。而且从袭人介入后,这场架已经就不是宝玉晴雯的日常小儿女斗气了。宝玉最后完全站在了袭人一方,说出了偏要抬举她的承诺。那么接下来,袭人就再次做回她贤良人的人设,且看袭人如何欲走还留得完美收官。
寶玉向晴雯道:「你也不用生氣,我也猜著你的心事了。我回太太去,你也大了,打發你出去好不好﹖」晴雯聽見這話,不覺又傷起心來,含淚說道:「我為什麼出去﹖要嫌我,變著法兒打發我去,也不能夠。」寶玉道:「我何曾經過這麼個吵鬧﹖一定是你要出去了。不如回太太,打發你出去吧。」說著,站起來就要走。襲人忙回身攔住,笑道:「往哪裏去﹖」寶玉道:「回太太去。」襲人笑道:「好沒意思!認真個的去回,你也不怕臊了﹖便是她認真要去,也等把這氣下去了,等無事中說話兒回了太太也不遲。這會子急急的當作一件正經事去回,豈不叫太太犯疑﹖」寶玉道:」太太必不犯疑,我只明說是她鬧著要去的。」晴雯哭道:「我多早晚鬧著要去了﹖饒生了氣,還拿話壓派我。只管去回,我一頭碰死了也不出這門兒。」寶玉道:「這也奇了。你又不去,你又鬧些什麼﹖我經不起這麼吵,不如去了倒乾淨。」說著一定要去回。襲人見攔不住,只得跪下了。碧痕、秋紋、麝月等眾丫鬟見吵鬧,都鴉雀無聞的在外頭聽消息,這會子聽見襲人跪下央求,便一齊進來都跪下了。寶玉忙把襲人扶起來,嘆了一聲,在床上坐下,叫眾人起來,向襲人道:「叫我怎麼樣才好!這個心使碎了,也沒人知道。」說著,不覺滴下淚來。襲人見寶玉流下淚來,自己也就哭了。
你看,我说宝玉也是宝三岁吧。他根本就没明白,晴雯同他闹,分明就是惶恐要离开怡红院。宝玉偏偏理解成了晴雯想出去。这也是晴雯这个糊涂人行糊涂事的后果。袭人说她是个糊涂人,实在没委屈了她。晴雯的言行,就是拧巴别扭的,她就像个盼着家长疼爱关注却一再调皮捣蛋的孩子,旁人看在眼里不免觉得她这样闹究竟要怎样呢?应该是不满意这里想出去吧?宝玉就做此想了。
晴雯伤了心,以为宝玉真嫌弃她了。更加拧巴哭闹。宝玉也被之前的那场气气到伤心动神,俩人走入了死胡同。
我说宝玉不曾爱过晴雯,也是由这一节推测的。至少在此时,晴雯在宝玉心目中的地位还远远不如袭人。袭人经此一架,也暂时安了心,明白了晴雯于宝玉的无可无不可,是可以回了太太遣出去的一个丫头。所以袭人反倒不像刚才一味挑晴雯的火儿,拉宝玉往自己这边站。袭人拦宝玉时也是真切的,因为她只要明确自己才是宝玉心中的第一丫头就可以了,余者皆不足虑。
晴雯宝玉袭人这场吵架咱们分析完了。美眉有没有新的感想呢?
我有些新的感想,若是吵架,我绝对不会同袭人这样好名声的人吵,未吵矮三分的傻事我不干,哈哈。开个玩笑了。袭人有她的性格优势,为人处事看似绵软却不乏机锋。可若真有了利益之争,这样的人却需分外小心应对。
而晴雯固然可恶,可她这种直肠直肚的脾性,我却在生活中从不嫌弃。就是因为我知道,这样的人可真心没恶意没算计,你只要尊重她,不触犯她的情感尊严,她从不会与你为难。而且对这样的人,你只要顺毛捋,他们多半就乖乖的了。
像美眉的母亲这样总爱生气的,我不知道原因,美眉是否可以仔细想想她生气的深层原因呢?家人对她的不尊重与忽视?对她珍视的东西的伤害?还是她只是需要你们的关注与关心却不会正确表达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妈妈也是爆碳脾气,而且偏偏还是那种聪明明白的爆碳脾气,非常不好应对。我妈妈生气从来都是因为自己的控制欲得不到满足。家里大大小小的人,必须都要听她指挥,不然就闹。我小时候也没少和她置气。后来长大了,明白了她行为的根本原因,就学会应对她了。就阴奉阳违嘛,她说什么我都表现的绝对臣服,还要赞一句母上大人说得真是高屋建瓴令我醍醐灌顶呀!然后我就该干啥干啥,不让她知道就行了。实在她逼得紧了,我就装可怜,我妈虽然控制欲强,可她心软,见不得我可怜,她吃软不吃硬。
所以你看,战斗经验都是在战斗中总结的,哈哈哈。而且我妈妈现在也越来越老了,我时而看她很可怜,反倒想念她年轻时强硬不服输谁都要掌在手心里的那股劲头了。
希望美眉也能和自己妈妈更和气,家庭更和谐顺遂。
另外关于晴雯的身世有一个疑问想说出来请教。MM说的晴雯是从赖嬷嬷处到贾府的,只有一个远房姑舅哥哥这没错,但我又记得有一回有个叫佳蕙的小丫头替小红抱不平,说“可气晴雯,绮霰他们这几个,都算在上等里去,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众人倒捧着他去。你说可气不可气?”
这里又暗指晴雯在贾府是有“老子娘”的背景撑腰的,这是曹公前后矛盾的一笔么?MM可曾留意到?
1011s 发表于 12/14/2016 6:57:13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085074&postid=73591043#73591043][/url]
说起丫鬟们的前后不一,宝玉游太虚一回,讲到服侍他的丫鬟,还有个媚人呢,后来也不见了。更有,鸳鸯说和她一同在府里长大的除了袭人等人,还有死了的可人。这可人,媚人听着名字倒是和袭人一路的,却也没有下文。
所以,很多红学家都研究,曹雪芹删改了许多次,将很多人物的故事拆开又合并,留下许多前后不一致的地方,是他最后未能统改就去世的原因。也可能是小说先后故事版本皆流传出去,导致后世人统一时抄错抄漏很多。
我记得有红学家说晴雯原型和可人,媚人甚至香菱都有故事的重合。所以,身世上前后矛盾就可以理解了。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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