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护送着钱和妹妹到了舅舅楼下,也不肯上楼。江南独自抱着信封叩开了门。
舅舅家还是住着以前的房子,只做了翻新。客厅按最流行的样式做了吊顶,卷起吉祥云角的四个角装了不同颜色的灯,中间明晃晃的一盏玻璃大灯把房间照得无所遁形。强光射得人不能直视彼此的脸,眼睛移开看印在墙上的人影。在这样的光影中,一幅画面浮现在眼前,影影绰绰地。那是她正带着表弟在球场上看露天电影。江南坐在地上,表弟坐在她旁边的小凳子上。因为怕自己看入迷察觉不到表弟开溜,江南便牵了他的手坐着。他的手那样小那样软,温热的气息逼得江南心里的酸楚翻将上来。于是凝神屏气转开视线去看沙发后边的墙上挂着的一副中堂。
工笔勾勒的芙蓉花瓣,层层簇簇开得正盛,淡白粉色红色叠叠地掩住白色黄色花心。淡棕草绿的骨朵儿打着卷藏在绿色的枝叶间。那画卷已是发了黄,隐约有道折痕,一望而知有了些年头。雪白平整固然极好,如年轻女子娇嫩的容颜。可暗旧的画自有一种温暖。那一点黄凝住的是流走的万千日月;每一道皱褶刻录下谁轻描淡染谁驻足玩赏。如同老妪的脸颊:不娇媚不凌厉,俱是岁月留下的温润。
画里的芙蓉浮在半空不落实地未曾凋谢,画外的富贵万千子孙满堂已不见踪迹。大朵大朵的花敛了气息挂在那里,尽职地展示着屋主的品味,一如两侧寓意家庭和睦迁就包容的对联。
这批书画原是墨馨那个官至太子傅的曾祖留下的遗迹。这位曾祖善工笔,芙蓉牡丹尤为一绝,至今本地文史资料里仍频频提及其名讳。可惜他留下的字画并不多。墨馨还记得,当年抄家的时候,自己的奶奶家珍如何挖空心思也只保下了半个衣柜的旧字画。
“那些都是好东西啊!有自祖上就传下来积年的老东西,还有你曾祖祖父的字画。他留存于世的不多,流出去的更少,随便一幅都值老多钱。哦,还有当年云南第一状元袁嘉谷送给他的真迹,现在也是少见喽。” 墨馨的奶奶家珍这么说。当年最困难的时候,家珍隔三岔五拿东西去黑市卖了换吃的。宝石珊瑚珠子金子首饰从手上水一样的流走流光,可这些字画无论如何没动过。
“唉,咱们好歹是书香世家,首饰什么的有钱了可以再买,这些字画流出去再找回来就难了。祖上传下来的,不能断在我手上,总要给后人留点儿。” 家珍苦笑着摇头。
家珍的心思没有白费,她存下来的统统打包留在了墨璋家里,江南暗想这也算不算是后继有人了呢。
她安静坐下,再次被灯晃得眯起眼睛,从缝里看了看对面坐着的舅舅舅妈。夫妻两坐在那里,舅舅无奈尴尬地笑着,舅妈牵牵嘴角算是招呼了一下。
“舅妈,里面是我们家跟你们借的钱。有本金和按银行利率算好的利息。详细的数目写在信封上了,您点点。” 江南尽量一字一字说得平静无波,只把藏在桌下的双拳握得发白。
四角的五彩灯光都敌不过顶上泻下来的白光,清冷尽职地照射着摆在桌面上的棕色牛皮纸信封,把这个主角供得众星捧月。封面上用毛笔誊写得清清楚楚,本金多少,利率多少,利息多少,总额多少。字体规整圆润秀丽,是重新编纂过的余家家谱的字迹,也是每学期包在江南教科书书皮上的字迹,是江南再熟悉不过化成灰也认得出来的江鸿钧的字迹。
太阳落下去,太阳又升起来。江南那时候以为这一天会如何刻骨铭心,然而经历的事情多了,才知道这充其量就算小小地摔了一跤。流血结疤愈合,最后剩下一道浅白的印子。偶尔想起来,连滋味都模糊了,只余一片冰凉。
是啊,人穷了连心眼都会跟着变大,悲春伤秋?有钱人不愁吃不愁穿,有资格把力气花在这些地方。没钱的人,还债才是正道,每一分心眼每一点力气都得留着弄钱啊。
在江南家的债权人从舅舅变更成其他人之后,墨馨召开了一次家庭政治协商会。会议确定了一个中心:攒钱;两个基本点:开源、节流。
攒钱这个过程呢本质就是数学应用题。
一个水池有甲乙两个水管。甲水管进水,乙水管放水。现在甲乙同时工作,怎么才能把水池蓄满?
谁说中国教育脱离现实的?这种题目打小学生起开始练习,然后终其一生,都在向着多进少放广进不放靠拢,力争修炼成为貔貅再世。
如何蓄水?这可是如煮红烧肉一样,各家有各家的诀窍;怎么算满怎么叫亏?更是因人而异,甚至同一个人不同阶段都有不同需求哩。
比如说墨馨,也不是没比现在穷过。
到月底一分钱拿不出来只好开水泡饭就咸菜的状况持续了好多年,那会儿挣得真是少。可也没觉着亏得厉害,因为目力所及之人,大家都这么过,没法想象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Ajimm 加油
把复古进行到底
ajimm 发表于 2020-05-27 19:26
我也喜欢复古,我有好多复古的衣服
近猪者肥 发表于 2020-07-07 18:12
我也是,刚知道
看完了,写得很好,Ajimm 继续!!舒远应该就是男主角了?
我赌一顿饭,是 哈哈哈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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