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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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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楚晚宁

只看楼主

从纽约到斐济一万三千公里,我给自己一个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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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7-06 12:05:53

从纽约到斐济一万三千公里,我给自己一个梦想



1.


今天是感恩节,一个阖家团圆吃火鸡的日子。 一到这天,纽约街头都是拉着行李箱匆匆奔向车站的归家者。和往年一样,这一天我又是在小芝家过的。


小芝是我读博时的好友,同一个导师,同一个实验室,同一年入学,同一年毕业。只是,毕业后我俩走了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但这些年下来我们仍然是无话不谈的亲密好友,俗称闺蜜。


我很感谢每年的这天她能收留我,让我不至于觉得自己活得太悲催。


小芝是个做事情很有规划的人。读博时早早地跟隔壁实验室的师兄结婚生子,毕业后去了一家著名实验室做博士后,苦熬几年积累了足够的学术资本后回纽约找了家大学做教授,顶级paper 一篇一篇地发,目前来看tenure已经是囊中之物。生活上,先生志同道合,孩子乖巧听话。看着她欢快地在长岛豪宅的厨房里烤火鸡烤cheese cake煲汤炒菜,我极其佩服她对自己人生的规划。


“非非你别光站一边,快来搭把手,要不天黑了都做不完。” 她指着冰箱上贴的一张纸:“那是做火鸡gravy的recipe, 你负责做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了。多年的手艺,哪里是那么容易丢掉的。”我一边笑着说,一边从冰箱门上取下那张纸。让一个做过多年化学实验的人照着方子找原料然后按照步骤煮出成品,简直是小菜一碟。


“不是我说你,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她手里忙着,嘴里也没闲着:“钱哪里是赚得完的。对于女人来说,事业再成功,没有家庭也不行。你做到去纽交所敲钟,回家一个人还是冷冷清清的,多让人心疼!你这些年date的那些人,我看就没有一个靠谱的。你那金融圈的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要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还是找学术圈的吧。要不。。。” 她顿了顿,轻声说:“要不要我再帮你留意一下?”


我一边用厨房电子秤称着各种调料,一边笑着转头看着她。多可爱的人,单纯,热情。我曾经以为我们会是永远平行的两条线,相似的两个人,循着相同的轨道一同渡过相仿的人生。然而世事难料,那件事之后我的人生轨道突然拐了个弯,然后离她越来越远。可我愈发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愈发依恋着她。她就像一面镜子,时刻照映出世界上曾经的那个我,原本可以拥有的安逸美满的喜悦人生。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炽盛,短短些许年,不知不觉竟已尝过大半。


不是不可怜。


“事业上也别太拼,身体要紧。我看你今年愈发憔悴了,待会儿一定要多吃点!生活上尽量让自己放松,别绷得太紧。你需要多休息多放松。你看我,工作至于不忘追剧追星,劳逸结合才能更有效率地搞事业啊。”她继续说。


我笑到:“好。”


其实谁不喜欢安逸呢。只是对于在华尔街打拼的人,这两个字实在是奢侈品。刚入行时无数次熬夜工作,每次凌晨活着走出曼哈顿那栋著名的大楼,都会鼓励自己又成功撑过了一天。越往上做压力越大,越要逼着自己变得更强,因为稍微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被撕得肢离粉碎,或者被吞得血骨不存。谁也不知道,表面有多坚强骄傲,有多沉稳镇定,背后就有多少的殚精竭虑,多少的如临深渊。


其实小芝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进现在的Hedge Fund 之前,我在一家著名的投行做,当时的顶头女上司Linda是我一直以来的role model。 她是一个特别睿智的西裔美女,业务精熟,干练大气,除了她事业上的步步高升, 更让我佩服的是她同时还有着四个特别优秀的孩子。从我们这行的工作强度来看,真是不知道她是如何同时兼顾到事业家庭而且永远神采奕奕。直到有次跟她one on one,她告诉了我谜底。


她说:“作为一个女人,要有着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时间。我常常一个人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关掉手机,看新的风景,认识新的人。哪怕仅仅是在酒店的床上睡几天,都会带给自己有很多不同。 每次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从机场回家,都觉得这几天就像一场美梦,梦醒后的自己又被充满了能量,这些能量足以让我撑到下一次独自出行。”


她看着我厚重遮瑕膏下依然发青黑眼圈:“Faye,相信我,独自的旅行会让你脱胎换骨。”


我从来没怀疑过她的话。只是,与旧梦厮缠得太久,我一度怀疑自己做新梦的能力。


小芝的声音远远传来:“做得怎么样了,需要帮忙吗?”


“这厨房秤跟以前实验室的天平还真挺像的,就是灵敏度差太远了。”我故作轻描淡写地对小芝说。正在检查火鸡火候的她关上烤箱的门,快步走到我面前。一向和煦的她露出很少看到的郑重表情,紧紧盯着我。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男人和孩子的欢快笑声从客厅隐隐传来。


家的感觉。


我坦然接受她的凝眸审查。


“是呢,是有点像。”她突然笑起来,带着些许惊喜的样子。屋内气氛顿时恢复到之前的轻松。


“有没有旅行的地点推荐?”我问道:“下个月初事情会少一些,考虑要不要出去玩一趟。”


“斐济吧,我家小罗是斐济旅游推广大使。 可惜我下个月中是我一个重要grant 的renew deadline,否则真想跟你一起去。据说比Bermuda, Cancun 和Bahamas 都好玩呢!”她极力推荐着。


我笑到:“好,就是斐济。”


小芝笑盈盈地看着我:“非非,祝你玩得开心。”



2.


那天晚上我收拾着行李,精心而冷锐。像是准备一场私奔,又像准备一场战争。


去机场的出租车开得很慢。我看到遍布曼哈顿的各类酒吧里,各色人群混集,有情侣偎着偶偶细语,有孤独的人来找伴,有失意的人来买醉。


金融区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里,白领们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咖啡,熬夜开会讨论明天的投资策略,赶着老板明天清晨需要的报告,用健康换paycheck, 用今天换明天。


百老汇舞台上演着不同的故事,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人们,挤得场场爆满。有人看剧,有人看人,有人看自己。有应酬结束回到上东豪宅刚刚解开领结的商业大亨;有在街角坐了一天后站起来解决膀胱君烦恼的流浪汉。地铁里有疲倦的糊了妆的归家客;实验室里有熬夜等实验结果的科研工作者。 有名演员在导演房间里娇笑,有流莺在寒风里对着粗汉抛媚眼。


这个城市就像一只光怪陆离的怪兽,有着强大的致命魔力,让无数人流连其中沉迷不舍。因为,this in New York City. If you can make it here, you can make it anywhere in the world.


飞机腾空而起,把那怪兽远远抛在脚下。


从纽约到斐济一万三千公里,飞行时间一共17个小时,中间还要转一次机。在三番转飞机的时候,我的邻座是一家三口,我先是被那拖着细细的两颗金色小辫,扑闪着水灵灵蓝色大眼,却有着东方人的秀丽小嘴以及尖尖小下巴的小天使吸引,逗着她玩了很久,然后跟那对外表极其出色的父母攀谈起来。 交谈之中,发现我和那位漂亮妈妈Amy居然是同行,并且在同一个投行的同一个大组工作过,只不过我加入那个组的时候,她已经从纽约辞职跳槽到三番追寻爱情了。没想到今天如此之巧,居然在飞机上不期而遇。


有着相同的前同事们,又有着类似的教育背景和职场经历,我和Amy 一见如故,很快就互加微信好友。聊着各自的经历,逗着小天使Claire, 时间过得飞快。


飞机落地斐济时已经是夜幕降临。时差关系,我弄丢了十六个小时。舱门一开,便立马感觉到了南半球夏天的潮热。


把腕上的表拨后16个小时,时光在此断层。


是非成败,一切俱是未知。


订的vacation package很好,下了飞机就有接到酒店的车等着。在花团锦簇的大堂check in的时候,我在递上的护照里夹了张绿票子,工作人员高兴地收下,在电脑上操作一番后告诉我我会喜欢我的房间的。进了房间之后我发现她确实所言不虚。Oceanfront的房间,典雅精致,巨大的阳台直面着大海,夜幕下海浪一轮轮翻滚拍到岸边,雪白的沫子仿佛要飞溅到阳台上。抬眼向上看便是深邃苍蓝的夜空,一颗颗金刚钻般繁星闪闪耀耀,热闹非凡。


斐济的第一个夜晚,我在床上辗转不得入睡。一是因为时差,二是因为忐忑。我终于体验到Linda所说的在一张陌生床上独自睡一晚的感觉,确实跟睡在自己曼哈顿公寓的床上感觉不同。但我分不清,这感觉是给了我更多的勇气,还是让我底气全无。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梦到了他。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那件事之后我再也不能看到实验室的瓶瓶罐罐,不能接触任何化学药剂,不得已转到另外一个行业,活成了另外一个人。该忘的忘,该放的放。


他穿着雪白的实验服, 头上架着做实验戴的透明护目镜,抱着一大叠学生的实验报告,从教学楼长廊那头远远走来,温润地对我笑着:“你就是小芝说的非非吗?我是你们隔壁实验室的Will, 很高兴认识你。”


正是当初,一切还没开始时候的样子。


3.


等我睡醒已是日近正午,艳阳高照。


我没有做出游计划,打算这几天就窝在酒店晒晒太阳吹吹海风,以及痛痛快快地睡觉。在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我便往海边走去。一路上人来人往,游客和工作人员个个阳光满面。酒店设计得很用心,一路移步换景,或是几颗椰子树,一湾lagoon, 配上南太平洋的蓝天白云背景,或是几株不认识的在路边自顾自地蓬勃汹涌地绽着花的热带植物,或是浅浅池子里懒懒游着的stingray的怪模怪样,都让我驻足欣赏很久。


这酒店的沙滩很不错,细白光洁,上面躺满了各色人种。讲究点的躺在躺椅上,不讲究的垫条浴巾直接躺在沙滩上。相同的是,都是无遮无挡暴晒在烈日下,这让我忍不住想到BBQ。白嫩微焦的是鸡胸肉,滋滋冒油的是五花肉,黝黑的是加了腌料的小牛肉,红棕色的必须是人见人爱的hot dog, 一个个在这大自然的火炉上油煎火烤,好一番人体盛宴!我后悔刚才没找厨师要些花椒胡椒孜然粉,要不然在这白沙滩上撒撒该多应景。


各国人民对美的定义不同。那年date了一个德州来的小鲜肉,有一回那愣头青对着我的一身雪白肌肤颇为嫌弃地说,你怎么这么白?他用的是pale这个词,让我很是不爽,愤怒地拒绝了他让我去tan的提议, 说老娘就是喜欢看到镜子里白白嫩嫩的自己,就是不喜欢晒成脏兮兮的黑猴子,不行吗?后来两个人分了,这也算导火索之一。


我抱着从路边领来的两条浴巾,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不远处遮阳伞下有个躺椅似乎没人,于是赶紧走过去,占了那个躺椅,在那难得的荫凉之中用浴巾盖住自己,心想总算能既享受海滩,又能躲过烈日暴晒了。旁边的躺椅上那人也是跟我一样的操作,从上到下全身用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看得见一头茂密的黑发,以及一只素若瓷胎的手,指甲圆润,骨节匀细,甚是好看。


我招手叫来waiter, 点了杯斐济著名的Fijian Punch. 开心等待鸡尾酒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看到号码我就可惜出门前白白花了那么久的时间写email. 接通电话发现果然如我所料,即使有我那封长长的叮嘱email, 组里员工仍然搞不定。我一边腹诽着那个笨死的组员,一边大度地说没关系我方便说话,然后耐心地给他指点该如何处理。


Waiter送来我点的Fijian Punch,我抽出一张钞票递给他做小费,然后指示他把酒放到我身边的小桌子上。


电话那端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我耐着性子一一回答良久,最后忍不住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我这可是在斐济的海滩上,下次再给我打这么久电话的话,我就要charge your cost center了,那笨死的德国佬才讪讪地挂了电话。


我扔下手机伸手去拿酒,居然拿了空。扭头一看,却是那只好看的手,正擎着我的酒呢。我正一股子郁闷憋着没地撒,于是粗声说:“ Excuse me Sir, I think that’s MY drink.”


手的主人坐起身,是个年轻的亚裔小伙子,笑得眉眼弯弯看着我:“I believe it’s mine.”


我正想跟他继续理论,突然灵光一闪,转头看向自己左手边,果然我点的那杯酒好端端地在桌上放着呢。人家手里拿的,根本就是他自己的酒。我赶紧向他道歉:“sorry, my bad.” 然后试探地问他:“Chinese ? Speak Mandarin?”待他肯定,我马上改口用普通话又道了一次歉。


他微笑着柔声说:“没事没事,别放在心上。”


我看他容色照人,举手投足极是优雅,不像一般人,于是忍不住问到:“难道中国国内的男孩子都这么好看了?或者你是明星?”


他大笑起来,露出一口齐整皓齿,那一刻海面跳跃的阳光比不上他容颜的灿烂:“ 我叫Leo, 是个舞蹈教师,在北京工作。你多少年没回中国了?新闻也不关注吗?”


我赧然:“确实挺多年没回去了。国内的财经新闻还是关注的。我从纽约来,叫……”


这时正好一对男女搂抱着走过我们面前,女的一身比基尼,瘦小单薄如同稚女,男的赤膊泳裤,粗脖大头挺胸腆肚,对比鲜明非常引人注目。


我眼珠一转:“我叫小天。”


他哈哈大笑:“那我是不是该说我叫东哥?”


我也跟着大笑起来。不错不错,确定了,是同一个频道上的人,交流起来会很顺畅。


我说:“好吧不开玩笑了,我叫Faye, 金融行业。不过被中国人叫单字名总是觉得怪怪的,你叫我中文名非非吧。”


他问:“妃子的妃?”


我摇头:“非也非也的非。”


他沉吟:“你说你从纽约来,我记得有部剧的台词说Year after year, twenty-something women come to New York in search of the two 'L's……”


我立刻接道:“Labels and love!可惜……” 我双手一摊:“两者都不是我的目的。 名牌嘛,已经是不稀罕了;至于爱情,在纽约能找到爱情的概率,大约只比中power ball大那么一点点。”


“那你去纽约是为了寻找什么呢?”


“我去纽约确实也是寻找'L'…… 我找的是Life”


“你找到了吗?“


“没有,所以我来了斐济。”


“斐济有你寻找的Life?”


“我不确定。但我确实是冲着 'L' 来的。”我诚实地回答说。


“你怕是要失望呢。斐济有的只是快乐和幸福。” 他指着远处大声说:“你看,如果快乐有颜色,那必定是阳光和海的相遇;如果幸福有模样,那必定是沙滩和天空的交融。不过呢,”他遥遥举起酒:“我还是要祝你好运,尽快找到你的 'L'。”


我举酒相对:“谢谢,我确实需要一些好运。”



4.


被祝福后果然运气不错,晚饭时分我在酒店七八家餐厅里选了自助餐厅,正对着琳琅满目的食物不知如何下手的时候,撞到了同样为难的Leo.


“选择很多,可没几样是想吃的。” 我对他抱怨道。他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随便拿了几样,坐在一起开吃。他对着盘子里不合口味的菜哀叹道:“要是有个麻辣火锅可以涮就好了。”


“你也是四川人?” 我惊喜抬头。


“是的呢。” 他也很惊喜:“原来你也是。”


既是老乡相见,感觉更是亲近了一层。从家乡美食聊起,聊到各地旅行和美食见闻。我发现他是个极其健谈的人,不但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而且对新鲜事物有着无比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例如他花了很长时间跟我讲述他对弗州迪士尼和上海迪士尼体验经历以及详细分析两者优劣,也很诚恳地向我请教了日本樱花节和纽约樱花节的异同并表示很想亲身一试其中的Cosplay.


他看起来是个做事情极其有着规划的人,这点跟我完全相反。我这辈子一直习惯顺势而为,很少提前主动规划,除了极少数对我来说特别重要的事。所以当他告诉我他接下来几天的安排时,并且伶伶俐俐说出每一天的出发时间、每一站停留时间、每一个项目的精彩之处、每一顿饭的安排时,我只有一个想法:“OMG,我这是碰到了男版小芝吗?”


他的计划是,明天逛城里和Cloud 9, 后天跳伞和浮潜,大后天去土著民俗村和钓鱼。他问我接下来几天有什么计划,我很惭愧地说我的计划就是每天在酒店晒着太阳睡觉。他听完笑了:“你倒是得到了Fiji Time的真髓。”然后正色道:“不过呢,人还是要勇于去尝试未知的东西。一旦你尝试了过后,你会发现它会带给你一种无穷的,你完全没有尝试过的快乐。旅行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发现更多的风景,见到更多的新鲜事物,遇到不同的人,更在于从日常繁琐中走出来,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你要不要明天跟我一起去Cloud 9?”


我怔怔听完他这一段大道理,也正色道:“虽然我不知道Cloud 9 是什么地方,但是我绝对不会拒绝一个与美少年同游的机会。”


他:“………………”


很快结束了这顿晚饭。他没提出要分开,我就随着他在酒店里四处闲逛。月色很好,银白色的月光如水般洒落。我侧头看着身畔的他,他的脸庞在月光下发出美玉般的光晕,皎洁温润。天上的星星再闪,也不及他眼里的星星更吸引人。


怪不得张潮说,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境。


他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长得最精致最好看的人。


我叹到:“难道现在在中国做明星的Bar这么高了?你这样的居然都没能进影视圈靠脸吃饭!”


他笑到:“你多少年没看中文电视剧了?”


我思索着:“很多年啦。我最后看的一个中文电视剧叫《大明宫词》,非常喜欢,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里面有段台词让我印象特别深。”


我对着眼前这张绝色的脸,慢慢念出记忆深处的台词:“他有弘哥哥的鼻子,高高的,直直的,就好像山脊一样。眼睛像贤哥哥,大大的长长的,像一潭深水。他的嘴像显,不,像旦,厚厚的,嘴角还微微往上翘。他眉毛可漂亮了,是那种剑眉,透着英气。他的牙齿像显,雪白整齐,还泛着青青的品色。 他笑起来的样子,好像春天里最亮丽的一束阳光。”


念完后我轻声问:“你觉得,像不像是在说你?”


月光里,他抬起柔若绒羽的墨黑双睫:“赵文瑄老师的绝代风华,哪里是我能比得上的。”


“不然不然,江山代有才人出。你这个样貌,长发长衫装扮起来,怎会输于他!”


他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很大的兴趣,可能已经听过太多对他容貌的赞美,他换了个话题:“非非,你今天说在纽约没有找到你想要的life. 那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我梦想的生活啊,就是有一栋巨大的house, 里面有很多很多的美男。我只负责赚钱养家,他们有的负责打理院子里的花草,有的负责给我做美食,有的负责家里整理家里所有的账单,当然了,更多的是负责在我下班后围上来,揉肩的揉肩,捏脚的捏脚,唱小曲的唱小曲,跳艳舞的跳艳舞……”


他不解:“为什么都要美男?听起来你需要的是厨师,园丁,管家,按摩师……”


我解释说:“这样我想睡谁就睡谁呀!”


他瞋目结舌:“你……………………”


我冷笑道:“有什么好吃惊的。难道只允许你们男人梦想着三宫六院妃嫔成群,就不允许我们女人梦想着美男环绕任我采摘吗。”


“我不能否认。可是,身边的人可能有很多,心里的位置,却只能给一个人。”他看着远处的大海,眼里有我分不清的情绪。


谁能有幸成为他心里的那个人?谁能有幸独占这个过分美丽的人?我强自按下心里那份蠢蠢欲动的不自量力和酸楚:“好吧,看来你将来的那个人,上辈子是拯救了整个银河系。”


说话间我们漫步到了沙滩上。夜晚的沙滩人不多,很是清静。随便找了块白沙坐下来,面前是漫漫大海轻柔起伏,抬头一看,漫天星辰熠熠生辉,那么近,那么亮,这是在城市里完全看不到的美景。


“这南半球的星空果然与北半球不一样。” 身边传来他温润好听的声音:“你看,那团雾蒙蒙的就是银河,是不是很浩瀚很壮美?这边是南十字座,你看它像不像个十字型?那是半人马座,不是我们在北半球看到的人马座。我们在北半球看到的是俗称射手座的那个。南半球的这个半人马座里有颗比邻星,是离太阳最近的恒星,周边已经被发现有行星环绕,被命名为‘比邻星b’,是目前发现的太阳系外距地球最近的可能存在生命的行星。影视作品里的擎天柱和大黄蜂都是半人马座α 星人,《流浪地球》把人类逃难的目的地设定在了半人马座 α 星系……”


“你到底是舞蹈老师,还是地理老师?”我听着晕晕乎乎的,提出疑问。


他笑了:“我是有着理工男脑子的舞蹈老师,自然跟你们金融女关注的事情不一样。”


我大笑:“哈哈你这是假李鬼遇到真李逵啦。要知道我才是正宗理工出身的理工女!”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不信。”


我挑衅他:“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相信,只要你敢让我试——我读博士的时候专业是化学。你要知道,下个毒对化学博士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


“真的那么可怕吗?你的同门师姐程灵素在我心里可一直都是冰雪聪慧温柔善良的。”


“你不会忘了程灵素的七心海棠吧?”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七心海棠做的蜡烛无色无味,可以杀人于无形,我不信他不印象深刻。


“你不会也有七心海棠吧?”他挑挑眉毛。


他挑眉的动作太好看了,我一瞬间差点失神。好不容易收回那被电得七零八落的三魂六魄,我笑道:“七心海棠我没有,但是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化学药品我倒是知道不少。这么说吧,如果我还在实验室做研究,想让一个人不留痕迹地死,至少有十种办法。”


其实我没有夸张,那么多年的有机合成做下来,亲手合成出来的新产品里剧毒产物就有不少,反应步骤中所用的剧毒反应物远远超过个位数,更别提我管着的那一柜子带着大大骷髅头的各色化学药品了。现在回头想想,当年还能放心大胆在实验室吃吃喝喝,也算心大的狠了。


“这么厉害。幸好没有在你做程灵素的时候遇见你。 不过,如果你们想自杀,岂不是有更多的方法?”


他很聪明,知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他就算再聪明百倍,却也不会知道有些字眼是我永远不能听到的。隐藏了多年的伤疤,被他蓦然生生撕开,底下依然是血肉模糊,脓腥不堪。


“你别乱说!” 我毫不客气打断他。


腥甜的海风带着水分子扑面而来,空气中有海里生物腐烂的味道,似曾相识。其实不管哪种生物,都逃不了体内蛋白和有机物分解成无机物,从自然中来到自然中去的轮回。


我把脸埋在膝头,温热的液体立即浸润了我薄薄的裙子。积攒了多年的眼泪,似乎找到了决堤口,倾泻而出。


一包纸巾被递了过来。我抽抽噎噎地接过来擦了眼泪拧了鼻涕,好半天收拾干净了才抬眼望着他:“对不起。”


“你真的是博士啊?那你是不是考过据说特别变态的GRE?”他另起了个话题,神态如常。


我哑着声说:“当然考过了,而且最变态的verbal部分拿了满分。”


他鼓掌:“非非你真是太厉害了。你的英文单词量有没有三万啊!肯定有对不对?可怜我中文单词量都没有三万。”


我真的很感激他。跟这样一个冰雪聪明又善解人意的人聊天,实在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那晚我们在海边坐到深夜,我从来不知道跟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也能聊那么多。或许,这就是Linda 说的独自旅行的意义——认识新的人,给自己注入新的能量。


分手的时候他轻轻地说:“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胡斐后来可以有苗若兰,程灵素自然也可以有另一个胡大哥。”


“嗯,我明白。”


“明天八点大堂一起出发,别迟到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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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楚晚宁

只看楼主

2019-07-06 12:06:17

5.

早上八点我准时到了大堂。他已经在那了,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静静站在大堂一角。可能是因为舞蹈出身,他的站姿挺拔端然,似一株俏生生的小嫩竹,又颇有章回小说中遗世独立白衣公子的味道。

他是云,把周围的人都比成了泥。

在门口叫了车,直接到城里。斐济车辆右舵靠左行驶,一百多年英国殖民统治留下的痕迹。司机是印度裔,包着头巾,很沉默,跟我在纽约遇到的张扬聒噪的印度人很不一样。或许这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

司机很沉默,有的人却不沉默。

“斐济全国人口不到一百万,六成为斐济族人,算是土著,四成为印度族人,是当年印度契约劳工的后代。华人很少,不到一万人。”

“45%的人口收入低于全国贫困现,每周生活费只有25美元,基本生活得不到保障。40% 的孩子患着营养不良症。12%的人口接触不到干净的生活用水。”

“由于气候原因,到2065年海平面会升高17-35厘米。如果这个预测准确的话,届时30%的斐济土地会被淹没在大海里。”

他看来做了很多功课,滔滔不绝。跟着这样的人旅游真是又省心又受益良多。

很快到了城里,他付了车费,我赶紧拿出一些钱塞给那沉默的司机做小费,没想到他大胡子下的粗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说“No No No”. 看来西方万恶的小费制度在斐济还没蔓延到除了酒店之外的其它地儿,甚好,甚好。

原来城中心就是几条小小的街,很明显的旅游城市风格,大多是卖旅游纪念品的商店。我们没有去逛那些店,而是慢慢地走过每一条街,看那形态类似却色彩各自缤纷不同的各类建筑,看街上来来往往的各国游客,看路边兜售商品的本地人,看这地球另一半不同的人间烟火。

我们在漆成粉红色的玩具屋一样的Police Station 前面拍照,猜测这是不是世界上最萌的警察局;我们在明亮的阳光下用脚丈量着这个古城的每一条小街,感受这异国他乡的嚣嚣红尘;我们赞叹地欣赏路边开得热烈灿烂的扶桑,那是这个国家的国花,看到不断有人摘下火红的花儿簪到鬓边;我们用过客的目光打量着头发卷曲的本地土人,看他们憨厚黑脸庞上露出的快乐满足的笑容。

“我真不敢相信你说的那些数据。” 我说:“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幸福,我完全不能把他们和贫穷联系起来。”

“你的感觉是对的。”他赞赏地看着我:“针对地区居民的希望、乐观和幸福值的调查结果显示,斐济幸福指数排名第一,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

“幸福不过是欲望的暂时停止。我们就像田野上的羔羊,在屠夫的注视下恣意欢愉。” 我忍不住喃喃说出这句。

“叔本华确实是个悲观主义者。他认为欲望构成人的本质,人生就是各自欲望的轮番上演,永不停歇。当欲望被满足则感到幸福,短暂的幸福之后又是新一轮欲望,欲望得不到满足则痛苦。人生就是在不断的欲望满足的幸福和欲望得不到满足的痛苦之间徘徊,直至死亡。你认同他这个观点吗?” 他问我。

“从某个方面来说,我确实是同意他这个观点。人生就是欲望不断产生和消亡的过程。小时候会为了一只棒棒糖而撒娇哭闹,长大了会为了喜欢的人争风吃醋,进了职场会挖空心思争名夺利,进了官场会不择手段谋夺更大的权力。 一次次欲望被满足之后,是更大的欲望,一旦没有被满足,便是无尽的痛苦。但却很少人问自己: 我幸福吗?我追求的这些物质,真的能给我幸福吗?”没想到能跟他谈论这种话题,我很兴奋。

“不错,其实幸福与否,跟拥有多少物质并没有什么关系。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里,我们能否活得幸福都取决于人自己的内心。所以林妹妹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而颜回却可以在陋巷里一箪食一瓢饮而不改其乐。事实上,我们真的需要那么多物质吗?两千多年前老子就说过‘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任口爽’。物质是有限的,欲望是无限的,试图用有限的物质去填满无限的欲望,结局自然是痛苦无比。其实,所有的幸福都建立在满足感之上,想拥有幸福,就要学会满足。所以斐济虽然在物质上比不上那些发达国家,却仍然可以是世界上幸福感最强的国度。”他侃侃而谈。

他活得是多么的通透!我以为这么多年学术界的熏陶和职场的厮杀下来,我已经不会犯以貌取人这种低级错误,今天却发现我错了。这个男人因为他的美貌被很多人低估过吧。我开始以一种崭新的眼光打量他,欣赏,敬重。

转过一个街角,我看到了几个穿裙子的男人,头上还簪着几朵火红的扶桑花!

他看到我吃惊的模样,赶紧解释说:“在斐济男人是可以穿裙子的,裙子在这里被称为SOLO,甚至有时候会看到交警们穿着SOLO执行公务。男人在这里也可以戴花,而且戴法很有讲究。你没发现他们有的只是把花儿戴在左边,有的左右都戴吗?戴左边表示未婚,戴两边表示已婚。”

我叹道:“男人戴花这个好习惯应该在全世界强制执行,这样那些明明结过了婚的却在外面谎称未婚的渣男们就现行了。”

他:“……………”

我发现他经常对我的言论表示无语。以我对男人的了解,这不是一个好的sign. 不管东方西方,不管何种肤色,男人们都是想要一个能干却在他面前柔顺的,聪明却在他面前愚笨的,贞洁却在他面前放荡的女人。我暗暗提醒自己要谨言慎行。

后来我们乘船去了Cloud 9. 这地方每天只限定100人前往,我们有幸排上。

这个神奇的地方,有人说它是一座海上酒吧,有人说他是一间悬浮的披萨店,有人说他是停泊在大海中央的帆船,也有人说他是漂在海上的双层别墅。 其实,这是个人工浮岛,也是艘木造帆船,位于Mamanuca Islands附近, 四周皆是水晶般碧蓝清澈的南半球太平洋海水。这座浮岛是由多次获得滑浪风帆世界冠军的Tony Philip倾心设计的。 整个独特的场地遍布环绕声系统、阳光甲板、吊椅和日光椅,而除了可以在此享受美酒佳肴以外,还可以游泳、浮潜、冲浪、甚至租借水上摩托车。

我们先去了酒吧,居然不约而同地又点了Fijian Punch. 我点这个是为了感谢昨天那杯Fijian Punch,如果不是它,我也不能认识身边这位让人如沐春风的少年。至于他,应该是很喜欢这种鸡尾酒本身的味道吧。

Cloud 9 上的披萨店以用古法木柴烤制而闻名,而且顾客可以自己动手customize pizza 并且自己烤。 他忙前忙后自己动手烤了个pizza, 抄起一大块就吃,狼吞虎咽的,开心的像个孩子。

“舞蹈教师不需要保持身材吗?” 我很不理解:“就你这种吃法,没几天就上不了舞台了吧!”

“舞蹈教师也需要吃饭啊!” 他笑道:“大不了今晚跑个几公里。”

“那我也开吃了,大不了今晚陪你跑个几公里 !” 我伸手抓向觊觎了很久的pizza. 他做的果然好吃,cheese的浓香和ham的甜香交融出让人食指大动的味道,橄榄的咸香恰如其分点缀其中,不多不少,丝丝彩椒的点缀让整块pizza看起来色彩生动。看来此人颇有烹饪天赋,好好调教一下会是个居家旅行必备的烹饪高手呢。

“你们金融圈的也这么注意保持身材吗?” 他看着我饿虎下山大快朵颐的样子,很不解。

“当然了,你看看高层有几个是胖子?不keep fit 连晋升高层的资格都没有。连自己身材都管理不好的人,怎么让人相信她/他能管好一个团队?再说了,人只有在饿着肚子的时候才能集中精力干活,有一次我中午没忍住吃了份牛肉面,整个下午差点昏睡过去,完全不能正常工作。所以公司里不分男女,大家白天都是靠沙拉和咖啡撑着。” 我边吃边说,突然笑了起来:“我在华人论坛看到个说法,说曼哈顿金融区写字楼里的光鲜男女都是鲁迅笔下的牛。”

“怎么说?”

我瞪着他:“吃的是草,挤的是奶,是血!”


6.

因为吃得太多,那天晚上我们确实去海边跑步了。但是很快我就后悔无比。

因为他体力实在是太好了!我这常年泡健身房的跑过半马的人,在他面前简直是只弱鸡。

“你……慢着点………………等等我……” 我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他游刃有余不疾不徐。

太丢人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学舞蹈的体力都这么好?” 他笑而不语。美若雕琢的蕣华面容,修长纤细的花枝颈项,英挺玉立的修竹身段,在晚风中构建出一幅绝佳的轮廓剪影。

“难怪你吃那么多还这么瘦。” 我恍然大悟,继而很关切地说:“你们平日的训练量都这么大吗,很辛苦吧?”

他笑笑:“没有什么是来得容易的,除了脑子里的水和身上的脂肪。今天的努力,是幸运的伏笔。当下的付出,是明日的花开。”

“你真是正能量啊!”我感叹道。又问:“正能量这个词是这么用吧?我从最好的朋友小芝那里听来这个词,却从来没有用过。小芝和我不一样,紧跟中国国内的潮流,什么流行她全知道。我特别真佩服她的精力。你能想象一个美国名校教授去给一个明星剪视频写文章吗?我曾经跟她说,你的作品是要发Nature杂志的,而不是发新浪微博的!可惜她不听。”

他好奇地问:“一个美国名校教授会追星?她追谁?”

我说:“国内的一个小鲜肉,名字我没记住。她还给我推荐部这小鲜肉演的电视剧,不过我一看那莫名其妙的剧名和什么神仙精怪的设定就没兴趣了。”他笑笑不语。乘着气氛不错,我装作不经意地说:“今天给你拍了不少照片,有几张很不错,你微信号多少?我可以传给你。”

他顿了顿,一双黑睫如蝴蝶般轻轻覆下:“你直接AirDrop给我吧。”

太挫败了。这辈子主动找人要联系方式,从来没有要不到的,不管是networking 的时候,还是想捕捉某个人的时候。我意识到眼前这位看似鲜肉,其实是块硬骨头。

一直遵循着看上了便主动出击,喜欢了便开撩,从不暧昧黏糊的我,从来都是在双方关系里占主导地位。这次在他面前居然变得小心翼翼,变得谨言慎行,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乱做一个表情。其实这些年来我为美色所迷也不是第一次,为何这次如此不同?

难道,这次真的爱上了?这种感觉很多年都不属于我,如今陡然袭来,摧枯拉朽般,我有点不知所措。

偏偏他一双要了人命的漆黑眼睛凝视着我,似历尽沧桑的情场老手,又似涉世未深的稚嫩少年:“非非,明天一起去跳伞和浮潜如何?”

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挺累的,明天想在酒店休息。你去玩吧。 Have fun!”我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以退为进比较好。被人拒绝的时候,我也是有脾气的!再说了,不就是手段吗,谁不会?

想想又加了句:“不过,今天在Cloud 9上看到有人跳伞,是从那么高的天空上跳下来,虽然是成熟的旅游项目,但终究还是很危险。你……你能不能不要去?” 我低声问。

“别担心,我玩过不止一次。”

“为了。。为了关心你的人,别让自己冒险了。”

他却意气风发:“想要观赏世界上最美的风景,自然就要感受这世上最刺激的过程。”

我只好作罢。

晚上泡鲜花浴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我接到了Amy发来的微信留言。

要说这个酒店里我最喜欢的一项设施,应该就要算房间的这个大浴缸了。懒洋洋躺在洒满玫瑰花瓣的浴缸里,扭头从玻璃门看出去就是斐济无边无际的海,抬头向上透过天窗看到的是南半球宁静悠远的星空。这些年来我一直喜欢泡澡,尤其是在遇到难题的时候,因为我发现经常是泡着泡着就灵光一闪,难题就会迎刃而解。后来我读到一本书,里面谈到神经科学,说在神经科学中这种状态被称为静息态大脑网络。静息态是指大脑在休息、放松的情况下自发的、不间断的脑活动。洗澡时,淋浴、泡澡这些习惯性的动作几乎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而且在这种私密的环境中,人很容易放松,这时大脑就会放空,进入静息态这种灵感迸发的好时机。

Amy找我的时候,正是我灵光乍闪的那刻——我突然意识到,我没有他的手机号,也没有他的微信号,不知道他住的房间号,也就是说,除了知道那个不知真假的名字和那张帅让人不敢直视的脸,我对他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明天,或者从此以后,能不能再见到他。我有点被自己的发现吓到了。

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他……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他……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他……

我直接拨了电话给Amy, 一刻也等不及。

她说明天安排好了和老公Eric一起去跳伞,本来的打算是把Claire放酒店的daycare 一天。没想到今晚带孩子去daycare让她提前熟悉环境,却发现今天有好几个在那里感染了病毒生病了。

“那明天我你把Claire放我这吧,我帮你看一天孩子。”我不等她开口便主动offer. 反正我准备明天一天都在酒店蹲,还不如成人之美。

“那多谢了。我明天早上把孩子送到你房间。” Amy也是个爽快人,没有跟我客套。

“对了,明天Leo也要去跳伞,你们可能会碰到。”我提醒她。

“把他微信号给我,可以约了明天一起走。”

“没他的微信号。最好看的那个男人就是他,你不会找错人的。”

“你也太没用了!要不要我帮你?” 她问。

我挣扎了一下,回道:“还是算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能勉强。”

“其实他的反应很容易理解。” 她分析道:“他这样的美少年,从小到大一路成长路上,应该是有着无数不怀好心的搭讪和挑逗。 对陌生人的戒备估计已成为他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反应。就这样他还能连着两天邀请你一起出游,这种热情坦诚和赤子情怀还真是难得。” 她啧啧感叹。

“你就不能说他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感吗?”我差点被她气笑。

“说了也是白说啊,谁让某人已经推了他的邀请呢?”电话里传来她慢悠悠的声音。

我终于被她气哭。


7.

一晚上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从梦中惊醒。晨起照镜,果然眼下黑青一片。

我拉着Claire柔软的小手来到海滩上,直奔那个有伞遮荫的躺椅而去。

躺椅上有人,从上到下全身用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看得见一头熟悉的茂密黑发,以及一只熟悉的素手,指甲圆润,骨节匀细,甚是好看。

我大惊失色:“Leo,是你吗?”观音菩萨玉皇大帝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王母娘娘如来佛祖神仙哥哥们,你们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吗?我爱你们每一个!

他睁开眼坐起身,看到我身边的小姑娘,也大惊失色:“你居然有个娃!”

我笑笑:“你不是今天去跳伞吗?怎么没去?”

“昨晚玩游戏玩得太晚,没休息好,今天就索性在酒店休息一天,明天再去。”他眼下果然也是有着淡淡的青黑色,看来昨晚战况激烈。

“哦。”我淡淡地说。手里忙着给Claire擦防晒霜。小女娃皮肤手感真好,我在她肉乎乎的身上又抹又捏,她小身子扭来扭去咯咯直笑。 他看我们俩玩得这么开心,走过来逗她:“小姑娘真可爱啊。来,叫叔叔。”

小姑娘脆生生地喊了声:“叔叔好!”

擦好了防晒霜,我对Claire说:“姐姐要在这躺躺,你跟叔叔一起去玩沙子好不好?” 又转头对他说:“Leo 叔叔,带你小侄女去玩一下呗!”

他:“………” 还是牵着小姑娘的手去了。

整整一上午,他带着Claire 在沙滩上奔跑,玩水,挖沙,堆城堡,最后还挖了个大坑,自己跳进去,让Claire把挖出的沙子推回大坑。等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全身被埋在沙坑里,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了。

我扑过去拿起铲子赶紧拼命铲他身体附近的沙子:“你傻啊,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要是涨潮了怎么办?你怎么总是这么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感受?”

我又哭又骂,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才把他从沙坑里挖出来。

你知道我有多怕吗?我怕极了你又一次突然离去,不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他看着我披头散发脸上又是眼泪又是沙子的丑模样,颇为感动:“非非,你真的这么关心我吗?”他伸手拍掉我头发上的沙:“别担心,我问过救生员涨潮的时间,还早呢。”

“那你也不能这样吓我……”我紧紧握着他的手,就像握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Claire 已经在一旁吓得呆呆的,小脸皱皱的,将哭未哭的小模样,让人又爱又怜。不等我上前,他已经抢到孩子面前,低下身子抱住她,口中不住温柔安抚,好半天回头对我说:“孩子大概饿了,我们带她去吃饭吧。”

一行三人到了餐厅,他忙前忙后给孩子拿水拿食物,一幅二十四孝奶爸模样,好久才有空坐下和我一起看孩子吃饭。小姑娘肉嘟嘟的小手抓着食物不断送到嘴边,小嘴忙个不停,吃到开心处还甜甜地对着他笑一笑表示友好。他看了半晌,叹到:“混血儿真是漂亮。非非,你以后也会生个小混血吗?”

“我只跟心爱的人生孩子,不管是不是生出混血。在我眼里,我的孩子自然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你们在国外久了,审美是不是比较西化?”

“你说的审美西化是喜欢高大威猛的性感肌肉男吗?是,我当然喜欢性感男人。但我觉得男人最性感的瞬间不是赤身裸体炫耀疙瘩肉,而是严谨守礼穿得严严实实,手臂稍稍露出紧致的肌肉和微微爆起的青筋。这才是高级的东方性感,洋鬼子们那粗暴直白的审美太低级了。”

说话间,Claire已经吃完了。我看看手表,已经到了Amy交代的孩子nap时间。于是我说:“我带孩子回房间吧,她需要nap了。”

他抱起孩子难分难舍:“哥哥送你去nap好不好啊?”

以他的女人缘,自然是好的。

椰风艳阳里,他抱着Claire, 边走边跟她悄悄说着什么, Claire 开心得啊啊啊地喊, 我拎着Amy给的大大尿布包跟在后面, 看着他们亲昵,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那个我,憧憬了无数回的美好未来。

我以为丢失旧梦早已无法挽回,却不想它在这个昨天今天交汇的神奇时区,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在我面前。不由得百感交集。

到了我的房间,他让我把孩子带进卧室换尿布,自己留在了客厅。我把孩子放在卧室临时加起来的那张小床上,拿出尿布包里的各色事物,懵了!幸好我一直秉承着一个好的习惯: 不懂的知识问Google, 不懂的操作问YouTube. 双管齐下,终于弄明白了那些奶瓶尿布各种wipe 各种霜霜膏膏的用法。好不容易抓住满床乱爬的Claire,笨手笨脚地给她摘下脏尿布,擦干净,再换上干净的新尿布,居然出了一身汗。

一个人带娃果然不容易!

赶紧把因为避嫌留在客厅的他喊进来,告诉他我已经给孩子换好尿布,让他赶紧进来哄孩子睡觉。

“把她哄到睡觉你就算是有育儿经验的好男人啦。” 我说。

“没有育儿经验难道我就不是好男人了?” 他不满。

我赶紧安慰他:“你当然算是好男人了。从古到今好男人的五个关键字,你样样都符合。”

“五个关键字?” 他不解。

“就是潘驴邓小闲嘛!” 我脱口而出,然后一一阐述:“ ‘潘’就是潘安的貌,这个不用解释吧,你这个皮相,放在哪个圈都是顶级的。话说你不进演艺圈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请珍惜我的这句话,因为我会用的高级中文成语已经不多了,而这是我用“暴敛天物”这个成语用得最恰当的一次!”

“‘邓’就是邓通的财富,很明显金钱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小’字嘛,对情商高的人来说,善解人意体贴温存都不是难事,想做自然能做到最好。你在‘闲’字部分可能得分不高,因为很明显你是事业型,为了事业能牺牲掉一切休闲时间。不过你既然能一个人来斐济旅游,应该也能抽出时间陪喜欢的人吧。所以这个字也算通过。”

“至于‘驴’,就是……” 我似笑非笑地从他浓密的黑发看到高挺的鼻子,再看向他纤长的手指:“ 以我的经验,你应该……嗯……得分还不错。”

他怔怔地听着我的长篇大论,一张俊脸红了白,白了红,最后忍不住咬牙:“ 得分还不错是什么意思!”

乖顺的猫儿,终于被激怒,怒目圆睁,举起了尖利的猫爪:“你这是对一个男人的莫大侮辱。”

我赶紧投降:“好了好了,算我说错了。你不是得分还不错,是很不错,非常不错。” 我越说声音越低,千回百转:“别生气了……难道……你一定要人家夸你很厉害吗?”

果然是到临界点了。我居然也有挡不住美色诱惑的这天,忍不住主动撩起了这只小白猫儿。

阿弥陀佛!

我涨红了脸,不敢看他的表情,抱起桌上那堆瓶罐,丢下一句“我去给孩子冲奶粉” 就赶紧溜到厨房。

他没有跟进来。我在厨房待了很久,仔细研究奶瓶的每一个零件是如何工作的,瓶内气压在孩子吸奶时是如何保持正压的,奶粉是如何冲泡的,甚至,阅读了奶粉罐上说明的每一个单词。

他还是没有跟过来。我提前准备过他各种可能的反应下我相应的各种策略,但却没料到,他也可以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场毫无底气的战争,我果然输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幸好这么些年的职场摸爬滚打,自愈能力倒练的不错。等我平复好心情攥着冲好奶的奶瓶走进卧室的时候,发现了一幅惊人景象。

他们都睡着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在临时加的小床里仰天呼呼大睡,鼓鼓小肚皮一上一下起伏,肥肥的小手握拳放在红润的胖脸两侧,可爱极了。大的在我的大床上合目而睡,斯斯文文,安安稳稳。看来昨晚确实战况激烈没休息好。

睡着的他没有了平时的让人不敢直视的迫人感。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他像一汪水,清澈,剔透,表面上一眼看透,实际上神秘得不可思议,变幻奇多。或幻云,雪白高洁,让人忍不住穿花寻路,想要一探白云深处;或幻雨,润物无声,让人不知不觉就着了他的道;或幻雾,失了楼台,迷了津渡,也迷了人的眼。晓雾忽无还忽有,春山如近复如遥,让人恨不得抛下一切随他去。

也只有在他静静睡着的时候,我才敢细细打量他的形容。

他的眉毛是两座秀峰,叠嶂含翠,迤逦入鬓。只是沉睡中的他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这双斜飞的剑眉微微蹙着,惹人怜惜。他的眼睛是两泓清波,深不可测。笑起来是暖风拂面,冷起来是玉碎冰湖,怒起来是寒光万点,悲起来是万古同愁。 他的鼻子线条利落,玉管般晶莹挺秀。 他的下颔线条遒劲流畅,仿佛一幅上乘的水墨书画的落笔,雄浑硬朗,颜筋柳骨。画成处如剑带锋,一气呵成,轻而易举勾勒出一张令人屏吸的面孔。他的双唇形状美好,微微开启着,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极是诱人。

我痴痴地看着眼前美色,贪婪地想记住他的每一分每一寸,记到心里,记到骨子里,永世不忘。

“如果吻上去会是什么滋味?”我忍不住胆大包天地想。

美人坐怀不乱算什么?美人卧床不乱才是对人性的更大考验啊!我对自己非常没有信心, 于是狼狈地避到阳台上。却意外发现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漫天都是绛紫杏黄的绚烂彩霞,层层叠叠,惊艳夺目。整个海面也被这霞光染成了绛紫色,一排波浪滚起,紫色炽焰飞溅,翻滚闪烁,还没等到炽焰消失,另一排波浪又起,再一轮紫色炽焰踏浪而来,飞蹿激荡,蓬蓬勃勃地闪耀在无边的壮阔海面上。

如果我是位有着多年诗书熏陶的文科生,可能我会发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的赞叹,或者会感叹“千秋钓舸歌明月,万里沙鸥弄夕阳”。只可惜我是位有着多年化学功底的理科生。看到这熟悉的绛紫炽焰,我立即想到了当年不小心把金属钾扔进水槽里产生的极其美丽的紫色火焰,所以眼前的场景于我来说,便是如同有位天上神仙正源源不断往这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撒入钾,撒了一把又一把,一把又一把…………

虽然我是个很没有情趣的理科生,虽然我刚刚从被人拒绝的挫败里爬滚出来,虽然我刚刚勉强压下自己的兽欲,但是这也并不妨碍我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和珍惜。看到眼前如此美景,我创作热情高涨,摸出ipad用一个叫sketches的app开始涂涂抹抹,试图用自己不甚熟练的画笔,记录下眼前的绛霞、紫海、椰林、白沙,以及,高卧在我床上的那位美人。

在我用画笔细细描绘着夕阳如何洒满他的头发和笑容的时候,房间的门铃响了。为了不吵醒床上的那一大一小,我赶紧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容光焕发的Amy两口子,看来是终于想起他们还有个娃在我这寄存着。

我悄声说:“正睡着呢,我去把他抱出来。”

Amy笑到:“我自己去抱就行了,今天麻烦你看了一天娃,很辛苦吧。”

我连忙阻拦:“还是我进去吧,那个……” 我艰难开口:“Leo 也睡着呢。”

“这么快就搞定上床啦,恭喜!”她一脸促狭。

我苦笑不已:“他倒确实是上了我的床,可我自己没上!”

送走了Amy一家三口,我继续去阳台埋头涂抹我的大作。良久,听到屋内有人走动,拉开了通往阳台的门,走到我身后。

“你画得可真好。”可能是因为刚睡醒,他清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柔糯,尾音颤得人心慌。

我不答,也没有转头看他,继续专心画。但是他的气息萦绕着我,引诱着我,煎熬着我。

这时天渐渐黑了,晚霞退去,这阴阳交汇的混沌时刻,他的声音也听起来那么不真切:“非非,你为什么来斐济?”

“我告诉过你的,我来寻找我的L。”

“那你找到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有人告诉我,我错了,来斐济应该只是单纯寻找快乐。” 我转身看着他。

他的面容在斐济的最后一缕霞光里微微发亮,那是我此生最大的痴心妄想。

“难道不是吗?” 他清俊的脸上睡态犹存:“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是戴着面具活着,人人都是拿着剧本演戏。我很疲倦。”

我笑着拭去滚到腮边的眼泪:“没错,没有人是赤裸裸展示于人前。扒开衣裳只能见到身体,剜出心只能见到血污,撕掉面具只能看见另外一个面具,油彩浓厚。你我又何尝不是。相信在中国,你不是现在的活泼放肆的男人,在美国,我也不是现在的热情冲动的女人。也只有在斐济,我们才能放心地脱掉层层面具,做真正的自己,尽情体会生而为人的快乐。”

你想要承诺,我就给你一个承诺。

人生苦短,退而求其次的妥协也是一种智慧。

子午线从这里穿过。或许冥冥中早已注定,这里是起点,亦是终点。

夜幕降临了。天上的星星一颗颗璀璨起来,海面由绛紫变得苍茫,海风轻轻拂过全身,温热而潮湿。

“生……而……为……人……的……快……乐……” 他细细咀嚼着这句,暧昧的字眼在他朗唇鲜齿间浸淫许久,再一个字一个字湿润地慢慢吐出。他声音陡哑,目光开始潋滟,眼尾眸梢,渐渐染上氤氲薄红的胭脂色。

我放下了手里的ipad, 以及那副堪堪完成的夕阳少年图。

在这昨天今天交界的时区里,在这夏季冬季颠倒的国度中,在这黑夜白天交汇的辰光下,在这虚幻缥缈的梦境里,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我为你跋涉万里,却又觉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甘之如饴。

8.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You oughta know by now how much I love you
The world may change my whole life through
But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我以前只知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后来我才明白,是橘是枳,其实跟在淮南还是淮北并没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你品尝这只橘子的时候,谁在你身边。

其实也不仅仅是一只橘子。世上很多东西都是这样,例如一片风景,一本书,一碟美食,一首歌。世异时移,你却反反复复执拗地回味着这些,贪恋的只怕不是这些事物本身,而是当时在你身边的人的滋味。

只是可惜,真理颠扑不破。淮南之橘有多甜,淮北之枳便有多涩。

斐济潮湿温热的空气里,深邃璀璨的星空下,腥甜撩人的海风中,耳畔听到他是湿糯柔润地轻轻唱来,缠绵入骨,仿佛全身置于温热的花水里,甜到极致,香到极致,舒服到极致。

冷清月光和绯红花瓣一起点缀在他莹白紧致的身体上,那是我此生见过最美的风景。后来我跑遍了曼哈顿所有的香水店,终于找到了一瓶香水,能让我依稀想起那晚他身上的味道——如同一颗颗玫瑰花苞同时绽放的味道。

我一遍一遍地听这首歌,反反复复地回味。睡觉前,会议后,地铁上,旅途中,甚至闹钟铃声都设成了它。然而,那一晚的退而求其次,用光了我这辈子所有的勇气,以及运气。

在这可以俯瞰中央公园的曼哈顿公寓中,在我的白天即将开始而他的黑夜正在降临的时刻,在Amazon Echo传来的恼人的歌声里,我只能对着趴在床头柜上没有丝毫人气的机器没好气地吼到 :“Alexa,stop the alarm!”

它立马闭嘴,房间立即安静下来。

是的,你可以随时让Alexa 停止闹铃,但你永远无法让时间停在你最珍惜的那一刻。这无可奈何的没有他的操蛋人生!

眼泪,瞬间就那么突如其来地倾泻下来。

赶紧抽纸巾擦干了眼泪。今天是weekday, 起床之后每一分钟都很珍贵。哭泣这个奢侈品,我要不起。

和往常一样,起来第一件事,便是翻开手机查calendar看今天的会议安排。这是新年的第一个月,去年筹划的几个项目开始正式实施,上午有两个很重要的会,要跟高层见面。我细细化了个精致的妆,精心选了张扬的唇膏色,配上中性香水,正式的skirt suit。Being professional和 being feminine 之间的火候拿捏,来自多年的学习心得,是我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和代价才得来的。

“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是戴着面具活着,人人都是拿着剧本演戏。” 仿佛有人在我耳边轻轻说。

我猛回头,房间空空荡荡,独我一人。窗外有警车呼啸声隐隐传来,红尘嚣嚣,浮浮沉沉。

斐济果然只是我的一个虚无缥缈的美梦。

披挂好赶紧出门上班。 曼哈顿是一个形状狭长的小岛,从东到西是以Avenue来划分, 每个Avenue之间很远,步行差不多要两三分钟才能走到下一个Avenue. 从南到北是以Street 来划分,除了下城,中城和上城都是以数字来命名。每条街之间隔得很近,不到一分钟就能走到下一条街。

从我住的上东区到中城金融区,从北到南二十多条街,天气不是太坏的时候,我都会走路上班。

但是曼哈顿的交通灯设置很奇葩。你经过第一个路口的时候遇到什么样的灯,接下来的第二个路口,第三个路口,以及第N个路口,你都会遇到同样颜色的灯。也就是说,如果你第一个路口遇到的是绿灯那么一直走下去,所有的路口你都会一路绿灯畅行无阻。反之亦然。

今天的运气很不好,第一个路口碰到的是红灯。于是将会有很多红灯要等。等第一个红灯的时候我拿出手机,先看工作邮箱。还好,从昨晚12点到现在,没有什么重要的邮件。

等第二个红灯的时候我点开了微信。发现小芝在微信朋友圈给我评论留言说:斐济果然好玩吧!我家小罗代言的是不是很靠谱?

那是我昨晚睡前发的一条朋友圈。发的是一张南半球的璀璨星空,配文是:斐济太美好,不想离开。

是的,我确实很多年没关注国内娱乐圈了,也确实很多年没看中文电视剧了。但是我有一个对生活有着极其热情、紧跟时代的闺蜜,隔三差五便给我安利她的心头好。

我一直都很明白一件事:我和她真的是同一类人,喜好,品味,眼光,始终一样。

所以我一直知道,命中注定,我一定会爱上他。我也一直知道,人情社会,一个电话可以换来很多信息。然而,人心是谁都无法控制的。我从来没敢去赌,大概是知道自己手里的赌注真真的是轻若鸿毛,完全没有底气。各种精心筹谋,及至最后关头,还是败给了自己那空穴来风的可笑自尊。

那子午线贯穿的天堂,是起点,亦是终点。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鸿雁在云鱼在水,可笑我无能为力。

那首反复听的老情歌在笑我,那瓶好不容易寻到的玫瑰香水在也笑我。风住尘香花事已了,遍地黄沙并砾石。别后余生,应是良辰美景虚设,相逢惟在梦中矣。

绿灯了,我随着人群走向下一条街。曼哈顿街头一向以两类人为主:本地人和游客。这两类人很容易区分:步履匆匆的是习惯了一切都快节奏的本地人(俗称 New Yorker纽约客), 悠闲踱步四处观望的是世界各地来的游客。上下班的高峰期间,狭小的街道上,后者很是影响前者的速度。因此有句广为流传的名言:Welcome to New York. Move faster!

当你被人群裹着往前走的时候,你没有机会停下来仔细看看四周,也没有机会自己的内心究竟想要什么,只是那么地随波逐流。不幸的人,可能被裹着浑浑噩噩走一辈子,行尸走肉般;幸运的人,或许有机会抽身出来,退得远远的,退到天边,退到斐济,看清楚了自己的真正想要的。

我算是幸运的。然而那又如何?斐济始终是一场永远不能穿越的梦境。

你终究还是你,我也终究还是我。天各一方,在各自的世界里,带着面具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幸耶?不幸耶?

又一个路口,果然又是红灯。我开始刷个人邮箱。发现有封新的回复邮件,里面写着寥寥两句:“感谢相遇,祝一切都好。” 回复人是Leo L.

我有点疑惑,因为并不记得给这个人发过什么邮件。往下拉,原始邮件是一副似曾相识的海边夕阳少年图,色彩缤纷,极尽绚烂。

我蓦地怔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记得,这张画一直只存在我的ipad里。我从来没有把它发给过任何人。

我原以为斐济只是一场虚幻的梦,梦醒后尘归尘土归土。没想到,时过境迁那么久,他居然亲手打通了两个时空之间的那扇门。那从遥远梦境里隐隐透过来的温热的光,照暖了我这本来寂寥清冷的惨淡人生。

一月的凛冽寒风里,人来人往的曼哈顿街头,我眼泪滂沱,哭得停不下来,妆花了也不在乎。

很多人在我身后不满地说着 “Excuse me” 然后从我身边匆匆挤过,继续着他们的漫漫征途,我跌跌撞撞挤出人群大军,捧着手机,就像捧着世界上最稀有的珍宝,也像捧着人世间最后一捧光明温暖的火。

人生在世,苦多乐少 。在这砥砺前行的漫长人生路上,请一定要给自己一个梦想,然后循着那熹微的光,尽力一试。万一,真的实现了呢?

愿所有心中有梦的人,都会被这世界温柔以待,美梦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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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orice

只看他

2019-07-06 15: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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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仙子

只看他

2019-07-06 16:46:45

人生在世,谁不做梦呢?
回复 [url=https://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432399&postid=80835987#80835987]2楼师尊楚晚宁的帖子[/url] yy的有水平
colorice 发表于 7/6/2019 3:19: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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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燃

只看他

2019-07-06 17:13:03

需要补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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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ha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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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7-06 19:58:56

收个行李还冷锐。不懂。作者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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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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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7-07 07:44:34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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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楚晚宁

只看楼主

2019-07-07 23:59:58

需要补7.5,

墨燃 发表于 7/6/2019 5:13:03 PM [url=https://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2432399&postid=80837717#80837717][img][/img][/url]


你是墨燃0.5,1.0 还是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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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