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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号公路向西》- 6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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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7 18:19:53
6.
“No. That one is.”纪北崇指了指旁边的一间,”What’s up?”
“He pushed me aside……”西裔大妈立刻用很重的南美口音说道,声音里带着哭腔,“He searched for something ……and I screamed……”
白人大叔拍了拍了她的肩膀,发出 “嘘嘘” 的安慰声,又对纪北崇说道:“One burglar broke in when the cleaning lady open the door, and probably took something away.”
“How about our room?”纪北崇立刻问道。
“I heard the screaming and came right away。”黑人保安也加入了谈话,“He escaped. I think he only broke in this room, not yours.”
“How does he look like?”纪北崇的心底忽然一动。
“Caucasian, Skinny and short, 20-30,I think.”
纪北崇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黑人保安又说道:“You may still want to check your room though,the cleaning lady said she left your door open for a while.”
西裔大妈擦着鼻涕点头说道:“I used the cleaning cart to hold the door for a while when I went back to the office to confirm you are checking out today.”
“Ok, we will check.”纪北崇打开了房间的门。几个人都跟了进来。
房间里还保留着他刚才去吃早饭前的状况,有些乱,但不是被翻弄过的那种乱。
纪北崇把箱子摊开在床上。坦坦也把自己的箱子打开来检查着。
“I didn’t lose anything.”纪北崇最后说道。
“Me neither.”坦坦也说道。
“Good.”白人大叔满意地搓着手,带着保安和清洁女工向外退去,“We will only report the burglary of next door to the police.”
纪北崇在他们身后关上门,低头想着什么,忽听坦坦在屋里说道,“这是什么?”
转身,他看见坦坦指着苏迪送他的那簇长假发,手隐隐有些抖。——是他刚才检查是否失窃时,从防尘袋里拿出来的。
纪北崇迟疑了一下,觉得现在真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不过她迟早也得知道,他索性走过去把苏迪帮他挑的衣服鞋子一一拿出来,“这是我朋友帮你选的明天参加婚宴的行头。用完后可以送给你。”
“你从来没说过我要穿这些。”坦坦瞪着他,对他的慷慨毫无兴趣。
“昨天你一上车我就说了,要去我朋友店里停一下。”纪北崇耐着性子说道。
“你是说了,但我不记得我们去过哪里。”坦坦摇头。
“你一上车就睡着了。我朋友估算了你的尺寸……她的时尚品味非常好。一身行头而已。” 纪北崇尽量把话放轻松,“明天,我需要一个精致的‘女人’和我一起出场,长发。” 他用语气划了重点。
“我不是你的行头。”坦坦垂下眼眸,声音坚决,“我不会戴这个假发的……我有自己的裙子和鞋。”
“为什么?” 纪北崇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强烈,但并不打算让步。
“我们没有约定过。”
“那现在约定也不晚,我现在告诉你这是协议的一部分。” 纪北崇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还打算搭我的车去迈阿密,就要听我的安排。如果你不愿意,你有退出的自由。”
他知道她一心要去西礁岛的,他知道的。
“你这是坐地起价。” 坦坦望着他,泪水从眼底浮上来。
纪北崇的心底软了一下,眼前却浮现出颜冉身着婚纱的美丽身影。还有那些他往日的“朋友”,甚至他昔日的手下败将——他们都会出现在那里。他了解那个圈子,那样的场合,他身边的女人毫无疑问最能说明他现下的境况。他是什么都没了,但他既然千里迢迢前往迈阿密重新与他们面对,就绝不打算输阵。
纪北崇的心瞬间硬起来,“如果你不同意,现在可以回费城。如果还打算合作……”他忽然看了她一眼,“如果还打算合作,现在把你身上的现金全部拿出,来和你的驾照一起放在我这里做个保证。婚礼结束之后我再还给你,你还可以去西礁岛完成你的心愿。”看着坦坦难以置信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加了一句:“这是防止你到了迈阿密之后,临时反悔。”
坦坦气得声音发颤,“你就是个控制狂。怪不得那个女孩儿嫁给别人了 ……
纪北崇下颌收紧,眉骨也慢慢耸起。
“我还以为你只是丧,”坦坦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现在看来根本就没人教过你做人的基本的道理……”
纪北崇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坦坦推倒在床上。
坦坦吓得闭上眼睛缩成一团。
纪北崇把脸迫近她,眼中满是被激怒的戾气,“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在破街上长大的野孩子,没有人能约束我!”
坦坦在羞愤中睁开眼睛,死死盯着他。
纪北崇也面无表情地对视着她,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直到她眼中的泪水完全决堤,他才松开了她,坐进一旁的沙发里,铁着脸说道:“给你五分钟做决定。”
坦坦挣扎着坐起身,嗓子还是哑的:“不用五分钟……我同意。”
“你身上所有的现金,还有驾照。”
坦坦抑住再次涌上来的泪,翻出钱包,拿出驾照和几张皱皱巴巴的绿色票子一起放在床上。
“马上准备出发,否则天黑前我们赶不到迈阿密了。” 纪北崇起身把她的现金和驾照都收起放好,忽似想起什么,扫了一眼她的腹部,却最终没再说什么。
坦坦擦了擦眼泪,咬着嘴唇开始重新收拾行李。
十分钟后,他们在汽车旅馆的前台结账归还门卡。刚才那个白人经理正和两名警察说着什么,远远冲他俩点了个头。
前台新换的亚裔女孩看了看阴沉着脸的他和红肿着眼睛的她,收回了门卡,欲言又止。
纪北崇向门口走去,坦坦有意跟在他身后五步远的地方保持着距离。
“eh……Excuse me, Miss Mu,”前台的亚裔女孩还是在背后唤了一声,“Did your friend find you?”
坦坦转头,怔了怔,“What friend?”
亚裔女孩也怔了怔,摆了下手,笑道:“Never mind. Wrong person.”
坦坦转回头,远远跟着纪北崇向停车场走去。
亚裔女孩望着他们的背影,蹙眉打开电脑查了查。一个领班模样的从后间走了出来。亚裔女孩立刻问道:“Do you know if the Chinese couple checked in with their friend?”亚裔女孩指了指纪北崇和坦坦的背影。
“Not sure. Anything wrong? ……They left anyway.”
“You are right.”亚裔女孩耸了耸肩,笑着说道,“Never mind then.”
※ ※ ※ ※
纪北崇耸着眉骨向后视镜里望去。
坦坦把头抵在在后车门的玻璃窗上,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美国大农村。
上午在旅馆里激烈的争执后,被迫妥协的坦坦便从副驾驶的位置移到了后排,开始还断断续续地流眼泪,后来似乎也平静下去了,还靠在玻璃窗上睡了一会儿。
纪北崇的心底是沮丧的。
坦坦是戳到了他的隐痛,可他确实过分了。只是由他来主动来和解道歉打破这僵局,他似乎也做不到。反正明天婚礼一过就各奔东西了,反正这一路有的是事情让他忙。纪北崇的眼睛从后视镜移开向前望去。
首先要处理一下车子。擦碰还能将就,砸烂的玻璃窗却着实碍眼。上路前,他查找了沿途的修车店和汽车配件店,又打了无数电话,终于找到一家小店有Q5前门玻璃的存货,但店家说修车师傅度新年假去了,他得自己安装。
纪北崇欣然答应。这对他易如反掌,还能帮他省些花费。只是要为此绕一点路,他们到迈阿密的时间会晚了。
从高速出口弯下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又绕了几绕,他们的车停在一家小修车店前。店主从店里走出,是个瘦瘦的中年人,深色的皮肤,看上去像是中东过来的移民。
店主看了一眼他们的车窗,立刻说道,“You called earlier?”
“Yes.”纪北崇走下车。
“And you said you will install here by yourself?”店主上下打量了一眼纪北崇身上精致挺阔的毛领大衣。
“Yes.”
店主点了下头,向门店里招了招手。一个十岁左右的黑人小男孩,横抱着一块巨大的异形玻璃从店里走了出来。玻璃颇有些重,小男孩步履蹒跚。
“A boy on the street.”店主笑着解释道,“No one in the store today, but him.”
纪北崇的眼神忽然有些复杂,他走上去从小男孩的手里接过玻璃,又冲小男孩眨了下眼睛。
“What tools would you need?”店主问纪北崇。
纪北崇低头对小男孩笑了笑, “Hi buddy, do you have the screw driver and the wrench?”
黑人小男孩的眼神忽然有些囧,回头看了一眼店主。
“Screw driver and wrench.”店主重复道,语速缓慢。
黑人小男孩转身向店内跑去。
“He is deaf.” 店主解释道, “ But can read lips sometimes.”
纪北崇静了一瞬,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拉副驾驶的车门,看见坦坦也下了车,背朝着他,正活动手脚做着伸展运动。
黑人小男孩很快带着螺丝刀和扳手回来了。纪北崇脱下外衣,在副驾驶车门前蹲下,挽起袖子,熟练地探摸着车门内壁的机关。
一旁的黑人小男孩向前弓着身子,看得聚精会神。
做着侧身运动的坦坦无意转头,正好瞥见他修长而线条分明的手臂从内壁翻盖下摸到第一个固定点,他特意朝黑人小男孩指了一下,说了句什么,眼神温和而肯定,与鲜衣豪车却又冷傲孤戾的他判若两人。
小男孩点了点头,坦坦也看得愣了愣。
纪北崇开始拆卸。
车门内壁很快被卸了下来,只有几根电元线还连在车门上。纪北崇招呼黑人小男孩帮他托住内壁,解开电元线,又用扳手旋开两个卡点,上半个玻璃框被整个从门上卸了下来。他把卸下的玻璃框平放在地上,小心地拉开橡胶条,清理干净残留在边框上的玻璃渣,把新玻璃塞入卡轨又压紧玻璃框,而后便示意小男孩把新玻璃推进来。
黑人小男孩兴奋地跳了跳,抓住玻璃的边缘开始推。刚推了一半,卡轨上的弹簧锁跳起挡住了玻璃的移动,由于纪北崇需要压住玻璃门,只能由小男孩腾出一只手来按下弹簧锁。
“Press the button and hold with one hand, push the glass with the other one.”纪北崇执导着小男孩。
小男孩皱眉看着他的唇,却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纪北崇又换了个说法,黑人小男孩却始终不能领会。
纪北崇只能放弃,正要示意小男孩松开玻璃,一双秀气的小手按下了弹簧锁。
“Push.”坦坦加入了他们,同时对黑人小男孩说道。
小男孩明白过来,推动玻璃滑过压下的弹簧锁。坦坦松开手,弹簧锁跳起,新玻璃准确地卡入框中。
“Nice job!”
小男孩抬起头朝着坦坦咧嘴一笑。
纪北崇也起身看向坦坦。坦坦却没看他,只朝小男孩笑了笑,又退到一旁去了。
玻璃窗和车门很快又被组装起来,纪北崇试了试车门玻璃的电路控制,上下自如。
纪北崇举起手,黑人小男孩激动地跳起来和他击掌相庆。
纪北崇走进店里还了工具付了款,再出来时,黑人小男孩也跟着跑了出来,还拿了个东西递给他。纪北崇低头看,是个会随着汽车的震动而摇头的车内小摆设,看上去像是小男孩用修车店里的废弃的螺母和弹簧焊接成的。
纪北崇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表示感谢。小男孩又跑向坦坦,显然也要给她一个。
纪北崇的眼睛追随着小男孩,不自觉在脸上准备了一个和解的微笑。
坦坦接过小工艺品,果然也摸着小男孩的头笑了笑,下一秒,却拉开车门坐回了后排。
纪北崇的笑容淡下去——女人,真是记仇的动物!
他耸了着眉骨坐进驾驶舱启动了车子,整个下半程也没有再主动说一句话。
犯困了,他就打开广播,转到摇滚乐台或是事实辩论台;再困了就下到休息区的停车场上放倒座位闭目休息十分钟,然后买上一杯清咖继续上路。
坦坦也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
当车厢里充斥着电台的喧嚣,她便带上耳机。
纪北崇在前排休息的时候,她也在后排闭目养神。
只在休息区停过两次,一次是午饭,一次是晚饭。
午饭是在一个披萨店凑合的。坦坦指了指橱窗内,选了最简单的芝士披萨。
晚饭的时候,她终于对他说了两个字“6号”,表示选六号快餐。
其他的时候,坦坦便只是望着车窗外飞过的小房子、田野和树林,看着大橡树与棕榈树渐渐出现在公路旁,而当高高的椰子树的剪影出现在落日的余晖中时,她知道他们终于已经驶近迈阿密了。
他和她一前一后落下车窗,温暖而潮湿的空气迎面扑来。
穿过灯火阑珊的市区,他们在夜色落定时分到达了位于海港边的花园酒店-瑞兹卡。
刚开进郁郁葱葱的景园区,便看见几个妆容精致长裙拽地的亚洲女孩嬉笑着从灯光闪烁的花间小径上走过,看来旅馆已被举行婚礼的男女主角包下。
夜色中弥漫起一种加勒比夜海的浪漫风情。
坦坦的目光追随着女孩儿们直长黑与锁骨发,沉了沉眸子。
纪北崇把车开到酒店前厅的玻璃雨棚下,穿着米色制服的泊车童立刻走了上来,从纪北崇手中接过钥匙。
坦坦下了车。她从后备箱里拖出自己的箱子,抬头看见纪北崇走到身边,正望向自己。
7.
“我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纪北崇的表情中没有一丝情绪,“你可以在大厅里逛逛,不用跟我跟得太近。”
这算什么?嫌弃她不让她靠近,免得熟人认出?坦坦咬了咬下唇,望向一旁。
纪北崇从后备厢里拿出自己的箱子,昂首向前门走去。身穿制服的酒店侍者为他拉开高高的玻璃门。
坦坦的眉头拧成小疙瘩,拖着箱子低头跟在后边,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
不过纪北崇说得也没错,大厅里各种节日灯饰晶莹闪烁十分好看,还有用几千块姜饼拼成的巨型姜饼屋,和加勒比海风情的蓝色圣诞树,一支乐队在演奏着拉丁风格的爵士乐。穿着讲究的客人们手拿鸡尾酒随着音乐摇晃着身体,十分悠闲。
坦坦拖着箱子到处闲逛着,停停走走,时不时远远地看一眼前台。纪北崇正在拿出什么证件给前台服务生看,服务生似乎问了句什么,他环视大厅很快发现了她的方位,远远向她招了招手。服务生顺着方向看过来,点了一下头。
原来是拿着她的驾照在登记入住。抢的!坦坦真想大喊一声,让大厅里的人都听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开目光,忽然看见大厅连接侧门厅的拐弯处有一扇玻璃门敞开着,门外立着一块广告牌——白色帆船、金黄沙滩,花翎公鸡,还有她在网上看了千百遍的那座法殖风格的绿房子。
坦坦不由自主地向那扇门走去。
※ ※ ※ ※
“已经办好入住手续。我在大厅北侧的电梯厅等你。”纪北崇忽然来了一条短信。
坦坦急忙从瑞兹卡旅行社走了出来,快步走回大堂。
纪北崇远远看见了她,似乎很淡地笑了一下,而后便走进电梯,转身按下暂停键,看着低头快步走近的坦坦。
“……纪学长……”两个穿着裸肩印花裙的身影忽然先坦坦一步涌进了电梯,胸前各揣着两颗高耸的“圆椰子”。
“P大的?” 纪北崇似乎很熟悉这场面,只淡淡点了个头。
坦坦拖着箱子走进电梯,转身,金属门合拢在她的眼前。
“嗯,P大商学院,16级。纪学长可能不认识我们,但我们认识纪学长。我们听过你回学校的演讲,如何成立了超跑俱乐部“95号公路”,并以圈融商,独立创业。” 身后的印花“大双椰”说道。
“不止融商还融智,纪学长的创业方向是要探索自动驾驶和超跑结合,这么尖端的方向实在是我们华人的骄傲。”身后的印花“小双椰”说道。
“从技术角度讲,超跑的速度尚在人工智能的计算极限之外,真正的突破还需要人工智能的发展。”纪北崇的声音冷静而有条理,“从产业角度讲,这是个烧钱的方向,只有深植于志趣中,才能保证资金和智力的长期投入。”
坦坦背对着他们转动着眼珠,有点怀疑身后说话的是不是自己这两天认识的那个孤戾刻薄的纪北崇。
“所以才需要纪学长这样既有汽车工程背景又有P大商学院背景的人才。”
“不过你们不知道吗?我已经不再是“95号公路”的成员了。”纪北崇忽然说道,口气很清淡,但坦坦还是听出一丝讽怨,立刻觉得他又熟悉起来。
“纪学长一定是找到了更前端的方向或是合作者了。” 印花“大双椰”却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真正意思,又问道,“对了,纪学长是来迈阿密度假的吗?”
“不。是来参加朋友婚礼的。”
“也是颜师姐的婚礼?”
“是的。”
“天啊!优秀的人怎么都是一个圈子的。”印花“大小双椰”彼此感叹着,“颜师姐以前也是P大的风云人物。”
“那……纪学长是一个人来的吗?” 印花“小双椰”忽然问道,有意无意探看了一眼站在门前的坦坦。
坦坦以后脑勺相对,恍若未闻。
“如果没有女伴,可以考虑我哦。” 印花“小双椰”娇声道。
“你得了吧。” 印花“大双椰”推了一下印花“小双椰”,“纪学长还会没有女伴?”
“那……纪学长的女伴,是P大商学院的工商女神还是汽车工程学院学霸女神?”
“明天就知道了。”纪北崇云淡风轻。
“那今晚的单身派对,纪学长会去吗?”
“什么单身派对?”
“纪学长不知道吗?颜师姐和新郎邀请所有来参加婚礼的朋友去八楼的Bronze Lemon参加单身派对。我们就是去Bronze Lemon的。纪学长去吗?”
“……晚些时候吧。”纪北崇微微一滞,点了下头。
正说着,一声“叮咚—”,八楼到了。
“期待一会儿见到纪学长哦!”“大小双椰”流连忘返地走出了电梯。
不锈钢的电梯门在坦坦面前再次合上,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
“那个不是他的女伴吧?”
“那么普通,不像……”
坦坦咬着下唇,沉落了眸子。
电梯一路上行,到达十楼。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依旧保持着五六步远的距离。
推开长廊近端的房门,正看到一轮新月悬挂在落地窗外的天幕上,在墨蓝色的海面辟出一道舞台一般的幽蓝色光带,远处闪烁着微微的渔火,暗白微蓝的灯塔一明一暗。
深沉而华丽的窗景让坦坦怔了怔——他们这一路的用度其实很节省,这里定的却是最高级的海景房。她想起刚才电梯里两个女孩的对话——原来他属于那个传说中的群体。那个群体和她这种苦学出国的留学生向来没有交集;原来他在P大留学生圈里有这样的影响力,还进行着这么尖端的创业。可是那又如何,那些不过是他的行头,她认识的他依旧孤戾傲慢毫无教养。
坦坦放下箱子,走到窗边,感觉一天的疲惫慢慢爬上身来。
开了十个小时车的纪北崇却并未休息,而是直接进卫生间洗了个澡。他再出来时已经修过胡茬,看上去有种雅痞的味道,身上也换了新的西裤和一件简洁的白衬衫,身上还有淡淡的古龙水的香气。
“我出去一下,”他扣着手腕上的衬衫纽扣,略显心事,“你今晚可以自由活动……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你。明天进入角色就可以了。”
依旧居高临下,坦坦咬着嘴唇,望着墨蓝色海面上幽蓝的月光没有说话。
“瑞兹卡顶楼餐厅的香橙巧克力蛋奶酥很有名,你可以去尝尝,我买单。”纪北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晚上回来,我睡地铺。”
他的话令坦坦心底微微一暖,转过身,房间却已经空了,写字台上放着三张二十美刀的票子和他留给她的门卡。
还真是防着她,只留了六十刀。坦坦的心又冷下来。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三张票子,忽然弯起嘴角狡黠地笑了。把手伸进腰间摸了摸,她掏出四张带着体温的五十美刀的票子——妈妈教她缝在底裤上的暗兜,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
坦坦拉开写字台的抽屉翻了翻,找到一个酒店提供的免费信封,便把纪北崇留给她的六十美刀和自己藏着的二百美刀卷在一起放进去收入背包中。就要合上抽屉的时候,她发现抽屉里嵌有一个集中充电器,上边连着好几种各种型号的充电线——还真是高级酒店才有的配置。
坦坦忽然想起什么,在背包深处中翻找出先前在车上发现的旧手机,又在几种不同的充电线间试了试,还真的有一个对口。她满意地把旧手机充上电,留在桌面上。
桥归桥,路归路。她才不会带走他的东西呢。
做完了这一切,坦坦最后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海上明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大堂里依旧热闹。
坦坦从许多正比着V在合影精致的亚洲脸中间穿过,走进侧门厅里的一扇玻璃门中。
是她刚才闲逛时发现了瑞兹卡酒店自带的旅行社。旅行社专为酒店的客人组织从迈阿密出发的各种短途旅行,其中自然有去西礁岛的大巴,而且竟然有晚班,今晚走,明早到,白天随车游玩,明晚返回迈阿密,车票二百刀。只要报上房间号,便可连上登记时的驾照信息,省去了许多麻烦。说起来,还真得感谢纪北崇,才让她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可以逃离他挟制的机会。
当她当是沉默的羔羊吗?傻瓜,驾照是可以挂失的!让他准备的衣服鞋子假发都见鬼去吧!
坦坦觉得胸口的闷气终于得以一舒,今天一天的委屈似乎也有了补偿。
然而忽然地,她想起他在漫天大雪中喊着她的名字救她逃离险境的情景来。心底隐隐痛了一下,她忽然觉得自己会不会太不守信了?可明明是他坐地起价胁迫在先,她为什么还要用契约精神要求自己?她随即又想到在电梯里的印花双椰姐妹——没有了她,他可以找到更合适的女伴。真不明白他干嘛要到坦大来找她。
怕自己后悔似的,坦坦快速从旅行社买了票,而后便向侧门厅走去。
侧门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个酒店的旅客。一个年轻的女导游告诉大家,大巴还有十五分钟就会到达并很快出发。
还有十五分钟她就可以踏上去西礁岛的大巴看海明威的故居了——这念想支撑了她经历了去年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坦坦的眼睛被涌上来的泪水淹没了。
她走进洗手间用化妆台上布巾吸干了眼角滚落的泪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短发如旱季后的茂草,丰盛到有些失却形状。她对着自己笑了笑,咽下了喉头涌起的呜咽。
两个年轻女孩儿从洗手间里间走出,连身衣上缀满光芒熠熠的亮片。
坦坦低头把布巾丢入小筐,准备离开。
“你听说了吗?纪北崇也来了。”高个亮片缓缓洗着手,忽然小声说道。
“真的假的?”矮个亮片毫不掩饰花痴的语调,“他可是我的男神。“
“Vivian刚才告诉说刚刚在电梯里遇到他,还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
“他在P大一直那么风云,毕业了回学校做创业分享还是迷倒一片……”矮个亮片停了停,“不过,有一阵子没听到他的消息了,我还以为他去西海岸了。”
高个亮片压低了声音,“他家老爷子出事了。”
“啊?他家老爷子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的家世还进不了那个圈子。就连“95号公路”内部的人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姐,你也不是那个圈子的啊!”矮个亮片不服气。
“可我男朋友是啊。”高个亮片拿出口红开始补妆。
“那姐,你说说呗。”
高个亮片犹豫了一下,四下望了望。
坦坦拖着行李箱向卫生间里间走去。
“他的身世,外边一直讳莫如深,就连“95号公路”的人开始时也只隐隐知道他来自有红色-资本的家族。直到倪家出事,才知道他其实是倪家的私生子,但一直不被承认,所以一直随他妈妈的姓。”
“倪家?……倪正勋?他是倪正勋的私生子?”矮个亮片恍然若悟,“我还以为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呢?”
“差远了。他爷爷没死之前一直不认他们母子。听说他以前过得很苦也很叛逆,初中开始就在修车店里帮工玩改装车,高中时代又在街头飙野车没少进局子。”
“那他怎么来的美国?”
“他高二那年他妈妈自杀了,他受了些刺激才开始用功。但他极为聪明,高考还是去了个好学校,后来也是靠自己的成绩来的美国。”
“那他又怎么进的那个圈子?”
“他来美国第三年他爷爷临死前松了口,倪家才承认了他。倪正勋也开始通过各种关系关照他的发展。纪北崇本就有才有见识,从汽车工程专业拿到硕士后,立刻申请了P大的经济学院。而后又成立了超跑俱乐部‘95号公路’,一时在费城华人富二代圈子里一呼百应。他从商学院毕业后,野心勃勃地组织工程团队,开发自动驾驶和超跑结合的前瞻方向。”
“对。对。他回P大商学院分享创业经历时讲的就是这个,我就是那次被他迷得一塌糊涂的。”
“这样的创业当然是又高冷又炫酷。可你想过没有,这得多烧钱。不过那时候他老爷子正如日中天。你知道的,那个位置上的人根本不需要开口,只要暗示一下关系,就会有大批的资源送上门来。听说当时有不少大牛级别的投资商都争着做他的天使投资人。”
“那后来呢?”
“这几年中央打-老虎。他家老爷子去年年底被查了——官-商勾结,生活腐化。他和他的创业团队一下子就失去了投资,很快便解散了。连他创立的“95号公路”也把他除名了。”
“这么惨。”矮个亮片叹息道,“可惜他这么帅呢。可真是我的男神。”
“你醒醒吧。这个圈子里没有家族背景便没有了一切。说实话,我没想到他今天还敢来,真是有胆量。”
“是哦,要是我,可能会换个城市,再也不想见那个圈子的人。”
“我不单指这个……你知道罗致炎吗?”
“好像这名字有点熟。”
“他是“95号公路”现在的会长。他和纪北崇以前有过节,听说纪北崇曾经在赛车场上让罗致炎输得颜面扫地过好几次。纪北崇后来被“95号公路”除名,也是他下的手。”
“我怎么好像听说这个人没什么下限。”
“嗯,是个狠角色。我刚才听我男朋友说,罗致炎已经知道纪北崇来了,还给他准备了点节目。”
“节目?什么意思啊?”
有人推门进来,外间的对话戛然而止。两双高跟鞋“吧嗒吧嗒”向外走去。
坦坦拖着箱子从里间走出来,看见那个年轻得女导游正在水池前洗手。
女导游认出了她,催促道:“ The bus is here. Hurry up.”
坦坦点了下头,怔怔走出了洗手间。
侧门厅的一端已经排起上车的队伍,直通向加勒比海中的蔚蓝海岛,通向那支撑了她一年的念想;而另一端是酒店的电梯厅,此时此刻可以带她去到酒店中的任何地方。
小说连载于晋江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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