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乌鸦嘴

隔天谭天帮我拆了纱布，伤口虽然还有点红肿，但是已经开始结痂，不需要再包纱布了。

谭天用大拇指轻轻抚过伤口说：“以后当心点，别这么冒冒失失的，老是把自己弄伤。”

“一点小伤嘛，又不是断了胳膊断腿。距离上次割手指都一年多了，这么久了才受点小伤，难免的。” 我满不在乎的说。

“你是嫌自己受伤不够多，不够严重吗？” 谭天皱起眉头严厉斥责我的漫不经心，“还真是只小乌鸦，哪有像你这么乌鸦嘴咒自己的。”

我嘿嘿笑着朝他吐吐舌头，我不仅是只小乌鸦，还是坏事一说一个准的小乌鸦。

看到他对面的桌上放着一本考研的英语书，我随手拿起来翻了几页问：“你开始准备考研了吗？” 暑假里我们说好先一起读研，然后再出国。

“我的成绩一直都是系里第一名，保研应该没问题。” 谭天胸有成竹的说，“这书是别人的。”

“那我向你看齐，今年继续努力再拿第一，明年也争取保送。” 我放下书自信满满的朝谭天笑着说。 

“你肯定可以的。”

他说着话一边往书包里收拾东西，被几本书夹着的学生证掉在了地上，我弯腰捡了起来。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谭天的学生证，上面虽然是张黑白大头照，表情有些呆愣，但还是掩饰不住他英俊帅气的模样。他的五官线条明朗，鼻梁高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目视前方。

我突然想到什么，悄悄的翻到了学生证的第二页，姓名、学号和出生年月。原来谭天是春天出生的，万物萌发复兴的季节，他性格里的乐观积极，喜欢尝新大概也跟他出生的季节有关。我暗暗记下了他的生日。

“我这张照片是不是看着很傻？” 谭天见我对着学生证看了半晌，怀疑我又要笑话他。

“嗯，有点儿愣，看上去智商不高的样子。你平时挺爱笑的，拍照时却总也不笑。”

“嘿嘿，我对着镜头就不会笑。下次我试着笑一下。” 

我把学生证还给他，心里暗自琢磨着，我的生日快要到了，我很希望谭天能跟我一起过十八岁生日。不需要有什么礼物，只要他能对我说声生日快乐，我们一起吃块蛋糕就可以了。可是他从来没有问过我的生日，我上次提示他我过了生日就会去考驾照，他也没有再接着问我。

我如果直接跟他说想要一起过生日，他应该不会拒绝我，但是那样就没什么意义了。我希望是他记得我的生日，然后主动提出来给我庆祝。我之前想了好久不知道该怎么暗示谭天，刚才被他的学生证给提了醒。我依葫芦画瓢偷偷的把自己的身份证夹在一本GRE书里，留在了他的桌上。

直到离开实验室，谭天都没发现我故意落在他桌上的书，我暗自庆幸自己的小计谋可以顺利进行。

自从上次在怡口乐见过李妍后，整个暑假都没再碰到过她，开学回来发现她整个人变了很多。最明显的就是瘦了，原来饱满的大脸盘现在两颊削下去，虽然颔骨仍有点儿突出，但有那么点鹅蛋脸的形状了。只是这样放大了她的眼睛，这对李妍来说不是好事，因为这样四白眼就变得更明显了。有的女生经常盲目从众的要减肥，但是并不是瘦下来就等于美，李妍瘦下来后没有婴儿肥支撑，脸就显得老气了不少。

回来后这些日子没看她再化过妆，都是素面朝天的去上课。她也没再穿过那家店的制服，平日里的衣着打扮变得朴素保守。不过李妍有一点没变，那就是对我的态度，还是冷若冰霜似仇敌，回来后仍然没跟我讲过一句话。不知道上次她和欧阳飞宇谈得怎么样了，后来他们是不是还见过面？

杨豆豆这天晚饭时间破天荒的没有去找王桦，而是仍旧待在寝室里。

“咦，今天怎么不跟王会计吃饭啦？” 我凑到豆豆跟前逗她。

“因为我想跟你吃饭啊，暑假回来后我们还没机会好好说会儿话呢。” 杨豆豆故作撒娇的说。

“得了吧，肯定是王桦有事不能跟你吃饭。你那两下子我还不知道？重色轻友。” 我对豆豆的撒娇不屑一顾。

“王桦是刚好有事，他一个大一的老乡找。可我不是一有空就想到你嘛，大不了今天我请你吃饭吧，鸡翅还是糖醋排骨随你挑。” 杨豆豆仰着粉嫩的脸蛋一脸谄媚的看着我，大眼睛里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

“好啦好啦，别这么楚楚可怜的看着我了，把这眼神留给你家王会计吧，对付我不需要这伎俩。” 我朝她皱了皱鼻子不屑的说，“就吃糖醋排骨吧。”

杨豆豆立刻收回了刚才那副我见尤怜的表情，神气活现起来，拿起饭盆就把我拽出了门。我发现她现在撒娇卖萌的本事越来越高了，这收放自如的程度有点接近李妍的水平了，看来谈恋爱也挺锻炼人的，我怎么就没长进呢。

杨豆豆把香气四溢的糖醋排骨摆在我面前，自己碗里却只有一份香菇炒青菜，连一根肉丝都没有。

“干啥？你请我吃饭，自己就没钱吃啦？诺，咱们一人一半。” 我拿起勺子要把排骨拨到她碗里。

“哎，别，我不吃肉，尤其这糖醋排骨，糖太多。” 杨豆豆慌忙的挡开了我的碗，然后一脸嬉笑的说，“我减肥。”

我举着碗停在半空中，惊讶的看着豆豆。减肥？杨豆豆喊这个口号喊了两年了，自我认识她第一天起就时不时的听她嚷嚷，可是从来也没付诸行动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动真格的开始管住自己的嘴。我对她的举动十分诧异，直觉告诉我暑假里她大概受什么刺激了，说不定跟互见父母有关。

我放下碗，严肃认真的问她：“谁说你胖了？”

“没人说我胖，我自己想减肥，你看人家李妍都减肥成功了，她瘦了一大圈呢，我不能落后。” 杨豆豆虚张声势的拿李妍做幌子，可是我从她四处乱窜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她没说实话。

我没说话，盯着她，默默的拿眼神审问她。她心里肯定明白没能骗倒我，但也没给我解释，只是不吭声的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青菜，放了一根到嘴里。她平日里吃饭可是无肉不欢，现在光嚼着几片菜叶子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

“是不是王桦妈妈说你胖？” 豆豆不说话，我只好乱猜。

“没有，他妈妈挺喜欢我的。诺，你看，这是她送给我的见面礼。” 杨豆豆自豪的把嫩藕似的胳膊伸到我跟前。

只见她手腕上戴着一根红绳结成的璎珞，上面串着两颗纯金的花生。花生虽然比米粒大不了多少，但是做得十分精致，连花生壳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红绳子代表千里姻缘一线牵，花生是祝你们早日开花结果，寓意很明确啊，他妈妈应该对你很认可了。那你在为谁减肥？王会计总没胆量嫌你胖吧？” 我坚持不懈的审问。

豆豆又不说话了，郁郁寡欢的用勺子戳着碗里的青菜，在大锅里已经焖得蔫黄的青菜被她戳得体无完肤，而她自己原本明媚的远山眉蒙上了一层烟雾。

看到她这似曾相识的伤痛表情，我突然反应过来，忿忿的叫到：“陈可！是他说的，对吧？” 

远山彻底被笼罩在烟雾间，豆豆垂下眼睛一言不发的默认了。

我被豆豆的糊涂震惊到了，“啪”的一声把勺子往桌上一拍，怒其不争的说：“杨桐，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跟王桦互见家长了，虽然未必就一定马上结婚，但是陈可那也是陈年往事了，他从此以后跟你是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你犯的哪门子傻为了他减肥？他算老几啊？”

杨豆豆底气不足，小声吱唔着说：“他永远都是我的初恋，我的前任啊，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每个女生见到前任总会想要让他觉得后悔才好。” 她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头也低得快要贴到胸了，脸庞红一块白一块，像是胭脂没抹匀。

“他都说你啥了？以前你们认识的时候你不就跟现在一样吗？都分手了还来说你胖，他吃错药了吧？” 每次一提起这个陈可我就一肚子气。

明明就没正儿八经的跟豆豆谈恋爱，却总把豆豆弄得失魂落魄。成天喜欢搞暧昧，自己有新欢还没事儿就来撩豆豆一下，就像根逗蛐蛐的狗尾巴草那样讨厌。虽然我没见过他本人，但已经被我列入渣男名单了。

“他也没说我胖。” 杨豆豆稍稍抬起头，小心翼翼的为陈可辩驳。

“你就一次把话说完吧，别让我猜了。” 我没好气的说。

杨豆豆一见陈可就心软，我一听“沉疴”就来气。

“每次假期我们同学都要聚会的嘛，我俩肯定会见到的。不是我去找他的。” 杨豆豆见我有些生气，扯扯我的袖子，不好意思的为自己辩解。

我闷头吃排骨没搭话。

“这次聚会时有同学问陈可有没有女朋友，你知道吗，他居然说没有。” 杨豆豆说这话的时候，深邃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希望之光。

当瞥到这缕光时，我的心一凉，豆豆的“沉疴”怕是远没有痊愈。

“他啥时候也没承认过他有女朋友，他这人就喜欢搞暧昧，你难道还没看出来。” 我对豆豆怀抱希望的语气非常不悦，“别人都吃一堑长一智，你的智长在哪里呢？还一个地方摔两遍跟头不成？”

“没有，我就是觉得好奇。” 杨豆豆被我训得有些羞愧，“我也没想怎么样嘛，我跟王桦不是好好的嘛，我爸妈也挺喜欢他的。我们假期里可是每天通电话的，你跟谭天有吗？”

豆豆的这句话戳到了我的痛处，为了通电话的事我跟谭天已经闹过别扭了，而且他回来后我们之间也有点疏离，大概还赶不上豆豆和王桦俩热乎呢，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他们。我心里有点酸痛，闷闷的嚼着排骨说不出话来，嘴里除了酸味儿什么也感觉不到。

豆豆并非有意要置喙我和谭天，所以压根儿就没留意到我的表情：“后来那个同学又问他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孩子啊？他说喜欢小巧玲珑，苗条纤细的。我当时就想，他以前大概就觉得我有点胖，不够苗条。如果我减肥成功，到时候就能让他刮目相看，他一定会后悔没跟我在一起的。” 豆豆说完不甘示弱的哼了一声。

“他追悔莫及之后你准备怎么办呢？蹬了王桦重新回到他身边？” 我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她幻想的肥皂泡。

“我……” 杨豆豆一时语塞，“我才不会呢，但是我就是想看他后悔的样子，这是他欠我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颤抖，脸涨得红红的，眼里有气愤、委屈，更多的是不甘心。

我不知道男生如果被人甩了后会是怎样的心理，但是女生大概都会有这么个心态，那就是下次出现在前任面前时自己得比以前美，最好能美过他的现任，过得也一定要比前任好，让他追悔莫及才行。如果前任能痛哭流涕的悔不该当初，然后自己再趾高气昂的拂袖而去，那就太完美了。

可是好像谁也没想过就算前任后悔了，自己难道就真的很开心了吗？当初离去的原因岂是美不美能概括的？前任的回头到底是他当初瞎了眼呢，还是自己瞎了眼？

何况奔走的河水又怎有回头的理？后悔遗憾有什么用，什么也证明不了，什么也挽回不了，倒不如从此俩俩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