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是的，这是一个很标准的开头——记得成龙说道自己与周星驰的不同（当时的香港电影还是“二周一成”的世界），说自己的电影是世界性的，而周星驰的电影是完全香港的，出了这个范围，很难有人欣赏。

Sure，成龙的电影当然是世界性的，既然他使用的是“肢体语言”，成天打来打去，这当然无国界，但“完全香港”这个评语适用的又何止是周星驰一人而已。在我看来，这是香港电影人的通病。


都说香港电影现在很弱了，——“甚矣，吾衰矣！”——前几天在电视上还看到成龙在用他的蹩脚英语说着：“we are too weak”，香港电影人在惨淡中也从未放弃，一直苦守，这种精神确实是可钦敬的，但光有精神有屁用，有精神就能“亩产万斤”吗？我觉得他们从未真正检讨自己落后的原因在哪里，一边说“we are weak”，一边在“覆辙”上轻车熟路，走得好不开心，还以为就此能走出困境。


我觉得他们在走向地狱，如果他们拍的就是“魔幻厨房”、“鬼马狂想曲”这种东西。对这种东西，我有一个评语，见《红楼梦》第59回中，春燕的娘训斥春燕的话，我要借用一下，“这叫作什么?这编的是你娘的Б!”（sorry。我说粗话了。实在是我的轻蔑、不屑溢于言表。）


举这两个作例子，纯粹因为这两部片子比较新，引起我的这种感情也比较新，其实是举不胜举。我实在无意替它们任何一部做广告，所以还是不说了。


这两部电影都属于时下风行的弱智电影，大有“就算观众不是弱智，也要把他们培养成弱智”之势，关于“魔幻厨房”这种“温馨、浪漫”（实则令人作呕，真不知道拍这种电影的人是不是活在火星上）的弱智喜剧，我以前曾大肆攻击过，（id：曾生，帖子：黑白森林），现在我专就“鬼马狂想曲”,说一下我的意见。


我觉得香港电影的症结之一，是香港电影人太爱香港，太自大，太小家子气，说他们爱香港，其实不确，他们的眼界更小一些，事实上，他们太把自己当回事，太爱他们这个“娱乐圈”。香港的娱乐圈生态在整个地球上都如此独树一帜，他们拍电影像给自己作传，他们独一无二的“明星制”使他们的电影总是像儿戏。其实我很喜欢“玩电影”的电影，但必须是“为电影而电影”的玩，像香港电影中的最大量的“玩”，不过是拿明星说事儿，开玩笑，都是些电影版的八卦周刊。所以，看来他们像是最好地贯彻了“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其实完全不同，他们的眼光实在是很底下的，看到的全是些“鸡零狗碎”，小地方就是小地方。就像“香港回归”这么一件大事，这么好的一个题材，他们反而毫不触及，不过是陈果的“去年烟花特别多”而已，之外就是美国导演王颖的“中国匣子”。


像“鬼马狂想曲”这样一部电影，我不知道它能有任何意义，能引起什么审美快感，如果你不是香港人的话（而香港人也是因为一直在这个环境，品味已完全败坏）。


因为如果你不是香港人，又不是港片的超级嗜好者——就像我曾经是的一样——那你看过“半斤八两”的概率是很低的，而你没看过“半斤八两”的话，你就完全不明白这部电影是怎么一回事，它就更是一场胡闹，你完全看不出任何关联（看过的情况下，它仍然是胡闹，程度不同而已）。


胡闹，是香港电影人的一贯作风，在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人人有工开，再烂的电影，观众也收货，于是他们以为可以如此“传之万世”。以前我还欣赏他们这种成分，他们这种“幽默”。


95年12月30日，那天是我的生日，我第一次看“大话西游”，只是第二部，爱得不行，但你知道我认为电影里最有意思的搞笑是什么，是周星驰听闻紫霞的姐姐青霞自称姓林，于是他发科了：“其实我叫秦祥林，昨天那个是我哥哥秦汉”，这个要成其为搞笑，必须建立在你对港台娱乐圈有相关认识的基础上，因为林青霞与这两个男人都曾是男女朋友，与其中之一有过婚姻，与另一个人维持了很长的男女朋友关系。所以，幽默是要有知识为基础的。


所以，一个人要知道“奸人坚”是石坚，而吴镇宇在模仿他，要知道古天乐演的是“半斤八两”中许冠杰的角色，而刘青云则在模仿许冠文，你才能理解电影结束这两个人对在一起是什么意思，这么一部无聊的“鬼马狂想曲”才能对你有些许意思。


但我们马上就反问，这又怎么样呢，这种“意思”难道有意思吗？电影这种东西，难道就是为了干这种无聊事吗，它不是应该有更高贵的使命吗？更值得做的事吗？我们又不是香港人，看这样一部电影并不会产生任何怀旧之情。这样一部电影除了让香港电影戴的“粗制滥造”的这个帽子更加牢不可拔，简直要为其“正名”之外，难道有任何其他意义吗？香港电影人难道不知道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它的本土市场是如此狭小，它的生命在海外市场吗，仍然津津于香港的“草根性”，而自得其乐。


偶尔使用一些这样的玩笑，我认为也无伤大雅，像古惑仔2：猛龙过江中，陈小春在台湾的其中一段，全部模仿周润发在《英雄本色1》中的一段，算是向之前的黑道片经典致敬，但如此乐于在电影中使用“典故”，而且是完全香港的，事实上，是完全香港娱乐圈的，把拍电影当作儿戏，无论任何，是死路一条的。


至少，这是对电影这门艺术不尊重，对观众不尊重。就像“孤男寡女”这部电影，它的前半部，先不论好坏，至少是电影，但到了后面，竟然堕落到一个玩笑，而且很无聊的玩笑：拿刘德华多年前的一部电影“天若有情”说事。


当时我看到这里，简直瞠目结舌，因为这是赤裸裸的堕落，前面至少——如果没把电影当艺术——至少当作一件工作来做，突然就把它变成一个玩笑，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是什么？


如果说香港电影人没有危机感，好像不符合事实，可我实在看不出他们对自己的错误有什么反省。香港电影的症结一直是缺乏创造力，抄袭、跟风成风，完全跟着市场转，而且对市场的信息接收局限于非常底的层次。完全商业的下场必然是极不商业，关门大吉，寿终正寝。


作为一个曾经的超级港片迷，写这篇文章，我很痛苦。但事实就是事实。香港电影必然衰弱，完全消失当然不太可能，但它会渐渐接受自己的亚洲二流（甚至三流）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