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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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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ener

只看楼主

斗佛ZT

4474

37

2006-08-25 09:26:00

 

这是最近看到的非常搞笑的一篇小说, 但是无厘头之中有隐隐含有禅意


 作者: 路飞的小猪....这个是原帖的网址: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7847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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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ener

只看楼主

2006-08-25 09:28:00


第一卷
  九九八十一难……
  悟空笑着对我说,你以为真的只是八十一难么?

  (一)

  二月二。
  很平静的一天,至少,这之前很平静。
  玉帝上了早朝又退了朝,众神在家里品茶,御花园的姊姊又偷偷的去看了吴刚哥哥,很平常,一切与往日无异。
  无异?
  南天门忽传来急报。
  孙悟空反了!

  二月二,龙抬头。
  那天是我名列仙班的第一天,捧了茶,战战兢兢地去见玉帝,去听封。
  一进凌宵宝殿,就发现不对劲,大臣们一脸的紧张,互相嘀嘀咕咕,玉帝却没什么表情,一脸漠然。看不出是喜是怒。
  我低眉敛目,慢慢向前走,走到玉帝前,小声说“玉帝,请用茶”。
  那个至高无上的神,用他纤细的手指接住茶,朝我微微的笑了一笑。
  “你就是叫做忘忧草的小神?”
  “是的。”
  我卑微地回答。
  他点点头,温和的说:“你今天起就是我们天宫界的仙了,以后……”

  杀气!!
  好强的杀气!!
  在人界生长两千年,化为人形两千年,修炼成仙两千年,六千年了,在这六千年里,不知经历大小多少战,这么强的杀气,却是第一次遇到。
  我回头。
  仓皇回头。
  那时候,大殿外的风云都似变了色,大臣们也变了色,天空也仿佛一下子变暗,日月星辰黯淡无光,那种杀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就在那个时候,
  他来了。
  他进来,眼神明亮,笑容懒散。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饿了。”

  是人都会饿,神也不例外。但如果有谁在这种情况下还会说这种话,那他不是傻瓜就是白痴。
  但他两者都不是。
  他是
  孙
  悟
  空。


  (二)

  佛。
  我没想到我能见到佛。
  那些道行远高过我的神仙们都甚少见到的佛。
  他一脸温和,微微闭目,周身散发出祥和庄严。让人觉得心里一下子就温柔平静了下来。
  众神凝然无语。
  这就好象一场胜负已定的比赛,如果你已经知道了结果,你还需要担心吗?
  这就是众神现在的心情。
  孙悟空笑,带点戏谑的笑。
  他有点漫不经心地说“嗳,我饿了,你们到底放不放我回去?”
  佛也笑了,当他笑的时候,就好象春风拂过池水,一百朵最美的鲜花同时开放,又好象冰雪刹那融化,沙漠中出现绿洲。
  我们仿佛已置身于花的国度,眼中心中全是净土芳华。
  佛说:“你若能回答我这问题,我便放你回你的花果山。”
  佛说:“你道你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悟空笑:“难不成是从你肚子里蹦出来的?”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一下子大臣们的目光都集中过来,责备的看着我,那罪魁祸首也看过来,眼中有调皮的笑意。我慌乱低头,目光扫过佛,佛的眼神清冷如水。


  (三)

  孙悟空与佛祖斗法,大败,压于五指山下五百年。
  这是世人的说法。
  然而世人所说的斗法实际上并不是那么惊心动魄,斗法的那一天,佛祖不过问了个问题,而悟空并没有回答出来,他是否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
  对于这件事大家都表示了疑惑,太上老君还问到,那泼猴不是因为一石采日月精华而诞的石卵见风所化吗?
  佛祖只是微笑不语。众人也便释然。佛的话,自有他的玄机,我们所需要做的,唯相信而已。
  连悟空都不例外。
  那天我清楚的看见,他戏谑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迷惑,他问佛:“那你说我是从哪里来的?”
  佛说:“一年半后我给你答案”
  于是孙悟空就被封印在了五指山下。
  众神们都大大地松了口气,我却有点小小的失望,其实很想看他们打斗一场,
  因为那种杀气。
  当我正胡思乱想时,佛的眼光看过来,依旧清冷如水,他说:“你,去看守他。”
  什么??
  要我去看守那只泼猴??
  天可怜见,我好不容易名列仙班,还期待着明天早上可以像其他神一样,胸前捧一个小本本,跑到凌宵殿上去笔直笔直地站着过一下瘾呢,顺便还希望碰见吴刚哥哥,因为御花园的姊姊说他

是仙界最俊美的神。再顺便…再顺便…呜呜呜。
  原来佛这么小鸡肚肠,人家刚刚不过是不小心笑了一下而已嘛~
  这时我的脑海里不禁想象出佛祖生小孩的样子。
  啊,闷笑,颤抖中。


  (四)

  于是我便到了人间。
  五百年的岁月在天庭上不过是一年零四个月。
  从没想过会以如此漫长的方式来度过这一年零四个月。
  长长地出口气,转身看那泼猴,他睡得正香,一开始在天界感受到的那种强烈杀气荡然无存,现在只是一张无害的儿童般的脸,嘴角还流着口水,大概是之前打到天庭那一路太累了吧,我都

还能记起当时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疲倦的笑。
  呵呵,我们会以怎样的方式开始相处呢?我开始期待他醒过来。

  一天。
  两天。
  三天。
  嗯,没关系没关系,他累了,可以理解。

  一年。
  两年。
  三年。
  …
  …

  我开始出冷汗了。这泼猴,不会睡死过去了吧。
  于是我拼命地拍他脑袋:“醒醒啦,醒醒啦,快点快点,再不醒我就灭了你哦”
  没反应。
  我凑近他耳边小声嘀咕:“快醒醒,嫦蛾姐姐来看你啦”
  没反应。
  看来还不够狠,我眼珠一转,又嘀咕到:“快点睁开你的猴子眼啦,嫦蛾姐姐在跳脱衣舞哦。”
  完全没反应。
  我一气,扯开喉咙大声叫:“快醒啦,死猴子,佛祖在生小孩,召你上天去接生啊!”
  他终于有反应了,虽然还是闭着眼,但眉毛紧皱,脸色异常痛苦的样子,可能在做恶梦吧,真是可怜啊,看来天宫那一战真的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创伤。唉,算了,算了,我放弃了,站起来,

转过身,天~~~~~~~~~~~哪,妈妈呀,佛祖站在我背后,他听到我说的话了???不对,这一定是做梦,是我长期睡眠不足的缘故,床呢,床在哪里?我要去补眠。

  佛祖微笑:“你没做梦。”
  梦话,这肯定是梦话,不行,继续找床。
  佛祖微笑:“他,最近怎么样?”
  终于确定这不是梦了。我必恭必敬地回答:“他一直在睡觉。” “一直?”“嗯,一直,怎么都叫不醒。”
  佛笑:“不用叫他了,让他睡去吧,反正,最近也没什么神需要接生。”
  寒,无语,我开始冒汗。佛果然又记仇了。
  看着佛祖转身离去,我轻轻拍拍猴子的脑袋,小小声说:“悟空,悟空,快醒醒,出来看佛祖升天啦。”
(五)

  于是我便天天看他的睡容,每天从他头上拔根毛来记录时间的流逝。
  反正他毛多,还有再生功能,不怕。
  就这样从春看到秋,从冬拔到夏。
  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春花秋月,夏虫冬雪。他的睡脸总是漫不经心地笑着,是梦见什么了?
  两百年了。
  他醒来的时候是冬天,天在飞雪,而我,在拔他的毛。突然就被一只毛毛的手抓住,他睡眼惺忪地盯着我的手,口齿不清地说:“肉。”
  不会吧,他想干什么,我开始冒汗。
  他已经一口咬了下去。
  啊!!!!!!!!!
  三百年后民间有个传说,三百年前的一个冬天,冬神放声歌唱,无数神仙从天庭跌,不,降落。

  他苦着脸:“你干吗拿锤子敲我?”
  “谁叫你先咬我。”我没好气地说。
  “我饿了。”他说得理直气壮。
  “我的手又不是肉!”
  “可是你的手长了肉!”
  “你~~~”
  沉默。
  一只乌鸦飞过。
  他摸摸头:“为什么我全身上下就头部特~~~”他的手突然停下来,眼睛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特~别~冷,我的毛呢???”
  我不由后退一步,摸着身上的棉袄,想着要不要告诉他。
  “今天天气很好啊,啊哈哈,啊哈哈哈”


  (六)

  幸好冬天已经快过完了。
  悟空的头亮亮的,眼睛也亮亮的,他上下打量我半天,冷不丁地问:“你是谁?”
  “我是谁?”我开始气急败坏的哼哼,“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跑到这凡间看你睡200年的觉。”
  他疑惑地转转眼珠,忽然一拍脑门:“啊,你不就是那个没规矩的小丫头嘛。”
  我一下燃起了熊熊怒火,迅速地再从他光光的脑门上拔掉一根刚发芽的幼小黄毛。“你以为是谁害我这样的啊。”
  “嗷。”他痛苦的哀号:“不要这样子啦,人家的毛都已经很少了。”
  忽然他脸色一下沉了下去,一股凉意从我背上升起。

  好重的杀气,虽然和在天庭时候有点不同。
  不会吧,难道我就因为拔他几根毛就要香消玉陨于此???
  我跳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他也死死地看着我。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不知道是什么?
  “你不明白?”他沉声问。
  “我不明白。”我沉声答。
  “你过来。”
  “不过。”
  “过来。”
  “不过。”
  “你别过来。”
  “我就过来。”
  “别过来。”
  “就过来。”我一下子跳到他面前,得意洋洋。
  他忽然阴险一笑,啊,大事不妙,我慌忙跳开,可是来不及了。他已经紧紧抓住我的脚。
  完了,我不想死啊。英雄,大人不计小人过,你就放过我吧。
  但他似乎没想起拔毛之恨,只是大吼道:“快去拿吃的来啊,笨猪,你知不知道我饿了两百年,两百年啊!”
  说完,他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杀气也消失了。
  我抹了一下汗,出去找吃的,顺便再谋杀他一根毛。
  哼哼,本姑娘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七)

  “嗯,终于吃饱了。”
  他满意地伸个懒腰,嘉许地看着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原先是没有名字的,只是叫忘忧草,后来名列仙班,玉帝赐名的那一天,被你搅了局。”我平静地告诉他。
  他嘻嘻一笑,“好啊,我来帮你取名,就叫小白好不好?”
  “为什么要叫小白,好象小狗的名字。”我一翻白眼。
  他却不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忘忧草吗,我倒是听过一个忘忧草的传说,你要不要听?”
  “没兴趣。”
  “听啦。”
  “不要。”
  “你的棉袄好象是我的——”
  “什么传说,什么传说,快点告诉我,我真的好想知道啊。”
  他得意地一笑,“你知道吗?传说佛祖左眼流泪,右眼流血,很多很多年前,在他成佛的那一天,他心爱的女人死在他面前,死的时候,微笑着说,从此要生生世世忘掉他,忘掉那几千年,从

此轮回转世,然后平凡到老。他因此而左眼流泪,泪水落在那女人身上,然后——,你哭什么?”
  “呜呜呜,你不觉得很感动吗?”我把眼泪鼻涕都顺便抹在了他的毛上,“然后呢??”
  “然后,据说因为佛眼泪的缘故,那女人的元神给凝结住,从此便再也不能轮回转世。”
  “那,那女人后来怎么了?”
  “不知道,都说是传说啦。”
  “那佛祖右眼流血又是怎么回事?”
  “你烦不烦啊,怎么这么多为什么,先去找吃的来,我饿了。”
  “不会吧,老大,你才吃完没半个时辰啊。”
  “快去,小白。”
  “人家不叫小白。”
  “少废话,快去找粮食,小白,你还想不想听故事!!”
  “这个……”


  (八)

  “吃饱了?”我闪着星星眼问他,一脸期待。
  “嗯。就是味道差了点。”悟空总结了一下,“虽然你又呆又笨又丑,但好歹你也是忘忧草那一族的,佛八成是不想看见你侮辱他爱过的女人的形象。所以才把你打下来的,嗯,应该就是这样子

了。”
  又呆又笨又丑??
  嘴角抽搐了两下。
  他很关心地问我:“你没事吧,为什么你的脸红了青,青了白呢?这是什么法术,放心吧,虽然你又丑又笨又呆,但我不会嫌弃你的,我的忍耐力一向强于别人。”
  又丑又笨又呆??
  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顺手抓过铁锤,用力地敲下去。
  三百年后都有人在说,三百年前的那场春雷,特别的响亮。

  “那么,佛祖右眼流血又是怎么回事?”
  “听说要成为佛是必须绝欲绝念,无情无爱的,但他因为做不到而使用了禁术。”
  “禁术?”
  “对,就是在那女人死了之后,佛将他灵魂里对俗世的感情,对那女人的爱,对自己成佛的悲伤与憎恨分离了出来,分离的时候,佛的右眼便流了血,而血就将那分离物封印了起来。从此佛便

抛弃过去,高高在上,悲悯世人。”
  “为什么会悲伤与憎恨?”
  “因为他成佛只是为了保护那女人,但没想到他成佛的那一天便是他爱的女人死的那一天。”
  我长叹。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假的。”悟空回答得干脆利落。
  “你…”
  “小白…”
  “说。”
  “我肚子饿了。”


  (九)

  春天到了。
  大家都对春天有一个好的希望,希望在今年里很多人很多事可以变得更好。
  但就有这么一种人是永远不会变的。
  现在这种人就睡眼惺忪地咬着我的手不放开。
  我早就放弃叫醒他了。
  现在他脸上带着梦幻似的笑容,一定是梦到吃肉。
  我就这样背靠在岩石上,仰着头,看着高而蓝的天,澄净如洗。
  三月了,深山里开满了桃花,一树一树的粉红,风过的时候,花瓣纷纷地往下落。
  我随手捡起一朵桃花,擦拭掉左手上纵横满布的口水。那家伙,嘴里嗯嗯着,换个地方再继续含,笑得愈发开心,原来是这个地方的肉多一点。
  这时候对面草地施施然爬过来一只穿山甲,黑黑亮亮的小眼睛,看看那猴子,又看看我,一脸的不解。

  “嘿嘿,过来过来,小家伙。”我饶有兴趣地逗弄它,结果一个不小心牵扯到了左手臂,挂过那猴子的一颗獠牙,“哇哇,痛,痛。”我大叫。
  那小小穿山甲啪地一拍两只小前蹄,好象明白了的样子,摆动着小尾巴,笨拙而迅速地冲了上来,“哗”地张开小口,妈呀,那一口锋利的牙齿,这一口咬下去,猴子还不得多几个洞。
  眼看着来不及阻止了,那穿山甲却陡然缩成小小的一团,瑟瑟发抖,还抱歉地看我一眼,然后退一步,再退一步。挖洞挖洞,拼命挖洞,再飞快地钻进去,一幅“我已经安息了,请不要打扰我

”的表情。”
  哈,这小家伙,干什么??
  悟空已经醒过来,可怜地看着我:“小白,我好饿。”
  “啊,”我一下恍然大悟,悟空在饿的时候就会有杀气散发而出,实在是很奇怪啊。
  “嗯,这什么气息?” 悟空皱一下眉头,手突然伸出,朝着小小穿山甲的洞抓过去,小穿山甲眼见不妙,跳起来就跑,然而悟空却并不理他,只是把手往洞里深深一抓,抓出个东西来。
  吓,居然是个人的头骨。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埋的,也不知道埋了多久,但可以肯定,这头骨差不多有接近三百年的历史。
  因为我和悟空在这已有两百多年。
  小小穿山甲也停止逃命,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我轻轻走过去,一下抱住它,它大吃一惊,拼命挣扎,“别怕别怕,”我柔声说:“我们不会伤害你的,那猴子虽然长得很抱歉,但心地并不坏。”

它好似听懂了我的话,停止了挣扎。
  于是我抱着它向悟空走了过去。
  悟空还在看那头骨,那头骨白森森的,黑黑的眼洞仿佛在看着人,周围泛着青紫色的光。这是妖气呢,看来它快要成妖了。
  这可不行,我得在它成妖前灭了它,幸好我还有一半的仙力可以使用。
  我咬破中指,将血滴向那头骨。
  “啪嗒”血滴在了悟空的手上。
  “呀,浪费一滴血”我懊恼地叫道。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我,眼睛竟是炽烈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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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25 09:30:00


  (十)

  “拿开你的脏手。”他冷冷地说。
  我呆着,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啊啊,猴子,你的眼睛怎么啦,染上红眼病了吗?天啦,我得去找草药。”
  悟空一楞,血红的眼珠慢慢转为黑色,他面无表情地说:“你啊,你们神仙总是自以为是,随意扼杀你们认为是恶的妖。”
  “怎么,妖怪不都是坏的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神仙们不也说过悟空是妖孽吗?可是悟空他不坏啊。
  “对不起。”我小小声。
  悟空摇摇头,不说话,只是继续看着那头骨,我站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他突然做了件奇怪的举动,他朝着头骨的额头,漫不经心般吻了一下,然后随便一掌将那头骨击得远远

的。
  我大惊失色:“呀,你干什么??难不成,难不成你有恋尸癖??”
  悟空嘴角抽搐了两下:“恋尸癖,你才有恋尸癖呢。”他又愉快的一笑:“我只是助它早日成妖而已,有了我的印记,成妖易如反掌。”
  虽然不太理解他的话,但看见他的笑,觉得安心多了。他向我招招手:“过来,小白。”
  我马上讨好地蹦过去:“悟空,悟空,你刚才那眼睛是怎么——”
  他的手一下子抓住我的喉咙,痛,“干什么啊,死猴子,放手啦。”
  这时我看见他的笑容,和天庭那时候一模一样!
  懒洋洋的,疲倦的,漫不经心的笑容。
  看到他这种笑容的时候,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如果他想做什么事的话,这世界上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他。
  他看着我的眼睛,微笑着:“小白,你说,如果我吻一下你的额头会怎样?”


  (十一)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妈的,这死猴子,敢对本姑娘起色心。我顺手操起怀里的穿山甲,一鼓作气地砸了下去。
  “嗷”“嗷”,两声惨叫此起彼落。
  猴子与小小穿山甲紧密地相互依偎,同仇敌忾地看着我。
  呵,他们倒成难友了。
  “你,你,你,居然敢对本姑娘起色心。”我气势汹汹地指责他。
  “少臭美,谁对你起色心谁就是笨蛋加白痴,我不过是想毁了你道行而已。”
  “你为什么要毁我道行?”
  “看你不顺眼。”
  “你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因为你样衰。”
  “我为什么样衰?”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样衰?”
  “错了,错了,你凭什么说我样衰,我哪里样衰了?”
  “全身上下!”
  “你——”
  我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回来。”
  “我为什么要回来!”
  “佛祖派你来看守我,我饿死了谁负责?”
  “这个…好象是…我。”我乖乖地自动停下脚步。
  他很得意了一下,威严地说:“去打点酒来,我今天要和小穿兄弟好好喝一杯。”
  小小穿山甲也很得意地摇了摇尾巴。

 (十二)

  圆月。
  春天的圆月总是特别美好的样子。
  洁白的月光照过大海,照过城市,照过乡村,照在孩子们熟睡的脸庞上,照进深山老林里,呼呼的山风吹过,那里,是否有吃人的妖怪,不眠的夜枭。
  我不知道,但我肯定这里没有。这里只有一只半醉的猴子和一只完全醉倒的穿山甲。
  “这么快就醉了,真不好玩。”悟空嘟嚷着。“来,来,小白,你陪我喝。”
  “不要。”我气鼓鼓地回答。
  “哈,你还在生气啊,真是小心眼。”
  “我就是小心眼怎么样?”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毁你道行吗?”
  “你不是说因为我样衰吗?”
  “啊,那也是一个原因啦。”
  “什么叫也是?那还有其他原因呢?”
  “嗯,嗯,”他有点口齿不清,“我觉得啊,做妖比较适合你。”
  “为什么?”我奇怪地问他,他却没了声息。
  “猴子,猴子。”我拍拍他的脑袋,没有反应,已经睡着了啊,头还枕在我的腿上,这死猴子,倒挺会找枕头。
  我舒服地把背靠在山壁上,仰头看天上的明月。明月啊明月,你都看见些什么?六千年,修炼的那六千年里,每天晚上我都会抬头看你。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到达那天上的宫殿。
  想到这里,我的额头开始冒黑线。
  是啊,我终于到了天上的世界,可是,可是,没想到,还没到一个月,我就被赶了下来,呜呜呜,想到这里,我不禁悲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伸出魔爪,将悟空积蓄了好久的头毛拔了个精

光。
  … … …
  长夜漫漫。

  乌云挡住了月亮。深山老林顿时显得有点黑而可怖。
  我正打算睡觉,远处一点妖异的红光吸引了我的注意,那红光飞快地游移着。嗯,什么东西啊,得去看一下,万一是妖怪就不好了。我思忖着 ,移开悟空的脑袋站起来,呼,腿都麻了,死猴

子。
  这时候乌云散开了。
  月光如水。
  我惊讶地看见,悟空的脸上满是痛楚。
  那种表情,任谁看了都会心痛。
  悟空,你做恶梦了吗?我轻轻摸着他的头。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好象安心了的样子,脸上悲伤的表情慢慢退去。
  我坐在月光里,心中一片茫然。
  孙悟空,你到底有怎样的过去?你想抓住的是什么???

  (十三)

  “啊啊啊啊~~~~~”一声尖叫刺破山谷。
  “怎么啦,一大清早就鬼叫鬼叫的”悟空懒洋洋地打着呵欠。
  “小穿它,小穿它~~~”
  “它怎么啦?”
  “它,它来月经啦。”
  “咳咳咳。”悟空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笨蛋,怎么可能,小穿它是弟弟,好不好?”
  “我也知道啊,可是,可是,你看,他的便便是红色的耶。”
  悟空一翻白眼:“老大,那是我昨天喂了它一些红色的很难消化的野菜好不好??”
  “啊??”
  #¥%*—*·##
  小小穿山甲极度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慢慢爬向他的悟空哥哥。

  “啊啊啊啊啊~~~”又一声尖叫。
  “你干吗又鬼叫啊?”悟空和小穿仇视地看着我。
  “不是我叫的啊。”我一脸无辜。
  沉默。
  两只乌鸦飞过。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一起回头
  哇,仙女姐姐耶!
  如云的黑发,精致的五官,盈盈秋水般的双眸。
  “哗啦啦。”我和悟空一起狂流口水。
  那仙女姐姐却不说话,直接就向我们扑过来。

  哇噻,现在的仙女都这么开放的?我闭上眼,准备迎接幸福的拥抱。
  “啪。”被推倒地声。
  爬起来,看见仙女姐姐死死抱着小穿,“小成,小成,我可终于找到了你了。”
  “小成?”
  我疑惑地看看小穿,再看看仙女妹妹,再看看悟空。不得了,这猴子还一脸痴呆相,不停留口水,我一巴掌打过去。
  “死猴子,醒醒啦,别发春了。”
  “什么发春?”
  “你看你那口水流得…啧啧。”
  “你不也是吗?”
  “我不一样。”
  “你为什么不一样?”
  “我是女的,女的看女的很正常,男的看女的看到流口水就说明他有非分之想!”
  “那女的看女的看到流口水就很正常了吗?”
  “这个,我口水多不行吗?”
  “你…”
  哈哈,第一次把猴子逼得说不出话来。
  我得意地摇摇扇子,且慢,这扇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仙女姐姐已经抱着小穿向我们走过来,她说话的声音真是好听,好象天上的风铃。
  “谢谢你们照顾我家的小成,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们才好。
  “不客气,你把这满山的桃花快点变成桃子就好,我自己变出来的没口感,果然还得桃花仙亲自出马才行。”悟空嘻嘻一笑。
  这小子,难怪刚才流口水流得那么汹涌,原来又是和吃的有关。
  等一下,他说她是桃花仙?
  仙女姐姐好象这时候才发现他,惊讶地叫了一声,看向我,“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有你们这一仙一妖?”
  我惊讶,怎么会有人不知道三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你是新上任的桃花仙?还没去过天庭?”悟空问。
  “嗯,你们叫我小桃就好了。”她的眉间仿佛有淡淡的轻愁:“才上任不久,要等到二月二才能去天庭报到。”她话锋一转:“不过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私奔。”悟空很干脆地说。
  我倒地。
  “小桃,你别听他胡说啦—”我赶紧申辩。
  “娘子,不要这么不好意思嘛。”悟空眼里闪着作弄的光。
  “你——”
  桃花仙疑惑地看着我们:“你们敢反抗天庭?”
  “那当然,娘子为了我这种旷古奇男,有什么不敢做?”他得意洋洋地拍着胸口。
  旷古奇男??旷古怪胎吧。我没好气地看向他。
  “所以,你就被封印在这里?”小桃居然还真的相信。
  “嗯,”悟空强忍着笑容,脸都快扭曲了:“能跟娘子在一起,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了。”
  明知道他在整蛊,心却不由自主漏跳半拍。
  “小桃妹妹,你别听那猴子胡说。”我正想解释 ,却看见小桃妹妹怔怔的看住我们,泪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帮帮我,帮帮我。”她顿时泣不成声,“我不想成仙。”


  (十四)

  “现在想起来,真希望那只是场噩梦而已。”小桃说。
  “我的本名叫花舍语,家里就我,爷爷,爹和娘,我们一家四口一直幸福地生活着,直到我十六岁那一年,那一年,家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小桃的眼睛开始发亮,呼吸也开始急促。
  “ 那一年家里拆迁了一间旧屋子,那屋子很老的历史了,从没人住,因为那些老人说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所以从不允许小孩子进去玩,慢慢地,就荒废了。然后在那年,我十六岁那年,爷

爷死了,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父亲就拆了那间房子。
  怪事就从拆了房子的那晚开始。
  那晚我正在做女红,娘走了进来,我满心欢喜地叫:“娘,你来看,我绣的桃花。”娘却什么都不说,只是直瞪瞪地看着我,眼珠动也不动,脸色惨白诡异,我被这目光盯着,背上陡地生出寒

气,连话都说不出来。娘僵直地走过来,捉住我的双手,忽然很诡异的一笑。
  这一笑惊得我魂飞魄散!

  娘的手慢慢地往上滑,摸向我的脸颊。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忽然就大哭起来:“姐姐,姐姐,你不是说过要来救我的吗?你为什么不来?你为什么不来!!我是一直相信姐姐的啊,我就在那里等啊等啊,等了好多年,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那里好黑好黑,我好怕啊,我后来想自己来找你的,可是我出不去,我出不去我出不去呀!”
  娘的手慢慢地滑到了我的脖子上。“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你说过你会来的啊,你说过你一定会来的啊,为什么不来?是不是你忘了我?是不是??”
  娘的手如水蛇一样缠在我脖子上,越缠越紧,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红光和。。泪水。
  我叫不出救命,手在桌上到处乱摸,终于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我本能地向娘砸下去。
  她松开手,倒在血泊中。
  原来我摸到的是油灯,那火焰还微弱的忽明忽灭。
  我大口大口的喘气,头脑一片混乱,天哪,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门吱嘎开了,爹站在门口,一脸震惊。


  (十五)

  “哇哇哇,你爹一定误会你杀了你娘,怎么办啊。”我大叫。
  “小白,闭嘴,不要以为世界上的人都和你一样白痴。”悟空懒懒地说。
  小桃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对话,她的眼睛依然发亮,亮得可怕。
  能让一个人眼睛发亮的,只有两种感情,一种是爱,一种是恨。我们常说谁谁谁看见了金子就眼睛发亮,其实那不是他的眼睛在发亮,那是他的心,他的贪心。你有没有试过在一个午后,穿

一件月白的衫子,走到桃树下,静静地站在某个人的背后,微笑地着看他,觉得心里一阵一阵温暖,那时候你的眼睛一定是发亮的,亮得只能看到他。那就是爱了。当然,恨也会让眼睛发亮,非

常非常炽热的亮。

  当然悟空是不算的,他一看到食物就两眼发亮,大放异彩。

  小桃现在的眼睛就在发亮。


  (十六)

  我看看震惊的爹,再看看倒在血泊中的娘,艰难的开口说;“爹,你别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爹把头慢慢转向我,他一开口我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他说:“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个晚上没有月亮。
  油灯上的火慢慢旺了起来,娘身上着了火。
  而爹,那个平常老成,严肃的男人只是用很稚气的声音不停地指责:“姐姐,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好诡异,好恐怖,我在火光中瑟瑟发抖,眼泪开始不停地流。
  天那,这只是一场梦吧,求求你快点让我醒过来。
  火越燃越大,我看见爹向我走过来,搂我入怀,轻轻说:“姐姐不要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我只是太寂寞了,在那个黑洞洞的地方,真的,真的好寂寞,姐姐,来陪我吧,我们在一起,再也

不要分开。”
  爹说话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了一个孩子的脸,寂寞忧伤地微笑。

  小天?
  你是小天!
  我惊讶地叫出声来。
  那孩子欢喜地笑了:“姐姐,你果然还记得我。”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姐姐,陪我,再也别离开。”
  那时侯,我头脑一片空白,只听到房屋崩塌的声音,看到小天的脸被火焰照得红红的,眼睛信赖的看着我。
  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思绪回到我八岁的时候,那时候小天才六岁,我们两家是邻居,小天命不好,才生下来就没了娘,他爹又是个醉鬼,从来不管他饥寒饱暖,爷爷好心,常常周济他,带他来家里,让我和他玩,慢

慢的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小天胆小怕生,却从不怕我,总是很信赖我,不管我说什么,也不管我的要求是否骄横跋扈,他总是站在我身边,天真的微笑着说:“姐姐好厉害,姐姐好棒。”
  有一天我们两个小孩子闲逛着玩,不知不觉就走到那间被废置的老屋子那里,我非常地好奇,就怂恿小天一起进去看,小天有点怕,他怯怯地说:“大人不是说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吗?姐姐,

我们还是别去了,好不好?”“哼,胆小鬼,你不去我去。”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小天的脸涨得红红的,像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却不理他,推开门,也打开他试图拉住我的手臂。
  如果我当初知道我这样做的后果的话,那我死都不会去打开那扇门,可惜,我不是先知,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卖。
  我走进房间,很脏,很多灰尘,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我得意洋洋地转身朝小天喊:“看吧,胆小鬼,哪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大人骗我们呢。”
  这时我发现小天脸色惨白,突然就朝我冲了上来,将我往门的方向用力一推。
  我跌跌撞撞地倒在门口边,“你干什么啊?”我非常生气地边吼边转过身来。
  这时候我看见了非常诡异的画面,好多手,好多只黑色的影子一般的手死死地缠住小天,而且这些手从墙壁上,从地板上,还在不停地涌出,越来越多。小天被缠得死死的,脸色青紫,非常

痛苦的样子。
  “小天,小天!”我惊慌地不知道怎么办。
  那些手,蛇一般滑过地面,向我滑过来。我完完全全的吓呆了,明明心里无比恐怖,可脚就是不听使唤,移动不了。
  “姐姐,你在干嘛,快跑啊,姐姐,你快跑。”小天声嘶力竭地大叫。
  我一下醒过神来,拔腿就跑,边跑边大哭:“小天,你不要怕,我去叫大人来救你,小天,你别怕,我马上就回来。小天,你等我啊。”
  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爹娘抱着我直掉眼泪。
  他们说我已经昏迷两个月了。
  他们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能茫然的摇头。
  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那个时候,我已经完全不记得小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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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25 09:31:00


  (十七)

  悟空的脸色变得空前认真。
  他用手抓住小桃的脚,抬头严肃地看着她。
  我大吃一惊,悟空也会有这么体贴的时候,看来以前我认为他不近人情真是错怪他了,我暗暗的惭愧着。
  小桃也用“谢谢,我还好”的眼神看着他。
  悟空缓缓地说:“小桃,我肚子饿了,可不可以明天再讲,我要去吃点粮食先。”
  说完,他大喝一声:“小白,开饭!”


  (十八)

  今晚无月。
  自然无月色可赏。

  “喂,喂,悟空,你这死猴子也太没礼貌了,怎么可以那样对小桃说呢,你看不出她心情很难过吗?”
  “我知道,我知道,可你那时候看不出我真的很肚饿吗?”
  “你难道就不会忍忍?”
  “我为什么要忍?”
  “基本的礼貌啊。”
  “礼貌?我为什么要礼貌,饿了就是饿了嘛,让她暂停一下她又不会死。”
  我无言以对。
  “悟空,你真的很自我。”
  “所以才自由啊。”
  沉默。
  一群乌鸦飞过。

  远处有微弱的红光,快速地游移着。
  对了,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了,上次圆月之夜也看见过。当时本想去探个究竟的,可是被悟空拖住了,啊,突然想起有个问题早就想问他了。
  “悟空,你一般都做什么梦?”我说。
  “吃肉。”他快速地回答,甜甜的微笑。
  汗,这猴子。
  “我是说,嗯,,比如那些会让人伤心,难过,或者害怕的恶梦啊。”
  “伤心?难过?哈哈哈,谁会做那种梦啊,”他话音突然断掉,脸色一下极为难看,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恐怖的梦,就有一个,这个梦,我到现在都还能记得。”
  我屏住了呼吸。

  “那个梦,真的很恐怖,在那个梦里,佛祖居然在生小孩子,而我,居然在帮他接生!天哪!”悟空仰天长叹,一脸痛不欲生。
  我顿时汗如雨下。
  赶紧岔开话题。
  “悟空,你看那边,看见没?那里有一点红光,很诡异哦。”
  “哦。”
  “所以你乖乖地睡觉,我现在要去看一下。”
  “别去送死了。”
  “什么意思啊?”
  “你现在在人界,仙力又折了大半,你怎么可能是它的对手?你死了可没人给我送饭。”他微眯着眼,漫不经心地说。
  我却吓一大跳:“你是说,那果然是——”
  “嗯。”悟空点点头,“已经成妖了。”


(十九)

  “哎呀哎呀,那怎么办?”我大呼小叫。
  “怎么办?收敛起你身上的仙力咯。”他仍然一脸的漫不经心。
  而红光却好像发现了我们的样子,快速向这边游移而来。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你不会动动你的猪脑子吗?虽然你又笨又丑又样衰,但好歹你也还是一只仙好不好?吃了你可以长妖力的,所以你快点收敛起你的仙力躲一下啦,而且它好像已经发现你了。”
  “一只仙?一只?”算了,暂时不计较这个,“为什么会长妖力,我是仙啊,吃了我应该长仙力啊,还有为什么我要躲啊,我——”
  红光逼近。

  悟空开始抓狂了:“你猪头啊,你见过人吃猪肉身上也长猪肉吗?”
  “啊,你说那个啊,那个叫人肉,不叫猪肉,还有啊,我要是躲了,那谁来保护你啊。”我理直气壮地说。
  悟空鄙夷地一笑:“你认为我会需要人保护?”
  “可是——”
  “好了,别废话,快点睡觉吧。”
  “睡觉,这不是睡觉的时——”我突然感到沉沉的睡意,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怎么会这样子啊,我努力想清醒点,可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慢慢地,慢慢地跌进了黑暗中。

  黑暗中有股好强的妖气。

  但我却觉得很安心。

  一夜无梦。

  (二十)

  早上。
  小桃已经来了,站在桃花树下,寂寞忧伤地微笑,我觉得在她身上我能看见小天的影子。
  虽然,从没见过那个孩子,但是想来,那一定是个很苍白的孩子吧,那么多年的寂寞啊。
  本来想问问悟空昨晚的事,不过还是先听完小桃的故事再说吧。

  “昏迷两个月醒来后,我已经不记得小天了,周围的人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他,好象小天一开始就没存在过。我就这样慢慢长大,那间老屋子,也再没有去过。”
  小桃幽幽地叹口气。
  “后来的,你们都知道了,所以当我看见在火光中看见小天时,我先是觉得惊讶与愧疚,然后却马上感到无比的害怕和愤怒,我一掌打开他伸过来的手,尖叫道:‘你这个怪物,你不要靠近我

,你害死了我的爹娘,你滚开。’
  他当时脸上的表情我想我这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不是伤心,也不是愤怒。
  是绝望。”

  你见过小孩子露出绝望的表情吗?
  祝你永远都不要见到。


  (二十一)

  “那后来呢?”我小心翼翼地问,心里有点微微刺痛。
  “后来就该吃早饭了。”悟空翻着白眼:“小桃美女,我们还没吃早饭啊。”
  我面不改色地抓起铁锤,小桃面不改色地继续讲,小穿也面不改色地去拾了个桃子过来。
  “后来,后来火越烧越大,我不能呼吸,痛苦得快要死掉,小天就站在火中,哭着对我说:‘姐姐,怎么办?我不想救你,我不想放你走。姐姐,即使你不肯和我在一起,那也请你和我到同一

个世界吧。那样,至少我可以天天注视你。要恨我,也请到我身边来恨我吧。’
  我虚弱地看他一眼,这个苍白忧伤的孩子,我已经无法回应他了。世界在我眼前合上门。
  一片黑暗。
  这就是小天所说的黑暗吗?

  这种无言的黑暗,让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而那个单薄的孩子,却天天流着泪等他的姐姐,坚信他的姐姐会来救他。
  每一天,每一年,每一个日出日落,每一个春花秋月。
  而我,却完完全全地忘了小天,忘了一个孩子等着我去救他,忘了自己的承诺。
  原来是我自己种下的因啊。
  在黑暗中缓缓流下眼泪。
  小天,就请你在这个世界注视我吧。
  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到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花海之中。
  是桃花,粉粉的白与红。
  蝴蝶在花间穿插来去。
  漫天的花瓣飞。
  风带着香甜的味道。
  为什么我会到了这里?
  一眼望去,满树满树的桃花开。
  一个女孩子微笑着向我走来。
  ‘桃花姐姐,欢迎你回来。’
  我愕然。

  ‘你本是天界桃花仙,因触犯天条而罚下凡间,受世人之苦,现在是你归位之时。’她一边解释,一边用食指在我额头上一点。
  一颗朱砂痣出现。
  关于神的记忆回来。
  我雍容起身:‘梨花妹妹,有劳你了。’
  她甜甜一笑,我却突然想起那张忧伤的脸。
  ‘梨花,小天呢?’
  ‘你说那个孩子吗?他是你命中的劫数,现在当然被囚回欲界了。’
  ‘欲界?不行,我要去看他。’
  ‘桃花姐姐’梨花突然提高声调:‘你已归位,过去的事情都是浮云,不要再去想了。’
  我默然,走开。
  她不会明白的。

  那种黑暗。
  还有当你知道有人在那种黑暗里还坚持等你的时候的心情。
  … … …
… … …

  这就是我的故事。”

  小桃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低头看向悟空,眼睛亮得可怕:“我想,你一定知道欲界在哪里。”
  悟空嘻嘻一笑:“知道也不告诉你。”
  “更何况,你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二十二)

  “等等,欲界是什么东西?”我大喝一声。打断他们两个奇怪的对话。
  “你们到底在讲什么东西啊,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明白?”
  小桃眼神变得悲伤:“欲界是一个连地狱都不能收容的地方。”
  “一般人,死后成鬼,然后投胎,轮回;部分人,成仙或成妖;还有一些人,对于今生有太强的执念,也就是佛所说的‘嗔’,太执着于某种他们珍惜的东西而不能放开,因此连佛都超度不了,

欲界的灵魂,对于人世有太多的牵绊,所以一旦有机会接触到人世,他们就会死死抓住有生命的东西不放,小天就是那样被他们抓进了欲界。”
  “虽然,小天可以选择轮回转世,但是——”
  小桃长长地叹气,看向悟空:“现在该我问你了,你为什么说我会马上见到他。”
  悟空笑得鬼祟:“人若太执着,入欲界,仙若太执着,入魔界,那时见他还不容易,你现在已经太执着于你的欲望了,换言之,你已有了魔意。”

  “不可以。”我大叫。“怎么可以成魔。”
  没人理我。
  完全被无视了。

  “那么,大概还要多久?”小桃平静地问。
  “你去天上玩两天就成了。”
  “那就是两百年了?不行,不可以,我不想再等下去。”
  悟空深深地看着她:“你想现在就成魔?不惜抛弃仙的身份?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七十二路神仙的封杀?我劝你凡事不要草率的好。”
  小桃笑:“我只要面对小天就好。”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请助我成魔。”

  我第一次看见悟空脸上出现温暖的笑意。
  他说:“把头低过来。”
  小桃毫不犹豫地靠了过去。
  悟空的食指缓缓地点向她的额头。
  我看着这一切,却没法阻止,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干涉他们。
  可是为什么,我明明是仙啊,我有权利制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能让小桃执迷不悟。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冲过去推开小桃。

  “不可以。”我大声叫。
  小桃站起来,盯着我。
  好亮的眼睛。
  “走开,小白,不然我杀了你。”她一字一顿的说。
  我的心沉到谷底。
  一个转身盯着悟空,怒气冲冲地吼:“死猴子,你对小桃做什么了?”
  却看见悟空若有所思地看着小桃。
  他在笑。
  笑得又寂寞又悲伤。

  小天。
  我突然想起小天。
  再深吸一口气:“好,我不阻止你们。但是,相对的,小桃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小桃疑惑地看着我。
  “我也想见见小天。”
  小桃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断了线的珠子。
  … …
  … …
  断了线的珠子是不可以再连起来了,有些人有些事也都不可以重来。
  可是怎么能够一直执着于过去。
  不要再错过以后的幸福就好了。


(二十三)

  我一直认为成魔应该是件很大条的事。
  应该山崩地裂,天地变色,风起云涌的。
  悟空的食指慢慢地点上小桃的额头,额头上的那颗朱砂痣。
  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阳光稀疏地透落树枝,在地上落下斑斑点点,好象是一个夏日的梦,平静得意味深长。
  小桃额上的朱砂痣渐渐退去。


  “完了。”小桃也平静的微笑。
  “完了????”我无比惊讶。
  “不然你以为要多久?”悟空白我一眼。
  “我以为,我以为至少会有两声雷啊。”我嗫嚅着。
  原来成魔便如此简单,无需声色,更不屑张扬,简简单单决定于一个念头的流转。难怪自古多魔而少仙,大概是性情中人居多,而清心寡欲之人居少吧。
  悟空仿佛看穿我的想法,鬼祟地一笑。

  “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办?”小桃急切的问。
  我注视她,她身上已经有了淡淡的青色的光。
  悟空说:“咬破你的中指,以你的血打开欲界之门。”
  小桃的眼睛又开始发亮了,呼吸也开始微微急促。
  她并没有马上就咬自己的中指。
  我们静静地等着。

  那是个很好的下午,干净而清爽。
  山里弥漫着花与泥土的香味。

  小桃缓缓抬手。
  很轻微的一声。
  一粒剔透的血珠子慢慢变大。
  然后迅速地往下落。
  落在泥土上。

  这时候悟空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我奇怪的看他一眼,他却无视我,他看着血滴落下的地方。
  那里开始起了奇怪的变化。
  泥土飞快地消失,出现了一个黑森森的洞。
  洞口迅速扩大。

  手!
  突然很多只手从洞里面伸出来。
  那些手不可思议地长,它们在空中飞舞着,似乎想抓住什么。
  它们先是碰到了小桃。
  迟疑了一下便缩了回去。
  小穿在小桃怀里把眼睁得圆圆的。
  那些手又向我们这边游移过来。
  我也很好奇地把眼睛睁得圆圆的。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手完全无视我们。
  它们就在我眼前晃啊晃,晃啊晃,但始终没有碰到我。
  于是我就不耐烦地抓住其中一只手。
  被我抓到的那只手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拼命地扭动,想要挣脱。
  其他的手立刻飞快的往回缩,有点惊慌的意味。

  哈哈哈,果然是因为我的仙气吧。
  我得意的看向悟空他们。
  结果发现他们三个正看着我。
  眼睛都睁得圆圆的。


  (二十四)

  那些手全缩回了洞中。
  但洞并没有消失。
  洞还在。

  小桃走向我:“小白,小成以后就麻烦你照顾了。”
  小小穿山甲一动不动,埋着头。
  我接过它时它的利爪扣痛了我的手臂。
  我轻轻地吻了吻它的额头。的
  它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我冲它一笑,突然一个甩手,把它扔向悟空。

  “嗷”“嗷”
  两声惨叫划破云霄。

  我飞快的抓住小桃:“小桃小桃,我也要去,我想看看小天。”
  小桃微微蹙眉:“你身上的仙气已经七零八落,进入欲界只怕会对你有所伤害。”
  “不会不会。”我很得意地一笑。“你没看见刚才那些手多怕我吗?连碰都不敢碰,难怪悟空会抓住我的手,原来是在寻求保护啊,哈—哈—哈。”
  悟空不置可否的翻翻白眼。
  小小穿山甲也怒气冲冲地朝我翻白眼。
  我撇撇嘴。
  突然抓起小桃的手往洞里跳。
  边跳边开心的大笑:“我们走咯。”
  笑到一半就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笑不出来呢,因为我发现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洞不见了!
  刚刚明明很大的那个洞转眼就不见了。
  我和小桃都跌在了地上。
  我痛得正想破口大骂,背后突然传来清冷的声音。
  清冷如水。

  我开始冒冷汗。
  佛来了。
  我艰难回头。
  佛在笑。

  我记得我以前说过,当佛笑的时候,好象一百朵最美的鲜花同时开放,又好象是情人的手抚摸着你,最轻最软的,最能抵达灵魂深处的温柔。
  所以现在我竟有些痴了。
  佛看着小桃,眼里全是悲悯。他向小桃伸出手去,轻声说:“过来,我的孩子,别入欲界。”
  小桃痴痴地看着佛,慢慢地把手放在佛的手上。
  “不要啊。”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佛祖是要收了小桃。
  “小桃小桃,你醒醒啊,你忘了小天吗?”
  然而小桃却好似完全没有听见我的话,她只是痴痴地看向佛。
  佛握住小桃的手。
  小桃不见了。
  佛的手里多了一枝桃花。
  悟空只是冷冷的看着,不说一句话。

  佛又转身向悟空:“孙悟空,一百年后将有一个叫唐三藏的和尚来到这里解开你的封印,到时你要助他去西天取经,当你们取得真经之后,我便告诉你你想得到的答案。”
  佛又对我说:“你明明是仙,看见小桃成魔却不加阻止,所以你也要随他西去,受九九八十一难。”
  你若是生孩子的话一定难产。我在心里暗骂。

  “哎呀呀“悟空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怎么想知道答案了。”
  “等一下。”我大叫:“如果取得真经的话是不是可以把小桃还给我们?”
  佛笑,不语。
  悟空却突然说话了:“小白,东西是要靠自己抢的,不是靠别人给的。”
  他又看向佛,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一字一顿的说
  “真经,我是会去取的。”
  “而你,世人的佛,将由我来消灭。”

  天边一道闪电。
  多少年多少年之后我都还记得那张脸,
  电光照亮的那张脸。
  漫不经心的笑容和野心勃勃的眼睛。
  “而你,世人的佛,将由我来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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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25 09:32:00


忘忧草(外一篇)
No.6
  我看到他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他是佛。
  我知道他是以佛的身份投胎的,我也知道他会在三十岁那年成佛。
  可是我不管, 我不要他成佛!
  良人,你知道吗?
  我是魔。
  你休想成佛。

  三月三,踏青。
  我精心梳理自己的长发,细细地描眉,双唇微微地噙了噙胭脂,再穿上杏黄色的衫子,藕荷色的裙,洁白的丝履。
  良人,我只是想以最美丽的容颜出现在你的面前。
  在你没成为佛之前,你也不过只是凡人,也有凡人的七情六欲。我知道,今天,你会遇见我,会娶我,然后三十岁那年,你会成佛,离开我,成那无情无爱,绝欲绝念的佛。
  不
  要。
  我不会让你成功。
  哪怕我因此万劫不复。

  下雨了,三月雨,江南雨。
  良人,你应该出门了吧。
  我撑着油纸伞,娉婷地走过窄窄的小巷,湿湿的青泥板路。
  前面拐角处,一个老婆婆步履蹒跚。
  突地一匹快马。
  我惊叫一声,冲上去,推开了老婆婆。但我已无从避开。
  马撞过来了。
  闭上眼。
  他及时地收住了缰。
  我脸色苍白,微微喘气。
  但心跳平稳。
  都在我算计之中。

  良人,我们见面了。
  你以为是第一次见面么?
  不是。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哪一个轮回呢?百年前还是千年前。你那时才四岁,小心翼翼地扶起一棵衰弱无力的小草,眼神清澈而关注。
  又过了多少年,轮回了多少世,我才找到你。
  所以我不想放手,不能放手。

  马背上的他向我看来,眼神清澈而关注。
  “姑娘,你没事吧?”
  我微微一笑,摇头,走开。
  他有点失神。

  五月,媒人上门。
  七月,花嫁。
  那年,你十七,我十六。
  还有十三年。

  我们一直很恩爱。
  直到你二十五岁那年。
  那年,来了个和尚。
  你以为他真是和尚么?
  他也是魔。
  他所要做的,不过是分开一对平凡的相爱的夫妻。
  正如后来那民间传说的法海一般。
  你信他么?
  为什么你会在屋里挂了八卦,还小心地看着我。
  难道爱情当真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是谁说“情比金坚”的。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仍然爱你。
  至死不渝。

  你外出了。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四年,二十九岁了吧。四年来,你在外面学到了什么?
  长空万里,风月无边。春色温柔,佛相庄严。
  你可曾会想起那个为你烹茶煮饭,红袖添香的人?那个始终笑意盈盈看向你的人?那个眼眸里有太多悲伤与期待的人?
  哦,我说错了。我是魔,不是人。

  三十岁那年,你回来了。
  我知道你会在这一年成佛。
  但我不知道你会对我说些什么?
  你也许会说:我知道你是魔,我要点化你。你也许会说:我已看透世间繁华,人情冷暖,因此你成佛。
  你会说什么呢。
  佛也好,魔也好,怎么比得了做人呢?倘若这八年来相濡以沫的感情不能让你留在人间,那么我,宁愿毁了你,我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我们一起万劫不复。
  是的,万劫不复,但会很幸福。
  良人,你有佛心,我有魔性,今天终于相见了。

  他满脸风尘,眼神专注。
  他对我说:我知道你是魔。
  我垂着头不说话。
  他微微一笑:所以我离开。五年了,我一直在矛盾与不安中挣扎,可是我发现,我爱你,不管你是人还是魔,所以我又回来了。
  我的心因着大欢喜与大惊慌而微微战栗。良人,你可是要与我一起留在人世么?
  我不敢看他。
  他抬起我的下巴,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我要保护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来伤害你。

  我流泪了,并非高兴,而是悲伤。
  因为我知道,在他说出这句话时,他成佛了。
  我来不及阻止他。
  即使是贵为皇帝,也不能完完全全地保护他的爱人。
  可是佛能。
  我想过很多种他成佛的方式,惟独没想到这种。
  最温暖,
  也最让人绝望的一种。
  我输了,良人,输得心甘情愿。

  可是,有一点是你所不知道的。
  那株衰弱的小草为了再见到那个眼神清澈的男孩,她修炼了几千年,本来她可以名列仙班的,可是她不要。
  因此她沦入魔道。
  她也反复问自己,值得吗?
  这一切,终于在今天,有了答案。

  那株小草的名字,叫“忘忧草”。
  良人,让我们彼此都忘了吧,你忘了这一生,我忘了这几千年。
  但愿来世,你不是佛,我不是魔。
  我们只是一对平凡夫妻
  从某年某月开始,
  到天荒
  地老。


第二卷
No.10
可以让人一生难以忘记,甚至死不瞑目的,也许只是某个云淡风清的下午没有等到的某个人,而已


  (一)

  “现在怎么办?”悟空苦着脸问我。“佛那家伙其实很小心眼的,他肯定记仇了,呜呜呜。”
  “那你刚才说话之前怎么不多考虑一下。”我一肚子怨气,我的天庭梦啊。
  “人家觉得这样说很帅嘛。”悟空马上又笑得一脸灿烂。
  我无奈的翻翻白眼,这家伙,他真的担心佛会记仇吗?
  “唉,接下来我们又要过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了。”他嘻嘻笑。

  我只觉得心里面堵得慌,是因为小桃的事?还是因为不能回天庭?
  或者,是因为悟空的大话?

  靠在石壁上,一口气说:“我累了,我要睡觉,睡一百年,别吵我。”
  悟空出乎意料的没有抗议,他抱着小穿,嬉皮笑脸:“来,咱哥俩也睡。”
  看着小穿亲热的依偎着悟空,我在心里替它悲叹,等它醒来后就会发现自己被咬成猪头了。
  合上眼。
  天地黑了。

  (二)

  百年无梦。

  醒过来的时候是春天,
  花盛开,鸟回来,
  树木有了新绿。
  如果不论何时睁开眼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色多好。
  太阳永远不下山,春天永远不离开。
  叹口气。

  眼前赫然跳出来一个和尚,白玉般圆润的脸,光可鉴人的头。细细长长的眼,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唇。
  他一脸欣慰的笑;“乖徒儿,师父可找到你啦。”
  然后他又喜滋滋的说:“观音姐姐还不错嘛,知道什么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说完他张开双臂。
  “徒儿,让我们来为这第一次见面拥抱吧。”
  我立刻睁圆眼,一个箭步跳开,大喝道:“你这秃狐狸是谁?报上名来。”
  “秃狐狸?”他好象有点被打击到的样子,“我是三藏啊,你亲爱的师父唐三藏啊。”

  我背上开始潸潸冒汗,这就是佛所说的得道高僧唐三藏?

  赶紧跳到洞口处,刨开那些长长的杂草。
  唐三藏在背后很诧异的“噫”了一声。
  “对了,乖徒儿,观音姐姐不是说你被封印了吗?怎么见你活蹦乱跳的?”
  不理他,继续刨。
  终于刨出了一个毛毛的猴子头和肿了一圈的,满身布满牙印和口水的小小穿山甲。
  抓住他们两个的脑袋用力一碰。

  “啊~”“啊~”
  悠扬的惨叫。
  回过头来,脸不红气不喘微笑着对唐三藏说:“瞧见没?那只猴子才是你可爱的徒弟。”
  三藏耷拉下眉毛,怅怅的“哦。”
  刚刚醒过来,心情看上去很不好的悟空立刻大叫:“死秃驴,你那声哦什么意思啊。”
  唐三藏立刻很不爽的大吼回去:“猴子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是只公的。”
  我和悟空都呆住了。

  活了几千年,今天才算是见到强人了…

  悟空吞了口口水,指指山顶:“秃驴,瞧见那金字压帖没?去把它拿掉。”
  三藏鼓起眼:“叫我秃驴,我才不拿呢。”
  “美男。”悟空立刻改口。
  “好!”三藏毫不含糊。

  我和小穿同时嘴巴合不上了。

  悟空叫醒我:“小白,别发楞,带这秃驴,哦,美男上去。”
  我抓住三藏的手臂往上一跳,飘飘的落在了山顶上。

  心里有点紧张。
  五百年了,悟空终于可以出来了。
  三藏揭帖。
  我立刻带着他和小穿远远飞开。
  刹那山崩地裂,飞沙走石。

  悟空就从这石雨中走出来,明亮的眼睛,愉快的笑容。
  原来他有这么高,足足高了我两个头。
  他伸了个懒腰,嘴角上弯:“好久没这么舒服了啊。”
  我喉咙突然有点哽咽。

  三藏呆呆的看着,嘴里喃喃自语:“我知道我自己的魅力很大,可是没想到有这么大,连山都抵抗不了。”


(三)

  “现在,我们要一起西行了,听说西方的美女可是风情万种啊。”三藏眼睛眯起来,活脱脱一只狐狸。
  “出家人四大皆空。”我冷哼。
  “小白,你不懂什么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吗?”三藏飞快地反驳。
  “对了。”他一拍脑门:“观音姐姐说了,这个封印悟空的金字帖你还得交回天庭去,快去快去,我和悟空边走边等你。”

  观音姐姐和色即是空有什么关系?这秃驴还真会联想。

  我镇定的接过帖,心里却欢呼雀跃。
  天庭啊,哪怕只上去一小会也好。

  三藏张开双臂。
  “小白,来一个离别的拥抱吧。”
  我飞起一脚。
  他往后一跳,笑嘻嘻的大叫:“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早点回来哦。”
  悟空也大叫:“小白,帮我向牛鼻子老道要一瓶还魂丸。”
  “还魂丸?”三藏疑惑的看着他,“你又不会死,要来干什么,而且还要那么多。”
  “不干什么。” 悟空笑嘻嘻的说。“那东西酸酸甜甜的,特好吃。”

  回了天庭。
  见了佛。
  还了帖。
  佛恢复了我的仙力,嘱我好好助唐僧,又命我平时化为原形,藏与悟空耳朵内。
  我自然一一称是。
  走出殿门,用力吸气。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久违了的天庭啊。

  没来得及抒情,就撞见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小仙女,怀里抱着只白兔。
  她看见我,就像看见了救星一般,飞快的冲过来:“这位姐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只玉兔送到广寒宫去,本来是叫我去送的,没想到王母娘娘临时召见我。”
  广寒宫?我眼珠一转,那不就是吴刚居住的地方吗?听说他是仙界最俊美的神,早就想去看看了,嘿嘿,现在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怎么可以错过。
  于是左手一手抹去口水,右手用力拍胸,大义凛然的说:“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这只玉兔毫发无损的送回广寒宫!”
  小仙女感激地向我笑笑,递过小兔子,急急忙忙地转身就跑了。
  于是我就一路陶醉的飘啊飘。
  空中拖出一条亮亮的口水线。

  月宫很快就到了。
  两间小小的屋。
  一棵大大的树。
  一男一女。
  男的在伐桂,女的在抚筝。

  他们都是很美的人物。
  传闻还不及他们本人的十分之一。
  他们会时而注视对方。
  暧昧的暗流涌动。
  月宫弥漫着淡淡的水气。

  一曲终了。
  嫦蛾缓缓抬头。
  她看见我,眼神很快的闪过一丝讶异。
  接着她看见了我抱着的玉兔。
  嫦蛾恍然大悟的微微一笑,向我走过来:“不好意思,小玉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的声音真是好听,清清脆脆的,好象风铃在天上响。
  我呐呐:“不客气。”
  偷偷瞄了眼吴刚。
  他仍然专注地伐木。
  头也不抬。
  侧脸倔强而孤傲。
  并且清冷。

  果然是有个性的帅哥啊。
  我在心里暗赞。

  嫦蛾似乎看出了端倪,她微笑着问我:“不如进来品品茶好吗?”
  我大乐,正欲抬腿。
  突然好象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微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一下出了冷汗。
  得赶紧回凡间才是。
  迎上嫦蛾询问的眼神,苦笑着解释:“今天恐怕是不行了,以后有空一定再来拜访。”
  嫦蛾理解的笑笑:“有急事?”
  “嗯。”我点点头,叹气;“还不是取西经的事。”

  “取经?”
  吴刚终于抬起头,看向我。
  “是啊。”我有点受宠若惊。
  他迟疑了一下:
  “天蓬,他,还好吗?”
  “天蓬元帅?不知道哦,没见过他。”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突然想起天蓬元帅不就是调戏嫦蛾的那个家伙吗?听说还是被吴刚制止的,后来天蓬就被罚下了人间,照理说他们应该结下梁子才对啊,可是看吴刚的语气,好象很关心

他似的。

  我有点疑惑的看着吴刚。
  他不再说话了,转过头去,一下一下的砍树。
  嫦蛾的脸色也有一点苍白。
  我非常识事务的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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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25 09:32:00

(四)

  下凡。
  落在一座山里。
  隐隐感觉到悟空和三藏的气息就在东边不远处。
  还夹杂了三种其他的气息。
  不管,先舒舒服服的躺在草地上,等他们过来和我会合吧。
  手挡在眼睛上,手指微微分开,温暖的阳光落进来,亮亮的。

  突然阴了。
  一个少女笑嘻嘻的站在我面前,弯着腰,看着我。
  “你好,我是生生。”她甜甜的说。
  我叹口气,直起身子。
  “生生,你是什么妖怪?”
  她脸色不变。
  “我们见过面,你忘了吗?”
  我诧异的看着她,有吗?我有见过这个人吗?
  她浅笑,一字一字道来。
  “两百年前,五指山下。”
  。“两百年前,五指山下。”我愕然的重复,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若有所悟的上下打量了一下生生,沉声说:
  “悟空,别玩了。”
  生生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然后她就开始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边笑边说:“哎哟哟,今天我才知道你为什么叫小白。”
  我气愤的皱皱鼻子:“还不是你取的名字。”
  她笑得越发开心,手不停的晃来晃去:“谁会取那么天才的名字啊,还有啊,我是白骨精,不是猴子精。”

  白骨精?
  我皱起眉头沉思。
  小小穿山甲,洞,悟空的手,森森的白骨,我的血,悟空的眼神,这些片段走马灯的在眼前闪过。
  “原来是你。”我脱口而出,同时向后跳一大步,警戒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找我报仇吗?”
  毕竟我曾经想毁了她。
  她哑然失笑:“你又没有杀我,我为什么要报仇?而且我也曾经想袭击你啊,我们扯平了。”
  袭击我?
  什么时候?
  我一脸茫然。

  生生提醒我:“你忘了树林中游走的红光了吗?第一次被你看见的时候,我还没把握对付你,后来我感觉到你的仙气减弱后,就打算袭击你,毕竟那时我挺气你的,几千年的修行差点就被你毁

了。”
  “可是你并没有袭击我啊。”我有点惭愧,瞧人家生生,多么大人不计小人过。
  “那倒不是我良心发现。”生生笑道,“那时,我正打算袭击你,突然发觉你的仙气消失,而一股很强的妖气浮现。
  生生的眼神变得很害怕,好象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其实妖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是种能杀人的妖气。”

  有这种事?我拍拍脑袋,怎么我没有印象,那个时候我干什么去了?
  啊,好象是… …

  睡觉。
  不觉汗颜。

生生看看我,很诚实的说:“现在我也不打算对付你,第一,现在的你仙气已经恢复,我打不过你;第二,你当初虽然想杀我,但并没有成功,而从现在的你身上,我也感觉不到杀意。所以,你不

用担心我是来报仇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
  生生又说:“而且今天我是来向悟空报恩的,不过…”
  她欲言又止,皱皱眉。
  “事实上我已经见过他们了,他们现在就在前面的那座山里休息,因为我不敢现真身,所以就变了个老婆婆去送斋饭,没想到,没想到那个唐三藏看我一眼说;‘你要变也别变老女人啊,悟空

,灭了她。’悟空就懒洋洋的拖起金箍棒,随随便便朝我挥了一下,并不打算致我死地的样子,我才逃了出来。”
  我汗颜,这种话确实也只有那秃驴才能说的出来。
  “后来我琢磨,大概是和尚不近女色的缘故吧,所以我又变成一个老爷爷去给他们送斋饭,结果那唐三藏更加生气了,对我说:‘你这只妖怪是怎么混的,你就不会变一个美女来给我们观赏吗

?这里已经够荒山野岭了,你的外貌还这么贫瘠。悟空,灭了他。’我只好再次逃走,结果就在这里撞见你了”
  听到这里,我已经忍不住抱着肚子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的笑了。
  生生哀怨的看着我:“人家已经够伤心了,你还笑。”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边道歉一边仍然咭咭的笑个不停。
  “生生啊,你别介意,那秃驴就是这样子的,你这次变个美女去就好啦。”
  我安慰她。
  “可是,还是不行啊。”
  “为什么?”
  “那和尚能够认出我是妖怪,我根本就没有机会说第二句话,当然更来不及告诉悟空我的事了,除非… …”
  生生为难的看了我一眼,小小声说“除非你给我一点你的血,我想在身上伪装点仙气。”
  “这个容易。”我爽快的大笑,把手腕递给她。

  生生感激的向我笑笑。
  低下头。
  张开嘴。
  尖尖的牙。
  一点轻微的疼痛。
  但并没有被吸血的感觉。
  反而是好像有什么东西注入了我的体内。
  心里猛的一寒。
  用力推开生生,看着自己的手腕,一条细细的黑丝浮现,逐渐往上延伸。

  “你干了什么?”我又气又怒。
  生生若无其事的用手拭去唇边的血。
  她笑。
  笑得又阴冷又残忍。
  一刹那间,她好象变了一个人。


(五)

  一时之间我手脚麻木,仙力竟失
  心里也不免慌乱。
  生生得意洋洋的看着我:“放心,我不会吃了你的,我还打算利用你。”
  我脑中轰的炸开。

  唐三藏!
  她的目标果然是唐三藏。
  吃了唐三藏的肉便可长生不老。
  传说是这么说的。
  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那我岂不是给悟空他们添麻烦了。

  生生伸出手来,抚摸着我的脸,目光有点迷离。
  “走吧,我们出发吧,去找他。”她轻轻的说。
  她把我化为一根簪子。
  银色,纤细的,顶端挂着一个坠子的簪。
  插在了她乌黑的发丝中。


  (六)

  很快到了对面的那座山。
  参天古树下,四人一马。
  左边那个漫不经心微笑着的,不正是悟空。
  正中的三藏百无聊赖的照着铜镜。
  三藏的旁边坐了个胖胖的年轻人。
  眼睛黑黑亮亮。
  还有一个人,背向着我们,正在喂马。

  生生提着斋饭。
  巧笑倩兮走上前。
  “各位师父,如不嫌弃,请用膳,这是小女子的一点心意。”
  她的笑脸宛如春花,阳光下格外明媚。

  “不要中计啊。”我出不了声,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谁知那三藏立刻放下铜镜,站起来。
  “阿弥托佛,没想到这深山中居然有姑娘这般天仙人物,为了庆祝我们如此有缘,来,抱一个。”
  一个拥抱。
  我在心里哀叹。
  后面那三人一马也齐齐摇头。

  三藏的目光滑过我:“咦,姑娘这簪子好漂亮。”
  我微微一震,生生也微微一震。
  他看出来了吗?我心里有点惊喜。
  悟空却在后面不耐烦的大叫起来:“你这秃驴,还打算抱多久?”
  三藏若无其事的松开手,毫不脸红:“呀,被你看出来了。”
  我汗,这秃驴原来只是想抱久一点,豆腐吃多一点。

  生生温柔的说:“斋菜快凉了,请师父们趁热食用。”
  三藏拍拍手掌,嘻嘻一笑:“好,好,就吃,现在就吃。”
  突然他一个反手,将我从生生头上拔下。
  好快的速度!
  一触到三藏的手,我便立刻回复人形。
  难道这就是金蝉子的力量?

  迎头碰上悟空调侃的微笑,他说:“小白,你怎么搞的?几个月不见,居然连一个小妖怪都打不过了?”
  我一时又羞又气,手臂又疼痛,泪水在眼里打圈圈。
  那个胖胖的年轻人走过来,向我伸出手,一脸温柔的笑:“原来你就是小白。”
  “你是?”我抬起泪眼看他。
  “我是悟能,三藏的二徒弟,你叫我八戒就好了。”
  八戒的笑脸干净纯真,似有一种平定人心的力量。


  (七)

  这时生生说话了,她的脸色阴冷如鬼。
  “你们,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一开始。”三藏耸耸肩。
  “一开始?怎么可能?”生生有点惊讶。
  “小白虽然可以隐藏你的妖气,但隐藏不了你的怨气。”的
  “而且,小白的仙力还那么低级。”悟空插嘴道。
  我不服气的瞪他。
  他却看着生生叹气:“为什么一定要回来送死?我保证那秃驴的肉难吃到死。”
  三藏撇撇嘴。

  生生的脸色更加惨白。
  她忽然神经质的咕咕笑起来:“谁稀罕他的肉?谁稀罕长生不老?我今天是冲着你来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我今天是来找你报仇的。”
  “因为就是你,毁了我到手的幸福。”
  “难道你到现在还没认出我来?”


(八)

  “难道你到现在还没认出我来?”
  悟空一脸茫然。
  “两百年前,五指山下。”
  … … …
  “那个森森的头骨。”
  … … …
  “还被被你吻了一下啊。”
  … … …
  悟空仍然一脸迷茫:“你到底是谁啊?我们有见过吗?”

  “你,你。”
  生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天我们吃的是松茸羹。”我好心的提醒悟空。
  悟空猛的一拍脑门:“啊,原来是你,你是来找我报恩的吗?”
  生生额头开始冒黑线:“我记得我说的是报仇。”
  “为什么?”我忍不住插嘴,悟空不是助她成魔吗?她为什么却想报复悟空?这妖怪也太不知好歹了。
  “为什么?”生生惨然一笑,“因为我是被他害死的。”
  “我是被他降生时飞溅的石块击中头部而死的。”
  “在我的幸福即将到来时这样子死掉,真是荒谬啊。”她的语气充满讥讽

  我不知道说什么。
  这样子的死法确实荒谬,让人觉得又想叹气又有点不值。
  “能具体说说怎么回事吗?生生。”八戒的目光温柔关切。
  生生凄厉一笑:“我在世时不过是个青楼女子,风月生涯,皮肉生意。为三四银子便可出卖自己,直到遇上他。”


  (九)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
  蓦然间看见了生生温婉秀气的容颜。
  偏生这容颜上一股抹不去的风尘味,时时微皱着眉。
  刹那间成为他心头的一颗朱砂痣,窗外的一抹白月光。
  而生生,也为他吸引。
  他不同与那些满身酒臭的嫖客,明亮的眼睛,温和的笑容,纤细的手指,优雅的举动,一身白衣胜雪。
  两人自然相爱。

  然而世事却永远不如爱情简单。
  一个名门望族怎么可能会让这种风尘女子进门。
  年少的爱情最是激烈,最是勇敢。
  不肯屈服而且不顾后果的。
  于是他们约定私奔。
  时间就在下个月。

  四月初一。
  算命先生说那是吉日。
  有情人在那一天可成眷属。
  现在离四月初一还有十来天。
  他们约定在此期间不再见面,以免家人怀疑。
  临别时他送生生一根簪,银色,纤细的,顶端挂着一个莹白的坠子。
  那坠子是一种极为名贵的玉雕成。
  听说这种玉叫“情人泪”。
  他把簪子插进生生乌黑的发丝里,温柔的看着她:“愿生生世世不分离。”
  … … …

  十来天很快过去。
  四月初一。
  天刚蒙蒙亮,生生就来到了约定的地方。
  油壁车,青骢马,晨光里的紫色小花。
  满心的温柔。
  生生微笑等待。

  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两个人相亲相爱,生一大堆孩子,白头到老。
  也许日子会过得很贫困,很潦倒,但是他们是相爱的呀,相爱的人可以克服一切困难。
  日头渐高。
  人还没来。

  生生开始担心:
  是被家里绊住了?
  还是他不愿意和她走了?
  生生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不会的,不会的。”她自言自语。
  然而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人,一匹马在远方出现。
  白衣飘飘。

  生生幸福的笑了。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与爱人相聚更幸福呢。
  但是就在这时候,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以流星般的速度砸中了她的头颅。
  生生来不及叫一声。
  也来不及再看他一眼。
  倒下去了。


 (十)

  生生怨毒地看着悟空:“我去阴间报到时,判官说我身上有妖气,不准许我投胎。我在人世游荡几百年,偶然间得知我身上莫名多出的妖气是被那石头所染,而那块石头正是你降生时所迸溅出

来的。”
  “所以,你不仅害我离开了最爱的人,还害得我投不了胎,成不了人。”
  “那我为什么还要感谢你呢,虽然你的确助我成魔。”的
  “所以,我是来杀你的,孙悟空。”
  悟空笑笑:“那不过是你的劫数而已,关我什么事?”
  “就算你那天不被砸死,也有可能被饱死,饿死,呛死,跌死,反正都是死,还不如砸死来的干脆利落。”
  “非也非也。”三藏摇头,“砸死的人死相不好看。”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我保证悟空和三藏一定被生生杀了几百次了。

  生生突然嫣然一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认为我这样一个小妖怪,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但是,你们难道连她也不顾吗?”
  她猛地把手指向我。
  我愕然,意外感觉肩膀传来钻心疼痛。
  偏头一看,原来那手臂上的细细黑丝竟已爬上了肩膀。
  “尾后针?”八戒皱眉,“你竟中了尾后针的毒!”
  “不错。”生生笑:“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当这根黑丝爬到你心脏的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你不得。”她冷笑着看向悟空:“现在就看你怎么做了?”
  “那你要我怎么做?”悟空懒懒的笑,“三藏的肉?你自己又不要。我的命?不好意思,我没打算拿来交换,她还没到值得我舍命相救的地步。”
  我心里咯噔一下。

  悟空走到我身边,冷漠的看着我:“小白,告诉我一个救你的理由。”
“理由一定要好,不然我不会救你。”
我怔住,脑中一片空白,面前的这个人,仿佛熟悉又陌生。这个人,是我认识的猴子吗?
  一时悲愤,对着他大声叫:“不要你救,我自己来,你不要小瞧了人。”
  悟空一挑眉毛,突然就笑了,他笑嘻嘻的说:“跟你开玩笑而已,何必这么认真?”
  他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刚才他的眼神一刹那间冷漠到杀死人。
  悟空又转身向生生:“说吧,你打算要我怎么做?目前我还不想没了这个仆人。不过你若是想要我命的话,免谈。”
  生生盯着悟空不住冷笑:“好,算你狠。”
  “不过我也的确没打算要你命。我的要求很简单。”
  “听好,我的要求就是,把我送回数百年前我和他准备私奔的那一天,我要见他!”


  (十一)

  时间倒流不是不可能。
  但要求时间倒流的往往是一些执着过去的人。
  所以当他们看到当年的那些事,那些情,那个人时,往往会冲动,做出一些不经考虑的举动。对人间造成了或大或小的伤害。
  所以天庭把令时间倒流的法术列为禁术。
  使用禁术的人会受到惩罚。
  我突然恍然大悟。
  难怪生生会找上悟空。
  她是想让悟空被天谴。
  同时也遂了回到当年的心愿。
  一举两得。
  我紧张地看着悟空。他会怎么做?

  悟空却仍然是一脸漫不经心的笑容:“就这种事啊,你也太小瞧我了。”
  生生正待冷笑,悟空突然一把拎起她:“我们走咯。”
  刹那间亮光一闪,两个人都不见了。
  三藏跺脚大叫:“哎呀呀,这猴子真狡猾,有好玩的都不拉上我。”
  他气鼓鼓地背着双手走来走去。

  我开始流汗,刚才悟空的表情的确是像打算出去游玩一番的样子。
  八戒只是沉静的微笑。
  我这时才注意到那个搽马的人,从生生进来开始直到现在,他一直没回过一下头。
  我注意看着他的手。
  他的手指很纤长,指甲剪得短短的,修得很齐整。
  这一定是个爱干净的人。我得出这样的结论。

  正想出声打个招呼,三藏突然嘿嘿一笑。
  “我想到了。”他两眼放光,乐颠颠的拿出行囊中的水,往地上倒了一大片。然后手指在空中胡乱的划了一下。
  水面轻微晃动,慢慢如明镜一般。
  两个黑影渐渐清晰。
  三藏拍拍手,得意的大叫:“各位,快来看好戏。”


  (十二)

  蓝的天,白的云。
  时间是四月初一。
  我在水面中看见一个娇艳少女,脸上满是焦虑。
  那是一张和生生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比起生生来,多了份明净。
  而悟空和生生在她的旁边,不出声,静默的看着。

  一个人,一匹马。
  在东北方出现。
  少女脸上愁容顿消,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
  生生却痛苦地别开头。
  她知道她的甜蜜不能持久。
  这是她一生中最后的幸福时刻。
  飞石。
  流星般的速度。
  少女倒下。
  生生快步迎上。
  少女的尸体被藏起来。
  而生生却现了形体,迎风而立。
  马越来越近。
  生生刹那间突然红了脸。
  都几百几千年过去了,始终忘不了曾经那个爱过的人。
  妖怪也一样。

  仙羡慕人,人羡慕仙。
  惟独妖怪谁都不羡慕。
  他们只忠实于自己的本性去活,做自己想做的事。
  所以人类说他们丑恶。
  所以人神得而诛之的
  可是,我保证,
  这时候的生生,是世间最美丽最美丽的女子。
  最最美丽,最最无暇。

  到了,那个人翻身下马。
  生生脸上的笑容消失而眼睛瞪大。

  她惊呼:

  “小三子,为什么是你?你家少爷呢?”
  小三子向生生鞠了个躬。
  “对不起,生生姑娘,我家少爷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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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25 09:33:00

  (十三)

  “为什么!”

  为什么?
  这实在是个很简单的问题。

  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的爱情难以长久。
  很多将士在被送上战场之前大多都是胆小鬼。
  当他们从战场上归来后却成了爱国派。
  不为什么。
  只是他们曾经用性命来保卫过。
  爱情也是这样。
  两个人一定要一起经历一些事。
  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
  然后才会发现,对方对自己来说,到底重不重要。
  一见钟情并不等于一生钟情。
  可惜生生的这场战役,刚刚开始,主角就已经退出。
  潦倒收场。
  来不及去保护。

  生生却不认输:“为什么?”
  她眼睛红红的看着小三子。
  小三子不由后退一步:“公子说,他喜欢你,但是门不当户不对,娶你会有辱家风。”
  生生拼命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你在骗我,他不是都说要和我私奔了吗?你们在骗我对不对?你们把他关起来了,不让我们见面对不对?”
  小三子叹口气,同情地看着她:“公子不知每年会对多少女子动情,闹了多少次离家,你又何必认真?”

  这是实话,十几岁的少年,看见鲜艳的花就想去招惹,看见更漂亮的就扔掉手里的,你不能怪他薄情,他只是不懂事,不知道最重要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最漂亮的,很多年后他才会发现,那

时他也许会后悔,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后了。
  所以你只能怪自己,谁认真谁倒霉。

  “这里是公子给你的一点银子,当作补偿,你拿了这银子,就走吧,不要再去找他了。”
  生生机械地接过银子,眼神空洞如木偶,一动不动。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悟空,快把生生带回来。”我对着水面喊,确信他能听到。
  悟空用手指挠挠耳朵,安之若素。
  我气愤的用手在背后抓抓抓,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打从一开始见面我就没见到小穿。
  “小穿呢?”我问三藏。
  三藏眼睛圆溜溜,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别吵,认真看戏。”

  戏?我哑然。
  我们既是戏子,又是观众。
  看别人的悲欢起落,演自己的聚散离合。
  谁赢了谁输了、谁离开谁白头何必在意,戏而已。
  可惜我们都太入戏。

  叹口气,小穿的下落,等悟空回来再问吧。
  现在要去看戏。


  (十四)

  不动的生生忽然动了。
  她反手一掌,直落小三子天灵盖!
  又快又狠!
  我已惊呼出声。
  眼看着无法挽回。
  突然斜斜飞过来一个东西,撞开生生。
  小三子迷惑睁大眼,浑然不知道自己已在生死边缘上游走一遭。
  但他的眼神却突然变得恐怖,他发现了什么?

  头部流血的容颜,与生生一模一样的容颜。
  就是这具尸体把生生撞开。
  生生回头怒视:“你干什么,孙悟空!”
  悟空笑笑现了形:“哎呀哎呀,发什么火,佛说什么来着,要慈悲为怀。”
  生生不住冷笑:“你有资格说我么?”
  她又怨恨的看着小三子:“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我把你杀了,看你还怎么骗?”
  小三子的腿抖个不停,裤子下面湿了一片。
  悟空装模做样的叹口气:“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人都不敢要你啦。难怪你的那个公子要抛弃你。”

  我在这边听得顿脚,这死猴子,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生生却又突然呆了:“是啊,我什么样子,我什么样子,我不过是个妓女而已,妓女怎么可能会有爱情,妓女怎么可以奢望得到幸福,是我不对,是我贪心了,所以老天要惩罚我吧?!”
  她的声音逐渐凄厉,最后竟尖锐的大笑起来。
  小三子脸色发白,嘴唇颤抖了半天,终于叫出声来。“鬼呀。”
  拔足狂奔而去。

  生生木然跪在尸体旁。
  悟空仍然在笑,可是他的语气变得温柔:“你是个好女孩,老天怎么会惩罚你?要不然它也不会让你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去啊。”
  生生不说话,用手不停的摸着死去少女的脸颊。
  那是一个幸福的生生。
  脸上还带着温柔纯洁的笑容。
  在最幸福的时候死去,真的是老天的厚爱。
  可惜这一切,都被她自己毁了。

  生生的手摸上生生的发。
  发上染满血。
  手继续游走。
  摸到了那根银色,纤细的,顶端挂着一个莹白坠子的簪。
  情人泪。
  簪子却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
  生生小心翼翼地双手握着簪子,如同那是世界上最宝贵最宝贵的东西。
  她把簪子捧近胸口。
  我听见她小声地说:“我,以我们的爱情起誓,将用这根簪子,刺穿你的胸膛!”
  “然后我们一起下地狱。”
  “到了地狱,就没有人可以来阻止我们了。”


  (十五)

  小三子死了。
  在已经很接近城门的路上。
  他仰面朝上,眼睛瞪的大大的,满是恐怖,好象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但他的嘴角却有奇异的诡笑。
  死人的脸色都是苍白的。
  但他的脸色却出奇的红润,好象是沉睡的少女一般。
  悟空奇怪地“咦”了一声,嘴角还带着戏谑的笑。的
  生生却浑然没看见。
  现在她的眼中心中,恐怕只看得到那一个负心人。

  进了城。
  这是一个很繁华的城。许多人在街上来来往往,小贩们大声吆喝,姑娘们笑笑地试着胭脂,小孩儿满街乱跑,当街卖艺的人虎虎生风地打拳,围观的人时不时爆一声好,酒楼里有人把头往下

瞧,赌坊里隔三岔五走出一个红了眼的大汉。
  真的是很繁华很热闹。
  但这却是一座死城。这次事件很久很久以后,悟空有一次漫不经心的说了这句话,他说,你不知道他们身上有多么臭,那种尸臭的味道,差点让我想吐。
  当时生生什么都没留意,一路只奔那个人的府宅。

  一进门就看见他,白衣胜雪。
  他大概正打算出门,看见生生,一脸错愕。
  生生咬着下唇,眼神复杂。
  两人对望。
  生生是一脸凄楚怨恨,他却是一脸怔仲。
  时间暗暗流动。
  “生生……”他正待说话,生生却低低的喝了一声,手握着簪子刺向他的心脏。
  好快的速度!电光火石般刺了进去!
  这次悟空没有出手,他只是若有所思地微笑地看着他们。

  血流出来了。
  淡青色的血。
  鬼是没有血的,魔却有。
  魔的血便是淡青色。
  这次换生生怔住,她抬起头看向他。
  他温柔的微笑:“生生,怪不得你会看到我,原来你也已经死了。”
 (十六)

  生生呆住,“你,死了?”
  他苦笑一下:“本来我以为,至少可以救你的。”

  原来就在他们约定私奔的那个晚上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很小的事。
  一件旁人看来也许不值一提的事。
  他回到家的那个晚上,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不属于他今生的记忆。
  然而这些记忆却足以导致天地间最恐怖的变化。

  魔帝的降生!
  而他,原来是魔,投生在这里迎接这个盛典。
  不只是他,所有的魔都感觉到了呼唤,从休眠中醒来。
  九天十地,万魔来朝。
  血海汪洋血莲开。
  整个城市都将成为祭品。
  血,将吞没这里。
  然后,魔帝自血中降生。
  而他,在完全觉醒成魔之后,居然还记得那个温婉秀气的风尘女子。

  生生。
  好象是在心上一针一针挑出的名字,他无法抹杀。
  每个晚上半夜醒来,都会看着明月,喝着酒,想着她。
  想她的笑,她的忧伤,她一笔一笔勾画他们未来时候的幸福模样。
  “床前明月光,离人在何方?”
  所以,明知道整个城的人都应作为祭品,他仍然无法坐视她就这样死去。
  如此不想她的笑容化为枯骨啊。
  所以他便做了负心汉,薄情郎。
  恨他也好,怨他也罢。
  至少保住了命。
  活着当然比死了好。
  以后找个人,嫁了,生个孩子,好好生活。
  一年一年过去。
  就算她忘不了他,也不会再心痛。
  时间冲淡一切,带走一切。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时间的洪流里,默默地看她老去。
  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这个城市如同被诅咒过,竟没有一个生灵逃脱。
  高高在上的飞鸟。
  低低在下的游鱼。
  深埋土中的虫豸。
  都无可逃脱,成为祭品。
  生生也未能逃脱。
  哪怕她当时并不在城中。
  这便是宿命。

  他叹一口气,看着生生,眼神忧伤。
  生生簌簌落下眼泪:“为什么?”
  她慢慢无力依在他怀中,手松开,簪子滑落地上。
  那莹白坠子跌个粉碎,里面竟是一片血红。的
  红得惊心动魄。
  红得如血。
  刺痛眼睛。

  原来这就叫情人泪么?
  情人的泪,情人的血。明明抵死缠绵,却不动声色。
  不动声色的温柔与怜惜。
  现在才知道,晚不晚?
  生生流着眼泪,“不要再对我说谎,不要再离开我。”
  “生死都要在一起,哪怕落十八层地狱。”
  他轻轻抹去生生眼泪,微笑。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抛下你。”


  (十七)

  这时只见悟空很煞风景的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生生,现在你的事已了,我也不逼你回去,反正就算天谴也肯定谴那个什么摸帝,怪不到你我头上,所以你快点把解药拿给我,再晚一点的话小

白大概就翘辫子了。”
  正在专心看着水面的我一怔,心里一阵温暖。
  然后就突然感觉到胸口窒息般的绵痛。看来刚才看得太入迷了,竟完全忽略掉。
  这时却见猴子朝我们这边眨眼一笑,得意洋洋。
  我恍然大悟,这死猴子,原来是故意提醒我,不安好心,我居然还以为他良心发现。

  却见三藏呆了呆,抬头茫然问我:“小白,刚才这死猴子,是不是,是不是向我飞媚眼来着?”
  他不等我回答,转过头去,自言自语:“哎呀哎呀,我没有断袖之癖啊,看来只好对不起悟空了,但是万一他强行示爱怎么办?我又不够他打。直接拒绝他呢,又怕他一蹶不振,不拒绝他呢,

我又……哎呀哎呀,好烦恼啊。”
  我骇笑,不理他,看向水面。

  生生笑了,明净一如生前,那个幸福纯洁,等待情郎的少女。
  她把解药扔给悟空。
  悟空接住,懒懒一笑,“谢了,再见。”
  挥挥手。
  走出大门。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小三子正朝这边走来。
  脸色青白而愉快,笑容无异常人。
  到这一刻为止,城里再无活人!
  而魔帝即将出世在这片繁华的城中。
  城中的天空开始渐渐变得血红,城中的河水也开始渐渐变得血红,佛门外石狮子的眼睛流了红泪,血莲大片大片绽放,妖艳诡异,惊心动魄。
  然而这些事情已与我们毫不相关。
  生生已经和她的情人在一起,我们还要继续去取西经。
  魔帝出生是几千年前的事情,我们不想逆天也不想管闲事。
  所以,是时候告一段落了。


  (十八)

  一眨眼,悟空已经在眼前。
  “小白,药拿去,记住,你欠我一次人情。”悟空笑嘻嘻地说。
  我抓过药,破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生生他们,现在应该很幸福吧。”我轻声说,看到两个明明那么相爱的人,还要受这么多挫折,心里不免唏嘘,幸好他们两人现在终于在一起。
  三藏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
  “那么,我们现在上路吧。”我拍拍衣服,看着悟空,“佛祖叫我藏在你耳中上路,毕竟我是女仙,凡人又偏爱嚼舌。”
  “不要,我耳朵中已经有金箍棒了。”悟空马上否决。
  “金箍棒不是在你左耳吗?佛祖叫我藏在你右耳。”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以为我想这样吗?都不知道你的耳朵有多脏,我好歹也是个仙吧,竟要这样委屈,你不过牺牲下耳朵而已还这么不乐

意!也不想想当年谁照顾你,谁给你吃谁给你喝谁帮你遮风蔽雨的。”
  悟空无奈的翻白眼:“我才说一句而已,你就说这么多,好好好,我答应就是了。”
  我得意地吐下舌头,突然想起还没问小穿的事情。“悟空,小穿呢,怎么一直没见它?”
  “小穿不能和我们一起上路,所以我把他寄放在土地公公那里了。”悟空说。
  我正想抱怨两句,那个洗马的人转过身来。

  只见他满脸络腮,眉飞入鬓,神色阴沉。
  卷帘将军?
  我心里惊呼,听说他因偷东西而被贬下凡,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
  “这个是沙师弟,悟净。”八戒为我介绍。
  “你好。”我冲他笑笑。
  他冷冷看我一眼,转身走开。
  “别介意,沙师弟其实是个好人,只是脾气怪了点。”八戒体贴地安慰我。
  我笑,世界上怪人本就不少,有什么好介意的,若真要介意的话,谁能介意得过来,自寻烦恼而已。
  收拾好东西,大家准备出发。
  忽见刚才三藏作法的水面陡起波澜,斜斜飞出一人。
  细看竟是生生!

  我惊呼,“生生!”
  生生大口呛血,“魔,魔帝……我,我好不甘心啊……”
  话未说完已断气。
  眼睛睁得好大,满满的是不甘心与怨恨。
  人死了成鬼,魔死了成什么?
  什么都不成,元神俱毁,皮囊没了,连骨头都不剩,从此天地间便不复存在。
  不复存在那些爱与恨,无论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刻骨入肠。
  我震惊得一动都不能动,刚才不是都还好好的吗?两个人,隔过几千年,终于走到一起,本来以为可以从此相亲相爱,谁知转眼就春华散尽,好梦成空。
  为何造化要这般弄人?

  我觉得虚弱,我想要流泪。
  三藏轻轻拉我入怀。
  原来是这般温暖。
  可惜,这人间的温暖,生生她再也得不到。这红尘的种种色相,生生她再也看不到。
  我的泪终于掉落下来。
  悟空却仍然在笑,他摇头,漫不经心,“果然还是逃不过天谴啊。”
  我看着悟空,为什么,他总是可以那么无动于衷,总是远远地冷冷看这人世悲欢。
  突然想起生生的情人。
  他,怎么样了?

  推开三藏对着水面急急做法。
  那水大幅度动荡,旋既变得血红。
  不,那就是血!
  情人的血。
  浓稠而腥。
  血光中隐约见白色衣袂翻飞,片片碎落。
  我颓然,低语,“生生,他陪你来了。”


  (十九)

  心情平复后我问悟空。
  “为什么会是天谴?”生生咽气前不是说魔帝吗?应该是魔帝对她下的手吧,怎么会和天谴有关?
  “做了错事,就要受罚,而不管罚你的人是谁。”
  “天谴,并不是只是通过神的手来实现。”悟空这样对我解释。
  我皱皱眉,感觉难以理解。悟空今天耐心却极好,他又说:“比如某甲杀了恶人乙,人们便会说乙得到天谴,而不管杀他的人是好是坏,是否有杀人的资格。”
  “哦。”我恍然大悟,又问,“那你为什么没有被天谴?”
  悟空笑:“第一,这次的事情是生生一手弄出来的,我们完全无辜。第二,以我的功力,怎么可能会暴露。第三,就算暴露了,天上那群老儿大概暂时还不想和我撕破脸。”
  我淡淡一笑,今天心情实在不佳。
  悟空又自言自语道:“这摸帝和我同天降生呢,晚几个时辰而已。”
  三藏在前面扯开嗓子叫:“走快一点啦,你们两个 ,这荒山野岭的,连美女都没得看,你们不会很郁闷吗?”

  郁闷?
  恐怕郁闷的人只有你吧。
  我们仍然懒洋洋地走。
  暮色笼罩大地,群山一片苍茫。
  不远处亮起灯火。
  看来今晚不用再露宿了。
  于是我们心情大好,加快步伐。
  走近一看,居然是间空屋,什么摆设都没有,惟一盏油灯,明晃晃地亮着。
  人呢?
  是谁点亮的油灯?
  忽地一阵冷风。
  三藏乐滋滋地原地小跑,“听说这种地方,最容易出美艳的狐狸精。”
  “佛啊,请你保佑我今晚遇上一两个吧。”
  我被口水呛到,“佛是不会答应这种要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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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25 09:34:00


  (二十)

  夜渐沉,月无声。
  深山中一片清辉。
  偶尔听见狼嗥,远远传来,悲壮苍凉。
  我们席地而睡,唯有三藏,把衣冠好好整理了,头颅也擦得光光亮亮,捧了卷经书,靠着窗子,作刻苦状,据他说是因为狐狸精喜欢勾引书生的缘故。
  不理他,沉沉睡去。
  夜半醒来,口干舌燥,找水喝。
  看见三藏,睡得死沉,估计是去梦里会他的狐狸妹妹了。
  真会有狐狸精吗?我笑笑摇头,看向窗外。
  笑容顿时僵住。
  竹林里有光!

  不是月光,是灯火的光,微弱而诡异,闪闪烁烁,忽高忽低,渐渐向远处飘去。
  来不及叫大家了,我翻身出窗,追上去。
  那光若隐若现,始终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
  终于消失不见。
  我立在竹林中,茫茫然。
  清辉泻落,竹影斑驳,风过而起沙沙声,似是有人在窃窃私语。
  我转身欲回,却发现一件事。
  起雾了。
  竹林中起了浓浓的白雾。
  以极快的速度铺天盖地而来。
  刹那间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在雾里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我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
  热热的,有温度,看来不会是死人。
  雾太大,我看不到对方。
  我不挣扎亦不叫,冷冷等事态发展。
  对方也是沉默,却拉了我飞奔。
  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听见山风呼啸过耳,我的衣袂翻飞如云。
  恍然中竟觉得几千年流逝而去。
  终于停下来。

  我向周围注视。
  这里没有雾,有的只是沙。
  无边无际的黄沙。
  皎皎的月华。
  苍凉的风。
  夜色下那人背对我,临风而立。
  沉默。

  我终于出声,“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不说话,只是慢慢转身。
  我屏住气息,看着他的脸。
  五官分明,眉目柔和,偏偏眼角斜斜挑一抹深红上去,陡生妖异之气。
  可惜,那不是脸,只是一张精致的面具而已。
  尽管隔了面具,我仍然可以感到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我。
  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
  “你是谁?”我再次出声。
(二十一)

  他却突然大步上前,两手抓住我脸颊用力往左右一拉。
  痛!
  他的脸消失,悟空的脸逐渐清晰。
  “起床啦,小白,大家都在等你呢。”悟空抱怨道,又更加用力地把我脸颊往左右大幅度地拉,我的脸被拉得生疼生疼的,终于清醒过来。
  揉揉眼,原来我竟是做了一场梦么?
  爬起来,看见三藏,还保持着昨天的姿势,那个被他称之为“俗世翩翩佳公子”的造型,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我忍不住大笑:“秃驴,天已经亮了,你的狐狸妹妹不会出来了,你干吗还那个姿势啊。”
  三藏满脸痛苦:“我也不想啊,可是保持了一夜的姿势,我现在浑身上下都僵住了,动不了啊,小白快过来帮我按摩按摩。”
  “休想。”我一口回绝。
  “小白。”他泪眼汪汪地看着我,我转过头去装没看见。
  八戒好心上前,“师父,我来帮你捏捏吧。”
  “不要不要。”三藏慌忙摇头,“男人手粗,捏得不舒服。”
  八戒无语退下。
  “小白。”三藏继续不死心地哀声叫我。
  不理,我也继续装耳聋。
  三藏最后无奈,唤八戒道:“好徒儿,那你就变个美女给为师按摩吧。”
  八戒真是好人,变了个美女出来。
  三藏很开心,大叫:“只穿肚兜,只穿肚兜。”

  我骇笑,有些人真是爱得寸进尺。
  八戒看样子有点为难。
  这时却听见悟空在屋外一声大叫:“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居然在老孙面前裸奔。”
  我面前忽地一阵风过。
  定睛一看,三藏已不在房内。
  噫,他不是不能动吗?
  然后听见门外传来三藏气急败环的声音:“你这死猴子,连师父都敢作弄。”

  我们几个也走出屋去。
  悟空笑嘻嘻:“师父,刚才真的有个裸女,往那边跑了。”
  他手往西方一指。
  三藏眼睛发亮,翻身上马:“兄弟们,冲啊!”
  大家都开始无可奈何地小跑起来。
  我缩小了形体,轻快跳进悟空耳朵,坐在他的耳廓上,忍不住又往后望了一眼。
  竹林中的小屋慢慢远去。

  (二十二)

  爬了几座山。
  淌过几条河。
  三藏始终眼睛发亮,兴致勃勃地追寻着悟空所谓的裸女。
  突然半路跳出两个小妖怪,一红一青。
  一人手持一把斧头,齐齐大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说罢还用手把头发往后一抹,头也随之往上一甩,斜睨着我们。
  我们全部瞪大眼睛,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第一次见到要买路钱而不是要唐僧肉的妖怪。
  沉默了一会儿,小红妖用手肘捅捅小青妖,小声说,“就告诉你不要最后那个扬头亮相的动作,看吧,我们的酷把他们震呆了。”
  三藏终于说话了,他声音有点颤:“你们,你们刚才说要什么?”
  “买路钱。”两只小妖怪干净利落的回答完,又同时把头往上一甩。
  “你们,你们确定是要买路钱,不是要其他的吗?”从未受过如此冷落的三藏不甘心地追问。
  “废话。”小红妖酷酷地说。
  三藏已经快要流泪了。
  “还有其他什么?”小青妖冷不丁问一句。
  三藏闻言又大喜:“唐僧肉啊唐僧肉,你们没听说过吗?吃了可以滋阴壮阳,美容养颜,长生不老的。”
  “唐僧肉是听说过,不过,什么是滋阴壮阳啊?”两只小妖怪不解的问。
  三藏暧昧地看看小红妖,又看看小青妖,慢条斯理地说:“这个嘛,他好,你也好。”
  两只小妖怪还在迷糊,悟空有点听不下去了:“唐三藏,你给我闭嘴。”
  三藏翻翻眼睛,耸耸肩。
  两只小妖怪闻言却大喜:“原来你就是唐三藏啊,不早说。”
  三藏闻言也大喜,心想原来果然还是无人能够忽视我的魅力。
  两只小妖怪开始认真上下打量起三藏来了。
  小红妖说:“他的头好光,省了我们帮他拔毛。”
  小青妖说:“他的眼睛好亮,真想含在嘴里当糖吃。”
  小红妖说:“他的皮肤白白嫩嫩,吃上去一定很爽滑。”
  小青妖说:“他的屁屁看上去很肥,咬一口一定满嘴流油。”
  三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悟空强忍笑意:“你们两个修炼成妖也怪不容易的,还是不要打三藏的主意了,乖乖回家去吧。”
  两个小妖怪这才注意到他,齐齐啊了一声。
  小红妖说:“啊,好大的猴脑。”
  小青妖说:“啊,一定很补。”
  悟空有点生气了,居然被这么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妖怪看扁。
  他不再说话,手气呼呼地伸向右耳。
  耶!又有打架看了,我心里暗爽。
  咦,不对,右耳?
  右耳!
  天哪,居然是右耳。
  悟空,你拿错方向了,金箍棒在左耳啊。
  我还来不及叫,就被他一手抓住,在空中抡了几个圈圈,以横扫千军之势砸向那两个小妖怪!
  … … …
  神啊,我看到星星了。
  … … …
  一会儿,星星退去,两只小妖怪的脸离我不到一尺,像在研究着什么,我吓得一跃而起。
  “啊,原来是真人。”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他们又转身向悟空抱拳:“佩服佩服,难怪阁下是齐天大圣而我们只是山林小妖,原来阁下已练到人棍合一的境界了,人即是棍,棍即是人,好功夫!。”
  “今天出丑了,他日我们必定再次前来讨教。”
  说罢,他们两个用手一抹头发,头往后一甩,消失了。
  悟空一脸无辜地吹着口哨,眼睛往上翻,就是不看我。
  我狞笑着一步一步走过去。

  第二卷 完

第三卷
No.20
  (一)

  一路行过。
  妖怪遇上不少,但都被悟空收拾了去,我们乐得清闲,素性放个小板凳,持杯清茶,一边看他们打斗一边摇鹘子下注。
  今天路过一条河。
  一条小河,水浅浅的,清澈透明。间或见小鱼嬉戏其中。
  三藏擦擦汗,唤道:“八戒,我渴了,去取点水来。”
  八戒走到河边,见那水晶莹剔透,便也饮了两口。
  取回水来,三藏咕嘟咕嘟喝个底朝天。
  继续走,不到一会,三藏大声呼痛。八戒脸色也不好看。
  接着他们的肚子奇迹般的凸了一圈。
  大大地骄傲地挺着。、
  悟空用火眼金睛一看,大笑:“恭喜师父,恭喜师弟,你们有了身孕啦!”
  两人同时白了脸。
  沉默。
  三藏突然放声大哭:“这怎么回事啊,贫僧还是冰清玉洁的男儿身啊。”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盯着我。
  我头皮一阵发麻,有不好预感。

  果然。
  只见三藏猛地扑上来,抱住我腿:“小白,这肯定是你的,你要负责啊。”
  强忍住想杀人的冲动,我问他:“为什么说是我的?”
  他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我们这一群人里面,只有你是女的啊,谁知道,谁知道是不是你哪天晚上看见我熟睡的俊美脸庞,一时情不自禁就,就侵犯了我。”他越说越小声。
  我脸色越来越青,用力推开他蹭上来的头:“那要怀孕也应该是我怀吧。”
  他一楞:“对哦。”
  我松口气,还好他总算明白了。
  悟空在旁边闲闲地插一句:“凡人的话,一般是妇女怀孕;神仙的话,就不知道咯。”
  “真的?”刚才还脸色暗淡的三藏一下又眼睛发光,“悟空,你是说,你也认为是小白,呃,侵犯了我吗?”
  这时路过一个老太,定定看我们几分钟,忽然抚掌顿脚大笑起来。
  “天啊,这世上希奇事儿还真多,男人都会怀孕啊!”
  三藏和八戒都有点尴尬。
  那个老太笑到不行,素性不顾形象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抱着肚子:“哈哈哈哈哈哈,笑死老身了,哈哈哈哈哈。”
  我们一行人瞪大眼,男人怀孕固然少见,看见老太婆驴打滚的机会也不多。
  那个老太似乎意识到了,不慌不忙站起来,拍拍衣服,笑道:“两位高僧看样子应该是喝了子母河中的水吧?”
  “子母河?”八戒皱眉,“难道就是那条河?”
  他手往左一指,那条河在阳光下益发清澈。
  “果然。”老太忍不住又是一番狂笑,“那条河的水,凡是喝了的人都会怀孕,三天后就产下一女胎。”
  “什么河这般古怪,竟然让人生孩子!”三藏愤愤。
  “这里是女儿国,没有男人,我们向来是靠这河水繁衍后代的。”老太耐心解释,不过三藏好像想歪了,他登时目光涣散,笑容痴呆,“女儿国啊,嘻嘻,嘻嘻嘻。”
  “啪嗒”口水掉地声。
  我们四人加一马齐齐跳开,装作不认识他。
  老太婆又道:“解阳山聚仙庵有一眼落胎泉,若你们不想要这孩子,饮了那泉水便是。”
  三藏方才回过神来,颇有风范的鞠了个躬:“谢谢老人家了。”
  八戒目光有点黯然,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抚着自己肚子,轻声道:“可惜我现在重任在身,留你不得。”


  (二)

  落胎之后,我们继续赶路。
  正午时分,见一城门,上刻“女儿国”三个大字。
  进了城。
  青石板路,干净而微润。长街两旁一排排精致小屋,琉璃屋檐,屋檐下挑着小巧灯笼:雕花窗格,龙飞风舞似欲夺窗而出,却看不出雕的是哪种生物。门把上斜斜挽一个红色相思扣,微微蒙

尘,让人一眼便知是女孩子的住宅。
  街上行走的女子并不多,粉红翠绿素白蛾黄,体态轻盈,眼神明亮,满街飘淡淡的香气。
  女儿香。
  她们如蝴蝶般穿插而过,对我们的出现并不觉得激动。
  偶尔却也会透过诧异一眼,然后掩嘴窃笑,“男人耶。”
  三藏好生郁闷,他以为这个城里的女子久不见男人,一见到他自然如潮水般汹涌而上,为此他还特地把头抹了好几遍,弄了个光光亮亮。衣服也拍打得一尘不染,系袈裟的地方还别出心裁地

打了个蝴蝶结。
  我们似笑非笑看他。
  三藏目不斜视,只当没看见。
  这时前面走过两个女子,勾肩搭背,亲昵异常,其中一女大声对她同伴说:“嘿,我告诉你,街角那家新开的露华楼,好多漂亮姑娘,今晚和我一起找乐子去。”
  我们全体石化五分钟。

  半晌,三藏艰难开口:“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断袖之癖?”
  八戒忽道:“奇怪。”
  “八戒以前没见过断袖之癖吗?”我心有戚戚焉的问。
  八戒似乎没听见,他想什么想入了神。

  好不容易找到驿馆,还没收拾好,宫里来了消息,皇上宣我们晋见。
  我躲在悟空耳朵里一起混上大殿。
  那皇帝自然也是女子,中人之姿,两眼却黑如点漆,亮晶晶地,目光好生锐利,让人不知不觉中忘了她的平凡姿色,魂魄尽给那双眼睛吸了去。
  她把我们上下打量一番,目光最终落定三藏。
  紧紧盯着他。
  三藏扬眉,微笑,也紧紧的盯着她。
  大殿中只听到轻微平和的呼吸声。
  慢慢,那女皇帝目光竟变得柔和,两腮也浮现淡淡红晕。
  她收回目光,笑道:“高僧旅途劳累,先下去歇着吧,明天,寡人亲自来拜访。”
  她挥手,左右侍卫送我们下去。
  出了殿,三藏大笑:“吓?想和我比眼力,我从三岁起就从没输过。”
  天,他当人家女皇帝没事来和他比眼力玩。
  我忽然感到背后一股怨毒目光,不由机伶伶打个冷战。
  回过头,什么都没有。
  是我疑心生暗鬼么?

  实在是累了,一回到驿馆就寻了张床躺下,沉沉睡去。
  睡梦中又看见那张带了面具的脸,柔和诡异,向我步步逼近。
  惊醒,一身冷汗,下了床去找水喝。
  窗棂上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我不动声色,隐了身穿墙而出。
  那黑影蹑手蹑脚走至三藏门口,停下,默然良久,最后塞了个什么东西,转身离去。
  估计接下来不会出什么事,我也爬回自己的床。
  黑影的事,明天再说好了。
  后半夜无梦。
  起床,长长打个呵欠。
  算来也行了将近一半的路了,回到天庭指日可待。
  踌躇满志地向外走。
  忽的一声惨叫!
  从西边第三间客房传来,那是三藏的房间。
  我脸色大变,昨晚明明看着没事的,难道是我疏忽了?

  撞开房门,冲进去,急急呼唤:“三藏?”
  那个发出惨叫的人衣冠完好,满脸红润,蹦蹦跳跳:“小白,我收到情书了!”
  他得意地扬扬信,那信笺封面字体娟秀“三藏亲启”,不知是哪家女子所写。
  这样就算情书吗?我汗颜,那我以前在天庭收到的那些公文算不算?
  三藏拆了信笺,眼睛一下瞪大。
  我好奇探头一看,几个血淋淋大字。
  “尔等速离此地,否则性命不保。”
  我心中一动,看来这应是昨晚那黑影所塞之物。
  到底那人想要干什么?
  我们不过是路过而已,她为何如此急着赶我们走?还有昨天背后那道阴寒的目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好象开始变得有趣了。


  (三)

  在女儿国已经停留一周了。
  那女皇帝天天宫里宫外的跑,与三藏兴致勃勃地闲谈品茗,或是赏花观月,就是不谈交换关文的事,当她看向三藏时,原本那锐利的眼神竟也变得温柔如水。
  而那黑影,也再没出现过。
  "今天下午你进宫的时候一定得把关文要回来。"我不满的对着三藏嘟嚷,这样拖下去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完成任务,回到天庭啊。
  还有那只死猴子,自从一周前他倒在那个柔软温暖的床上后,就一直呼呼大睡,没有醒来过,害得我整天无所事事地飘来飘去。
  三藏正在吃饭,忽然脸色惨白,筷子掉地,额头冒汗不止,嘴角缓缓渗了一丝血。
  "怎么?咬到舌头了?"我漫不经心地问。
  三藏却不回话,直直倒在地上。
  "你玩什么呢?"我一边笑他一边挟了一筷子菜入口。
  脸色登时大变。
  断肠草!
  我迅速抱三藏到床上,封了他的心脉。
  可是已经来不及,那毒已经流遍他周身血脉,三藏的皮肤大片大片青紫。
  毕竟他现在只是凡胎肉体啊,为什么一开始我没想到。
  我不禁后悔地掉下眼泪。
  三藏悠悠醒来,虚弱的问:"小白,你怎么哭了?"
  我哽咽:"三藏,对不起。"
  三藏温和一笑,似是已经知道结果:"小白,不要难过,我只是往生极乐而已,从此做回我的金蝉子,并不是要离开你们。"
  "取西经,要靠你们了。"
  "和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呢。"
  我的眼泪不停地流。
  八戒闻声赶来,我求助地看向他。
  可他一把了三藏的脉搏后,脸色比我还要暗淡。
  "小白。"三藏挣扎着说,"我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三藏,你说,我一定帮你完成。"我泣不成声。
  三藏轻声说:"你可以抱着我吗?我想死去的时候也觉得温暖。"
  我不停点头,泪水飞快滑落,向着他伸出双手。
  忽然,从三藏肚子里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然后一股可疑的气味飘出。
  三藏一跃而起,生龙活虎地往茅房冲去。
  一阵酣畅淋漓之声。
  那气味愈发浓烈。
  我和八戒只得收拾起眼泪,掩了鼻狼狈逃开。
  半晌,三藏从茅房走出,笑嘻嘻的,面色红润,不复刚才的一脸死相。
  我疑惑地上前把脉,发现毒已尽数散去。
  不由目瞪口呆:"唐三藏,你到底是何许人?竟有如此神通。"
  他嘻嘻一笑:"我,当然是美人。"
  然后他飞快伸出手:"小白,继续刚才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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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25 09:34:00

  (四)

  断肠草断肠,独孤客独孤。
  传说当年人间有个天下第一的毒王,名唤独孤意,极为擅长制毒,本身更是百毒不侵,后来携妻子归隐了江湖。不料这妻子难耐山林寂寞,暗中与人私通,独孤意发现后大怒,用断肠草毒杀

了这对奸夫淫妇,男的尸体抛了喂狗,女的尸体却是厚葬了,到底夫妻一场。
  后来独孤意就只身漂泊江湖,江湖上有人说,那毒王的身影,好生寂寞。
  三年后,人们在独孤意妻子的坟上发现了他的尸体,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嘴里还有半根嚼烂的草,断肠草,是他妻子坟上所长,带有剧毒。只是,人们不解,百毒不侵的毒王何以会死在毒上


  后来,江湖人常用此毒毒杀与自己伴侣私通的人。

  八戒一口气说了这段掌故,定定看着三藏。
  三藏拼命摇头:"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与人私通。"
  我皱皱眉:"三藏,你是第一次来女儿国吗?"
  这时窗外走过一袅娜女子。
  三藏有点走神,没回答我。
  "三藏~~三藏~~"我连唤他数声,都不见他回答,一时恼了,揪着他耳朵,"唐三藏,你到底来没来过,倒是给我吱一声啊。"
  "吱。"三藏果然吱声了。
  我额头开始冒黑线。
  三藏慢条斯理地说:"我要是来过的话,还会去喝女儿河的水吗?"
  "这倒也是,我们都是第一次来。"我咬咬下唇,"无缘无故的,到底是谁会想杀你呢?"
  "咚咚"有人敲门。
  我隐身,八戒打开门,原来是宫中的右侍卫青荇,盈盈浅笑,"皇上有旨,宣圣僧进宫赏月。”
  三藏嘻笑道:"皇上真是好雅兴,谢谢姐姐通传,我换了衣服就去,来来,抱一个。”
  青荇微笑不语,眼中飞快滑过一丝怨毒。
  三藏没看见,八戒也没看见。
  他们当然看不见。
  只有我这个角度才能刚好看到。
  为什么会有那种眼色?
  我心中一动。
  说曹操,曹操到。
  深夜中的默然黑影,血字写就的威胁信笺,饭中的断肠草之毒,会不会,皆是她所为?是的话,又是为什么?

(五)

  三藏随青荇出了门。
  我向八戒眨眨眼,他会心一笑。
  我们两个隐了身,紧紧跟随他们的马车。
  今晚月色正好,清辉如水,满满落了整条长街。
  我看看月亮,轻笑:"不知嫦蛾和吴刚现在是不是又在抚筝伐桂呢。"
  忽觉失言,三藏曾说过,他这二徒弟,便是天篷大元帅来的。
  不安看向他。
  八戒依然温和的笑,波澜不惊。
  这般好人,如何会犯下天条。
  现在想起来,当时吴刚嫦蛾一提到八戒,那神色颇为可疑,尤其是嫦蛾,照理说八戒借酒调戏她,她应该很生气才是,为何那天只是见她满脸不安?他们三人之间,到底有着什么纠葛?

  正想得入神,却听见八戒低低道声:"奇怪。"
  我回过神来,"怎么了?"
  八戒道:"你发现没?这长街上好强的血腥味。"
  我顿时悚然。
  不错,是血的气息,大片大片浓重的血的气息。
  我轻声说:"可是这附近却并无妖气。"
  "嗯。"八戒点头,"还有,你发现没?现在马车走的这条路,并不是通向皇宫的。”
  不是通向皇宫?
  那它将通向哪里?
  暗夜,长街,明月,辘辘车声如水去。
  血的气味愈发浓烈。
  远方起雾了。


  (六)

  一片云过来,遮了月,投下浓重黑影。
  夜越发的暗。
  那马车行至一处住宅,停了下来。
  这住宅极为普通,和寻常民宅无异,只是木门上大大写了个喜字。
  我心下纳闷,这女儿国的人居然也会结婚。
  再细细一看,那喜字竟是蘸血而写,龙飞凤舞似是被禁锢的生命,几欲破空飞去。
  用手肘捅捅八戒,却见他眉头深锁,轻呼奇怪。
  自从到女儿国起,已听八戒说了三次奇怪。
  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正待问他,三藏已下车。

  三藏看看四周,疑惑地问:“青荇姐姐,这里是?”
  青荇微笑,隐隐透出狰狞。
  “你进去看看便知。”
  我们便随他们一路踏进了去。

  推开门,便是一个大的院落。
  血气汹涌而来,刺鼻至极。
  我和八戒对视一眼,看来就是这里了。
  院落里没点灯,隐隐看见一团黑黑的东西蠕动。
  有吞食的声音。
  妖怪?
  不可能,我们一路追来,完全没感到妖气的存在。
  正欲上前一步探个究竟。
  陡然间云破月开,清光泻落。
  我看到了这一辈子让我最毛骨悚然的情景。
  那种只有在梦魇里才会出现的恐怖。
  庭院里满满一地的血,在月光下缓缓流动。
  有两个人。
  一女一男。

  那女人正抱着男人的身体,头埋在他身上,飞快地大口撕咬,鲜血四处飞溅,落她满脸满身,看不清她面容,只看见那眼睛闪着野兽般的欲望。
  而那男人的双腿,肩膀都已不见,半张脸血肉模糊,仔细一看竟是给硬生生咬下了一层皮,另半张脸暂时还是完好无损,嘴角却似带着笑意,在这惨白月色下显得格外可怖。
  我背上毛毛的寒。
  这般场景,不是没见过,但每次所遇皆是妖怪噬人。
  而如今,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乃是人吃人!
  活生生的人吃人!
  “呼”那男人忽然急促的喘息了一下。
  他还活着!
  那女人却好象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大口大口撕咬,血肉淋漓。
  我惊讶地不觉握紧双手,便要冲过去救那男人。
  忽然手腕被八戒抓住,我疑惑地看向他,他缓慢摇头。

  忽听三藏道:“你们,是螳族?”
  那女人头也不抬,青荇却冷冷地说话了。
  “不错,他们是螳族。”


  (七)

  螳族是一个奇怪的族,并且据说已经消失几百年了。
  他们的族人,在大婚后女方往往把男方吃进肚里,作为养育下一代的养料。
  后来佛祖见到,认为这族的人太过血腥,便把他们变为虫豸,名为“螳螂”。
  三藏疑惑道:“你们不是已经灭绝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青荇冷冷道:“世间从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他们中也还是有人以人的姿态活了下来,他们不过是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生活而已。”
  “你口口声声称‘他们’,难道你不是螳族?”三藏道。
  “不错,我不是螳族。女儿国只有二种女人,螳人,有断袖之癖的人。”
  “王就是螳人!”
  青荇眼睛微微发亮。
  “那这男人哪来的?”三藏好奇的问。
  “过路人而已,和你们一样,不过爱上了螳族的女子,留下来成了亲。”
  “哦”三藏颔首,“那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青荇笑了。
  “你爱王吗?”
  “你敢于承受这种后果吗?”
  她把手向那男人的残体一指,冷冷地说,“如果不是,就请你赶快离开!”
  三藏嘻嘻一笑:“我当然爱王。”
  青荇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一下,“那——”
  三藏忽又提高声调:“岂止是王,这世间可爱女子我都爱。”
  青荇陡然愤怒睁大眼,白白的碎牙用力咬住下唇,咬得如此之用力以致渗出了丝丝鲜血,滑过她小巧倔强的下巴。
  三藏好奇道:“青荇姐姐,你为何如此关心我与王的事?”
  青荇愤愤道:“王昨日说了,她对你一见倾心,想要迎你为后,与你结为夫妻。”
  三藏顿时大惊:“呀,连一国之君都会拜在我石榴裙下。”
  我心里嘀咕,你那个叫袈裟,不叫石榴裙。
  青荇紧紧盯了三藏,恨恨道:“你这酒色和尚,你哪里配得上我的王!”
  “当王还是小女孩时,和她一起哭笑打闹,扑蝶采花的人是我:当王是少女的时候,陪她春赏百花,秋观夜月的是我:后来王执政,为她分忧解劳,奔波劳碌的是我。我一直都站在她背后,一

直都只看她,只维护她。她开心我便什么委屈都忘了,她伤心我比她更难过。她若恨谁我便杀了那人,我保护了她这么久这么久,,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手,把她让给你!”她越说声音越大,眼

中光芒愈盛,最后竟是恨恨地流了泪。
  三藏递过一方丝娟。
  她一掌打开三藏的手,兀自低了头,肩膀不停颤抖,泪水打湿她胸前藕荷色衣服。
  好一会儿,青荇微微平复了情绪,抬头镇定道:“你若爱王,我也无话可说。”
  三藏嘻嘻而笑:“我若娶了她,是不是也是这般结局?”
  他把手往那男人一指。
  那男人还剩了半颗头颅,空空的眼洞说不出的诡异。
  青荇冷然道:“这是你的荣幸。”
  “爱情不仅仅是享受,也是承受。你若娶了王,这便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三藏摸摸下巴:“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很想娶了你的王,吃完豆腐后就飞快逃走。那时候,嘻嘻,你的王找不到吃的,一定郁闷到要死。”
  “这个可不能怪我,世间可爱女子如此之多,岂能因了一棵树而放弃我的林。”
  青荇不再说话,只是死盯着三藏。
  她的眼睛在夜色下闪闪发光。

  沉默的空气,急促的呼吸,庭院月光如水。
  青荇忽然扬声道:“就算现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陡然拔剑刺了出去!
  好快!
  好快的一剑!
  无法以言语来形容这一剑的力量与速度,就好象流星刹那划破天际!
  很难想象这一剑居然是由一个凡间的女子刺出。
  如果不是极度的大爱大恨,恐怕没人能刺出这一剑。
  三藏再怎么法力高强,也是凡人,凡人被刺穿了心脏都会死。
  我和八戒大惊,同时脚下发力,疾飞过去,想要拦下这一剑。
  还差一臂距离,那剑却已划开三藏衣襟,正如游蛇般贯入。
  “三藏!”“师父!”我和八戒惊呼出声,现了形。
  这时只听“铛”的一声。
  刺到心脏会是这种声音吗?


  (八)

  剑柄一端紧贴着三藏,一端在青荇手中。
  三藏的背后却无剑穿过。
  自然也无血。
  青荇脸色煞白,松手。
  那剑柄骨碌碌滚到地下。
  原来只剩了个剑柄。
  剑呢?
  一人从黑暗中渐渐浮出,脸上满是懒洋洋的微笑,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正夹着那段薄而锐的剑!
  原来竟是给他生生折断。
  “悟空!”我欢喜的大叫。
  一瞬间只觉得这夜色沉沉的庭院陡然光芒万丈。
  悟空看着我们,漫不经心的说:“这种小事都要我出手,你们两个啊。”
  我自知理亏,吐了下舌头。
  青荇恨恨地盯着我们,一击不中,锐气顿失,再想得手恐怕很难。
  三藏边用袖子拭汗边道:“幸好幸好,英雄救美。”
  悟空长长打个呵欠:“各位继续,我要回去接着睡觉了。”
  “悟空!”我冲上前拖住他,“既然来了,好歹把戏看完吧。”
  “对!”悟空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今天终于轮到我玩了,来来来,小白八戒,我做庄,你们买谁赢?”
  “青荇。”
  “青荇。”
  异口同声。

  三藏眼珠转来转去,哼着小曲,一脸镇定自若。
  青荇却是不理我们,一蹲身,从她的软靴里抽出一把匕首,雪亮逼人。
  三藏笑:“青荇姐姐,你已经杀不到我了。”
  “是。”青荇承认,“但是我可以杀我自己,你若不答应我速速离开女儿国,我便死在你面前。”
  她把匕首贴紧自己咽喉,轻轻一用力,鲜红的血划过雪白的颈。
  三藏平静道:“我最不喜欢人家威胁我。”
  青荇道:“你们佛门中人不是以慈悲为怀吗,难道你要看着我死?”
  三藏道:“哦,那我把眼睛闭上。”
  青荇恼怒:“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你忘了?”
  悟空吃吃笑了,他替三藏回答道:“他是没忘,不过我们刚好不信佛而已。”
  “你想死便死,我们不会拦你,你若是指望用佛来压住我们,是不可能的。”
  三藏不满地看看悟空:“我哪里不信佛了,我可是佛门忠实弟子。”
  “佛门弟子不是应该讲究色既是空吗?”悟空讥诮道。
  三藏笑嘻嘻,“我若不知道什么是色,又如何知道什么是空呢。”
  悟空无语,这贼秃始终有他的一套歪理。
  青荇绝望了,她握着匕首用力刺下去。
  就在那瞬间三藏飞快上前,打落她的匕首。
  青荇愕然。
  三藏道:“我救你,只是我想救而已,绝不是因了什么慈悲什么浮屠。”
  他又柔声说:“荇荇,你何必如此,我们始终是要走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这样吧,我们明天就离开。”
  青荇本来已经绝望,没想到峰回路转,如此大的欢喜让她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竟似全身都已虚脱,指尖微微颤动,表情像是在笑,又似在哭。
  她的腿软了下去。
  三藏扶住她。
  青荇倔强地扬起头,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硬生生忍回去,犹豫开口。
  “三藏,谢谢你。”
  “嗯。”
  “还有,对不起。”
  “嗯。”
  “还有……”
  “嗯?”
  “不要叫我荇荇!”
  “为什么,荇荇?”
 (九)

  天快亮了。
  我们五人慢慢走在淡墨的天空下,湿润的青石板路上,马车在后面缓缓地跟着。
  黎明的雾气淡淡的。
  八戒对我说:“你刚才不是问我何以直呼奇怪吗?”
  我点头。
  他用手指了长街两旁的房屋,“你注意看那窗格子。”
  窗格子上雕了个生物。
  张牙舞爪,活灵活现,满是生命的张力,似要破窗而出。
  “那便是螳螂。”
  “这是螳族的人对他们的纪念。”八戒温和道,“我一进城就看到了,所以不觉惊讶。很少会有人雕这种残忍的生物在窗子上。”
  我默然,也许在别人看来,吃掉伴侣的行为太过残忍,可是我们不是螳人,焉知螳人所想。

  他们这样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不然他们不会在被变成螳螂后,还死死坚持自己的方式。
  青荇开心了许多,她的脚步轻盈,眼神明亮。
  她刚才见到我的时候还颇惊讶了一番,最后爽快答应替我们保密。
  我看着她,无端端想起生生和小桃,她们的年龄,应该和青荇差不多吧。
  顿时只觉胸口一痛,痛到快要流泪。
  尾后针的毒明明已经解了啊。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我肩膀。
  一扭头,是悟空。
  他淡淡地笑着,向前方努努嘴。
  我诧异,抬头望去。
  太阳升起来了,从远方苍翠群山中升起,微风中带来泥土与花的芬芳,草上的露珠闪亮得如同情人的眼睛,小鸟在树干上活泼地跳来跳去。
  鸡打鸣,狗吠叫,人们开始起床,一个醒了的小女孩趴在窗户上好奇的看着我们。
  又是新的一天了,不管过去怎样的悲伤,人活着总是要往前走。
  我看着那个小女孩笑笑,手中突然变出一朵小小的花,向她扔了上去。
  她惊呼,满脸开心,噔噔噔跑进大人房间。
  “娘,娘,我看到仙女姐姐了。”
  “囡囡乖,娘很忙,一边玩去。”大人平淡宠溺的语气。
  我无声地笑了。
  儿童的世界,大人永远都看不到。


  (十)

  到了皇宫,那女皇果然提出迎三藏为后。
  三藏拒绝了。
  那女皇也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盯住三藏。
  三藏扬眉,微笑。
  定定地盯了那女皇。
  就如初见时一样。
  若说女皇的眼神是刀剑,那三藏的眼神便是风月。
  一个是凌厉刚烈,国君的不怒自威。
  一个是温和轻柔,佛门的无相庄严。
  而这凌烈正被温柔渐渐化去。
  过了很久,女皇收回目光,淡定的说:“错过你,是我一生最大的憾事。”
  她挥挥手,“你们走吧,关文我会叫青荇拿给你们。”
  三藏行了礼,从容走出宫门,嘻嘻一笑。
  “手下败将,居然还敢和我比眼力。”

  青荇很快拿来了盖了大印的关文。
  我抓起她的手:“青荇姐姐,以后你打算怎么办?还是什么都不说吗?”
  青荇浅浅的笑;“还能怎么办,在她身边,陪她老去。有些东西不说出来不一定是幸福,但说出来就一定是错误。”
  我默默地看着她,这个聪明狡黠的女子,把心事深深浅浅的藏了,留给那个人的,只是关怀的眼神和怜惜的笑容。
  可是,那个人,真的没看破吗?
  向她挥挥手:“我们走了,保重!”

  行至西城门,突然一阵大风,我们都给卷得立足不稳,惟独悟空气定神闲地向后连跳几步,悠闲地站着。
  风渐大,一时之间只看见飞舞的黄沙,看不到悟空他们。
  突然听见三藏欢喜地大叫:“美女姐姐,我跟你走。”
  风息了,沙散了,三藏不见了。
  悟空拍了拍身上的沙土,玩味的一笑:“现在,开始狩猎!”


  (十一)

  我们一路追到了一座高山前。
  山很高,很险,简直是直直地立在那里。
  大家决定分头找。
  我沿北面而上,大概走到半山腰,突然听到西面的高处传来八戒的惊呼,“沙师弟!”
  我心知不好,赶紧向上疾飞去。
  一到了那里,看见偌大几个字“毒敌山琵琶洞”
  原来这里就是妖怪的巢穴。
  再一看,沙僧昏迷在地上,八戒皱着眉头,悟空却不见。
  “怎么了,这是?”我问道。
  八戒道:“那妖精的毒颇有几分厉害,沙师弟被她蛰了一下。”
  他又接着说:“小白,我进去帮大师兄,你先照顾下沙师弟。”
  不等我回话,他就消失了。

  什么妖怪,这么厉害?
  我心里嘀咕着走向沙僧。
  他躺在几块岩石之间昏迷不醒。
  我仔仔细细地看了他。
  这个人,平常少话。脸色又一贯阴沉,大多数时候都只见着他背影,因为一休息的时候他就自动走到一边去,把那白龙马用力抹来抹去,日子一久,那白龙马都快变成红龙马了。
  懒得理他,找了块石头顺便坐下。
  等了大概半柱香时间,他们还没出来,我不禁无所事事地四下张望了一番。
  这一望,却望出了我一身冷汗。
  沙僧不见了!
  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发现?他还在昏迷中,难道是被妖怪趁我不注意给搬走了?糟了糟了,如果他有什么事情,我如何向三藏交代!
  我拼命回忆,却仍然找不到任何线索,正想起身寻找,突然感到身后一股凌厉的风。
  极快极凌厉!
  躲闪已来不及。
  只觉得后脑一痛。
  我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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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25 09:35:00

  (十二)

  醒了。
  我爬起来。
  这里是哪里?
  面前站了一个人,他带着面具,面具上的五官极漠然,冷冷的白,但不是那夜竹林外的那个人。
  “你醒了。”他平静地说,“很好,我从不对昏迷的人下手。”
  我揉揉头:“你是?”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我带你来这里,是为了拿到你的心脏。”
  他的话说得很慢,可是他的手却出得很快!
  很快,刹那间他的掌化为薄而锐的匕首!
  我大惊,敏捷跳开。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取我的心脏?”
  他冷漠道:“这些你都不必知道,你已经是要死的人了。”
  我忽地笑了:“你也许不知道一件事。”
  “我没兴趣知道。”他依旧冷冷的说。
  “不,你一定要知道,我可不想枉死。”我笑笑摇头,对他说, “忘忧草是没有心脏的。”
  “若是有心,又怎么能叫忘忧。”
  他目光迟疑一下,淡然道:“有没有,我看看就知道了。”
  他的手指在我心脏部位一点,又转身向着前面划了几下,那周围的一团空气缓缓流动,最后竟成了一个镜子般明亮的东西,里面隐隐约约有些什么。
  血,肉,骨头。
  那是我的身体。
  该有的我都有了。
  普通人有心脏的地方我却没有。
  我看着他笑,猜想他面具下的脸是不是流汗涔涔,惨白一片。
  他没有反应,默然看了良久,突然指着心脏的地方说:“那是什么?”
  我好奇,探头一看。
  那是什么?
  小小的,像滴眼泪的东西。
  红红的,比血还要鲜艳。
  轻微的收合着,好象在呼吸。
  我了解自己的身体,我记得以前那里没有这个的。
  那个人人有心脏的地方,我没有。
  空空荡荡。
  为什么会突然多了它。
  而且它好象还在一点一点长大。
  戴面具的人笑了,浓浓的讥诮之味,“你不可能没有心脏的,王从没说错。”
  他再度出手。
  我飞快跳开,却仍然敌不过他的速度,肩膀上斜斜挨了一刀,鲜血喷涌。
  心狂跳不已。
  心?
  来不及细想,盯了他。
  这个人法力远远高过我。
  更可怕的是,我竟完全感觉不到他身上有妖气。
  他又出手了,我紧紧盯住。
  他的手很慢很慢,但一眨眼竟已逼到我面前!
  一刀!
  来不及躲开,我用手硬生生地握住匕首。
  刀锋却仍然刺了几寸进去。
  血流得太多,我反而清醒。
  抬头看了他,缓缓说:“你真不告诉我为什么吗?沙僧,沙师弟!”

  (十三)

  他轻微震动一下,抽出匕首,退到一边,语气漠然,“你如何知道是我?”
  我笑笑,“这很正常,你与儿时玩伴相见时,是先想起他的名字,还是他的外号?”
  他不语。
  我接着道:“我们平常很少看见你的脸,却常常看见你的手,大多数时候你选择背对我们,这时候,我自然就留意到了你的手。”
  “你的手指纤长,指甲剪得短短的,修得很齐整,你的无名指第二节侧边,有一颗小小的痣。”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倒是观察得很仔细。”
  我笑,“既是如此,你也不必带了面具,我不习惯和一个眉目不清的人说话。”
  他取下面具。
  仍然是一张平平静静的脸,波澜不惊。
  他好象从不会欢喜也从不会悲伤。
  为什么沙僧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然而我看到他的眼神时心却猛的一沉。
  眼神淡淡,却带了不容置疑的杀气。
  这般明显这般无所谓的杀气。
  那已经不再是仙的眼神。
  但他却又偏偏是仙。
  是天上的卷帘将军。
  我的手心微微的汗,想要从他手中逃走恐怕很困难。
  脑子飞快地旋转,眼睛一边盯着他一边问:“沙僧,你为何要我的心脏?”
  他只看了自己的手,冷然道:“有用。”
  一脸的志在必得。
  我暗地咬咬牙,唯今之计,只有把时间拖着,希望悟空他们可以快点找来。
  于是抬头笑,“反正我是逃不掉了,为什么不让我死个明白?”
  他看我一眼,“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横竖是要死了。”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别指望孙悟空他们会来,一时半会的,他们到不了这里。”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背上冷幽幽的汗滑落。
  原来他什么都看破。
  罢,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深吸一口气,向他伸出掌,“请。”
  他看我一眼,出手!
  我向上用力一跃,他也一跃,两个人如鹞子般一飞冲天,一瞬间在空中拆了十几招,白云茫茫,一层一层被我们穿过,风声在耳边呼呼,空气飞快平滑的流动过伤口。
  这是我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战,和一个实力远远高过自己的对手。
  而我现在却连招架都已经十分困难。
  他一招一式都平平稳稳,但一招一式都是杀人的招式,完全不给人留余地。
  悟空的功夫虽然高过他,杀气却不如他重。
  记得我第一次在凌霄宝殿看到他时,他的杀气虽然强,却带了股漫不经心的味道,他不是为杀人而杀人的,他的杀气像是与生俱来一般,平时就安安静静的潜伏着。

  “啪。”胸前重重一掌。沙僧冷然道:“你分神了。”
  我呛口血。
  是,我分神了,我承认,这死猴子,为什么从来都不带给我好事,连到了这种生死关头都要来害我。
  明明抱怨,却忍不住笑了。
  先前血已流得太多,我已经无法再战下去,现在连抬起手都觉得十分的困难,九重云天里,我看见自己的身子如树叶般飘落。
  也看见缓缓下落的沙僧,他离我不远不近,淡灰的眸子,冷淡的眼神。
  为什么一个神仙会有这样的眼神?
  不再去想了,也许时间真的不多。
  听说人死的时候种种记忆会如走马灯穿过,为什么我只记得那日的凌霄宝殿外,那个人漫不经心的笑容?
(十四)

  突然身子被人接了,慢慢地落回地下。
  接住我的是一个女子。
  她长得很美,会让人心碎的那种美。她的皮肤很白,白得微微泛了晶莹,眉毛淡淡,眼神也淡淡,仿佛笼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不分明。她在笑,可是看到她笑的人反而觉得悲伤。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寂寞。
  天地之间铺天盖地的寂寞。
  沙僧的眼神一刹那也变得寂寞,又寂寞又苍凉。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冷漠。
  他冷冷对那女子说:“姑娘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那女子清冷一笑。
  看着她的笑容,一刹那间我好象回到了以前,山上的那颗小小忘忧草,日日月月的修炼,年年岁岁的寂寞,会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可以成仙呢?飞到那白云茫茫的宫殿去,飞到那仙乐飘

飘的宫殿去。我一边憧憬一边修炼,修炼了漫长的六千年。
  六千年,六千年的寂寞啊,每天晚上只有月亮安静地陪了我。
  突然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也发现沙僧毫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抬头诧异地看了那女子。
  她好象知道我在想什么,淡淡道:“我是掌管寂寞的神。”
  掌管寂寞的神?天庭有这种神吗?我努力地回忆着。
  她平静道:“天庭是管不了我的。”
  “哦。”我是懂非懂地点点头,“总之,谢谢你救了我。”
  她眼眸闪动,迟疑了一下,“不是我要救你,我只是顺手帮一下我的朋友。”
  她忽然长长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救你到底是帮他还是害他。”
  “你的朋友是?”我小心地问。
  她笑了,依然是美得让人心碎的笑容,“我是掌管寂寞的人,我的朋友,当然就是这天地间最寂寞的人。”

  天地间最寂寞的人?
  那会是谁呢?

  (十五)

  那女子消失了。
  我挣扎着爬起,沙僧还在昏迷中。
  昏迷的沙僧一脸平和纯净,不复醒时的阴郁冷漠,这时候的他,不像是仙,也不像妖,感觉上更像一个人,红尘中人。
  为什么他会想要我的心呢?
  默然看了他良久,叹口气,转身就走。
  忽听背后一声响动。回头。
  看见沙僧一下坐了起来。
  浅灰的眸子紧紧地盯了我,他慢慢道:“你没杀我。”
  我耸耸肩。
  他又道:“可是我却一定要杀你。”
  “在那之前,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笑,“这难道就是你的报恩?”
  他不说话。
  “嗯,那好,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我的心?”
  “王需要。”
  “王?”
  “魔帝。”
  我皱皱眉,“你不是仙么?为什么会为魔帝效力?魔帝又为什么要我的心?要来有何用?”
  他不说话了。
  很久很久,我看见他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以前,很久以前,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人,那时侯我有一个很爱我的妻子,而我也很爱她,我们约定,要生生世世做夫妻。
  后来,我们都死了,六道轮回,我机缘巧合做了一个小神,这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然而我忘了,神与人是不可以结合的。
  而我的妻子,她说不想和我分开,她也不愿独自去了那人世间,更不想喝了孟婆汤,从此忘了我,从此与他人相爱,于是她就在奈何桥上等我,一天天一年年的等。
  为了和她在一起,我宁愿触犯天条,只求被贬成凡人,天天和她在一起,即使难逃生老病死,俗世烦痛。
  可是我却没有如愿,我保留着神的身份,被打入了流沙河。
  她还在奈何桥上等我,我却无颜告诉她,只是抱了头,天天在河水下沉默。
  沉默,河水不分昼夜地流过。
  不知过了几百几千年。
  有一天做梦,梦中她盈盈浅笑,眉目恍如生前,她轻轻摸了我的脸,‘相公,我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天凉了要记得加衣服。生病了可要记得吃药,不要老是爱生闷气,

还有,以后若是有了相爱的女子,也请不要忘了我。’
  她说着说着,掉了一颗眼泪,打在我脸上。
  我蓦然惊醒,惆怅良久,突然觉得脸上凉凉。
  一滴泪水滑落。
  刹那间仿佛只觉得是永远失去她了,心一阵痛,不能呼吸,拔了腿便往地府飞去。
  到了奈何桥,满目来来往往的鬼魂,惟独不见她。
  一手推开那些鬼魂,抓了孟婆便问‘她呢?她呢?’
  孟婆怜悯地看了我,‘她因为固执地等你,不去投胎,元神渐渐地消散,终于…’
  我当时只觉得五雷轰顶,万念俱灰,恨不能和她一起死去。
  后来我回到流沙河,更加的沉默。
  世间的这一切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知道我要做些什么,我该做些什么,每天早上起来睁了眼,便是茫然的看那水静静流动,看,一直看到眼睛酸痛,看到眼泪流出来。
  直到那一天,碰上他。
  他是魔中的魔,他统帅着万魔,他是魔帝。
  他轻轻地对我笑了,伸出手,‘来,让我们颠覆了这天庭。’”


  (十六)

  我默默看了沙僧,他神情平静,只当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他若是悲伤流泪我还可以接受,偏偏他缓缓道来,语气不带一丝起伏。
  “所以你便答应了?”我试探着问,“为什么?”
  他一脸淡然,“不为什么,也许是恨自己神的身份,连带着也恨上了天庭:也许,也许只是因为太寂寞。”
  我黯然。
  有人说寂寞是享受,错了,他一定没有真正寂寞过,真正的寂寞是一把刮骨小刀,不论醒了睡着都能感到那彻彻的痛。
  “我只想随便找点事做,无所谓,随便什么事都好,可以让我打发时间可以让我麻木,而他,刚好在那个时间出现。”他平静的说。
  我却不平静,大声问他:“哪怕是颠覆天庭这样的大事?你知不知道你们基本上没可能成功,甚至还会搭上性命!”
  他无声地笑了“心都死了,命要来又有何用,最好让我也元神化去,和她一起做这天地间飘飘尘埃。”
  沉默。 奈何一个情字,人,神,魔都参不破。
  “那为什么又要我的心脏呢?”我继续问。
  他道:“魔帝说,只要取了你和孙悟空的心,佛就很容易被打败了。”
  “啊?”我疑惑地张大嘴,半天合不上,“这又是什么道理?居然还要那死瘊子的心?”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魔帝没说。”
  他又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想了想,慢慢地摇头。
  他不再说什么,从地上拿起了他的铁杖,那杖渐化为一口细细窄窄的宝剑。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
  他的剑直直刺过来!
  好快!
  只看到白光一闪,剑已到了眼前,直取咽喉。
  千钧一发间,我只来得及把右手挡了上去。
  他眼睛都不眨,拔出剑。
  手上顿时喷出一股血注,击到他的嘴上。他不以为意的伸出舌头舔走血迹,提着剑正欲再刺。
  我就地打个滚,颇无赖的说:“暂停,我要求暂停。”
  他漠然放下握剑的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笑笑,“今天天气很好。”
  他不说话。
  我又说,“其实,我想告诉你,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美男子。”
  他提起剑。
  “等等,我还有一句,我还只说一句。”我立即高呼。
  他冷然道:“说。”
  我悠然一笑,“我在想,你为什么还不倒?”
  他脸色变了变,握了剑要刺。
  倒下去了!他倒下去,倒在那里,我走向他。
  他还醒着,看着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笑得像只狐狸,“不要因为我叫小白就真以为我是小白。”
  “刚才你出剑时,我故意让你刺中我的手,就是为了让血喷到你嘴里…”
  我还想说下去,却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
  松口气,腿一软,直直跌坐在地上,背上的衣服全都汗透,大口大口喘气。
  能赢他不过是侥幸,时间,力度,血流的方向一一都要拿捏好,万分之一的差错,死的就会是我。
  看了他一眼。悟空的血让人成妖,我的血呢?
  我叫忘忧草,我的血当然让人忘记忧愁。
  等沙僧醒来后,他那些伤心的记忆将不复存在,他从来就没有爱过人,他也没有在流沙河寂寞的度过了一年又一年,自然他也不会记得魔帝的事。他不过是个纯白的孩子,要保了唐三藏去取

西经。就是这样而已。
  然而我还是不放心,蘸了血在他右臂上画了印。
  哪天他要是想起来,这个印就会消失。
  那时候我们就又是敌人了。

  (十七)

  沙僧醒过来。
  今天天气很好,他的心情也很愉快。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好像很久没这么愉快了。
  他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站起来。天空很蓝,风很轻,树叶沙沙地响,阳光温暖落下。原来人间这么漂亮,为什么我以前没留意到呢。他想,笑了笑。
  这时候他看见了小白,一身血迹地倒在那里,满脸有趣的盯着他。
  他惊讶,“小白,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师父他们呢?”

  (十八)

  我有趣地盯了他,他一脸单纯如孩童。
  他却着急的问:“小白小白,你为什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师父呢?师兄呢?他们哪里去了?为什么我们两个会在这里?我们不是应该在琵琶洞打妖怪来着吗?”
  “是啊。”我笑笑,“不过我们两个都受了伤,所以到这里来休息。”
  “哦。”他点点头,“那这里是哪里?”
  晕,这里是哪里?应该我问你吧。
  叹口气,“我迷路了,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你飞到空中去看看,我们在什么地方。”
  “哦。“他无奈的点点头,“难怪师兄叫你小白。”
  “你…”我气得无语,心里暗自嘀咕,你以为这是谁的错啊。
  他飞上了空中,转了几圈,落下来。
  “小白,原来我们在女儿国的一座山上。那不如我们现在去城里帮你买些止血药吧。”
  我摇头,“不用了,当务之急是找到三藏。你先带了我飞去那琵琶洞。”
  “你的伤?”他迟疑了一下。
  “没事,小伤而已。”我努力笑笑,刚才看八戒那神情,那妖怪似乎颇有些能耐,我不禁有点担心。
  于是沙僧就一手挽了我向西飞去。渐渐的,我们找到了那座山,看到了“毒敌山琵琶洞”那几个字。
  洞前隐隐有几个人影晃动。

  (十八)

  飞近一看。
  吓,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三藏和一个女妖正在洞门前死死拉扯,三藏还大声悲呼:“泠泠,你不可以始乱终弃啊。”
  那女妖青了脸,“我都没跟你乱过,怎么弃!”
  而悟空和八戒则捧了茶,悠闲地坐在一边。我心里暗暗纳闷,八戒不是说这妖怪很厉害吗?怎么看上去连三藏都搞不定。
  “师父师兄,你们,你们这是在打妖怪吗?”沙僧楞楞问道。
  那四个人一起刷刷扭头。
  然后就听见三藏一声惊呼:“小白,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受伤了?”
  我笑笑摇手,“没事没事,都是小伤而已,休息休息就好了。”
  八戒和悟空都走了过来。
  八戒关切地问:“小白,沙师弟,你们刚才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们也被妖怪抓了呢。”
  我心里一下雪亮,原来刚才的八戒是假的,八成是沙僧随便找了个物体变出来的,而我一时心急,竟给骗了过去。
  悟空只是懒懒的笑,不说话,上上下下把我和沙僧看了一遍。然后突然一巴掌打在我后脑勺上!
  “你干吗?死猴子。”我咧牙呲嘴的问他。
  他耸耸肩,悠然道:“你这种笨人多打几次才会变聪明。”
  “你…”
  那个叫泠泠的女妖却突然跳到我面前,一脸哀求,“小仙女,你行行好,把你们师父带走吧。”
  “嗯?“我茫然,第一次看到有妖怪怕三藏怕到这个样子。
  三藏也跳了过来,抓住我的手,泪眼汪汪,“小白,你要为我做主啊。”
  他一手指了泠泠,委屈的对我说;“她呀,把奴家吃干抹净后就嫌弃奴家了。”
  全员倒下。
  泠泠气得脸色发白,“我,我,我哪有和你做…做那种事来着!”
  三藏哀怨看她一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共渡一晚,而且还是和我这种旷古绝今的美男共渡一晚,偶而头脑发热做错事也是可以理解的,泠泠你又何必否认,昨天晚上你还不是口口声声的

说要吃了我吗?”
  泠泠气得跳脚,“我是说的那个吃啊,不是这种吃啊,我是指要吃你的肉,明白了没?不要自己乱理解!”
  三藏一下飞红脸,“死相,还在这里说要吃了人家,回房说不就好了吗?”
  泠泠一口气上不来,竟瞪着眼睛昏过去了。
  我同情地注视她,好好一个妖怪,竟被三藏折腾成这样,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
  不过知道悟空他们没事,终于松了一口气,身子也软软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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