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incess_Audrey
禅门生死谜:火菩提
11078
222
2008-06-19 15:15:00
这个小说我看评价满高的,也满好看的,就贴上来啦,希望大家喜欢^_^
大类别:[恐怖灵异] | 小类别:[恐怖惊悚] | 作者: 枕上晨钟 |
第一卷 东门之宝 写在前头
三海之内,是大地狱。种种造恶,当堕无间。地狱未空,我不成佛。浴火重生,方证菩提。
—— 地藏菩萨本愿经
引子
世间的传说很多,离奇诡异的事情更多,解释不了就被定义为迷信,如果有点根据的就说是古人或愚民的盲目夸大,即便有史为证也因年代太过久远而“无从考证”,要真是有人看见,或是几个人都看见,或是很多人一起看见,那么一个人看见的那个就会被认为是疯子或是胡说八道;几个人都看见了就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或是“某种神秘现象,有待调查”,要是很多人一起看见,我怕这消息会过很多年才会传到你耳中,而你,连这件事的资料都无从查找。
也许,你和我一样,在走过的风雨岁月中,碰到过许许多多奇怪的事,也遇到过形形色色奇怪的人。遗憾的是,事情发生的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在场,也就必然只有你一个人证明。如果你傻傻跑去说给人听,那么你不是被当成疯子就是被视为骗子,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
可是,我相信你。
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曾被别人当作疯子,虽然我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我叫唐晨,生在凌晨子时的彩云之南。似乎我的出生就注定了要经历常人无法经历的幸运,也要遭遇常人无法遭受的磨难。
第一卷 东门之宝 第一章 大鞋子
我外婆生在一个书香门第,和我外公家一样,也是个大家族。外婆在娘家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初时,家里极其殷实,据说,外婆小时候家里的油都是用水缸装的。一次外婆在外边玩累了,跑回来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就喝,结果全都吐在地上,原来她竟然把油缸错当了水缸。
后来,一场飞来横祸,终至家败人亡。
外婆的大姐叫小兰,长得很是标致,新月眉,樱桃口,粉扑扑的俏脸,水盈盈的眼。可惜红颜自古多薄命。
标致的小兰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入了当地一个颇有些势力的把头的眼。把头很霸道,仍下两箱财礼就抬走了人。
可没上两月,小兰就哭哭啼啼逃回娘家,身上一无长物,只增了淤黑青紫。原来,把头家里早已有了两个老婆,把头将小兰玩了不到半月,就丢过一边出去找新鲜了。
大老婆趁机寻衅滋事,不是毒打就是不给饭吃,把小兰折磨得不成人样。小兰又气又痛,弄了一身的病在那里。为了活命,她只能偷跑回娘家。
我外祖父不听则已,一听就气炸了肺。他把个媒婆破口大骂。骂完就藏了姑娘在家,再不放她回去。
然而,那把头岂是善辈,三天两头带着人来闹事。
万般无奈,外祖父一纸诉状将把头告上衙门。
可是,俗话说的好: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没钱你莫进来。一场官司打了大半年,银子送出去不少,可官司还是输了。
这期间,小兰病势加重,没等打完官司就香消玉殒了。尽管如此,官老爷还是逼着外祖父赔了双倍的聘礼。
外祖父急火攻心,不上一月,人就走了。外祖母当时正怀着女儿小莲,外祖父一死,孩子就早产了,跟着外祖母就血崩而死。听说,这场灾难与一个卖血玉的黑婆婆有关。
一场官司,人财两空。三条性命,家徒四壁。
外婆的二妹,就是小莲。从小随外婆一起长大,感情也是最好。
后来,抗战了。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一时间,昆明的百姓纷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小莲也不例外,那时的她,正值如花岁月,活泼美丽且尚未出阁。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最是闲不住的,且她又是冰雪聪明,心灵手巧,所以,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她主动承担起一项义务工作,那就是帮修建巫家坝机场的中国军队和劳工做布鞋。
她的手工可说是无可挑剔,因此,远近八方的人多慕名而来,求她做鞋。在那个时代,有一双耐穿、舒服的鞋,实在是一大奢侈。
我家现在还珍藏着一双她做的布鞋,底厚而不重,面软而不松,一针一线犹如机器织的那般整齐,给你一种结实,精致的感觉。我外婆一直宝贝似地收着这双鞋,说是她百年后一定要穿的。
下面要讲的这个故事,正是和一双鞋子有关,而且是一双诡异的大鞋子。
那天,小莲做了一天的活,很累,吃完饭就去睡了。到了半夜,忽然觉得尿急,便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在过道里,她忽然隐隐约约听得从门口那儿传来“吧嗒”“吧嗒”轻微的声音,好像有人从外面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小莲抬起惺忪的睡眼,向门口方向望去,可是除了昏暗的灯光,那里空空如也。她晃了晃脑袋,嘀咕了一句,也就没再多管,解完手又回去睡下了。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正做着乱梦的她突然觉得有人推她,催她起床。
小莲很生气,挣扎着爬起来,只见面前有个穿黑布长衫的男人垂着头站在自己床前,脸被蓬乱的头发遮盖着,怎么也看不清楚。小莲也不知道害怕,大声问那男人:“你有什么事呀?”
那男人也不抬头,就那么阴阳怪气地说:“有人请我来给你带个话,他说你的鞋子做得好,所以想请你给他做双鞋,要快呀!很急的!”小莲本就是个热心肠,此刻也没多想,就问他,要做多大的鞋啊?那人就从身后不知什么地方拿出一只三尺多长的大鞋子对她说:“你就照着这个做吧!”
小莲一看,天哪!哪里有人会穿那么大的鞋的!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说也奇怪,那人竟也跟着小莲笑,然而笑得却很诡异,声音也大得惊人!他们两个就这么一起大笑,笑着笑着小莲突然醒了!原来只是一个梦,怪梦。
可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刚刚从梦中醒来的小莲,却赫然惊见,自已的床账后面,隐隐约约站着个黑影,那人的臂弯里正抱着一只硕大的鞋子,他,还在那里放声狂笑!
小莲只觉得头发根儿都竖起来啦,没命地惨叫一声“啊!”叫声过后,那笑声也嘎然而止,就像有人把声音从空气中生生用刀砍断!紧接着,那人影“唰”地一下就没啦,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小莲仍然惊魂未定,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冲到门外才发现自己衣服裤子都没穿,更糟糕的是肚子突然间疼痛难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跑到茅房就开始拉,一直拉到鸡叫头遍才算停了。
这一病竟是一个月,等第二个月头上,方才好转,可这以后却还是落下个肚子痛的毛病,时不时地拉肚子,一拉就是几天不好。请了多少个大夫来看,可查来查去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夫走的时候都是一步三摇头,连说:“怪呀!这病实在是怪!”
最后小莲死的时候突然像大梦初醒一般,死死拽着我外婆的手,一迭连声地叫喊:“鞋!我还欠人家一双鞋没做呢!人家追了我一辈子呀!记得,一定要帮我还人家一双大鞋,要三尺长的!”说完,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啦。
后来,我外婆真的帮小莲做了双大鞋,是用纸糊的。在小莲下葬那天,把那对大纸鞋对天烧了,烧的时候,许多人都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诡秘的笑声。
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个大鞋子的故事?
你一定会问:这和你的故事有什么关系?
我告诉你:有关系。
因为,我在我家就找到了一只大鞋子。
下面要给你讲的,就是我亲身经历的传奇故事,故事是从一只离奇诡异的大鞋子开始的……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6-19 16:00:49编辑过]
第一卷 东门之宝 第二章 老屋寻宝
我家的老房子在现在昆明市的中心地段,原来叫大东门的地界。记得那年西南大厦筹备建设,带累得那一片原来十里八乡的老房子全部都要拆迁。我家也不例外,老早就做起了拆迁准备。
我家的房子很大,虽然有一大部分都被土改了,留下的房子还是不少。可能有人要问了,你家是啥背景,怎么有那么多的房产?告诉你们吧,这都是因为我有个名头响当当的曾祖父。
听老辈人说,我曾祖父是当时云南禁烟局的一个重要人物,是谁我不想多说;反正家里有的是钱,你想想,禁烟局是做什么的,就是管鸦片福寿膏的,要想在云南贩卖点鸦片,还不得找他们,那油水自然想少都少不了。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所谓云南禁烟不过是说说罢了,装样子给人看的,根本就做不得什么实事。否则当年的“两枪军”从何而来?
列位要问了,啥叫“两枪军”哪?其实,一句话解释开来,所谓两枪军,就是当兵的都是一杆步枪,一杆烟枪,做战的时候边吸边打,边打边吸。
据说当时流传着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说一次“两枪军”遭敌人突袭,慌忙应战时,许多士兵错把烟枪当了步枪,结果多了不少的冤死鬼。你说这“两枪军”战斗力如何?闭着眼睛都想得出来。
既然有这么大的房子,那屋里的东西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记得那年拆迁的时候,很多文物馆都来收东西,他们看准我们急着出手,价钱自然开得很低。但就是这样的低价钱,我们拿来当洗脸盆架子的那两个破椅子还卖了整整五千块钱哪,听说是紫檀木的;长大后我才知道,那对椅子要是留到现在,肯定不止这个数,翻个几倍都是有的。
听奶奶讲,家里原来收藏了好多的古玩字画,金珠玉器,可惜后来抄家的时候都被抄走了。直到后来平反了,太值钱的自然早就不知所踪了,但不算值钱的还是回来一些,印象中有本刘墉的家书,钱南园的字,章太炎的中堂,还有几个洪宪年的碗什么的,可惜后来碗被我打破了,钱南园的字被我卖了,这是后话,以后再说。
那时的我很小,大概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可是,却是典型的人小鬼大。趁着家人成天忙出忙进整理东西没人管我的空档,我就一头扎在旧房子里开始找我的“宝贝”。
什么宝贝呢?比如说我爸小时候掉进地板缝里那个银圆啦,比如说我奶奶滚在床底下的银顶针啦,还有我爷爷丢在柜子下面的铜钮扣啦,诸多宝贝不胜枚举。
可是找了没几天,地面上的宝贝找得差不多了,我也就觉得时间过得无聊起来。
这天晚上,我早早上床睡了,睡到半夜,竟被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中,伴随着一道闪电,我看见对面的那堵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这影子像个剪刀裁出来的剪影,薄纸板一样,紧紧贴在雪白的墙面上,和真人的影子一模一样。
那影子好像是个男的,长袍马褂的打扮,他弯下腰,双手下垂,手指朝向地板的方向,似乎要往地下放什么东西。
我吓得一惊非小,险些叫出声来。但随着闪电的消失,那堵墙又恢复了它原有的灰暗。我用手一摸后背,湿湿的,全是冷汗。
也许,刚才是我睡迷了,眼花了吧。
我正在自我安慰,突然,又一道闪电滑过,整个房间瞬间像白昼一样通明。天啊!那个黑色的人影又出现了,还是原来的姿势,只是腰弯得更厉害了,手指似乎马上就要触及地面。
啊!我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闪电消失了,房间又恢复了原状。可我敢向佛祖保证,用我的大腿发誓,刚才,的的确确是有个人影在我的墙上。我真的看见它啦!
第二天,我有些闷闷不乐,没人听见我昨晚的惊叫,我也没向任何人提起我墙上的人影。我害怕,怕他们不相信我。
可是,我无法阻止自己去想那个黑影,我忘不了它那个无比怪异的动作。难道,它在往地下埋藏什么宝贝?
那时候,我已经听说,在暴风骤雨的夜晚,由于某些磁场的作用,可以把若干年前人的影像反射到墙壁上,据说,这叫潜影。
那么,在我住的那间房子的地板下,是否埋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于是,我决定把我房间里的地板一块块的撬开,反正也要拆迁了,不管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就算我把房盖给掀了,还是不会有人来说我。
说干就干,我开始寻找撬地板用的工具。
可是,屋里屋外转了几圈,我也没找到什么像样的工具,后来总算是翻到一把起子,不大好用,但总比没有强吧。接下来,我就蹲在地板上,卯足了劲一点一点地撬开了。
旧时的房子建的真是好,那木地板平时踩在上面吱呀乱响,等你真拿东西去撬它了,它却像长在地上一样,要多费力有多费力。结果,半天下来,我才撬开一条。不过,当我撬第二条木板的时候,我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而且是一个相当意外的回报。
当时,我只记得起子戳到了地板下面一个很硬的东西,像是块板子,但却不像是木头的,好像是金属,当时我就以为一定是找到什么宝贝了,立刻来了精神,更下死力地去撬那块地板。终于,第二条地板被我挪开了,可是下面什么都没有。
我用手在土里来回摸了一摸,结果摸到一块硬硬的金属板。把土拂开,一块黑黑的铁板平铺在里面,大约长两尺,宽一尺。我用力去搬,那铁板却纹丝不动。没办法,我只好用起子撬它的边,再用手去抠它,这次,一个尖角被我抬了起来。可我一放手,那尖角又掉了回去,这回我敢肯定,那是个铁皮的箱子。
真没想到,在这地底下居然找到了个箱子!
不是金银珠宝也是古玩字画吧?我的心像小鹿一样一个劲儿呯呯乱跳,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兴奋。可是在心跳之余,我仍然小心翼翼地把箱子周围的土拨开,让箱子一点一点的露出来。最后,我一鼓作气,夹住箱子的两端,用尽全身力气把半尺高的铁箱从土里拉了出来。
箱子不是很重,看来我珠宝黄金的梦想是成了泡影了。那么,字画呢?要知道,如果是一幅名家的字画,那可比黄金珠宝值钱多了。
然而,无论是什么东西,总要打开箱子才能知道哇。但是,面前的箱子却是用一把小铜锁紧紧锁住的,找钥匙吗?没处找去。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从外面找了块儿半截砖,几下就把锁头砸开了。
锁头落地的时候,我感觉无比地激动,同时也无比地兴奋,甚至浑身都因这激动和兴奋而颤抖起来。要知道,虽然我只有十三岁,但是,我已经非常清楚值钱东西的好处,我知道它可以换来我想要的东西,甚至改变我的命运。
我的命运随着这个箱子的开启的确改变了,而且变得匪夷所思,但是却不是我想要的荣华富贵。
箱子里是只鞋子,很大的一只鞋子,一只男人的官鞋。
第一卷 东门之宝 第三章 檀木盒子
相信各位看官的记性一定都很好,至少比我的要好。那么,你们就一定会记得我在前面“大鞋子”一节里已事先交待过的事情。我说,我在我家找到了一只大鞋子。
那么,现在,当我发现箱子里的大鞋时,你们一定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可是,在发现鞋子的那时那刻,我觉得很奇怪,奇怪极了,简直不可思议。我实在想不通:有谁会把一只不值钱的鞋子锁进铁箱子里,还要宝贝一样费尽周张地埋在地里?
是的,一只鞋子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奇怪的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像你在梦里遇见了一个你从未见过的人,你一定会在醒来时非常地苦恼,你想不明白,一个你明明从没谋面的人,怎么会在自己的大脑皮层留下印记,又被大脑皮层折射到梦里,在梦里和他相见?
这只鞋子究竟暗含着怎样的奥秘?难道仅仅是长辈的一份纪念?
我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下意识地将这只大鞋从铁箱中捧了出来,鞋子一落在我手上,我就有意无意地上下掂了一掂,于是,我的感觉明明确确地告诉我,它的重量不对。
我的不算丰富的常识告诉我,即使这只鞋很大,也不该有这样的重量,可以肯定,鞋子里有东西。于是,我将手伸进鞋子,向它的深处探求,结果,没有令我失望。
果不其然,在鞋子的最深处,我摸到了一个盒子,一个很小的盒子,檀香木的盒子,就像一个精致的小抽屉。我把盒子拿在手里把玩,一时竟有些爱不释手了。
不过,我还能确定一件事情,就是这么精致名贵的盒子里面,一定珍藏着比包装物贵重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宝物。买椟还珠那个家伙是个笨蛋,我却不是笨蛋,所以我不会只迷恋美丽的包装盒,我更向往里面的瑰宝,于是,我打开了盒子。
盒子打开了,里面竟还藏着一道机关,那是一个黄丝绒制成的圆鼓鼓的香囊,被几缕金线捆扎得严严实实。我用颤抖的手指去解香囊的结扣。就要接近谜底了,我的心跳骤然加快,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我不知道,香囊解开后,等待我的究竟是福是祸。
终于,结扣解开了,我将开口的香囊倒转,一段黑黑的东西“啪嗒”一声从里面掉落下来。这东西有拇指长短,一指粗细,两头圆润,晶莹剔透 。说实话,它给我的第一感觉就像一枚被切割下来的大拇指,一枚透明的大拇指。只是它很黑,像没有柏油路的沥青一样黑。
我把它轻轻握在手中,顿觉温润至极,光滑细腻,好像我喜欢的弹珠的手感,却比弹珠温暖十倍。这时,一股幽幽的异香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鼻子,让我片时神清气爽,精力倍增。我将“黑拇指”凑到鼻下一闻,哇!浓香扑面,沁人心脾。好东西!真是个好东西!我真有些雀跃了。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厉的怪叫“喵呜”!我没有防备,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谁家的死猫?我恨恨地回过头去,结果,我看见了一只黑猫,这猫通体漆黑,只有眼圈周围是雪白雪白的。那样子很怪,让人打心底里觉得不舒服。
当时,这只长得很怪的黑猫就在离我鼻尖不足一尺六寸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心里话,我是不大喜欢猫的,因为我害怕猫的笑,它的笑容总让我觉得狡诈、阴险,像恶魔的狞笑。
这种对视维持了不足三秒钟,那漆黑的怪物就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幽幽地落在我手中的“黑拇指”上,之后,便定格了。
至今我还记得那怪猫当时的眼神,有惊异,有赞叹,有敬畏,有喜悦,反正,几乎是所有复杂情感的融合。可是,那眼神,却让我周身发冷,因为那分明是人的眼神,属于人类的眼神。
它让我害怕,真的令我非常非常地害怕。我不知这只怪猫从何而来,甚至我敢发誓,在我有生的十三年中,从来没有见到过它。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而且恰恰是在我发现“黑拇指”的时候。
我匪夷所思,我心思苦恼,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突然,那只黑猫,那只古怪的黑猫,竟然一眨眼就不见了。我四下里狂找,依然是踪影皆无。
冷汗,顺着我的脊梁流了下来,我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我不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可是,我敢打赌,如果你曾和我一样面对过那只怪猫,你一定比我更恐惧。
短短几分钟,我的好心情就被那只怪猫搅得荡然无存。我决定马上离开这间屋子,一刻都不想停留。
这该死的怪猫!我向毛主席保证再也不想见到它啦!可是,它真的不会再出现了吗?
在离开之前,我简单做了一下善后工作。我先把那砸锁的半截砖放到了鞋子里,再把鞋子放回铁箱,重新将它埋进土里,然后把地板装回去,用脚踩平,再将地上的碎土清理干净。
最后,我很小心很小心的将那个宝贝檀木盒子放进了我的书包。这是属于我的秘密,绝对不能让大人们知道。否则,那宝贝“黑拇指”就一定要跟我说“白白”啦。
事隔不久,我家的房子就被拆了。拆完的时候我回去看过,真是一片废墟,只在露天摆放着一堆堆拆卸下来的门窗和方木,听说连这些东西都已被人用高价买走了。
那天,有几个拆迁的工人正坐在废墟上闲聊天,我听见其中一个长得像土拨鼠一样的黑大个儿在那里眉飞色舞地吹牛:“嗨,你们还不知道吧,前天拆房子的时候,我在地板下面发现了一个黑乎乎的铁皮箱子。你们猜里面装着什么?”
其他几个工人都愣头愣脑地瞎猜:“金子?古董?对啦,要不就是藏宝图?”
“去去去,那有啥稀奇的?告诉你们吧,是一只大鞋子,一只男人穿的大鞋子!”黑大个儿得意洋洋地炫耀。
“你可行了吧,我还当是啥宝贝呢。一只破鞋子有啥稀奇的?”几个工人一起在那里起哄。
黑大个儿急啦,大声叫着:“你们懂个啥?你想想,他为什么要把一只大鞋藏在地底下,还宝贝似地用箱子装起来?这鞋子一定大有文章啊!而且,你们知道吗?我在那只大鞋里,还发现了一样更出乎意料的东西。我打赌你们一定猜不着!”
“什么呀?”几个听众都伸长了脖子。
“你们就猜吧!谁猜着了我给他一百块钱!”黑大个儿更得意啦。
这时,冷眼旁观的我冷冷地说了一句:“能是什么?不就是半块破砖吗?”说完,我转身就走,强忍着没笑出声来。身后,我能想象得到,那黑大个儿看我的眼神一定像见了鬼一样。
每天晚上,我都会躲在被窝里,悄悄拿出那个“黑拇指”细细把玩。
我发现它黑得非常特别,放在强光下可以看见里面透出幽幽的光芒。而且它越来越香,起初我以为那是因为它在檀香木盒子里放得久了吸收的香气,后来发现不是,它的香味和檀香完全不一样,是那种可以透进你骨头里的香,那味道很熟悉,可我怎么也想不起那是什么东西的香气。
由于长时间玩抚,我身上也渐渐带上了那种香味,以至于我每天上学的时候同学们都笑我:“一个大男人,抹什么香水!”我也懒得和他们辩解,反而有点得意,因为我看得出他们的眼光中有丝丝的妒忌,可是他们永远都买不到这种香水。就算他们再有钱,也没处买去。
第一卷 东门之宝 第四章 魂去骨香
我们昆明城有个远近闻名的风水宝地,就是黑龙潭,传说潭中有龙,因此得名,而我曾祖父的坟就在这里。又到清明,每年这个时候,我们全家都会去扫墓。可我十三岁这年,却在墓地里经历了一场心惊肉跳的噩梦。
当天我们一家刚到山口,立刻就看见我的九叔急匆匆从对面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焦虑和惊慌,一迭连声地对我们叫嚷:“不得了啦!我们家的墓被盗了!”此言一出,我们三人登时变色,之后,便随着刚刚到齐的亲友们一起快步上山。
一路上,我看到了你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甚至连想都想象不到的恐怖画面。
苍翠的山冈上,再也没有了原来的宁静和清幽,有的只是漫山遍野的尸骨,红红白白,横七竖八。看来,被盗的绝不止我们一家的墓穴,只要是稍微有点凸起的土包都被挖开了。
更为难以置信的是,以前听说盗墓的只会偷些坟墓里的财物,棺木和尸骨轻易是不动的,怕惹恼了死者的阴魂,招来祸患。可是,眼前的惨相却告诉我,今天我们遇到的盗墓人分明是些疯子,甚至可以说是魔鬼。因为,他们连作古的死者都不放过。
山坡上,好多棺材被人从坟里拖了出来,不但丢在一边,有的还被砸个稀烂;有一些新坟,才葬不久,可一样逃不了被掘的命运。
被胡乱丢弃的新坟中的尸体还没烂完,甚至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粘涂在棺材上;暗红的血迹在阳光下是那么刺目,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天哪!是谁说死人的血是凝的?原来埋了数日的尸身竟还有这么多的血水。
这时,姨妈突然“啊”地一声尖叫,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浑身发抖。我抬眼望去。老天!那棵大松树的树杈上竟摆放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黑的脸,黑的唇,风一吹,乱发还轻轻晃动。我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这时,头顶上有几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在来回盘旋,一声声发出嘶哑的怪叫。
我的头皮倏地一麻,这哪里是什么坟场?分明是一个屠场啊!
“这些挨千刀的!太不是人了!”我大伯悲愤至极地叫骂着。
我更是被眼前的惨景惊呆了,我从来没见过死人,没想到第一次见,就见到如此之多。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曾祖父的墓前,眼前一片狼籍。墓穴被人从墓碑处直接挖开,曾祖父的尸骨从棺材里被硬生生拖了出来,仰面朝天,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碎砖散了满地。
一时间,我妈和几个姨妈伯母都忍不住痛哭流涕,而我在惊惧之余,不经意地一回头,竟发现有一高一矮两个灰头土脸的男人鬼魅一样出现在我们身后。其中那个高个男人剃着光头,五大三粗的身架,穿件灰色外套,里面是一件油污浸染得有些发黑的白背心,下身穿一条土黄色肥腿军裤,脚蹬一双黄胶鞋,瞪着一对牛铃般的大眼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而那个矮个男人年纪稍长一些,可能四十岁上下,穿一身深蓝色土布衣服,脚上也是一双黄胶鞋,上面满是泥巴,瘦得跟老山羊一样,还恰巧留了一撮山羊胡。一对母猪眼眯成一道缝,幸灾乐祸地看热闹。那两个人也不说话,就那么阴魂不散地定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等大家哭完骂完,他们突然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地问:“要修墓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啊,不管怎么样,这墓总得先修好啊。
正在这时,家里最聪明的九叔冷冷的说了一句:“哼!修墓人便是盗墓人。”
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原来他们早就在各处等着了,只要谁家的人来祭奠,他们的生意就来了。
真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不仅墓里的东西可以换钱,回过头来还可以靠修墓再赚一笔,更有甚者,一个墓开你个三四次,那你就得修它个三四次。你能不修吗?当然不能!那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啊!狠!真是够狠!这么阴毒的招数他们也想得出来!
修吧!怎么也不能让先人的白骨在这里陪我们聊天吧。于是我们七手八脚将曾祖父的遗体抬回了墓中,这其中也包括我。至今想起来我都觉得奇怪,当时的我怎么会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甚至在我妈千方百计阻挡之下,我还是抱住了曾祖父的一条腿。
有钱人家修的坟的确不一样,虽然已过去快七、八十年了,曾祖父的尸骨上却还有层弹性表皮,摸上去软软的,若不是墓被盗,我想应该保存得更好。
骨头很轻,我在后面并没用多大的力。送进去的时候我低头看了一眼,惊异地发现曾祖父的脚很大,不是一般的大,和我找到的那只大鞋子一样大。
难道,那只大鞋是我曾祖父的?
修墓人开始干活了,我们也不打算在山上多作停留。对着这么尸横遍野的惨景,我想没人能真正做到平心静气。于是,大家决定到公园里坐坐。临走的时候,九叔对那两个修墓人语重心长的说了句:“人哪,不要太贪,有些报应是现时的。”
大家脸上都阴沉沉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我,更是心烦意乱。因为我方才刚刚看过曾祖父的大脚,那么几乎就可以肯定,那个箱子是他埋下去的,那只鞋也就是他的了。可是,那个黑黝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走过四绝之一的“明墓”,四伯感叹不已,这个我最敬佩的老学究随口叹道:“寒潭千载洁,玉骨一堆香”。
据说,明墓中所葬的是南明忠义之士薛尔望全家。薛尔望是明末清初昆明一位书生。据说,南明永历末年,吴三桂率领清兵追击南明永历帝,逼得永历皇帝从昆明败走缅甸。薛尔望看到南明大势已去,长叹一声:“不能背城战,君臣同死社稷,故欲走蛮邦以苟活,重可羞耶!吾不惜以七尺躯为天下明大义。”随后,他便携带全家人包括所养的猫狗一起跳入黑龙潭殉节。传说,数日后尸体浮出水面,各个都面色如生。龙泉观的道人十分惊异,就把他们打捞出来合葬于黑龙潭畔。
四伯一句“玉骨一堆香”让我一个激灵,说到这个“香”,刚才我抬曾祖父尸骨的时候,就闻到了骨头上的一缕幽香,和我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别人可能不会注意,可我对这种香味却太过熟悉!
如此说来,这个“黑拇指”曾经确实是在我曾祖父身上,而且他肯定天天带着,否则不可能过了那么久那个味道还留在尸骨上!
接下来,九叔和四伯的一段对话更证实了我的猜想。
“你说那些盗墓贼都偷走了些什么?”九叔问四伯。
“我也不大清楚,但是听父亲讲,祖父他老人家到晚年的时候潜心修佛,对身外之物早已视而不见,估计他的墓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倒是有一样东西,父亲说他在祖父临走的时候为其洗身时并没有找到。”四伯犹犹豫豫地说道。
“那究竟是个什么物件?”九叔的眼睛一下睁得老大,他一定认为,凭着家族当时那么雄厚的财力,曾祖父手上一定少不了宝物。
“那时我还不大,只是隐约记得,父亲和我说过,祖父走的时候满屋异香,这种香味平时到他老人家的佛堂前就经常闻到,不过老人往生时那股香气比平日更盛十分,绕梁三日,久久不散。
父亲还说,祖父从前曾拿出一块通体黝黑的东西给他摸过,那东西光滑润泽,晶莹剔透,好像自身就带着那种特殊的香味。”
四伯好像沉浸在回忆中,喃喃地说道。
“那就奇了,既然不在墓中,那一定在家里啊!难道抄家时抄走了?”九叔不解。
“不可能,父亲和我说过,在家中并没有找到那个物件,也许,唉!算了算了,不说了,也许那就是祖父念佛时的物件,并没太大关系,所以父亲也没仔细寻找,太多东西都没了,说这些也没用了。”四伯不想再提往事,往事总勾起他太多伤心。
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因此,也就没了聚会的心情,只是坐下胡乱吃了点东西,闲聊了些家常,便草草收拾,各自散去了。
独独是我,却兴奋异常。原来,我拿到的“黑拇指”果真是宝,虽然我还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它身上必定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而我有此机缘能得到它,冥冥中似乎注定要我去揭开这个谜底。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难眠,脑子里一直是白天的墓地和那个“黑拇指”。恍恍惚惚中,我的床前出现了一个人,一个身形高大,须发皆白的老人。他身穿长长的灰色僧袍,手拿菩提念珠,目光柔和地望着我。
我想坐起身来,身体却软软的,没一点力气。想开口向他问询,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但是,我觉得这老人很亲切,很熟悉,一点都不陌生。老人在床前徘徊了一会儿,突然,低下头来,距我的脸不到半尺的距离,他说话了,声音低沉却非常清晰。他说:
“墨魂香魄,仙缘难求。舍生取义,利在千秋。”
话音刚落,那老人身影倏忽不见。我挣扎着想叫住他,却一下子醒了过来。
原来,刚才我做了个梦,可是,梦中的老人我怎么会那么熟悉?对啦,那是我的曾祖父,我见过他唯一一张旧照,虽然照片有些模糊,但我可以肯定,刚才梦中人就是他。而且,非常奇怪的是,我竟记得他梦中最后对我讲的十六字箴言,直到现在,从未忘记。
他要告诉我什么呢?难道是这“黑拇指”的秘密?可惜,那时的我太小,没有聪明到可以猜中他的谜底。
第一卷 东门之宝 第五章 板桥神佛
转眼间,又到了暑假。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去昆明郊外的大板桥表哥家玩上两个星期。表哥家在一个清水潭边,传说潭里有黑龙,所以也叫黑龙潭,看来云南的黑龙还真不少,到处都是。
潭水很浅,怎么样也想象不出那龙如何在潭中戏水,不过龙潭边上的石壁我看着倒甚是神秘,那石壁有十多丈高,直削而下,和龙潭浑然一体,最奇的是平整的石壁上有个突起的大石头,很像一个没有拧把的水龙头,那龙,是否就在那石壁之中?而那块水龙头一样的石头是否就是它出入的洞口?
我一直对这龙潭很敬畏,从不敢靠它太近,总觉得有些神秘的东西在那里,黑黑的水,幽幽的静,总是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氛。
吃午饭时,我听说了一件怪事。
原来,他们这里有个老太太,八九十岁了,有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有个白衣人来找她,向她洒了一把莲花,说他在地下太久了,叫老太太帮忙让他出来,定有好报。
那老太太就问他,你在哪里啊?
白衣人就说:“栀子花下三尺三,转身可见黑龙潭。”说完就消失了。而老太太立即惊醒,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粗气,这觉也睡不着了,坐在床上一直等到天亮。
第二天天刚亮,这老太太就扎着一双小脚,屁颠屁颠地跑出去找人去了。逢人就说起这桩怪事。可有谁相信啊?都说老太太疯了,大清早的折腾人。
好在村中有个信佛的老干部听了这事,心下就觉得奇怪。便叫自家的几个孩子和老太太到龙潭边去看看。那老太太一到龙潭边就说在栀子树下,叫他们挖。
老干部心想,既然来了,那就挖挖看看吧,如果没有也不过是出了点体力,没啥大碍。于是就叫他几个儿子照老太太指的地方挖。没想到才挖了一米多点,就看见一块圆石头。
老干部连忙叫其中一个儿子回去叫人,其他人继续向下挖。没多久,村中就来了一大帮人,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挖出来一个大坑。
你猜怎么了?里面有个一人多高的石头佛像!
大家惊异极了,用绳子绑好,一起用力把它拉了上来,果然那佛像是背对着龙潭的!就在栀子树下!
“那现在怎么样了?”我急问道。
“后来村子里的人认为这是很吉祥的一件事,于是就大家凑钱为佛像修了个小庙,都说很灵的,香火旺着呢!”表嫂抢着说了。
“小龙,快吃!吃完带我去看看!”我迫不及待的对表侄儿小龙说道。这些日子,我对神秘的东西越来越感兴趣了。
小龙家就在龙潭边,刚才我来的急,竟然没有留意这个小庙,还以为是个看田的小房子。我转到正面一看,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佛像,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只见佛像的脚还没有挖出来,有小半截尚在土里,它有五尺多高,慈眉善目,身形圆润,颇有唐风遗韵。佛像面前都是村民供奉的香糕瓜果,而庙前一个不大的香炉早已插满了燃着的香。
“香火真的很旺啊,小龙,你家有香吗?我也想上一柱。”我说道。
“好像没有,我们对这些不是太信的。”小龙摇头道。
这时一个老太太一步一鞠躬地走过来上香,上完香后,回头看见我呆站在这里,便递给我三根香,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我刚想说句谢谢,老太太已在土堆后消失了。
等我恭恭敬敬地上完香后,小龙这个无神论者早已不耐烦了,拉着我就走,说是去找朋友一起到河边捉鱼,我拗不过他,只好跟他走了。临走我又回头看了一眼佛像,隐隐约约觉得,这佛像嘴唇微启,仿佛要和我说些什么,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
真奇怪,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晚饭后,草草看了一会电视,便洗澡睡了。一天玩下来,竟比上学还累。
梦中,我见到一个人,一个白衣人。
次日晨,阳光明媚。我和小龙上山去采蘑菇。云南多山,昆明也是群山中的一个小盆地,我们这边俗称“坝子”,所以从小龙家出来,四周都是山,只不过离的并不近,怎么也要走出去三四里地,如果指望采到更多的蘑菇,就要尽量地往远处走。
望着远处的群山,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因为梦中那个白衣人也向我提起过一座山,我记得当时他慈眉善目地笑着对我说:“待到农历七月三,选胜登临鸡足山;若是风吹云淡时,自有怀中佛光绽。”
我怎么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我知道他是要我去鸡足山。
有些事情你不必非要现在就弄明白,到该懂的时候自然会懂。
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才到山脚下,因为昨天刚刚下过雨,山路看上去滑滑的,我不敢肯定今天是否能干干净净的下来。
事实的确是这样,我不但没能干干净净的下来,而且差点就下不来了。
踩着有点稀滑的山路,小龙带着我走到了一个山沟口,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下过雨太阳一照,那蘑菇就会像变魔术般的长出来。好吃的蘑菇喜欢躲在树下的草丛中,或是山沟的土壁上,你要是不拨开草丛仔细去找,它是决计不会凭空出现在你面前的。而那些毒蘑菇则不然,要多显眼就有多显眼,花花绿绿的长满山坡,煞是好看,有如五彩缤纷的鲜花。
这世界上的东西都是同样的道理,越是美丽无比,越是危机重重。
而等到你经历了繁华美丽之后,却幡然猛醒,原来最珍贵的,其实恰恰就是灯火阑珊处那些看上去最平淡无奇的东西。
小龙观察了一下地形,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大的蘑菇窝子。原来它就在沟壁上一个黑乎乎的小洞旁边,很是隐秘,从远处看根本就看不出来。此时,见到那丛丰美繁盛的干巴菌,我的疲惫登时就一扫而光!
干巴菌的样子黑黑的灰灰的,看上去相当不出奇,可是,却是大家公认的极品美味,因为它炒出来味似肉干,极其香浓,所以名为干巴(肉干)菌。可惜它不能人工培养,生长的又少,而且只有夏秋时节才能采集,所以近年来价格是水涨船高。尽管有人想办法做成罐头来销售,但那种新鲜的味道,岂是罐头能代替的?
我虽然不是农村长大的,但爬树攀岩的工夫倒也丝毫不差,所以没费多大力气就爬到了沟壁上。
那丛干巴菌离我不远,我伸手就可以拿到。我小心翼翼地采摘,随手将摘下的菌子放到我臂弯上的小竹篮子里。那篮子里早被我们垫上了松针,因此,不必担心菌子因颠簸而损坏。
干巴菌虽然珍贵,我却没把窝子采完,留了一些在那里养着,俗称养窝子。否则,若一时贪心将菌子摘完,这个地方就不会再长了。
凡事都不能做绝,山里人一直都恪守着这个信念。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你拿了别人的东西,终有一天要还回去的。
正当我满心欢喜准备下来的时候,猛一抬头,突然有了惊人的发现!就在距离我不到10厘米的地方,一双小小的绿豆眼正死死地盯着我!
那双眼睛!就在我面前的小黑洞里,小小的,亮亮的,犹如黑夜里的寒星,让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我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浑身起了几百万个鸡皮疙瘩。恐惧就好似梦魇,明明很清醒,可身子却一动都动不了,想叫却一声都叫不出。我的身体不再是我的了,只能僵尸一般卡在那里。
两颗寒星缓缓靠近了我,阳光下,我清楚的看到,那是一条金黄色的大蛇,浑身闪闪发光,身子有我小腿粗细。我发誓,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蛇,但见它头非三角,我知道应该不是条毒蛇。
这时,小龙在下面早已吓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蛇在我面前滑动,他却一动也不敢动。我的冷汗从头一直留到脚,只见那蛇缓缓爬向我的手臂,顺着手臂又爬进我的外衣,我腿一软,从沟壁上直掉下来。
那金蛇尚未完全爬进我的衣服,却还是被我带累着掉下石壁。
我重重地摔在沟里,小龙被我溅了一头一脸的泥水。这一下倒好,他终于清醒过来了,拿起铁钩把我身上的蛇拖了出来。而我则乘机爬将起来,就势跳开了几大步,拉着小龙就跑。
跑出去有几十米,我回头一看,那蛇并没有追来,只是在沟口直立着身子,远远的看着我们,状似目送。
惊魂未定的我此时才发现背疼得厉害,叫小龙一看,原来我的后背已被锋利的石锋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虽不深,但却足以把小龙吓得哭了起来。
我一边安慰小龙,一边也抖得像个冻鸡一样,摸摸别的地方,还好,不幸中的大幸,没傻也没丢胳膊少腿。
我们俩逃也似地回到家中,丢盔弃甲,狼狈之极,带去的东西全部不见了,最最可惜的是,连我们冒险采到的蘑菇也不知丢哪里去了。小龙少不了被他爸狠揍一顿,我则被表嫂强行带到卫生院包扎伤口,还打了一针破伤风。
我一直都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个采蘑菇的人就没有碰到过这条蛇呢?而且,那条大金蛇好像对我并没有恶意,只是要钻到我的衣服里去,根本没有攻击我。
究竟是什么让它如此感兴趣呢?
难道,竟是为着我身上的那股香气?
第一卷 东门之宝 第六章 圆通胜境
自从金蛇事件之后,表哥表嫂就不准我和小龙再到处乱跑。
每天,我就只能在表哥家附近走走,偶尔还会去龙潭边看看那石佛,再远点儿就不行了,所以我觉得甚是无聊。当身上的伤好了以后,我便向表哥告辞,打道回府了。
一天我闲来无事,便去花鸟市场闲逛。不到一个小时,我就用仅有的百十块钱买了一堆零碎玩意,都是男孩子喜欢的小刀和打火机什么的,最后还买了一条金属项链,吊着个镂空花的宽戒指,我想把那个宝贝“黑拇指”箍在里面,那戴在脖子上一定会很别致。
回到家,我从床底下摸出那个檀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的“黑拇指”因为我长时间失于看顾,看上去光泽暗淡了好多,因此,我决定用清水给它洗上一洗。
没想到,却洗出了怪事。
我用一只大白瓷碗盛满水,把“黑拇指”放了进去。之后,我便回屋去取钳子和项链,准备把“黑拇指”镶到项链上去。
可我回来一看,糟啦!只见满满一碗水竟已变成黑色,是那种浓浓的稠稠的黑,就像一碗墨汁!
天!莫不成是我的宝贝化了?
大惊之下,我连忙伸手进去一阵乱摸。当我的手再次碰到它的时候,心里的一块大石才算落了地。
还好,还在。
取出来一看,它竟然还是原样,并没有被水溶解掉一丝一毫,反而经水之后,异香更是浓郁,光泽更是润亮!
看着那如墨汁一般的水,我突然惊醒:原来那香气,正是墨汁的香味啊!
只不过,这种墨香,却比我所闻过的任何墨香更为清新,更为纯正,甚至会勾引着你立刻想去写字!
我是最禁不起勾引的,翻箱倒柜地找出只秃头的毛笔,沾着黑水在报纸上写了一个字,果然,那黑水就是墨汁,但是写出来的字却光亮无比,入纸三分,而我写的那个字,却是个“妙”字!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一块永远不会枯竭的宝墨?只听说《天方夜谭》里有个取之不尽的羊皮袋子,却没听说有永远使用不尽的水墨。
我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因为有个人和我说了一句话!
那个人居然还是个瞎子!
可是往往瞎子的心比明眼人的眼更明亮!
说来也怪,自从那次在山里碰到那条金蛇以后,似乎我就和蛇再也分不开了。
星期天,我妈非要拉我去圆通寺敬香,说是求菩萨保佑我上个好一点的高中,也好将来考上个好点的大学。也难怪,家里书香门第的,要是我连个大学都考不上,那不丢尽了我爸*老脸。
我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在老*威逼下,也只好随她到了圆通寺。
说起这圆通寺,可是我们常去的地方。因为它就在闹市中,来去都很方便。
“圆通”是观音三十二名号之一,观音又称“圆通大士”,所以圆通寺是观音的道场。可这圆通寺却和别的观音道场不一样,别的观音道场大殿供奉的都是观音,而圆通宝殿供奉的却是释迦牟尼“三身佛”。
这又是个什么缘故?
原来,同治初年,昆明发大水,水淹寺庙,佛像遭到损坏。到光绪年间重修佛像时,不知什么原因将大殿供奉的主尊改成了释迦牟尼“三身佛”,但是,大殿并没有按常规改为“大雄宝殿”,仍然保留了“圆通宝殿”的名称。因此,出现了观音殿供奉如来佛的奇观。圆通寺本为观音道场,观音寺不能没有观音,于是,观音便进了大殿前的八角亭。
圆通寺曾供奉过佛指舍利,在东南亚一带极负盛誉,因此,很多东南亚客商来昆明谈生意时必到圆通寺求财纳福,而由此一来,可就滋润了圆通寺旁边的一干乞丐,我就亲眼看见那些乞丐伸手向老外乞讨时,对方给的不是五十、一百,就是三百、五百,看得我差点没眼热心跳地加入丐帮。
上完了香,我便只身走到八角亭的放生池,来看那些密密麻麻的鱼和龟。这些活物都是人们拿来放生的。我也在这里放过一只龟,却不知它现在下落如何。
我正站在小桥上发呆,突然一声尖叫把我从神游中惊醒。只见一个女孩指着我脚下带着哭音地叫着:蛇!我被她吓得跳了起来,不是吧?又是蛇?
这一声尖叫可不要紧,周围的香客登时如潮水般围拢过来,不时指着我脚下的小桥议论纷纷。
我探出头去一看,天!小桶粗的一条蟒蛇啊!比我先前见到的那条不知大了多少。此时它正盘距在桥洞里,而且还作势向桥顶蜿蜒爬行。看样子,它好像又是冲我来的!
不是吧!我心里又一阵冰凉,我招谁惹谁了?怎么这蛇总冲着我来呀?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挂的链子,突然意识道:难道是它引来的?
正发呆呢,我突然被我妈一把从桥上拉下来。她恨恨骂道:“你找死啊!没看见那么大条蛇?”
“怕什么怕,又没咬我。”我装作不在意的说道。
“走了!快回家吧,我最怕蛇了。”老妈胆战心惊的说道。
说话间,我和老妈已走到山门。我回头一看,吴三桂建的牌坊早已残旧,可那“圆通胜境”四个大字却栩栩生辉。我心中微微起了一丝波澜。
很多不解,似乎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中有了一点头绪。而我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定数。
这时老妈对我说:“你到门口等我,我去上个厕所。”
我嘴里答应着,眼光却扫向了一个孤坐在牌坊下的瞎子。
看他穿得破破烂烂,也不知从哪里进到寺中的,平常这些乞丐只是在门口乞讨,还没见他们被放进来过。
我正痴想间,那瞎子竟对我璨然一笑!
难道瞎子能看得见我?
我心中大是疑惑,不禁迈步向他走去。没想到,他竟然开口说道:“呵!好香!”。
我大惊,连忙问道:“你说什么香?”。
瞎子不理我,低下头去,喃喃自语道:“檀木盒子带檀香,岂知香中香更香?白绢黑字君莫忘,前人栽树后人凉。”
“小晨!走了!”老妈在前面叫我。
“等等!我一会儿就来!”我匆匆向老妈应付一句,便欲转身寻找瞎子。
我要问问这个瞎子,他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他刚才所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但我回头时,那瞎子竟然消失了!
(记:圆通寺常常出现巨蟒,后动物专家解释,圆通寺靠圆通山,山多小泉,壁中多洞,背阳光,常年阴湿,适合蛇类生长,故多出蛇。发现之蟒蛇,都已送至圆通山动物园,从未发生蟒蛇伤人事件。)
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一章 木盒白绢
从圆通寺回来,我一直奇怪不已:那瞎子为何对我说了那样一番话?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为什么我这段时间会碰到这么多奇怪的事?
这一切,难道都和我身上的这块“黑拇指”有关?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蛇为什么会靠近我而不伤害我?
为什么总有人对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我想起瞎子说的一句话:白绢黑字君莫忘。什么意思?
我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我摔碎了那个檀香木盒子……
那天我把那檀香木盒子拿出来,准备放一些我收藏的“奇珍异宝”进去,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利用一下。
我把它从床底下拿出来,用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那盒子还真是精致,虽然表面光光滑滑的什么也没雕刻,却有一种古朴自然的风格。盒子虽小,却感沉重,木质极好。
我把它拿到阳台上细细观赏,这才发现,它应该也是件价值不菲的东西。因为年代很久,这木盒早已被磨得光洁柔润,可那股檀香味却不见半点消散。我正翻来覆去地把玩,谁知手一滑,那盒子从阳台上直直的掉了下去!落在地上一声闷响。
我家住在四楼,那盒子笔直掉下去是怎么也不可能完好的了。可我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楼下,捡起来一看,居然没碎!不过底部却裂了一个细纹,阳光底下,纹路里竟然露出一点白色的东西!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肯定是关于“黑拇指”的秘密!
虽说我是天秤座的,但我做事却并不犹豫。我把盒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接连摔了三次,那盒子才彻底碎开,碎木中,赫然惊现一块白色的绢布!
拿上白绢,我飞快地跑回家里。这白绢上一定写着“黑拇指”的秘密,我马上就要知道这个秘密了!
我的一颗心紧张得“扑通扑通”乱跳,脸因兴奋而胀得通红。我一遍遍告诫自已:镇定!一定要镇定!
不出所料,那白绢上的确洋洋洒洒地写着不少字,而且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字一定是用这“黑拇指”化的墨汁写的,因为那上面有我熟悉的香气。那叠起来的白绢打开来有两尺见长,一尺多宽,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得甚是漂亮,久封的檀香混着那墨香,使这块白绢散发出一股不可抵挡的魅力!
再细看文字,只见排头一序,上书:
“天地之极,犹可到也;人心深处,难觅其踪;是非善恶,缘自心生;因缘果报,可见之真;佛性所指,乃是慧根;根从心起,佛是自身。
吾辈若得此绢书,便是佛缘。盒中舍利,乃家传之宝,其中隐意,无人能破。望得此宝之后人,正性修佛,以得其中之深意。后书万言,乃此宝之来历,望吾辈读之能参透前辈之苦心,行善积德,净心修身。卷帘老人言。清乾隆二十一年。”
天!我拿到的东西竟是一枚舍利!
原来,白绢后面的洋洋万言,竟写着我这枚舍利的来历,这我可要好好瞧瞧!
于是,我按捺着激动的心情一直往下看去,却见文言文黑压压一大片,甚是难懂。我连忙拿出《文言文词典》,逐字逐行,边查边看,以至于我原来最讨厌的文言文竟在这一阶段得到磨炼,后来高考时还拿到了不少的分。
这卷帘老人是谁?怎么没听家里人讲过?看他字中所言应该是我家的祖辈,而且好像自他之后,还没有哪个得到这檀木盒子的人见到过这块白绢。
那么,我就是这个有缘人吗?
我像蛀虫一样爬在白绢中苦苦钻研,没几分钟,就被里面的情节深深吸引。恍惚间,一个面色苍白、一身风尘的宋代男子缓缓向我走来……
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二章 和尚求字
深秋,歙县。
寒风早已冻骨。
坐在风中的唐贺已经两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若是今天再没有人来叫他写字,恐怕他连拿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前天,他已把自己唯一的一件棉袄当了,只换回一小袋米,可提在手中却如此沉重。如果今天再没有收入,那家中老父亲的病该如何医治?
今天离开家门的时候,唐父拉着唐贺的手老泪纵横的说道:“孩子啊!都是我害了你呀!我这一身的病其实早已无治,你何苦为了我弄的连娶媳妇的钱都没有啦?不要再管我了!你的孝心为父知道啊!”
“父亲,孩儿做的不过是应该做的事,不能让父亲安享晚年,孩儿不知心中有多难受!您的病,我无论如何也要为您治好!别说是没老婆,就是搭上孩儿的命,我也再所不惜!”唐贺正言道。
“唉!叫我说什么好?为父实在对不起你啊!”唐父擦了擦昏花的老眼,难过地说道。
“父亲不必再讲,母亲死的早,孩儿就靠您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其中多少艰辛,有谁知道?父亲要再说这样的话,孩儿当真不活了!”唐贺道。
唐父不再开口,这样的话,每天都在重复,而唐贺的回答却始终如一。
看着唐贺日渐消瘦的身子,唐父心里的疼,又有谁知道?
对面包子铺刚蒸好的肉包子散发出暖暖的热气,那热腾腾的香气正如影随形地包围着唐贺。在别人闻起来美妙无比的味道,在唐贺这里却变成致命的刺激!他只有把头低下去,身子像虾米一样地弓起来,双手用力压着自己的胃,好让那里的疼痛减少一些。
唐贺仰天长叹:苍天啊!你真要亡我唐贺吗?
一条秃毛癞痢狗从他面前一瘸一拐地跑过,嘴里居然还叼着个包子!那狗跑出去三米不到,又回头轻蔑地看了唐贺一眼,尾巴故意用力地摇了两摇,仿佛在恶毒地取笑唐贺:笨蛋,你连我都不如!
不远处,周流寺的钟声已扣响,声声入耳,唐贺的心境才稍稍平和,饥饿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说起这周流寺,倒是和唐贺有些缘分。唐贺三岁时,身染重疾,唐父背着他四处求医,可惜,每位郎中都是摇头叹气,只扔下一句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省省吧,不用治了。
可唐父如何舍得?自己劳碌半生无所造就,只得这一独子聊以自慰。唐贺若有个三长两短,他这条老命也就走到头啦。
走投无路之时,唐父背着唐贺连夜上了周流寺,对着菩萨是三扣九拜,老泪长流。足足磕了三个时辰的头,唐父额上已是血流不止。
这时,寺中一白眉老僧受了惊动,提着白布灯笼走进殿堂。
“什么人在那里?”白眉老和尚举着灯笼,向唐父这边照了一照。
“老师父莫怪,我只因孩儿病重,因此半夜来拜佛求福。打扰师傅实乃小老儿罪过呀!”唐父一时诚惶诚恐,慌忙双掌合十,作揖赔礼。
白眉老僧走到跟前,还礼完毕,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唐贺,随即朗声笑道:“阿弥陀佛!施主不用如此折磨自己,我看这孩子大限未到,不必惊慌,明晨自然就好了。”
唐父哪里肯信?自己求了那么多医术高超的郎中都说无救了,怎么偏偏就这和尚说明日见好?于是竟不理老僧,依旧磕头不止。老僧也不多言,放下灯笼,开始焚香颂经,对着菩萨做起早课来。
真是怪啦!鸡叫三遍时,唐贺竟开口说话了!唐父惊讶不已,顾不得擦去头上的血水,一把抱起唐贺来全身上下抚摸一通,只见唐贺脸色渐渐红润,再摸额头,烧已退了,这大病竟已好了!
唐父回身对着老僧衲头便拜,“嘭嘭嘭”接连磕了几个响头。老僧还礼不迭,慌忙将他扶起,道:“施主不必谢我,一来这孩子命不该绝,二来你一片赤诚,感动菩萨,却与我有何关系?快带孩子回家吃点东西吧!这孩子与佛有缘,十五年后还会回来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却说唐贺病愈之后,越发聪慧过人,读书更是过目不忘,因此,十岁时便已考中秀才,同时,更是写得一手好字。见娇儿如此,唐父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谁知四年后,唐父行商竟被奸人所骗,一夜之间,家财尽皆化为乌有。
唐父一病不起,从此,唐贺便以卖字为生,进京赶考,早已是一句空谈。
…… ……
正午的阳光渐渐将唐贺身上的寒冷剥离,他不再畏缩,但腹中的饥饿却无法消褪,正迷糊间,只见桌上多了两个包子。
唐贺抬头一看,一个苗条的身影低着头从他面前走过,那背影对唐贺来说再熟悉不过,“蝶儿......”唐贺叫道。
那苗条的女子回过身来,但见她,一身白衣,两弯柳眉,凤眼总怪春色老,樱口还嫌荔枝白。长就一副瓜子脸,面不敷粉而白,唇不涂朱而红,真是说不尽的风流娇态,描不完的旖旎风姿。这女子银牙微启,笑靥如花,软语柔声道:“快吃吧,一会儿就凉啦,我,要回去了。”
短短几个字,唐贺已是浑身发烫,心底一股温泉瞬间涌起。
紫蝶是唐贺青梅竹马的玩伴,也是本地大财主张员外的独女。早间唐家家境殷实,尤其是唐贺考中秀才之后,两家确有联姻之意。可后来唐父家破,张员外就再也没提过这事,而唐父也清楚,自己已不配和别人做亲家了,这件事也就此作罢。
可没想到这唐贺和紫蝶却是郎情妾意,早已暗定终身,瞒着两家老人暗地里来往,紫蝶还曾偷偷接济唐贺,怎耐这唐贺极要面子,说什么也不用紫蝶托丫鬟小红送来的银两,气得小红直骂他是个天底下最笨的呆子。
今天这面子唐贺却不要了,他想要也要不了了。如果他再固执,他就真成了呆子啦。他必须让自己活着,他必须等到有人来叫他写字,否则老父的药就无钱讨买了!所以,他想都没想,那两个包子瞬间就溜进他肚子里了。接着,他就和紫蝶四目相对,情意流转。
“小姐,小姐,你看这香囊好不好看?花了我十个大钱呢……”这时,一个穿红衣的女孩子蹦跳着跑了过来。一双丫鬟髻,两个俏酒窝,圆圆脸,圆圆眼,一副精灵古怪的样子。她手中高举着一个百合花的香囊,兴高采烈地向紫蝶显摆。一见唐贺在旁,她突地不叫啦。
只见她一对黑眼睛“骨碌碌”一通乱转,笑嘻嘻打趣道:“哈哈,我来得不巧啦,打扰二位斗鸡啦,掌嘴!掌嘴!没事,就当我透明好啦,我马上消失!”说着,她调皮地做了个鬼脸,转身欲跑。
“回来,死丫头!再敢混说,看我不撕你的嘴!”紫蝶满面含羞,一把捉住这小鬼头。
“小红真是越发淘气啦。”唐贺忍不住笑道。
“走了啦。”紫蝶手上加一把力,扯着小红就走。莲步摆动间,回眸对唐贺嫣然一笑。她此时满面红霞,眼波流转,真是如破日惊鸿,美若天仙。把个唐贺竟看得痴了。
俗话说得好: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到了日落时分,唐贺终于等到了一笔大生意,当然是对他而言。
周流寺今天和往常一样,寺中的和尚一直忙着念佛修经,可前几天有两个小和尚竟耐不住清苦,偷偷到酒馆里买了一只鸡,几斤肉,躲在寺院的墙根下吃了。不巧被前来上香的香客看见,便去告诉了寺里的方丈。
方丈一听,这还了得!周流寺的清誉都被你两个小子断送了,于是把两个小和尚捉来,按照戒律狠狠惩戒了一番。事后,方丈余怒不止,便把两个小和尚关进藏经阁,罚他们守戒一月,抄经万卷,方可赦免。
那两个小和尚天天抄经,自是抄得头晕脑涨,苦不堪言。略一清点,原来才不过抄了十之有一,那手却已经提不起笔来了,再抄下去,就是搬上两只手,再加上两只脚,恐怕也完不成啊。
两个小和尚正抓耳挠腮,无计可施。这时,其中一个小和尚灵机一动,叫声“有啦!”便和另一个小声商量:“不如咱们找一个写字的书生帮我们抄,这样就可以多个人手,到月底一定能交个满差啦。”
今日方丈不在寺中,两个小和尚把身上剩下的银两凑了一凑,便双双到街上寻人,恰巧就找到了唐贺。
唐贺自是大喜过望:老天有眼,老天有眼!终于有生意了!
两个小和尚付了少许的定金,吩咐唐贺务必在月底完成万卷经书的抄写,否则余银不付。
唐贺拿到钱,连忙跑到药铺买了几付药,再去买了点肉菜,那点银子就用光了,他脚不沾地地一路疾走,总算回到家中。一进家门,他先给老父把药熬上,便拿出家中的佛经开始抄写。这佛经唐贺读过几遍,抄起来倒也不算费事,而且,唐贺本有慧根,对这佛经很有领悟,因此,越抄越兴奋,越抄越迅速。
可抄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唐贺的麻烦却来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墨用完了!
没墨就不能再抄写,可这佛经偏又催得猴急,唐贺真恨自己昨日没多准备些墨来。现在怎么办?去找紫蝶?不可能,还没等进大门就被家人轰出来了!再说了,就算真的见到,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呀。就为了一点墨,就要上门乞讨,这算什么事呀!
唐贺急得要命,本来嘛,早点完成,就可以早点拿钱,说不定还有更多的生意可以做呢!
突然灵火一闪,急昏了头的唐贺刹那间想起个人来!也许他可以帮我!
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三章 墨仙潘谷
“今天要是再赌不过你,我头顶地倒着出这个门!”身矮体胖形如企鹅的阔少李公子大声说道。
“那我估计你还没走到家,头就已经掉啦。”潘谷笑道。
“好!那咱们今天就赌一赌,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三头六臂的神仙!你不是会‘揣囊知墨’吗?我倒要瞧瞧,你如何能猜着我这块墨的来历。看好啦,你说这块墨是谁制的?”李公子神秘兮兮地拿出个软布袋子。
潘谷双手接过,隔着布袋用手一捏,稍稍一皱眉,随即笑道:“哦?不错不错,居然被你找到一块‘仲将墨’!这‘仲将墨’乃是魏明帝时书法名家韦仲将所制。据说,仲将制墨,必先取漉过的松烟烟炱一斤以上,好胶五两,浸泡在杓皮汁中,并加珍珠、麝香各一两,放在铁臼中杵捣三万杵,最后方能制成每铤不过二两的‘仲将墨’,此墨一点如漆,是价值连城的松香宝墨啊。李公子好眼力,不知从何处得来?”
李公子粗眉一竖,伸出一个胖大的巴掌,比划着地说道:“哼哼,我找到了韦仲将的后人,花了五千两银子,好说歹说才买了下来,韦仲将的后人那个舍不得哟!哈哈!”
“那你可要好好收藏,韦诞的‘二两仲将墨’存世的恐怕不多了。”潘谷含笑说道。
“什么不多了,这世间就只有这一块了!要不是他的后人连饭都吃不上了,又怎么会舍得出让?”李公子摇晃着满脸油光的胖脑袋忘形地说道。
“好,这墨的来头我已猜出,那么这赌又是你李公子输了?要不要我给你个软垫子?也免得头破血流。”潘谷仍旧笑道。
“这......”李公子实在没想到潘谷看都没看,只用手轻轻一捏就能说中这块墨的来历,更没想到刚才自己一时忘形,等于已经承认自己输了。
“好!走就走!等我找来更好的,我看你怎么猜!”李公子叫道。虽说他是个纨绔子弟,倒也守信,立刻就趴下来用手撑着要倒立。怎奈他身体肥胖,蹬了半天,那脚无论如何也是腾不了空,只好像个笨企鹅一样爬着出去了。
唐贺看着一个圆胖的富家公子从自己面前爬过去,大感惊奇,正要询问,只见潘谷在门口对着胖公子笑着说道:“李公子好走啊!哎!小心!前面有堆狗屎!”
唐贺也不禁笑了,这滑稽的景象他是从来没有见过,估计以后也是见不着啦。最奇怪的是这个胖公子他还认得。唐贺心中暗道,一个家财万贯的阔公子,怎么会落得如此难堪境地?
潘谷看着唐贺过来,拱手笑道:“来的可是唐贺唐秀才?潘谷这厢有礼了。”
“潘先生如何认得在下?”唐贺奇怪道。
“那日我进城卖墨,见唐贤弟在路边写字,所以就走上去看了一看。谁知一看之下,大为震惊,唐贤弟的字竟如此潇洒,大有二王之风范。后来我找了个路人,一问之下,原来唐贤弟还是个大孝子。只是潘某不解,唐贤弟如此才华,何不去考取个功名?不说别的,单是这字,便可名扬天下了。”潘谷道。
“不敢!不敢!唐某哪有如此本事,写字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至于功名嘛,这个......唉!不说也罢!”唐贺没想到还会有人称赞他,一时有点拘谨,再想到自家的情况,不觉黯然神伤。
潘谷看唐贺大冬天的还穿个薄衫,一张俊脸面色苍白,嘴唇已被冻的紫红,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但看他气质不凡,双目聪慧,不知是何缘故来找自己,便诚意问道:“唐贤弟此次来访,不知潘某可能帮上什么忙吗?”
“唐贺这次来......唉!不知如何对潘先生说!”唐贺一介书生,把个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所以一张口求人,便感到难以启齿。
“唐贤弟但说无妨,潘某对贤弟早已仰慕多时,只是未曾有缘结识,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有什么话就和潘某讲好了!”潘谷微笑道。
“今天未见到潘先生‘揣囊知墨’的绝技,实在遗憾,不过看那李公子的狼狈样,定是和潘先生打赌输了。”唐贺避开话题道。
“哼,那姓李的小子竟然弄来了魏时的古墨,花了五千两银子!真是奢侈!我今天叫他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外面灾荒四起,如果他能用这些银子接济一下百姓,不知可以救活多少人的命!”潘谷愤然道。
“这世间本是如此,富人有富人的烦恼,穷人有穷人的苦闷,富人不知穷人的苦难,穷人也不能体会富人钱财来得艰辛,只要对得起良心,倒也无妨,他们自有他们的道理,也怪不得他们。”唐贺说道。
“想不到唐贤弟竟如此豁达,倒是我心胸狭隘了,听唐贤弟一番话,潘某更是欢喜,能否请贤弟进屋喝杯茶?”潘谷道。
“其实唐贺对潘先生更是倾慕已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唐贺抱拳道。
唐贺进到潘谷简陋的小木屋里,顿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那地台上的炉火烧得正旺,茶壶呼呼的冒着热气,四周都挂着潘谷制好的墨,香气扑鼻。
“唐贤弟见笑了,潘某的屋子简陋的很,实在委屈了。”潘谷道。
“素闻潘先生卖墨价一不二,没想到竟如此节俭。”唐贺不解道。
“唐兄见笑了,我的墨的确卖得贵,不过大部分卖得的钱都救济穷人了。”潘谷淡然说道。
唐贺只感到胸口一阵堵塞,血气上涌,眼中顿时一片潮湿,想不到这名满天下的“墨仙”竟是如此之大善!顿觉自己在潘谷面前变得那么渺小,对潘谷更是倍加敬仰。
喝了一口潘谷递上来的热茶,唐贺才抑制住胸中奔涌的热情,开始揣度该如何向这个大善人开口求墨。
唐贺还在思量,潘谷却先开口了:“唐贤弟,潘某有一事相求,不知贤弟能否答应?”
“潘先生请讲,只要小弟能做到的,一定为潘兄效犬马之劳。”唐贺受宠若惊。
“哈哈!没那么严重!唐贤弟多虑了,只是潘某倾慕唐贤弟的风采,今日虽萍水相逢,却视为知己,我有意和你义结金兰,不知贤弟可否愿意?”潘谷哈哈大笑道。
唐贺求之不得,立即拜下,颤声道:“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潘谷也对着唐贺下拜,慨然说道:“从此我就有个好兄弟了!”
唐贺喜极而泣,没想到这次来求墨,墨尚未求到,竟先认了墨仙作大哥,真是天大的福份,心头热浪翻腾,忍不住落下泪来。
潘谷自幼孤苦,今日有幸结识这个风度翩翩的唐公子,又见他出口成章,善心满怀,更是从心底里喜欢。自己虽然名气大,但不过也是个制墨的工匠,唐贺能认他这个大哥,自己已是欣喜非常。
“走,走,我们先喝它几十杯再说!”潘谷兴致颇高,连声说道。
“大哥,这酒,今日恕小弟不能陪大哥喝了,只因家中老父还未吃药,且我还有要事没有做完,咱们改日再喝,好吗?”唐贺急忙摆手道。
“哦?什么事那么急,说给大哥听听,也许能帮上你忙呢!”潘谷正容道。
“小弟今天,本就是为此事而来,没想到竟能和大哥结为兄弟,感激之余,这事情更不好说了,否则叫别人如何看待小弟?”唐贺怅然道。
“你我既然已是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说无妨!”潘谷微怒道。
“那我就造次了,只因小弟前日刚接了个抄佛经的活,刚写没几个字,便发现家中已没墨了,身上更是分文没有,突然想到,别人曾说起大哥这里可以借墨,便厚着脸皮来了。”唐贺脸红道。
“我还以为什么事,就为这个?小弟你也太小看你大哥我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你大哥,别说是几块墨,就是你要我的全部家当,我也照样给你!”潘谷豪爽地说道。
潘谷走进内室,拿出一包东西交给唐贺,道:“这是我才制好的上等墨,你先拿回去用着,不够尽管来取!哈哈!我是制墨的,我兄弟是写字的,这可真是天缘啊!”潘谷欣然笑道。
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四章 恶根深种
唐贺告别潘谷,匆忙赶回家中。那万卷佛经必须尽快完成,一刻也不能耽搁了。服侍老父喝完药后,唐贺随即打开潘谷所赠墨包,竟然发现墨只有两条,剩下的全是银子。这才明白为何大哥适才不让自己久留,实是怕自己发现后又将这银子还回去。
唐贺长叹一声,对着潘谷家的方向拜了几拜,心中已是百感交集。
有了潘谷的这些银子,唐贺便专心抄写起佛经来,暂时不必再为生计发愁。“墨仙”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那小小的两块墨,竟然如此耐用。佛经已抄写一半,那墨却只耗去少许,再写万卷只怕也难以用完,难怪世人趋之若骛。
这唐贺天天抄写佛经,竟已背得滚瓜烂熟。他边写边背,边背边写,老父天天耳闻,也随着唐贺颂经,谁料想,那病居然一天天的好转起来,实在令父子二人欣喜若狂。
却说那唐贺见佛经已近完成,老父的病也已好转,心情欢喜的紧,抄写也更加勤奋,未到约定的日期,他便已高高兴兴抬着一捆佛经去找那两个小和尚了。
再说那周流寺中两个小和尚眼看时限已一天天逼近,自己抄的那些经文还不够所罚之零头,心下惶恐不安,又怕唐贺不能如期完工,因此,整天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焦急之下,很想跑出去看看唐贺的进度,怎奈那方丈又天天守在寺中,不得其门而出,故此,索性听天由命。那佛经,竟一个字也不愿再写了。
唐贺到了周流寺,不见那两个小和尚,便四下里寻人打听,不想寺中僧人见他各处询问那二人,便思量定是那两个小和尚又做下了什么龌龊之事,便如飞般奔去,将此事告知了方丈。
方丈听闻,立即便叫僧人把唐贺请来问询。这唐贺哪里知道两个小僧先前的龌行,不明就理之即,便一五一十的将和尚求字一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方丈。
话未讲完,唐贺便觉得后悔。只因他见那方丈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直到最后简直是勃然大怒。方丈一声令下,众僧人立刻把两个小和尚提来对质。那两个小和尚起先不知何事,战战兢兢地跟着来到后殿,但当他们抬头一见唐贺,遂知事情已经败露,两腿一软,像无骨的麻蛇一般,径自瘫了下去。
方丈怒道:“你二人斗胆喝酒吃肉,败坏我佛门清规戒律,本当重罚,但我念你二人是初次犯戒,且年纪又小,所以才罚你们一月闭门、抄写佛经,原是为了让你们净心自修,悔过自新。即便你们真的不能全数抄完,那又何妨?不想你二人竟错上加错,先犯饮酒戒,又犯妄语戒,谁知今后你们是否还要邪淫、偷盗、杀生啊?今日我若不严惩尔等,岂不是纵容了你们?拉下去!寺规处置!”
唐贺一见这阵势,心里暗叫一声苦,都怪自己多言,不但二十日抄经辛苦白费,还害得这两个小和尚受罚。想那寺规森严,百十戒棍下去,这两个小和尚哪里还有命在?心下自是大大的不忍。
“方丈且慢!”唐贺叫道。
“不知施主有何指教?”方丈问道。
“请容小生说几句话,方丈再打不迟。”唐贺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素闻方丈为人慈悲,这两个小师傅年纪还小,要真是百棍打下去,他们也得去见阎王了,那方丈岂不是也犯了杀戒?方丈几十年修为,不就毁在自己手上了?出家人当戒嗔念,方丈如此动怒,可不是违背了大悲的真义?”唐贺侃侃而谈。
唐贺自天天抄写佛经之后,已深受佛法熏陶,心中早已对佛家百千妙法心生热爱,见方丈如此,便鼓足勇气抢白了方丈一通。
那方丈自来受人尊敬,不想今日竟被一少年书生教训,老脸登时憋得猪肝般酱紫,却又无半句话应对唐贺,只要他一开口,那岂不正应了唐贺所说。好在这方丈修行数十年,倒是也得了一些真义,回头一想唐贺说的不无道理,自己险些坠入业障,因此,不但不怒,反而对唐贺另眼相看。
“阿弥陀佛!施主教训的极是!老僧修了几十年,倒不如施主这般明慧!可是这二人犯了戒律,若是不罚,那我寺清规岂不成了空谈?如人人学他二人,那这寺规又有何用?”方丈轻言道。
“小生倒有一法,不知可否?”唐贺略一沉吟,开口道。
“施主请讲!”方丈一甩袍袖,做了个承让的手势说道。
“佛经有云:佛渡有缘人。这两位小师傅既然屡次犯戒,看来并不是我佛道中人,若是有心修佛,哪里会因小小诱惑而就此沉沦?既然如此,那就不妨让他们还俗,从尘中来,还回尘中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由他们自己选择好了。而方丈您尽可以公告众僧,就说此二人因犯寺规,已被逐出佛门,这也就算对大家有个交代了。两全其美,岂不妙哉?”唐贺妙语连珠,一番话说得方丈是心服口服。
“也罢也罢,施主所言极是,只是此二人六根实在不净,只怕以后会免不了频生事端啊......唉!”方丈叹道。
“方丈不必过虑,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们俩自己的造化,就由他们自己来承担吧!”唐贺道。
方丈命人收了两小和尚的袈裟,戒牒,不由分说地将他们赶出了周流寺。那二人出寺后,命运几经变故,他们不思自省,却将所有情由怪罪于唐贺,以至于后来终遭恶报,这是后话。
唐贺见二人已被逐出山门,讨要那抄经余银之事也不好再提。可转头一想,老父病已好转,也是自己抄写佛经得来的善果,本来自己赚银就是要为老父治病,既然老父已好,那要钱又有何用?心念一转,便茅塞顿开,欣欣然去找大哥潘谷了。
第二卷 墨仙传奇 第五章 地藏本愿
还没到潘谷住处,唐贺就见一路上流民如潮,个个是骨瘦如柴,破衣烂衫,饥寒交迫,面黄肌瘦,脸上更满是痛苦凄凉之色。
唐贺对附近省份闹饥荒一事早已有所耳闻,没想到流民来的竟是如此之快,可想那饥荒会是多么严重了。
来到潘谷家门前,只见大门敞开,唐贺拍门数声,仍不见回应,便自顾自走进房去。谁知他屋内屋外转了一圈,却遍寻不着潘谷身影,心下狐疑。不过,当他发现满墙的成墨都已不见,便知那好心的大哥一定又去济世救人了,于是一路打听,一直朝城外寻去。
潘谷正在城墙根那儿煮粥,虽是寒秋,却累得满头大汗,突然一抬眼看见唐贺寻来,随即开心地大叫:“贤弟,快来帮我!”
唐贺正为找不到潘谷犯愁,此时忽听大哥召唤,忙循声望去,只见几百号人将那潘谷围在当中,潘谷面前一个硕大的铁锅正冒着白乎乎的热气,里边竟是满满一锅粘稠的白粥,此刻潘谷正拿个铁勺子在大铁锅里用力搅动,一脑门的汗珠。见此情景,唐贺连忙大步上去,挤开人群,冲到了潘谷面前。
“好贤弟!好些日子都不见你来了。我思度可能你的佛经还没抄完,就没去打扰你。不想闹饥荒的流民来了,官府却迟迟不肯开仓放粮,非要等皇上的拨款下来才来救济灾民。可是,等那皇帝老儿的钱下来,那灾民早就饿死了!我把墨全部都卖给了那个李公子,银子全都换成了米,在这儿熬粥救民。你来了正好,帮我接一下手,我的胳膊酸得实在是抬不起来了。”潘谷喘息着说道。
“大哥你快歇着,有我呢!”唐贺抢过铁勺,把熬好的粥一碗碗分给流民。
到了傍晚,那仅有的十多袋米也已用完,可灾民还是如潮水般涌来,他们这一口锅,哪里够几千灾民分的?唐贺和潘谷不免忧心重重。正苦闷时,只见周流寺老方丈正带着僧众赶来,抬了寺里的几口大锅,一车粮食,到了城门口就地起灶,煮起粥来。
唐贺潘谷一见大悦,方丈见到唐贺,也甚是惊喜,一边指挥僧众,一边走上来说道:“唐施主果是菩萨心肠,我佛慈悲,能有唐施主、潘施主这样的善人,真是众生的大德啊!老衲这里锅不够用,不知能否借二位的一用?”
二人求之不得,连忙生火,拿了粮食一起和众僧煮粥分粥,救济灾民。
连着三天,寺里的粮食已快吃完,而皇帝的拨款却还迟迟未到。灾民里三层外三层聚在城门外跪拜磕头,乞求县令打开粮仓分发粮食。谁知县令不但不为所动,竟还派兵守住粮仓,坚决不肯放粮。
老方丈终日愁眉不展,只因寺中已经无粮,如此下去,恐怕饿死的灾民还要多一倍啊。万般无奈,老方丈便叫唐贺写书请县令开仓放粮,可唐贺连写三遍,托衙门口的衙役传上去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潘谷长叹一声道:“老方丈不必再费心了,世事如此,你我都无法改变,且听天意吧!”
话虽如此说,可那方丈怎忍心眼睁睁看饥民饿死,实在无法可想,只好率众僧人对着城楼盘地而坐,口念佛号,以期感化县令。
唐贺、潘谷和众灾民也只有跟随老方丈静坐求告,一时间,只见浩浩然几千人坐于城门之下,高声念诵佛号,慷慨悲壮,声震长空,。
如此又过了一日,始终不见放粮,更不见拨款,灾民却因饥寒交迫倒下十之有一。老方丈已是三天水米未进,只是双目紧闭,念经不止。待到傍晚时,那方丈突然叫过唐贺和潘谷,气息微弱地说道:“老衲已快不行了,只是尚有一事要拜托二位施主,望二位施主莫拒。”
唐贺潘谷大惊,摸了摸老方丈的脉搏,果然已是细若游丝,连忙说道:“老方丈请讲,唐某潘某自当尽力而为,决不辜负老方丈心意。”
老方丈喘息着说道:“老衲有一夙愿,就是要将藏经阁所藏经书抄写数十万份,分散各寺,宏扬我佛法,以救世人不古之心。那日得见唐施主妙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抄经一事,唐施主应是最佳人选,而潘施主制墨又是天下第一,若得你二人相助,我藏经阁所收妙法经书便可公告天下了,老衲这边跪谢二位了!”说着,那老方丈就颤颤巍巍起身要给唐潘二人磕头。
唐贺潘谷正要去扶,见老方丈微笑一下,竟自没站立起来,唐贺伸手一摸,方丈竟已圆寂。
旁边几个僧人一见,失声痛哭道:“方丈归西了!”其余几十个僧众一听,顿时大哭,纷纷围了上来,齐声念诵“阿弥陀佛”助老方丈往生。
几千灾民本已昏昏欲睡,忽听念佛声阵阵,又闻说老方丈已归西,便想起这几日方丈为他们送粥解难,不遗余力,最终竟为他们这些灾民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都忍不住齐声痛哭,几千人对着老方丈跪下,随着僧众一起大念佛号。
那城楼上的守将只见城下数千人黑压压跪着,哭喊声佛号声直冲天际,何等悲壮!不由心下一软,想想自己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这几千灾民如同自己亲人一般,当下便再也看不下去,带兵把县令从府中逼了出来,推上城楼,让他看看这撕心裂肺的惨景。
不想那县令刚上城楼,突见傍晚的天空霞光万丈,亮如白昼,五色彩云一起涌来,云中竟现出地藏菩萨身形,手持法杖,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城楼上守军吓得丢下兵器,倒头就拜,城下灾民见状,无不欢欣,念佛声势更大,那县令看到如此景象,也不免心惊肉跳,心道,这要是把菩萨都惹火了,我的小命哪里还有?我这乌纱留着又有何用?于是当即下令,开仓放粮!
守将就等这句话了,此令一出,立即带着几百兵士到城里把粮仓打开,用马车一车车运到城下分发给灾民,才解了燃眉之急。不过几日,皇帝拨发的银两也到了,灾民这才获救。
不想皇帝得知地藏菩萨现身之事,怪罪县令惹起天怒人怨,把他远远地发配到了云南边疆,县令后悔不已,遂在云南鸡足山出家为僧,数年后竟修成正果,此乃后话。
到底了
HOT DEA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