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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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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lu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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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21 14:51:00

    非嫣心下感动,两人静静抱在一起,良久无言。不知过了多久,镇明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下去吧,天黑之前最好能找到深水村的入口。”非嫣应了一声,在水面上游了几下,然后对镇明做个手势,整个人忽地就沉了下去。镇明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柔软的身体在水里如蛟龙一般灵活,大觉赏心悦目。

    两人下潜了足有一刻,谁知这潭竟然极深,下面漆黑幽深,看不到底。他们对望了一眼,心下有些诧异。非嫣挥了挥手,示意再快一些,于是又潜了十几丈,潭水已经变得寒冷异常,周围的潭壁上已然能见到冰。镇明心中骇然,不知这潭究竟其深若何,倘若潜到最底下全部被冰冻住那该如何?

    谁知再下潜一刻,那些冰又消失了,潭水渐渐温暖起来,眼前亦开始有微弱的亮光。镇明扯了扯非嫣的衣袖,示意她留心周围。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潭水竟是越来越温暖,光线也越来越亮。非嫣忽然一转身体,往左边撞了过去。镇明有些不解,却见她钻入了一个岩洞里,那里居然没有水!他赶紧跟上,只觉岩洞里阴风阵阵,风里却有一股花草的味道。

    两人惊疑地互看一眼,这岩洞看上去狭窄幽深,况且这是水底,怎可能有花草?莫非深水村就在里面?“往前走吧,看个究竟。”镇明低声说着,声音在岩洞里空空回响。这岩洞甚是诡异,曲曲绕绕仿佛在走迷宫,两人也不记得走了多久,在非嫣快要被那些小路叉道弄恼的时候,眼前忽然大亮了起来。

    狂风忽起,两人一时站立不稳,几乎要被吹倒,耳边只听得风声凄厉呼啸,镇明心下却是一喜。到了!前面必然是空地,风自那里来。非嫣用力抓住岩壁,吃力地叫道:“风好大!我睁不开眼。往前走吧!”两人费力地往前走去,一出岩洞,风声立止,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却见三两白鹤悠闲飞舞,绿荫婆娑,一座座青瓦白屋在青山绿水映衬下分外悠闲质朴,道旁左右全是农田,而离他们不到十步的地方,站着一位老者,正用无比惊骇的眼神瞪着他们俩,那表情如同见鬼一般。

    镇明携着非嫣走了过去,刚要开口询问,却听那老者惊道:“你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非嫣一呆,回手指着那岩洞说道:“从那里啊,难道有什么不对么?”那老者抽了一口气,“那里根本没有路!你们是谁?看模样不是村里的人,快说!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说到这里已经是怒气勃发,手里的拐杖用力拄着地,非嫣怀疑他马上就要对着他们夯过来。

    镇明回头一看,却呆住了,后面哪里有什么岩洞?!根本是一座小小的土山坡!山坡上还有几只羊在吃草,碧草殷殷,随风舞动。两人都呆住了。那老者连声叫了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有陌生人进村子了!”

    不一会,一大群人围了过来,把镇明和非嫣挤在中间不让他们逃走。非嫣见他们面上都有防备敌意之色,张口便想解释,却被镇明轻轻拉住了。

    “你现在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这事情有些诡异,或许从未有人从潭底过来,那里的结界甚是古老。安心站着别动,等村长来了自有解决办法。”他耳语着,面上露出平和庄严的神态,那些村人见他俩一个丰神隽秀,一个妩媚艳丽,均非常人之相,虽有敌意,却也不敢妄自上来出言不逊,只是沉默着围过来,不让他们出去就是了。

    不到一刻,前面忽然传来喧嚣声,人群很快分了开来,却见一个相貌清矍的中年男子被几个人簇拥着走了过来,一见他二人,也是一愣。但他立即拱手行礼,言谈甚为礼遇。

    “不知二位从何处前来深水村?小村人见识短,得罪了二位,还请见谅则个。”他带着典型的北方口音,说话的时候不急不徐,稳重有余。镇明心下暗暗称赞,圣地果然不同凡响,一个村长便是如此人物,加上气氛祥和,难怪许多人趋之若骛,宁可逃避神界的专制。

    镇明行了个礼,笑道:“远道而来之人,尚未通晓贵村的风俗,惊动了这位老人家,实在是我二人的不对。我们是从宝钦来的,这位是我……娘子,因为她一向体弱多病,请了无数名医神手前来探治都不见好,后来得一位云游四方的高人提点,说圣地深水村有灵泉可以医百病,所以我们长途跋涉寻了过来,还希望村长可以通融。”

    这话一出,众人皆哗然,镇明见他们脸上露出近似恐惧的神色,不由有些奇怪。却听那个村长笑了一声,说道:“官人何必过谦,这位娘子也未必如你所说那般体弱多病。你二人并非从村口进来,反倒从禁忌结界之门入内,足可见二位非常人。”

    镇明奇道:“禁忌之门?可我听说日行千里,深水之下,有灵泉涌动,难道那里竟是不对的?”

    村长摇了摇头,“这里不好说话,二位请到寒舍一坐,让我仔细解释。”他挥了挥手,对那些村民朗声道:“这两位是客人,绝非歹人,诸位可以放心。各自散了吧,不要吓到人家说我们深水村的人不懂礼遇客人。”

    村民见村长发话了,只得各自走了开去,但都停在不远的地方回头张望,神色依然是恐惧夹杂着疑惑,疑惑里又有一些钦佩。镇明暗自皱眉,这里的气氛好生古怪!与康乐村实在大相径庭。

    于是两人被引至一间大青瓦屋内,里面窗明几净,虽是农家风味,却也干净喜人。村长上了两杯茶,闲聊了几句,才叹道:“两位莫怪,实在是因为禁忌之门从未有人闯进来过,所以村民们才觉得恐慌。你们若是从村口那里过来,便没人好奇了。”他搓了搓手,又道:“两位猜的不错,深水村的确有灵泉……”

    镇明一听这话,登时大喜,紧紧抓住了非嫣的手,心情激荡之下,手竟然还在微微颤抖。

    村长继续说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每天慕名而来求医的人数也数不完。不过……却甚少有人成功过。”

    非嫣一怔,奇道:“这是什么原因?莫非灵泉并非人们想象中那样可以医百病活死人吗?”村长摇头,“不,灵泉的传说是真的,而且只有更厉害,我曾亲眼见到一个死去三日的孩子活了过来,与平时完全一样。只是……”

    “村长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镇明见他吞吐难言,想来是为了钱财方面的事情,灵泉如此神奇,村民岂有不利用它发大财的道理,想是费用过高,才令普通人无法承受吧!

    村长叹了一声,站了起来,“口说无用,两位还是亲眼去看一下才能明白。不然别人会以为深水村依此奇货屯聚财物也未必。”

    两人对看了一眼,虽觉情形古怪,但他二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当下竟是毫不在乎,跟着村长出了屋子,往东南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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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21 14:52:00

第二十三章

    出了屋子,东南方向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此时正值盛夏,谷物尚未泛金,依然青翠欲滴,如同上好的碧色地毯。田野正中有一道埂子,细长狭窄,似是被无数人踏过,寸草不生。

    村长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说道:“先说与两位知晓,到了灵泉之后远观即可,千万不要贸然过去,不然恐怕性命不保。”

    非嫣一转念,猜到了一些由头,轻道:“莫非那里有什么妖孽滋生?村长不必过虑,我家相公有降龙伏虎的本领,妖孽奈何他不得。我们必将它收了去,好教求医者不再为难。”

    村长却只是摇头叹气,“不不,小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唉!”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再不说话。非嫣镇明心下疑惑,却也不好再问,只得跟着他加快脚步,穿过一片又一片碧绿的农田。

    待行到尽头,面前却是两座不甚高的山,上面寸草不生,只有怪石嶙峋,在日光下反射班驳的光线。两座山之间有一条极狭窄的羊肠小道,望不到尽头,只觉里面幽深漆黑,甚是诡异。村长的神情开始紧张,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说道:“两位小心跟我走,千万不要贸然出声或跑去前面。切记切记!”

    小道其实并不长,三人走了不到一刻,眼前便开阔起来。非嫣忽地低呼一声,瞪圆了眼睛,眼前的景色是如此神奇,令他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两根漆黑的柱子矗立在前方,都是极粗极长的,高耸入云雾里,望不到尽头。而天空中弥漫的雾气居然是五彩的!仿佛有一双调皮的手把彩虹扯碎了溶进去,那色泽忽尔鲜艳如红,忽尔明媚如黄,再眨眼就变做了淡雅的蓝,映得周围的雾气闪烁如梦,仿佛坠身入幻境。而两根漆黑的柱子后方,影影绰绰有两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那里。有哗哗的水声从前面传出,听起来却又有些不真切。

    非嫣赞叹着,不由往前走了两步。村长急忙不顾仪态扯住了她的袖子!“小娘子不能再往前走!”非嫣回头奇道:“前面就是灵泉了吧?为什么不能过去?……唔,这里的景象的确很奇特,五彩的云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呢!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镇明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微微一变,用袖子捂住口鼻,淡然道:“是毒。”天下间美丽非凡的事物多半是有危险的,如此美丽的雾气云彩,仿佛梦幻,想不到里面居然含着剧毒。迎面而来的风里有一股淡淡的甜香,令人心旷神怡,谁能想象的到这是将人拉向死亡之地的召唤呢?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瓶子,揭开瓶盖在非嫣和村长的鼻子下面晃了晃,一股辛辣怪异的味道顿时让非嫣打了个大喷嚏,奇怪的是,原本有些糊烂的脑袋却突然清明起来。两人回头惊讶地看着镇明,又见他掏出三颗拇指大小的黄色珠子,一人塞一颗放去嘴里藏在舌下。

    “别吞了下去,这是避毒的东西。不然如此厉害的毒物,恐怕连我也无法安然过去。”他眯着眼睛仔细望过去,不能确定柱子后面是不是有人,只是如此奇异的景观加上厉害的毒,倒令他产生了好奇的念头,一定要探个究竟。

    他拍了拍一脸恐惧的村长,柔声道:“非嫣,你陪村长在这里等一会,我去看一下。马上回来。”话音一落村长就叫了起来,“不可以!你二位是客,我怎么能让你们单独涉险?!官人还是快回去吧!你既觉得有毒,就说明灵泉与你二人无缘,还是不要强求为好!强闯进去只是更加危险!”

    镇明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有来求医的人不惧这毒?”怎么可能?凡人只怕一沾上这毒雾便会死去,这个村长是在睁眼说瞎话么?

    村长连连摇头,叹了一声才道:“算了,我告诉你们吧。灵泉是有灵的,只肯医治与它有缘的人。倘若无缘者来此,它便会吞吐毒雾,令人无法靠近!所以我才说迄今为止没有几个人成功过。官人还是放弃吧,不然白白送上一条命,岂不是太不值得?”

    镇明忽地朗笑起来,“原来如此!罢了,这点毒我还不放心上,索性做件好事,将它清了吧!即使没有缘分,我也不认。”他回头对非嫣笑了笑,轻道:“反正强人所难的事情,我们一向很擅长。”

    村长惊惧地瞪着他,颤声道:“你说这话……你……你们到底是谁?”

    非嫣将村长拉后一些,笑道:“当然是真正的神仙,不然哪可能从禁忌之门轻松进来?村长放心,我们不会若麻烦,只是这毒太厉害,害了不少人吧!今日清了它,好教你们再无后顾之忧。”

    村长又是惊讶又是骇然又是尊敬,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镇明抓住风尾放去鼻端轻轻一嗅,轻道:“难怪毒气是五彩的,一共有五种毒在里面。我看看……攀枝金霜花为黄,九爪凤尾花为红,青梗草为绿,破面美人草为紫……还有一味是什么?”他一时想不起来,皱起了眉头。

    “是断肠天涯,非草非花,断肠树每日只有子时才会吐出这种剧毒吸引附近的野兽。”非嫣笑吟吟地接上去,又道:“无尘山脚下有一些,每天清晨那里看上去就是蓝荧荧地,漂亮的很,不过从来没人敢接近。那可是一沾就死的毒呢!”

    镇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从袖子里取出几个小瓶子,分别把里面的物事倒在掌心,一共倒了五种,才说道:“孔雀眼,凤凰尾翎,麒麟心弦,龙骨,加上一把黎木宫内燃烧的香灰,五种都是法器,合在一起虽然未必能让灵泉从此不吐毒,不过这些毒雾即刻可消。”

    非嫣奇道:“你身上怎的装那么多古怪的东西?岁星宫里的香灰能有什么用了?龙骨和凤凰尾翎不是占卜时才用的东西么?”

    镇明笑了笑,“御子身上怎能没有法器?岁星是万木之神,这香是她自己做的,有避万毒的功效,其他的东西,不过是增加效用而已。”说着,他将这五种事物放进随身携带的巴掌大的青铜小鼎内,双手罩上,喃喃念了几句咒文。话音刚落,小鼎内登时窜出万道青光,所到之处五彩毒雾顷刻消散开。

    村长瞠目结舌,眼看着弥漫在周围的五彩之光渐渐消失,露出干枯的地面。眼前的景象顿时一目了然,原来这里只是一方极小的山谷,那两座石头山是连在一起的,柱子就立在谷中心,后面两个人影原是两尊玉石雕刻出的神像,遍体雪白,面目体态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张口说话一般。

    镇明收回小鼎,非嫣走过去拉住他的手,两人一起朝神像走过去,一面啧啧称奇。神像足有三人高,威武雄壮,实是从未见过的面容。左边为男,右边为女,都是披着长发,衣着古老,腰上挂剑,男的凶恶狰狞,女的却是面容温柔,似乎还在妩媚而笑。

    非嫣低声道:“你见过这两个人么?是什么神?”

    镇明摇了摇头,“从未见过,从服饰上来看,似乎比神界建立之初还要早。许是古人崇拜的散仙……”他看了看周围,没有路了,只有这两尊神像中间有一道小小的门,门是关着的,上面没有锁。

    他走了过去,刚要推上那门,头顶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惊得他后退数步,却见那两尊神像动了起来,轰隆声不绝,神像缓缓低下头,两双眼睛忽然有了奇异的神采,定定地看着镇明非嫣,一旁的村长早已吓得晕了过去。

    “两个问题,答对者入,答错者死。”

    男神像平板地说着,“铿”地一声巨响,他居然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身光华万丈,璀璨不可逼视,也不知是铁还是铜。非嫣看得呆住,话也说不出来。镇明紧紧攥住她的手,轻道:“没事,看它们有什么动作。”

    女神像开了口,声音依旧平板,不过却婉约许多。“生为何物,死为何事?”

    这个问题一出,两人都愣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没过一会,女神像也“铿”地一声拔出剑来,却是细长的,仿佛一道潋滟的水光。“十声之内答不出,就死。”她淡淡地说着,好象在说十声之内说不出也不要紧那样轻松。

    一旁的男神像已经开始数数,数到了三。非嫣额上满是汗,张口就要回答,却被镇明按住了。他将她护在后面,仰首朗声道:“生为春花,朝开暮谢。顷刻花开,尚不知其意;刹那即谢,知其意却悔。一荣一枯,生无常时。”

    一旁的男神停止了数数,两尊神像,四只眼睛,齐齐瞪着他,好似在等他说下去。镇明松了一口气,捏住非嫣的手,继续说道:“死为长眠,花谢不再荣。死为刹那闭目,睁眼花又开。生死不过花开花谢,世间万物即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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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21 14:53:00

    两尊神像良久没说话,非嫣吞了口口水,实在不知结果如何。转头见镇明神色肃杀,她的胸口一紧,捏起拳头,做好了一拼到底的打算。脚下刚一动,却听头顶的男神像又问道:“神为何物,人为何事?”

    她差点跳起来,连声道:“你居然耍赖皮!赖皮!不是已经问过两个问题了吗?!”可惜两尊石像根本不理她,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镇明。

    镇明吸了一口气,说道:“神为天,人为地。神为日,人为月。神为圣洁,人为情欲。神为……”他顿在那里,再说不下去,眼前仿佛流淌过之前所有的画面。麝香山,五曜,隐忍愤怒的凡人,如海一般的血,跳跃的火焰,凄厉的哭喊。神到底是什么?结果只是让凡人恐惧苦楚的事物么?人又是什么?只是让神失望却不得不夺的权力么?

    他再也说不下去,脑子里一团乱。却不料非嫣笑吟吟轻飘飘地说道:“神就是人,人就是神,大家都是三界众生嘛,这么简单的问题,骗小孩啊?”他吃了一惊,急忙要去阻止她的信口胡言,却听头顶上方那两尊神像飞快收剑,拱手弯腰。

    “请进。”

    门开了,斑斓流淌的灵泉呈现在两人面前。它从遥远的天崖坠落,落入一个巨大的池子里,水雾弥漫。它仿佛一条斑斓腾越的龙,从天而降,望不到尽头,闪烁着美丽耀目的光彩。虹光万丈,霞气直冲云霄,这般瑰丽神奇的景色,令非嫣忘记了呼吸。

    镇明把她往前轻轻一推,柔声道:“还愣着做什么?想让我继续操碎心肝么?”

    她怔怔地回头看他,似乎还没回过神来。镇明携住她的手,把她往池边带。

    “非嫣,下去吧。我不想与你只有百年时间,我们该永远在一起的。”他说着,牵着她缓步走向池边,庄严得仿佛一个仪式。非嫣忽地回过神来,目中也不知是狂喜还是什么别的,水雾弥漫,看不清楚。

    她慢慢浸入池水里,水冰凉彻骨,冻得她一个劲寒颤。池水比寻常的水粘稠一些,人一下去立即包围上来,缓缓渗透她的毛孔,顺着经脉血液遍布身体各处。她低喘一声,不可思议地抬头看镇明,他也专注地看着她,似担心似开心。

    非嫣忽然哈哈一笑,抓住镇明的袖子把他用力扯了下来,镇明不防,被冻得差点跳起来。非嫣也不理他,径自游去从天而降的瀑布旁,站在下面咯咯地笑。镇明急忙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腕就搭脉,却见脉象平稳,哪里还有丝毫败坏微弱的兆头?

    他一阵狂喜,紧紧攥着她的手,眼里一片热辣,话也说不出来。非嫣攀去他身上,一边哭一边笑,“死人!难道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两人在瀑布下闹了好久,才渐渐平静下来。

    “刚才你那样胡乱说话,下次不可再那样了。差点被你吓死。”镇明替她理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埋怨。非嫣笑了笑,却没开玩笑,正色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不然我们怎么进来的?”镇明怔住,半晌才叹道:“非嫣,神与人怎会是一样的?如你所说是实话,神界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非嫣笑吟吟地,“本来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是你们自己找麻烦立了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享受了权力的同时也要付出相同的代价去保住它,不是自找麻烦是什么?再说,我说神就是人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我这颗糨糊脑袋哪里比的上镇明大法师明察秋毫?我只不过拿你做例子而已,你难道不是人?你难道不是神?”

    最后两个问题颇有点无赖的意思,镇明只好摇头苦笑,算这位大小姐说的对。他捧了一捧泉水,缓缓浇下去,又道:“真不知道那两尊神像是何人所建,何人的法力?莫非在神界建立之前就有如此高人了吗?”那两个问题,一直问去他心底深处,如不是为了救非嫣,他必然一个也答不出来。生与死,神与人,问出这种问题的人,到底会是怎么样的?

    两人在灵泉里徘徊了好久,一直到非嫣被冻得直打喷嚏,两人才上了岸,径自往门外走去。出乎意料,村长已经醒了过来,在门口一个劲搓手,急得满头汗,一见他二人安然出来,不由惊喜交加,连声问怎么样了。

    非嫣给他一个甜蜜的笑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满了斑斓的灵泉水,笑道:“成功啦,这瓶灵泉水就送给您吧!谢谢您带路。”村长喜不自禁,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感谢之情,双手恭敬地把灵泉接过来,小心翼翼,生怕劲大了把它弄碎。

    镇明说道:“毒雾虽散了去,不过门口这两尊神像却是一道最大的阻碍,我也无法。只是灵泉实在矛盾,勘破生死的人如何会来这里?来这里的人,又怎会勘破生死?”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三人转身往深水村走去,刚走得两步,头顶风声忽起,脚下一震,一只巨大无比的黑兽挡在了他们面前!镇明见那黑兽龇牙咧嘴,双目泛着暗金的色泽,瞳仁弯曲如月牙,鲜红如血,不由悚然一惊。

    “是暗星的影子?!”非嫣低声说着,将又吓傻过去的村长护在后面。镇明没有说话,只是与那只兽对视着,见它不停地嗅鼻挠地,似在周围急切地寻找着什么,并无攻击他们的意思,于是悄悄松了一口气。“它的对象不是我们……只是不知道它来这里做什么?”

    只见那兽嗅了半天,似乎终于嗅到了什么,急切地转身,在左边的山壁上用力地挠着,张口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间或夹杂着类似哽咽的急音,倒让非嫣他们有些好奇起来。黑兽挠了一会,急了起来,狠狠撞了上去,又是一阵惊天动地。可怜的村长荣幸地又晕了过去,临晕之前还大叫了一声:“妖怪啊!快跑!”

    镇明转了转眼珠,拉着非嫣悄悄往小道那里走去,一面轻声道:“看样子它找的人不愿与我们见面,我们先避一下,看情况再说。”

    于是两人躲去小道暗处,镇明眼力好,非嫣耳力好,一个偷看一个偷听。不一会,就见一个黑色的影子缓缓从山壁上现了出来,那人长发蜿蜒,肤色如雪,却是清瓷!镇明皱了皱眉头,她怎么会在这里?!

    清瓷盯着那只黑兽看了半晌,黑兽见了她只是叫。发出一连串古怪的音节。她笑了一声,轻道:“这是怎么了?暗星被什么人束缚住了么?影子分身竟然连话也说不了,我可不懂兽语。”说着,她转身往灵泉那里走去,不出意料,两尊神像又动了起来,问了她同样的问题。

    清瓷想了一会,叹道:“这是什么古怪问题?好容易避开了五曜,又被两块石头挡了去。”她正要开口回答,却听身后那只黑兽突然口发人言,赫然是澄砂的声音!

    “生为磨难,不断在希望与失望中交杂,等发现一切其实都是个骗局根本没什么意义的时候,死亡却来了。死为安息,平服所有的伤痛之后,可以选择继续沉沦,或永远睡去。清瓷,我有事求你,请你帮我。”

    清瓷愣了一下,回头望过去,身后的神像同时又问道:“神为何物,人为何事?”

    她看着黑兽,喃喃道:“神即是人,人即是神,谁也……逃不过自己的心。”

    大门轰然开启,黑兽走去她面前,前爪一弯,跪了下去。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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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22 13:43:00

第三卷   苍云展 

第一章

   清瓷微微侧身,让过了黑兽的一拜,冷道:“我没那福分受暗星的跪拜,有事请讲。晚了,门就要合上了。”说着她又看了看那只狰狞的兽,说道:“你如何成了这番模样?是白虎下的手?”

    那只兽站了起来,嗷嗷嚎叫,过了一会,澄砂的声音才传出来,“……我搓破手指才换来一丝清明,只能托身影兽来寻你。眼下我出不了麝香山,连身体也动不了,只能拜托你了。”

    清瓷叹了一声,“你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暗星大人,连区区一个白虎都能让你这般难堪,你让我太失望了。”

    澄砂沉默半晌,一直到清瓷以为她不会说话了,才轻道:“清瓷,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会是你的克星。不是他给我难堪,而是我自己给自己难堪。很多事情说起来很解气很容易,但做起来,却非常困难的。有时候,开始的单纯报复心态到后来就会变质,你自己都掌握不了它的去向。你难道没有感触吗?我不是输了,我只是暂时受挫,与你当初,无甚区别。”

    清瓷沉吟了一会,才轻道:“眼下说这些没意义了,我急着去灵泉,进去再说。”她转身往门内走去,谁知刚要进去,门却飞快合上了!她一愣,就听头顶那两尊神像空空说道:“有外来者,两个问题,答对者入答错者死。”

    清瓷奇道:“我方才已经答过了,门既已开,为何又关上?莫非我答得不对?”

    那两尊神像理也不理她,“铿”地两声各自抽出佩剑,一个指她的影子一个指向她身后的黑兽。她微微皱眉,就听男神像平板地问道:“净为何物,欲为何事?”问题却与刚才的完全不同了!

    她脚底的影子蠕蠕而动,玄武很快就窜了出来,护在她身前,轻道:“看来进去的每一个人都需要回答问题,不然神像是不会放行的。”清瓷叹道:“净和欲……这些问题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常人哪里回答的出来?两尊石像实在讨厌,既是看破生死人神,却又偏偏设下障碍显出自己的不俗,如此作态,毫无意义。”

    两人正说话间,女神像已经把手里的剑高高举了起来,“数十声回答不出者,立毙。”她手里的剑在日光下闪烁潋滟的水光,异常华美,而一旁的男神像,已经数到了七。玄武神色一变,眼中杀气顿时旺盛,握住玄武剑等待神像的剑一劈下便即刻反击。

    “……八,九,十。十声数完。斩。”

    那个斩字刚说完,就听身后的黑兽大吼一声,直震天涯,清瓷玄武二人都是一惊。来不及回头,眼前黑影嗖地窜了出去,对着两尊神像一阵嘶咬抓挠,刹那间碎片横飞,那两柄巨大的剑“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剑柄之上还握着两只断手,原来神像的四只手被那黑兽瞬间咬断了!

    黑兽的爪子如刀锋利,一爪下去男神像四分五裂,轰然成了一堆乱石倒在门前。玄武忽地皱眉,轻道:“不好!这两尊神像恐怕是机关,强行弄毁只怕有更大的麻烦!我去阻止那只兽!”他提剑正要上去,手却被清瓷握住了。

    “不管它,让它去闹。”清瓷淡淡说着,嘴角有一丝微笑,“对一些毫无道理的阻拦与高高在上卖弄自己能力的人,只有让它明白什么叫做更强。以暴制暴是个好方法。”

    言语间,黑兽已经把女神像的头给咬断了,胡乱抛了出去。两座神像之间的那道石门被它轻轻一撞就裂了开来,灵泉清晰可见。清瓷赞叹了一声,“果然是好地方!天地造化如此神奇,以往总是拘泥于神界风光,实在太浅薄了。”

    黑兽方才的狂态瞬间消失,恭敬地等在门口,两眼灼灼地看着清瓷,似是等她先进。清瓷笑了笑,揶揄道:“今日得暗星大人的相助,莫非是我上辈子积了什么福?多谢了!”她携着玄武,款款往灵泉走去。眼见那些斑斓的水波,飞珠溅玉,实在堪为奇观。她幽幽道:“想不到我这样的人,也有来这里的一天。原来所谓勘破生死,不过是自我欺骗而已。一旦有了一点活下去的希望,也学着那些人对这里趋之若骛。”

    玄武笑道:“那不同,如今你照顾到了我的感受。清瓷,你活下去的希望,会不会是我?”

    清瓷但笑不语,只是握住了他的手。忽地,只听黑兽又吼了起来,杀气腾腾,两人都是一怔,头顶却忽然黑了下来,厉风盖下,似是有什么东西当头扑了过来。玄武反应奇快,将她拦腰抱起,飞快闪过,脚下猛然一震,两人回头一看,却见一只通体血红的怪兽拦在了灵泉前面。见它凤头鹿身,却张了四只虎爪,身后还拖了一条老长的蛇尾,模样实在怪异之极。不光是清瓷,连玄武都愣住了。穷其一生都没见过这种怪物。

    那怪物仰首,高声叫了起来,声音尖利仿佛裂帛,更像含着水在打呼噜。那一声非同小可,连风都开始波动,灵泉池内的水开始翻滚,好象沸腾了一般。黑兽毫不示弱,龇起牙齿,发出威胁的低吼声,看上去却颇为顾忌,没有主动出击。

    玄武轻道:“果然如此,门口那两尊神像是机关,强行破坏之后这只怪物就会出现。不死也得死……是谁设的?太狠毒了!”他抽出通体透明的玄武剑,将清瓷轻轻放在地上,柔声道:“你在这里别动,我去除了它。”出乎意料,他原以为凭清瓷的个性一定会拒绝,谁想她居然点了点头,只是含笑看着他。

    玄武被她看得脸色一红,对她微微一笑,提剑慢慢走了过去。黑兽见他打算出手便不再低吼,退去了清瓷身旁,依在旁边看上去倒像一只忠心的大狗。那只怪物一见玄武,倒也能感觉出他的厉害,立即后退了一步,一双血池般的眼狠狠地瞪着他,竟似有灵性一样。

    玄武横过剑,冷眼看着它,低声道:“抱歉,今日我定要将你斩于剑下。死后若有灵,便来找我报复吧!”他将剑身微微一转,风雪顿起,他身上那件雪白的裘皮扬了起来,无数雪花在上面打转。怪物似乎极惧寒气,忍不住又退了两步,嘶声大叫了起来,凄厉无比。

    剑身上浮现白色花纹,远远看去仿佛一截晶莹美丽的冰。玄武拈了一个剑诀,正要攻上,却见那只怪物跺了跺爪子,拼了命地冲过来,尾巴一甩,诡异地扫了过来!玄武只觉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急退数步,握着剑轻轻一划,动作虽然看上去轻柔,却极快极准,眼看就要将它的尾巴砍下来!

    脑后忽然有风响,他心知不好,低头翻身让过,头皮陡然剧痛,原来它的爪子还是擦了上去扯下一把头发。玄武心中恼怒,手下再不留情,足下一纵,整个人化做一道白光,光到处,剑声呼啸。那只怪物躲也来不及,拼也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朝自己脖子上砍过来。它忽然悲声大嘶,双爪一弯,居然跪了下去!

    玄武生生把剑停下,诧异地看着它双目流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好象在说: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他好生为难,回头看了看清瓷,她还在笑,过了一会才道:“它既已有灵性且向你求饶,就放它一马。这种兽前所未见,想来也是天地灵气聚合而成,守在这里是它的职责,别为难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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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22 13:43:00

    玄武收回剑,那只怪物欢喜无限,“呀呀”地叫了几声,尖尖的嘴在他身上用力擦了几下,显然很喜欢他。清瓷哈哈一笑,“原来它是一只雌兽,难怪难怪!莫非是麒麟一族的变种?”玄武正用力掰开那只怪物的纠缠,回头叹道:“清瓷,麒麟是麒麟,不是怪物。我们再变种也变不出蛇尾的。”他实在甩不开怪物的粘腻,只好拽着它的尖嘴巴把它拖过去。

    清瓷似乎对这兽没什么恶感,见它走近自己,便伸手去摸它的头。谁想那怪物突然龇牙咧嘴地发出怒吼,恶狠狠地盯着她,好象看到仇人一样。玄武赶紧抽剑要去制住它,清瓷摆了摆手,她静静看着那兽,轻道:“它为雌兽,见我不喜是正常的。不过……”她眯起眼,冷冷地看过去,“如果要跟在我身边,还是听话些好。”

    她又伸出手去,这一次,那只兽没有威胁,然而目中却露出恐惧的神色,似乎还在瑟瑟发抖,她的手一触到它身上的毛,只觉它闭眼一缩,与人无异。清瓷抚了一会,才道:“路上带这么大只怪物行走实在不便,它若会变身就好了,可以做我的坐骑。”那怪物陡然睁开眼,眨了两下,呦呦低鸣两声,身体忽然发出红光,眨眼就缩小了数倍,变做一只通体绯红的怪鸟,停在玄武肩膀上,吱吱乱叫。

    清瓷笑道:“这东西,不愿被人骑么?!罢了,看它这么喜欢你的份上,带着它一起走吧。”玄武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怪鸟立即不满地叫了起来,脑袋在他肩膀上一个劲蹭。玄武笑了笑没说话,清瓷轻道:“它倒比我更有人味。”说着走向灵泉,看了一会,才缓缓浸入其中。

    泉水极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慢慢把全身浸透在里面,直至没顶。玄武担忧地在池边看着她,远远地,只见她雪白的长发在水里摇荡,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渐渐地,她游得远了,消失在瀑布下,玄武赶紧跟上去,却见瀑布从天而降,水波荡漾涟漪,哪里还有她的身影?!他大急,正要不顾一切下水寻找,忽听“豁啦”一声,一个人从水底冒了出来,全身都湿透,漆黑的长发还在往下滴着水。

    他哽住,说不出话来。那人把手放去眼前看了半晌,又抓起一绺头发仔细端详。过了半晌,她忽然回过头来,肤色如雪,双眸清冷,不是清瓷是谁?!两人对望了好久好久,清瓷忽然微微一笑,轻道:“我终于有自己还是一个人的感觉了,玄武,我好看么?”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色从没那样妩媚过,映着漆黑的发苍蓝的天,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玄武说不出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怔怔地看她上了岸,朝自己走过来,面上挂着平常的笑容……不,与平常不太一样,似乎有了血色,有了宝气,多了一种鲜艳妩媚。她一直走到面前来,缓缓抬手,抚上他的脸。

    “玄武,谢谢你。”她轻轻说着,眼底有无穷无尽的笑意。一旁的怪鸟吱呀吱呀叫个不停,但两个人好象什么都没听见。半晌,他终于抓住她的手,贴去面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清瓷……我是那么……爱你。”

    黑兽俯首而过,,半跪了下去。清瓷回头看着它,轻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说吧。”

    黑兽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开口道:“其实……”

    ****

    非嫣与镇明在外面等了好久,都没见清瓷他们出来,只好背着晕过去的村长回深水村。

    “你说,暗星找清瓷到底为了什么事呢?”非嫣一路窜上窜下享受久违的健康身体,一面回头问镇明。“我想大约有两种可能。”镇明看不惯她跑来跑去,一把抓住放在身边,又道:“一,暗星现在必定被什么人束缚住了,身边的人恐怕不可信任,于是来找清瓷。二,是来找清瓷麻烦的……不过我估计这可能性不大。”

    “暗星那样厉害的人,也会被制住?”非嫣想起在麝香山遭受的苦楚,脸色都变了。镇明揉揉她的头发,安抚道:“别想了,那样的人,一生遇见一次就足够了。大约只有白虎那人才能将她制住,你看不出来么?暗星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非嫣苦笑两声,“那个时候我哪里来得及看?只求她赶快杀了我就好。”镇明叹道:“过去就过去吧,别想那么多。你受那些苦,都是我的错。”非嫣眨着眼睛,露出狡黠的神情,腻上去笑道:“该怎么赔偿我?”镇明捏着她的鼻子,“一辈子都赔给你了还不够?你的胃口也太大,吞的下去么?”

    两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回到了深水村,出乎意料,村里居然半个人都没有,一片死寂。两人疑惑地互看一眼,他们不过去了不到两个时辰,村里的人怎么突然不见了?而且家家户户都是房门大开。那景象甚是诡异。

    非嫣悄悄走去一间瓦屋旁,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在么?”一连喊了四五声都没人应,镇明更是惊疑,抢过去奔进屋内,却见窗明几亮,桌上甚至还放着热腾腾的饭菜,但里屋外屋半个人影也没有,就好象平空突然消失了一样。

    两人对看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镇明肩上的村长忽然“唔”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似梦非梦地问道:“妖怪呢?我这是在哪儿呀?”非嫣柔声道:“我们回村子了,妖怪被打跑啦。……村长,通常这个时辰村里人都去什么地方呢?”

    村长恍惚着下了地,“这个时辰当然在家里吃饭啊,谁没事往外面跑?”

    “可是……我们回来了,村里半个人也没有啊……”

    村长一愣,“怎么可能!我来看看!”他跑遍了几乎大半个村子,但很可惜,依然半个人也没有。村长被这诡异的情况惊得一身汗,连声嚷嚷怎么回事,见鬼了!

    镇明沉声道:“村口在哪里?快带我们去!”

    村长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朝村口奔去,一路上无论是瓦房还是茅屋,统统大门敞开,门前脚印凌乱,似是里面的人都是急急跑出去一般。镇明越看越觉得心头发寒,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拐过一栋两层瓦屋,村口赫然呈现在眼前,三人都惊呆了。满地的尸体,尸体都是破碎的,旁边还有无数锄头斧子之类的利器,想是在这里与什么东西打斗。村长浑身发抖,颤巍巍地走过去,不顾双脚沾满血水,从地上抱起一团血肉模糊的尸体,那是一个年轻的少年,满脸稚气,临死的时候面上还带怒容。

    “天啊……天啊……”村长低声地呢喃着,“小晨,小晨……”他脸色惨白,泪都流不出来了,只是唤着独生儿子的名,眼前的一切如同一场噩梦,他压根不敢相信。

    非嫣咬着手,轻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下子就成这样了……?”

    镇明弯腰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些破碎的尸体,“这种杀人手段……恐怕是暗星。”

    非嫣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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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22 13:44:00

    村长忽然回头,直直地瞪着镇明,“暗星……什么暗星?暗星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村子的人?!”他已然陷入半疯狂的状态,双目赤红,拖着他儿子的尸体死也不放手,嘴角一个劲颤抖。

    非嫣看他这种模样,倒恨不得他能痛哭一场,也好过这种疯状。她走过去,想安抚两句,却被镇明拉了住。

    “别去,他一个人静一会就可以哭出来。你去劝他,只会让他更伤心。”镇明拉着她一起蹲下来,翻过一具破碎的尸体,皱眉道:“我只是不明白,暗星好好的为什么来这里杀人。她要杀,宝钦曼佗罗落伽三座城的人够她杀的,怎么会千里迢迢来这里?”

    非嫣忽然咦了一声,伸手去摸那具尸体身上的伤口,“镇明,有些不对!这些伤口好象是被刀砍的,不像是暗星扯碎的感觉啊!”

    镇明一惊,急忙揭开伤口仔细看,切口异常利索,皮向外翻卷,的确不像被扯碎的。非嫣惊疑地说道:“暗星好象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看到的是一只兽,兽爪扯裂的尸体,不该这么整齐吧?”两人都回想起在宝钦的时候,那些被暗星扯碎的人,同时抽了一口凉气。

    “不是暗星!不是她!那到底是谁?!”镇明觉得事情扑朔迷离,这种残忍的杀人手法,却又不是暗星,那会是谁?谁还有这种本事?正在沉吟,忽听村长大吼了一声!“那里是谁?!是不是你做的?!”

    两人赶紧回头,就见村长放下尸体,踉跄着追了上去,前面的树林里隐约有一个人影,似乎也是在跌跌爬爬地奔跑,还发出嘤嘤的哭泣声,听起来——是个小女孩!两人赶紧追了过去,镇明袖子一展,将村长扶了住,非嫣早就进了树林把那个小小的人提了出来,三个人都愣了一下,那是一个五六的小姑娘,奇怪的是她的头发发出淡淡的幽蓝,眼珠也如同大海一般蔚蓝。

    这小丫头被非嫣提在手上显然很不开心,一声低吼,忽地龇牙咧嘴,暴露出唇下的两颗大牙,那张原本清秀美丽的小脸看上去顿时狰狞可怕。镇明奇道:“你这样……莫非是妖?”那小丫头也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瞪着镇明和非嫣,喉咙里却发出类似哽咽的声音,含泪企求地看着村长。

    村长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忽然恨然扑上,抓住她单薄的肩膀用力摇晃,一面疯了一样哭喊道:“是你?!是你做的吗?!九萼!早知道我便不该收留你这只该死的妖精!我早该知道妖精没什么好东西!天啊!天啊!是我害死了你们啊!小晨,是爹爹不好!全是爹爹的错!”

    他一边哭,一边用力摇着那叫做九萼的小姑娘。九萼惊恐地看着他疯狂的模样,吓得嘴唇一个劲发抖,话也说不出来。非嫣低头问道:“人果真是你杀的?”她有些疑惑,这个小姑娘虽然是妖,但明显还小,连妖力都不怎么充沛,有什么能力杀人?

    九萼小嘴一扁,哭了起来,“不……不是我杀的!村长伯伯,不是我杀的!”她雪白的脸上还沾着几滴血,衣服上也有些血迹,但明显不是她本人的。虽然镇明知道人不是她杀的,却也奇怪为何这个小妖没被杀。

    “那是怎么回事?”非嫣和颜悦色地问她,九萼哽咽着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在林子里面睡觉,忽然听见……外面吵得很,好象有人在打架。我就偷偷躲在树后面看,然后就看到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姑姑提着刀乱砍,我吓死了……动都动不了,一直看她把人杀光了,然后她就看到了我,走了过来。我以为她要杀我……结果她只是摸了摸我的脸,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镇明急道:“说了什么?”

    九萼抹着眼泪,“她说,说‘你是妖,我偏不杀!我要杀光那些虚伪的人和神!要他们知道,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和神才是最虚伪最恶心的东西!’她……她说完就走了……”

    非嫣柔声道:“知道啦,人不是你杀的,你是好孩子,可别哭了!告诉姐姐,那个姑姑长什么样子啊?”

    九萼想了半天,“是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姑姑!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姑!对了……她的指甲很长……把我的脸都划破了。她的眼睛里面是绿色的,好可怕!”

    镇明骇然,照她的说法,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炼红夫人!她怎么也来圣地了?!她这样一路过来,还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非嫣握住他的手,两人手心里都有汗,上次是侥幸逃脱了她的追杀,这一次如果再遇上,该怎么办?更说不定,炼红就是追着他们才来了圣地!

    非嫣替九萼擦了眼泪,柔声道:“好了,别哭啦!这里的人都死了,也没人可以照顾你,跟姐姐走,我找个好地方给你住!”

    九萼怯怯地看着村长,嗫嚅着说道:“我……我要和村长伯伯一起……”村长眼里一阵热辣,走过来将这个小丫头抱在怀里,紧紧地,哽咽道:“九萼……以后只剩下我们两个啦……大哥哥,婆婆,姑姑……都死了!以后只有我们俩了!”

    一老一少抱头痛哭,一直哭了近半个时辰才渐渐停了下来。镇明叹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快走吧。”村长轻道:“至少,把我的村民埋了……”镇明道:“这个容易!”说完袖子一挥,前面的土地顿时凹进去一大块,分别把那些破碎的尸体装了进去,每一座坟上还立着碑,只是上面没字罢了。村长和九萼又趴上去哭了好一会。

    非嫣叹了一口气,“尸体都是碎的,不然用灵泉本可以救治……”镇明摇了摇头,实在不忍多看。眼看日色西斜,如果再不离开,恐生不虞,他和非嫣把村长扶了起来,九萼被非嫣抱在怀里,正要离开,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两人骇然回头,却见炼红款款而来,雪白的衣裙上满是鲜血。

    镇明见状不好,左手在九萼和村长的脖子上一劈,两人顿时晕了过去。“非嫣,你带这两个人先走!我们无尘山见!”他低声说着,戒备地瞪着那绝色女子凄然而来,这一次,他决不放水了。

    非嫣恨恨地跺脚,“我偏不要!我偏要留下来!你别想把我撇下去!”镇明无奈地看着她,“你想让村长和九萼受到波及?”话音未落,却见她袖子一展,化做一个鲜红的小帐篷,村长和九萼躺在里面,仿佛睡着了一般。

    “这个结界除了我,没人能解!我才不要走!我不要一个人逃命!”非嫣难得固执,埂着脖子耍脾气,镇明只能摸摸她的头发,什么都说不出来。

    炼红已经来到了近前,双目失神地看着他们,忽然,她流下泪来,肩膀不停地耸动,伤心极了。两人都怔住了,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灵泉……灵泉……”她喃喃地说着,“灵泉为什么消失了?”

    镇明奇道:“怎么会消失?方才还好好的!”

    炼红好象不认识他们两人一样,喃喃地说道:“没有了……消失了……我去的时候,门口只有一堆乱石,里面的灵泉全部枯萎了……天,天!我的日官!我的孩子!娘没办法替你拿到灵泉救命!娘没用!”

    两人对看一眼,心想原来是这样,她是要灵泉去复活日官!镇明斟酌了一下,才柔声道:“夫人,我们这里还有一些灵泉,您可需要?”

    炼红如遭雷亟,陡然抬头,双目灼灼地看着他们,“你们有?!真的?!请……请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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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22 13:44:00

    非嫣从村长袖子里掏出那瓶斑斓的泉水,正要递过去,却被镇明拦住了。

    “等一下。夫人,泉水可以给您,但有句话我想告诉你。”镇明见炼红急切的模样,便微笑道:“好教您知道,日官不是我们五曜杀的,这顶帽子,我不敢扣。日官究竟何人所杀,我也不清楚,但我以性命担保绝对不是五曜做的!”

    炼红流泪恨道:“我知道是谁做的!白虎……白虎!我必生啖其肉!此仇若不报,教我遭五雷轰顶,死后魂飞魄散!”

    镇明恍然,原来她早知道了!他放下心来,把泉水递了过去,柔声安抚,“夫人不必过于伤心,灵泉必可让日官复活,令你们母子团聚。只是……”他皱起了眉头,后面的话不知当不当说。

    炼红小心把泉水放去怀里,“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你是我儿的救命恩人,我也绝不是恩将仇报之人!”

    镇明朗声道:“夫人,既然如此,我便直言。夫人丧子,伤心在所难免,但将悲愤之气迁怒与无辜凡人身上,却为我辈不齿!旁人虽然孱弱,却也有自己的妻子儿孙,如何可将自己的伤痛强行加注于他人身上?!天下间幸福家庭何其多,夫人难道一一杀个痛快?他人的怨难道不是怨,他人的苦难道不是苦?妄言了,请夫人责罚!”

    炼红沉默良久,忽然冷笑一声,一跃而起,整个人跳上树顶,冷道:“他人的苦与我何干?!我杀了便是杀了!谁不服,有本事的找我算帐!这个世间就是大吞小,强杀弱。我可没有那么多悲天悯人的心肠可怜那些柔弱的凡人!镇明,你的泉水我谢谢了!你的劝解我也听了,你的恩情,日后我必然回报!告辞!”

    言毕,她的裙摆轻轻一飘,整个人如同一只轻盈的白鹤,眨眼就消失在碧绿的树林里。镇明只得叹了一声,回头看看那些坟墓,心里只觉得无限凄凉,真不知此身如何处置才好。

    非嫣从后面抱住他,柔声道:“别想那么多了,人也走了。我们也赶紧离开吧!这里到无尘山需要好几天的行程呢。”

    镇明握住她的手,微微点头,将村长和九萼抱在怀里,往村外走去。

    五天后,他们回到了无尘山。牡丹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她的性子当然是一刻也不得闲,儿子被司徒抢去玩,她只好来逗九萼小妹妹,对她的蓝眼睛惊叹不已。

    “你是什么妖?叫什么名字?你的眼睛好漂亮!”牡丹摸着九萼的脑袋,这个小丫头乖巧极了,长得又好看,终于成功激起她一丁点的母爱,抱在手里舍不得放下去。

    “我……我叫九萼……”小九萼有些不习惯这个大眼睛姐姐的热情,怯生生地说道:“我,我是豹妖。”

    牡丹惊叹,“原来是豹妖!那你长大以后一定厉害得不得了!你留下来吧,给我儿子当保镖!”

    九萼不明白保镖是什么东西,但看她这么开心,不由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非嫣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牡丹的脑袋,“喂,你好歹有点母亲的样子好不好?她一个小孩子,牙还没长全,给你家狐儿做什么保镖?以后还不知道谁保谁呢!”

    不等牡丹回答,九萼急忙低声道:“我……我愿意!小弟弟以后交给我……!我会待他很好很好的!很好很好……很好……”她年纪小,除了说很好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别的了,刚才偷偷看了一眼那个襁褓中的孩子,玉雪可爱,尤其是那双眼,勾魂摄魄,长大一定好看极了。能照顾他,她觉得特别开心。

    牡丹再调皮,对这个真心真意的小姑娘也不忍再开玩笑,摸着她的头,她柔声道:“谢谢你,九萼。狐儿就拜托给你了。也希望你把这里当作你自己的家,不要拘束,开开心心地过日子。”非嫣瞪她一眼,“总算说了句能听的!”

    当然,现下谁也想不到,这一句戏言,居然成全了他们的好事。可怜司徒家纯正的狐狸精血统,从此混入了豹妖的血,日后生的孩子,竟清一色娶了嫁了豹妖,直至今世。当然,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在此不赘言。

    女人们在后面笑闹,司徒和镇明两个男人当然坐在前厅喝茶,司徒手里的小睿狐眼睛瞪得滚圆,直直看着镇明雪白的头发,竟似看入了迷。这个行为引得司徒大吃醋,抓着儿子软绵绵的下巴硬是别过来。

    “乖乖宝贝,我才是你爹爹,你该看我才是!那人有什么好看的?”

    小睿狐被他拨弄得烦了,嘴巴一扁就要哭,吓得他赶紧安抚,再也不敢吃醋。镇明笑道:“在这里度得半日,便觉全天下都是这么清净自在。无尘山真是好地方。”

    司徒把儿子放去一旁的软凳上,说道:“你若喜欢,随时欢迎你来。外面闹哄哄的,何不在这里过安稳的日子呢?”

    镇明听他言语甚是诚恳,心下感动,“我也一直待在这里,但我仍有私心,放不下外界的事情。抱歉,也累你姐姐一直陪着我奔波。”

    司徒摇头,“这些话,你该与她说,你该知道她的性格,一定会开心的。为什么不愿意和她说呢?”

    镇明呆了一会,叹道:“是啊,为什么我不告诉她呢?”他静静地看着袅袅升起的水雾,心里微微发酸,是不敢,还是所谓的矜持?面对她的时候,一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会说些有的没的,无关紧要的东西。

    司徒吐出一口气,揉了揉额角,“你们俩,累也累死人。还要我来操心。去去!你找非嫣去!把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说出来,我打包票那蠢女人一定心花怒放从此跟定你甩也甩不走。”

    镇明就这样被他推了出去。

    第二天临走的时候,司徒见到非嫣脸上藏也藏不住的笑,就知道镇明一定“甜言蜜语”过了。他笑了笑,其实,只要非嫣高兴,那就好了。因为自己已经得到幸福,所以希望她也可以幸福。

    “你们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牡丹依依不舍地问着。

    非嫣笑了笑,看向镇明,他轻道:“四处游览罢了,想去神界以外的地方看看,或许可以找到真正的神之道。”

    司徒伸出手,笑道:“那么,有缘再见。倘若哪一天累了,一定记得回来。我和牡丹永远等着你们。”

    镇明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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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22 13:46:00

    七月流火,在曼佗罗城,这句话显然一点意义也没有。曼佗罗城的夏季极短,通常五月回暖,六月雨水,七月便开始换上单薄的夏装,到了八月底,就需要穿上比较厚的外衣了。因此,灿烂的夏季对于曼佗罗的人而言,是非常宝贵而且短暂的。

    时值七月底,早晨刚刚下过一场雨,风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青石板路光滑洁净,路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两个友人在茶馆或酒馆里谈天,更多的人是聚集在街角看杂耍班子的吆喝表演。

    街边的小茶馆里靠窗坐着一个黑衣男子,经过的人总忍不住要多看他一眼,因为在如此温暖的天气里,他全身还裹着厚实的披风,从头到脚都藏在黑色里面,只偶尔露出洁白的手举杯小啜,披风后的眼,明亮摄人。

    “各位乡亲父老,各位朋友!小老儿一家人云游四方,甚喜这北方人情风土好,决定盘踞几日。只是身上的盘缠实在有些不够,又不好伸手跟人拿。小老儿一家别的本事没有,一些杂耍本事还是能入眼的。各位有钱的赏两个铜板,没钱的赏点人场,小老儿感激不尽!”街角卖艺的老头子大声说完,邦邦地就敲起了锣鼓,热闹非凡,引得路人连连回头,聚在那里渐渐多了起来。

    刀山,吞火,走钢丝……一连串的精彩杂耍令人惊叹,叫喊声使得那靠窗坐的男子都放下了杯子,抬眼望过去,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类似孤独或者怀念的目光。他定定地看着,竟好似看入了迷。

    一个红衣的少女上了场,刹那间七弦,古琴,洞箫,伴随着大鼓的冬冬声同时响起,那少女舞成一团红色的云,腰肢柔软到不可思议,或后仰或抬腿,或旋转或跳跃,轻盈得仿佛一只蝴蝶。台下的看客发出震天的叫好声,那人却幽幽叹了一声,垂下头去再不看。

    原来天下间卖艺的都是这些内容,但那曾令他目眩神迷,窥见另一端神秘境界的人,却再也不见了。同样的舞,同样的乐曲,人却不是她,那曾让他如坠地狱的诱惑,此生他或许再也无法体会。

    他喝尽杯子里最后一点茶水,站起来要走。忽地,街角出现的几个人影却让他如遭雷亟,下意识地坐了回去,一双眼却露出精光,定定地打量过去——那是两个同样披着披风的人,其中个子比较高的人肩头上还停着一只通体鲜红的怪鸟。如果他没看错,身段较娇小的那人,一回眸间,露出的半个面颊应该是清瓷!她怎会在这里?

    他不着痕迹地出了茶馆,悄悄跟在那两人身后,越过看杂耍的人群,拐了两条街。他忽然一怔,前面是曼佗罗城新城主的行宫,他们是要往那里去?他想了想,干脆扯下身上显眼的大披风,把束在后面的长发放了下来遮住更显眼的脸,然后从容地走了过去,跟在后面。

    “清瓷,为什么答应暗星的请求?”玄武低声问着,忍不住垂下头看着身边人雪白的脸,她做事似乎永远不给理由,随心所欲地。说实话,当听到暗星的请求时,他差点斥之为荒谬,但她却想了一会,却答应了。

    清瓷笑了笑,“玄武,白虎的能力如何?”他怔了一下,说道:“白虎不擅打斗,但却有统领四方的气魄与手段。很强,事实上他比我更适合做四方之长。”清瓷又道:“你觉得他适合做王吗?新神界……还能达到麝香山那时的颠峰吗?”

    玄武愣了一会,才道:“清瓷……我不知道,我不是他。虽然我恨他,但不能否认他是个非常有能力的神。”他忽然怀疑起来,疑惑地看着她,“无论暗星要求你做什么,我都不希望神界再出什么混乱。凡人好容易平静下来过活,难道不能让他们多幸福一些么?”

    清瓷面上忽然浮现虚幻的微笑,“幸福……所谓的幸福到底是什么?被暗星洗脑的人,这种气氛,你觉得平静才是幸福么?不,或许我又会做一件错事,可是神界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想看看凡人的本领。”她摇了摇头,反手一握,握住玄武的手,柔声道:“对不起,我总是这么任性,要你担心。”

    玄武面上一红,心里却渐渐温暖起来,肩上的怪鸟开始呱呱叫,非常不满意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清瓷瞪了它一眼,口中笑道:“你若嫉妒,便努力吧。变做一个绝世美人才有资格对我不满。”玄武苦笑起来,拍了拍怪鸟的脑袋,两人无话,径自往行宫走去。

    曼佗罗城主是白虎直接指派的,与其他几个大城一样,白虎分散心腹,把神界四面八方的城镇权力牢牢握在手里,防止重蹈麝香山的覆辙。为了避免出现司月当年的破绽,他在每个城主身边都委派了两到三个手下,作为监视者,另外女宿奎宿胃宿三人作为隐蔽的第三方监视者,在暗处留心,一旦发觉有不好的苗头,立即剔除。

    在这样一种类似高压的中央集权下,所有的城主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出一点小问题被人暗杀。有些事情虽然被白虎强制压了下去,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宝钦城那里甚是难搞,城主已经换了三个,但由于暗星当时杀戮过重,又兼蛊惑人心,那里经常发动暴乱,第一世家的尽数全灭给宝钦人心头笼上了一层乌云。城主们又要安抚人心,又要应付上头不停的责难,因此往往无法完美处理——重了,人心不服,暴乱更严重;轻了,太元王立即就会派人来责难。

    这些事情下界凡人并不知晓,但上层的贵族却人心惶惶,全无当初麝香王朝时的风采。因此,清瓷并不奇怪行宫门口的守卫严厉拒绝他们要求见城主的愿望,现在的情况,是下面的人被蒙鼓里,上面的人如履薄冰,一旦捅破那层纸,天下必然大乱。看起来,白虎适合治人,却不适合安抚。

    “怎么办?被拒绝了。”清瓷轻松地说着,拉着玄武走远一些,离开那些虎视眈眈的守卫。

    玄武摇头,“还是算了吧,我不想趟这混水。暗星这人太诡异,我不信她。”清瓷叹了一口气,“暗星我不信,但天澄砂这人,我还是愿意相信的。”她眯起眼,“眼下她被白虎困了住,却来求我帮忙,以她的性子,若不是到了走投无路,也不会这样。如果是你,你会拒绝吗?”

    玄武哽住,半晌说不出话来。清瓷嫣然一笑,“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那么何妨夜间偷偷潜入。趁着夜色做一些坏事,不是很符合我的性格么。”说完拉着他去附近的一家酒馆,要了一点酒菜,两人慢吞吞地吃着,等待天黑。

    此时天已近黄昏,两人在酒馆没坐一会,行宫门口的守卫已经换了两拨,如此严密的护卫,倒让两人诧异。清瓷低声道:“看他们如此,倒像是随时防备有人来行刺一样,这个城主到底打什么主意?”

    玄武轻道:“他防的不是行刺,应该是上面的人。路上来的时候,有人传闻曼佗罗城有暗星的死忠簇拥者不满白虎把暗星雪藏起来,商量着要暴动。白虎特地嘱咐曼佗罗城主注意此事,如果控制不好,便要他的脑袋。这个城主想来是个怕事的主,两头都不敢招惹,只好先护了自己再说。”

    清瓷“喔”了一声,笑道:“白虎要真想杀他,这些守卫充其量只是摆设。这人眼光太浅,晚上还不知道要怎么把他吓坏呢。”

    玄武替她斟了一杯梨花白,柔声道:“此情此景,你执意要与我说这些么?清瓷,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不解风情的女子?”

    清瓷眼光微微一瞥,却见窗外那一树沙茶曼开得极好,雪白娇嫩,被晚霞映得发出淡淡的嫣红,远方火烧云的天空,那红,已经完全烧去了两人面上。她微微一笑,轻声道:“谁说的?难道你没听过,其实我是最解风情的女子?”她举起杯子,碰上他的,发出清脆的一响。

    “玄武,你是我的福气。”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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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22 13:46:00

    到了夜间,行宫门口的守卫多了一倍,每一个都是披甲戴剑,面无表情地在墙外来回徘徊,视线五尺内的活动事物都无法潜逃。

    玄武手指一弹,哗哗地落下一堆如鸡蛋大小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那些守卫被砸得鬼哭狼嚎,一个个掩面蹲了下去。清瓷身影一动,立即就要翻墙而入,玄武却一把拉住了她。

    “等一下!”他低声说着,“等他们平静下来再说。”清瓷有些疑惑地看他,他摇了摇头,“把里面的人引出来,也省得麻烦。”话音一落,就见宫门飞快打开,里面窜出许多守卫,连声问发生了什么。待说清情况之后,所有人都觉得可疑,当下四处巡逻起来。

    玄武拾起一根树枝,对着吹了一口气,却见它立即变做一只雪白的怪兽,摇头摆尾地往外面走了去。清瓷恍然大悟,玄武趁着那些守卫对着怪兽紧张叫嚷的时候,拉着清瓷飞快越上宫墙,翻了进去。

    一如所料,行宫外围的守卫都出去对付怪兽了,只有书房门口零落着几个人。书房内灯火通明,想来城主还在处理事务。两人不声不响地靠近,玄武身影如同鬼魅,绕去他们背后,一人一手刀,立即将他们打晕了过去。书房里的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连声追问,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想来是心中有鬼。

    “进去吗?”玄武问她,清瓷想了想,走过去用手叩了叩门,放轻了嗓子柔声道:“城主大人,奴婢给您端茶来了。”

    屋子里的人显然松了一口气,厉声道:“送茶就送茶!做什么装神弄鬼?!给我进来!”

    清瓷轻轻推开门,两人闪身而入,立即把门紧紧地从里面锁上了。书案后面坐着一个花白胡子的中年男子,满身肥肉在见到他们之后抖成了波浪,指着他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脸色越来越白,眼看着似乎就要吓晕过去。

    清瓷一个箭步窜上,把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毫不留情地丢去地上。玄武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许叫嚷,不然立即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城主赶紧点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玄武厌恶地放开他,对清瓷轻道:“人抓住了,暗星打算怎么办?”

    清瓷却不说话,地面上的影子忽然蠕蠕而动,发出亮黑的色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城主吓得全身瘫软,怔怔地瞪着那个硬是从影子里钻出的黑色怪兽。它的头已经完全钻了出来,上面有着黑色的毛发,一双眼暗金夹杂血红,看起来分外诡异。他看呆了。

    渐渐地,黑兽完全钻了出来,不叫也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城主,动也不动。清瓷和玄武都觉得有些古怪,两人对看一眼,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眼看城主慢慢停止了颤抖,似被蛊惑住一样静静地与它对望,双眼渐渐失去神采。

    风声忽起,夹杂着喃喃的人语,听不真切,仿佛有个人贴近身体耳语一样。城主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拢在袖子里,恭敬地对黑兽弯腰行礼,口中朗声道:“谨遵暗星大人的教诲,小人纵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再抬头时,眼底有一片诡异的暗金色光芒,一闪而过,方才的焦躁懦弱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他打开了书房的门,说道:“两位可从书房后面的院子里走,假山后有一条小路可以到后门,后门的守卫我马上让他们撤除。二位走好。暗星大人吩咐感谢两位的相助,此恩情她一定不忘。”

    清瓷二人有些讶异地互看一眼,玄武忍不住说道:“你……没事吧?暗星说了什么?”

    城主微微一笑,“两位走好,恕在下不能相送。”

    玄武还想问,却被清瓷拉了住,“走吧,出去再说。”她不由分说,飞快出了书房,黑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眨眼就钻入了影子里,再无痕迹。

    “到底是怎么了?暗星一个字也没说,她到底想干什么?”玄武觉得情况异常诡异,有些不好的预感。清瓷轻道:“你看不出来么?暗星给他洗脑了,直接用她的瞳术。不然那个肥猪怎可能突然变个性子。”

    玄武一惊,“莫非她要你带这只兽走遍神界,对所有的城主洗脑?!”清瓷笑道:“当然不是,她只求我带她来曼佗罗,还有宝钦。宝钦那里最近太乱,所以我选择先来曼佗罗。”

    说完她轻轻一喟,“有些平静,只是表面,追求这种平静的下场,大约就是一起毁灭。你死我活,不管是人还是神,总有对立,只要对立便逃不出这四个字。”玄武怔了半晌,才道:“时间久了,所有的乱都可以平定的,为什么非要闹到一死一活呢?”

    清瓷叹道:“大概因为……人永远不甘现状吧。”

    玄武忽然一动,立即想回头,清瓷捏了捏他的手,止住他的冲动,回头轻笑道:“阁下跟了我们好久,想来看了不少好戏,何不出来一见呢?”她望向庭院中的一棵尚未开花的桂花树,树影婆娑,似乎藏了一个人。

    过了一会,一个人从树后缓缓走了出来,将覆在面上的发拨了开来,却见其面容俊美,长眉入鬓,正是辰星!

    清瓷说道:“辰星大人怎么也学会了这些小把戏,怎么,偷看很有意思吗?”

    辰星微微一赧,嘴上却不示弱,冷道:“对付你们这些偷偷摸摸暗中捣鬼的行为,我不需要用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

    玄武皱起眉头,手掌本能地握向玄武剑。清瓷握住他的手,对辰星轻道:“那也好,我们捣鬼捣去一块儿了。你刻意暴露气息,就是等我们发现你吧。如何,想说什么?”

    辰星压低了声音,却颇为严厉地说道:“你们带着暗星的影兽,鬼鬼祟祟地对曼佗罗城主做什么?!”

    清瓷冷笑一声,“不关你的事。麝香山已经没落,五曜也已经不存在了。这些事情,也不需要你来关心!”

    辰星大怒,杀气陡然勃发。这个女人,她总能用最刻薄的语言,瞬间戳穿他所有的痛处!

    “关不关我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叛神来说!”他森然地说着,手指微微一动,水刺从指尖钻了出来,在月色下发出透明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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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22 13:47:00

    “别那么冲动啊,辰星大人。”清瓷淡淡地笑了,“麝香山破灭了,你若仍然心存不甘,便该将力量用去对付白虎他们。难道是我领兵破了麝香山的吗?难道是我让那些凡人背弃你们的吗?”

    辰星被她说得完全哑然。清瓷轻道:“你是在迁怒,辰星大人。”他颓然垂下手,怔了半晌,才道:“暗星……她让你做什么?方才就算我迁怒好了,可是神界好容易平静了,你何必要再生事?清瓷,虽然麝香山的破败与你没有直接关系,但如果当初不是你的恶之花……!”

    他忽然顿住,没说下去。怪谁呢?恶之花吗?还是怪眼前这个狡猾的女人?他自己何尝不是,那么轻易就动了心,至此万劫不复,他有资格怪别人吗?

    辰星长喟一声,“算了。错的,都是我们……做了那么久的神仙,连骨子里都沾染上腐朽的味道。原来一切都在变,我只是装做看不见,不知道罢了……我没能够遵守麝香王的教诲,我有罪。”他眼中泪光莹然,咬牙忍住。

    一直沉默的玄武忽然轻道:“麝香王并不如你们五曜想的那般圣洁不可侵犯,他至死所做的错事,或许比一个普通凡人所犯的错更要严重。”

    “放肆!麝香王岂容你随口玷污?!”辰星又忍不住瞪起了眼睛,“就算天下现在是四方的,也不许你们侮辱之前的神界!”

    玄武正要说话,却听书房那里传来一阵喧嚣,那个被洗脑的城主在大声吩咐着什么,不一会,凌乱的脚步声就往正宫门那里奔去。后宫门那里寂静无声,只有盛夏的蝉鸣,微弱绵长。清瓷笑道:“看样子城主已经把人都掉开了,我们先走吧。有什么要吵的,出去说也不迟。”

    三个人迅速往后宫门走去,那里果然半个人影也没有,玄武抱起清瓷,双足一点,轻松地翻过了宫墙。刚落地,辰星就追了上来,怒瞪着他,似乎非要他说个明白。玄武叹了一声,“你明明是知道的,为什么非要我说出来呢?炼红夫人的事情,司日的事情,为什么要被压下去?”

    辰星脸色一白,“是那只狼妖修行了无耻的媚香术勾引了王!”

    玄武不等他说完,冷道:“那我问你,她的媚香术既然有那么大的能力,怎么不见你们被勾引了去?麝香王的本领绝对不会连五曜都不如吧?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辰星哑口无言。玄武继续说道:“为什么当初炼红与麝香王欢好的时候你们下面的人通通被蒙在鼓里?为什么她刚生下司日麝香王就将她放逐去青杨山?为什么司日一个堂堂麝香王的儿子沦落到看司月和岁星的脸色?为什么司日被毁了容貌?为什么这件事被封了去?为什么……”

    “你住口!”辰星再也无法忍受,大声吼了出来,吼完他的脸色却更白了,颤声道:“为了掩人耳目,杜绝悠悠众口……为了掩饰自己犯下的过错,为了保住做王的尊严!为了……为了他自己!那般高高端坐在云端,冷眼看天下众生挣扎……我原是愿意相信他的!我原本愿意相信他慈爱众生的话的!”

    玄武冷道:“你们五曜大约只知道炼红夫人的事情,这事他大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最多把过错全部推到无辜的炼红夫人身上罢了!嘿嘿,妖颜惑主,言行放荡不检!好动听的借口!你知道他对白虎一族做了什么吗?你知道为什么先代白虎之神都是风华绝代的武将,而到了这一代却生出一个孱弱的孩子么?”

    “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玄武之神要有两个吗?知不知道他对阴间做了什么手脚?”

    辰星背上冷汗涔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他才干涩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全是麝香王下的手?”

    玄武点头,“他用了死咒诅咒白虎一族,白虎生下来的时候是死婴,如果不是先代白虎之神一直防着麝香王,早用神力在棺木上刻下法阵,白虎绝对活不到现在!白虎一族向来以聪明灵敏而闻名,加上他们具有天生的神力,举凡占卜,巫术,诅咒,星相……无一不精无一不会,何况已经连续有两代白虎做了战神,在下界妖神大乱的那年立下累累功劳。功高震主,这样的人才,麝香王怎么可能放任他们嚣张下去?说到底,他不过是枕着前代几个麝香王立下的太平盛世过下去的庸才而已!”

    “当初新建神界的时候,玄武之神只有麒麟一族,暗玄武是不存在的。麝香王为了控制四方,特别是我们麒麟一族的血液有招魂的奇效,绝对不能随便流血牺牲,所以才安排了暗玄武来保护,代替我们明玄武去死。明着说是保护,其实是监视!若不是墨雪从小就跟着我,一派天真无邪,以我的行径,恐怕死了千万次也不止!”

    “告诉你吧,你与荧惑这些从物中化出来的,根本不算是神,你们只是道行比较高的精怪而已!真正的神,在神界初建的时候,全是拥有异能的凡人!人死了之后便要去阴间轮回的,但初代麝香王觉得人与神应该有区别,所以与阴间王订了条约,神永生,发生意外死后魂魄即刻散去,永不回归阴间。但你知道吗?其实神没有永生的!他们毕竟是人,最多活个三五百年就死了,你当了那么久的五曜,有见过以前的五曜么?除了镇明那怪物,你还有见过别人么?”

    辰星低声道:“有人说过,先代的诸神厌倦了世俗,隐居去了神秘的深山,永不出世……”

    “好天真的神!你们居然愿意相信!”玄武冷笑了起来,“什么隐居,他们根本是早就死了!死后连魂魄都保不住。先代麝香王就是病死的!麝香王怕自己以后也会暴毙,所以利用神力强迫阴间结界缩小,小到无法容纳神的魂魄。你们一直禁止的敛魂术为什么突然盛行起来?如果最高处的人没有默许,这种禁术怎么可能允许使用?神不是不死,而是死了之后可以用敛魂术不断复活!把魂魄牢牢锁在肉体里面!而我们四方呢?不光因为是非人而被排斥,也因为我们是精怪拥有天生的长命而遭到嫉妒!先代的四方之神绝对活不过同期的五曜,只要五曜有一人死了,四方必然也要死一个人!这就是你们麝香王嘴里的维持神界平衡!”

    辰星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苦笑起来,“你与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把之前的一切都否定了……连我这个神的存在都被否定了……玄武,你们四方真是……铁石心肠。”他的泪水终于无法忍住,潸潸流下,打湿了俊美的脸。辰星,五曜,你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你曾经虔诚信仰的一切,一切都是虚假的!或许,连你这个人都是虚假的……你只是一个水里的精怪,无意成了神,登上了云霄,便高贵起来了么?

    玄武沉默了,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心下有愧,“抱歉,我无意令你伤心。”

    清瓷柔声道:“你无须如此难过,原本就没有神的堕落而已。大约就是凡人做了天梯,努力攀登想成仙,触到了天门便摔落下来罢了……但谁也不能否认,努力攀登的凡人,至少看上去很神圣,很……遥不可及。”

    辰星黯然道:“触到了天门,却进不去。那么真正的神,在什么地方?难道是暗星?”

    清瓷失笑,“你大约是糊涂了,暗星不属三界众生。它是千万年下来人积累下来的欲形成的妖魔,对,它其实是魔。曾经活在人心里的魔。”

    辰星大声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帮魔?!凡人互相折磨很有趣吗?!”

    清瓷敛去笑容,近乎悲哀地看着他,“你不是人,你不懂得。人倘若不互相折磨,便活不下去了。理想的地方在哪里?只要有人在,它便永远只能存在于梦想中!一面追求美好,一面却互相分歧,为了自己的私欲伤害别人。白虎新建的神界其实岌岌可危,爆发一点引子便会全部崩溃。暗星,不过想做那个点燃引子的人罢了。”

    辰星摇头,“我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只要知道,她不过做了一件与我一样的事情,加快崩溃。反正总是要腐朽的,不如它根基还嫩的时候尽快推翻。澄砂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白虎也一样。……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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