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明转身就走,急急地奔向迷津。
为什么?为什么头也不回一下地就擅自行动?难道清瓷带给他的震撼即使死了之后还那么巨大么?仅仅是要忘记,便需要用魂魄来做赌注?万一……万一再也出不来,他该如何自处?!就永远流连在幻象里吗?
在这一刻,他才发觉迷津河如此广阔,没有尽头,就像人的欲望,永远也没有至尽。河底那一个个翻滚凶恶的旋涡仿佛张开的妖魔之口,等待着将迷茫的人的魂魄吞吃下去。是什么样的勇气让太白毫不犹豫地跳进去?太白……!
非嫣急忙跟着跑了过去,一边回头急问道:“道君!以前有人从迷津河里出来过吗?”
道君沉思半晌,才轻道:“当然有……不过……却是阴间王……”
非嫣跺了跺脚,“你真会说废话!阴间是他家的,迷津河又算什么?唉,真是!我干吗要跟着着急!?”
“那是不一样的!”道君突然喊了起来,让她怔住了,“迷津河自人开始有欲望以来就存在,神也好,人也好,妖也好,身份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就是因为王能从迷津河里出来,所以我才对太白抱了希望!我愿意相信他可以从河里出来!你们为了什么事情要来打扰他的魂魄?无论他生前是什么样厉害的神,现在他只是一个魂魄而已啊!死了之后还要为生界的事情烦恼吗?!给他一点安静的地方好不好?!”
非嫣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呆呆地看着难得激动的道君,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她并没有亲身接触过清瓷那个女人,也不是很了解太白和她之间到底有怎么样的联系。可是,代入自己身上,倘若她为了忘记镇明,为了从被迷惑的心情里逃出来,她有勇气去跳那条可怕的迷津吗?换个角度来说,镇明会不会也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呢?
她本能地不愿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镇明也在逃避回答。他们可以活得比谁都自在逍遥,可是却缺乏不顾一切的勇气,他们俩在这一点上太相似了,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才足以让他们牵扯了数个千年,又要自在地活着,又不想失去对方。
非嫣回过头去,开口唤了一声,“镇明,别再看了……再看太白也不一定会……出……来……”
话到后面变得断断续续。
天啊!她的眼睛没出问题吧?!一直平静的河水怎么开始起骚动了?难道……?
镇明骇然地看着翻滚的河水,河底有一个旋涡越转越大,渐渐蔓延到河面上来,泡沫四溅。然后只一个瞬间,河面上“哗啦”一声,一个黑色的人影忽然浮了上来。长发盘结,衣裳尽湿,可是那双眼却明亮得如同天边的寒星,灼灼地看着他,里面似乎包含了无数话语。
“太白……”
他喃喃地说着,心里虽然抱着他一定能出来的想法,可是当真见到他从迷津里出来,他却惊讶到浑身都僵住了。
水声荡漾,衣裳与头发上的水滴滴在地上,一瞬间就消失,竟仿佛是虚无的一般。三个人都无言地看着太白慢慢从水里直起身体,整个人没有重量一样,轻飘飘地从迷津河里飘到了岸上,原本湿透的身体在上岸的那个刹那就全部变干。阴风呼啸,将他的衣袂吹拂起来,他整个人好象都变透明了一样,仿佛马上就要消散在这一片荧光闪烁的天地里。
“镇明。”
他轻轻地走到镇明面前,低声唤着他的名字,连声音都好象马上就会消失一样。
“你们回去吧,阴间不能容纳你这般庞大的生神。”
镇明惊讶地看着他安详到了极至的容颜,太白即使在为神的时候,也没流露出这种虚无的神情啊……他在迷津里,到底见了什么?眼看他转身就要走,镇明一时情急,伸手就去捉他的胳膊,一边沉声道:“太白!你该与我们一起上去才是!”
伸出去的手飞快地穿透太白的身体,捉了个空。镇明骇然地看着他渐渐变稀薄的身影,他居然已经没有实体了?!这是怎么回事?
道君忽然在前面厉声叫了起来,“镇明大人!请你放过他好不好?!他好不容易在迷津里面想通所有的事情,不可能再随你们去生界了!”
镇明茫然地回头看了看道君,又转头看了看太白,他根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太白难道就放着麝香山的事情不去管吗?!神界被破坏,他也不在乎么?!
“太白!你说清楚!”
他追了上去,挡在他面前,严厉地瞪着他,冷道:“你已经不在乎自己五曜的身份了吗?哪怕麝香山马上就要被摧毁了,你也不在乎么?!”
太白幽幽地看着他,良久才轻声道:“镇明,我终于明白,一切都是虚幻的。情欲也好,权力也好……你问我在不在乎,这个世间已经没有让我在乎的事情了。”
他避开镇明,走了几步,停下来又道:“我在迷津里将一切过往重新经历了一遍,突然发觉我是个最大的傻瓜,到死都没明白那个人心里在想什么。人的心是世间最大的险恶,要去探索求得什么,哪怕苦心疾虑也是不能够……到了最后,我还是忘不了对那个人的后悔。”
他惨然一笑,不回头地往前走去,“你回去吧,镇明,我已经不会再回去了。生的时候我可以为了她而死,死后,就让我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吧……我已经不能够了,或许我要将一切都忘了,才会重生。”
镇明怔怔地看着他走向道君,然后在他身前,忽然出现一条金光灿烂的狭窄道路,横贯前方,那种明亮的光泽,将整片阴暗的天空都照亮了。太白的身体在那片光芒里渐渐透明轻薄,仿佛用淡墨在宣纸上细细勾勒出的一个影子一般。
“你看,这里终于有了属于我的路。我走了,转世成人,再去体验我所不懂的人心。”
那道淡薄的人影忽然轻轻晃动了一下,回过头来,有两颗细小的光点从颊边滑落,在半空中化成尘埃,消失无踪。
“若是见到她,什么也别和她说。”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她早知道了……我只是个懦弱的骗子罢了……”
声音随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那条金光灿烂的道路依然横贯前方,可是却已经再也看不见太白的身影。镇明无论怎么去想,去猜测,也想不到他来一次阴间,结果会是这样的。这个人就这样消失了吗?就这样毫无牵挂地轮回做人了吗?
他捏紧了拳头,站了半晌,忽然转身就走,一个字都没说。
抱歉,太白,或许你已经想开了什么,可是我没有办法想开!麝香山的事情,我绝对不会相让!
“镇明大人!”道君忽然唤住了他,沉声道:“我不希望再在这里见到你第三次,这也是阴间王的意思。还有,我们非常不喜欢你袖子里的那些东西,请你尽快离开!”
镇明冷冷一笑,头也不回地疾步而去。
袖子里的那些东西么?看来也不得不出动这些十二地支了……
第十二章
曼佗罗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也完全没有头绪究竟该往哪里跑才是冰城的出口。
入目的只有冰块,或大或小,其状诡异嶙峋,连她这个从小生长在寒冷地方的人都从未见过这种形状的冰。她感觉自己跑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却好象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出口的位置在什么地方,她根本不知道,直觉出口很近,可是每次她接近的时候又会突然变得遥远,简直就像故意变换位置一样。
辰星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那个全身雪白的冰雪之神看上去好厉害,他该不会打不过人家挂掉了吧?
“啊!笨蛋!怎么老往坏的方向想?辰星那么厉害,肯定能赢的!”
想得无奈,她干脆大叫了起来,好象这样辰星就能马上赢得胜利带她出去找姐姐一样。
不行了,她再也跑不动了!这个该死的冰城怎么这么大?简直就像一个庞大繁琐的迷宫,跑了这许久,她已经一点方向也分辨不出来了,干脆停下脚步,靠在一块小冰山上休息。
“沙茶曼……你到底在哪里?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干吗要那么多事跟着这个看不起人的司水之神……真是,我自找麻烦嘛!现在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个问题呢……”
她喃喃地念着,也说不出是伤心还是感叹,更或者是后悔?倘若辰星打不过人家四方,那她是不是也要跟着陪葬在这里了?她不要啊!外面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事物等着她,怎么能和这个阴阳怪气的神死在一起呢?再说她实在讨厌辰星这个人,不是油嘴滑舌想占便宜,就是鼻孔朝天看不起人,她有些怀疑这个人精神上有毛病,反差太大了,也看不出到底是善良还是凶狠,他似乎同时具备了数种古怪的性格,偏偏每一种都是她最讨厌的。
“我就不信找不到出口!曼佗罗,给我振作一点!除非你想和那个臭男人一起死在这里!”
她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直起身子就往前走。凭着猫妖天生的直觉,她知道出口就在左前方,可是眼前却有无数冰块挡着,重重叠叠,好象望不到头似的,莫非是幻觉?
曼佗罗试着伸手摸了摸眼前的巨大冰块,寒气顿时侵肌入骨,整只手都仿佛贴在了上面,费力拽下来的后果就是掌心的皮肤给拉破了,痛得她皱了一下眉头。这些冰到底冻了多少年?太可怕了吧……
正在惊疑不定,忽听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方向正是她感觉的那个出口!有人从出口进来了!猫妖本能的警觉让她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透过前面那块几乎透明的冰块望去,一个鲜红的人影渐渐清晰。极少见的高大身躯,虽然隔着冰看不太清楚,但是还是能隐约感觉那人气势惊人,煞气冲天。鲜红的是他身上的盔甲,式样古老,那种红仿佛是用火烧出来的一样,纯粹到让人感觉不到美丽,只觉得残忍。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曼佗罗还是本能地选择隐藏自己的气息,躲在冰后面动也不动,等那人走过去。
脚步声很沉,很稳,那人走得并不慢,很快就绕过了她藏身的那块白色小冰山。她轻轻松了一口气,放柔了身体,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猫一般轻盈地顺着那人走进来的路线往外跑。刚刚走了两步,忽听脑后传来一阵凌厉的风声,竟好象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向着她劈了下来!
她大吃一惊,一个翻身让了开来,然后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她方才站的地方竟然突然凹下去一个大洞,碎裂的大小冰块四溅,砸在身上生疼。定睛一看,居然有一把巨大的玄铁大刀陷在那个被劈开的洞里!
她惊魂未定地顺着闪烁寒光的刀背望上去,却见漆黑的嵌着火红石头的剑柄被握在一只黝黑粗糙的大手里,再顺着粗壮的胳膊望上去,入目是一片鲜艳的红色盔甲。
是刚才那个人!
那人长得还算英武,只是身上掩不住的戾气让他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感。此刻他冷冷地看着曼佗罗,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一点感情的色彩都找不到,比他手里的那把玄铁大刀还锐利阴森。
那人飞快地提起大刀,带起大片的冰块。他在空中挥了挥刀身,“呼呼”作响,顺势卷起的利风将她的头发和衣裳都吹乱了。
“原来是个凡人小丫头,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他一开口,声音极低沉粗糙,好象被打磨过一样。
曼佗罗怔了半晌,吞了一口口水,才嗫嚅道:“那个……请问你从哪里进来的?出口在哪里……?”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该死!她怎么想起来问这种恶煞凶神如此白痴的问题?!和他缠上该如何是好?
朱雀皱眉看了她半晌,忽地用力嗅了嗅鼻子,然后冷笑了起来。
“我说怎么不对呢!原来是个半妖!妖孽没有几个好东西,快说!你来这里做什么?!不然休怪我将你劈成肉末!”
说着他又举起了那把大得吓人的刀,对准了她纤细的脖子,分毫不动。
曼佗罗觉得自己的喉咙都收缩了,额上冷汗盈盈,动也不敢动,死死地盯着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寒光刺进她眼睛里,痛极了。她倒抽一口气,闭上眼睛轻声道:“我……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进来了……”
朱雀笑了一声,“说谎!既然如此,为什么见了我要逃?!”
刀往前送了一些,抵在她喉咙口上,冰凉刺骨。
曼佗罗觉得全身都变软了,血液从头顶落到脚心,再从脚底板冲上头顶,来回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果就是心脏几乎要蹦出胸口。
“我……我没有故意要逃……你带着那么大一把刀……是个人……见了,都会逃的……”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卑弱,这个人身上的煞气逼得她无法动弹,虽然不甘心,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朱雀陡然大笑起来,猛地将刀收了回去,“咣当”一声杵在地上,又带起一阵震荡。
“你倒很会说话!也罢,看你是个小丫头,我便不杀你!”
他从腰间扯下一个白色的布套,把刀身粗粗一裹,扛在肩膀上,转身正要离开,忽地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你在这里待了多久?可有看到别人?”
曼佗罗急忙摇头,“没……我谁也没看到……不记得进来多久了……反正在这里绕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她下意识地捉住身上披着的辰星的外衣,这个人,是不是和那个冰雪之神一伙的?长得如此凶狠,辰星一个人对付的过来么……?
眼看那人转身就走,步伐生风,光看那把大刀和粗旷的背影,英武之极。她咬了咬唇,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紧张,隐隐开始为辰星担心起来。
“请等一下!”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喊出了声音。
“你……是谁?”
朱雀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问这个做什么?与你何干?”
曼佗罗僵在那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啊,她问这个做什么?好容易得到机会可以出去了,她干吗给自己添这种麻烦?可是嘴巴却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啊……
“我……我……”
她嗫嚅着,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什么敷衍的理由。天知道她只是担心辰星那个该死的家伙罢了!啊!她真是个白痴!
“四方神兽之南方朱雀,小丫头,记得这个名字!日后神界新麝香王座下猛将就将是朱雀大人我!”
他得意地笑着,没注意到曼佗罗变得惨白的脸。
他果然是四方的神!怎么办?辰星有危险了!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这个恶神进去么?她呆呆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或者……干脆自己先出去吧!她留在这里也是只有当累赘的份……但是一想到辰星或许会被这两个四方的神伤到全身浴血,她的心就会一紧,说不出的难受。
内心在激烈地交战着,各种思绪纷呈。最后,她也只能木然地转身离开,选择在冰城门口等待结果,她不能做累赘啊。
“喂!你等一下!”
朱雀忽然在她身后吼了起来,她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疾步往前走去,逼着自己逃离这里。
“我叫你停下来!”
伴随着剧烈吼声而至的,是一只巨大的手掌,一把捉住她的背心,将她身上那件外衣扯了下去。曼佗罗差点被他强劲的力道拽得摔倒,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
“这衣服……”朱雀眯着眼睛,将那件外衣提在手上仔细看了好久,陡然放冷了神情,沉声道:“你果然在说谎!这是辰星的衣裳,上面绣着五曜司水的花纹!”
说罢他狠狠捏住她纤细的肩膀,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你是和五曜一伙的?!辰星已经到这里了?!快说快说!他在什么地方?不然我立即杀了你!”
曼佗罗只觉得整个身体忽然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刺骨的寒冷在外衣被扯下的那个瞬间就侵袭而来,冻僵她所有思绪,就连肩膀几乎要碎裂开的疼痛都无法让她清醒。她被朱雀提小鸡似的提在手上摇晃,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放……放开我……”
她虚弱地说着,抬手就要挥开他的钳制,刚一碰到他的胳膊,眼前就是一黑,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瘫在他身上昏了过去。
朱雀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即将这个半妖劈死。她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居然敢骗他?!
他兀自忍了半天,深深吸上一口气,这才用外衣将曼佗罗包裹起来,免得她真给冻死在冰城里。这个丫头或许就是白虎所说的那个辰星的宝贝,暂时先带上,说不定能借此牵制住辰星那个猖狂的司水之神。
不知道玄武那个家伙有没有和辰星碰上,如果他们俩在互斗那是最好,他可以趁机将暗星的魂魄取走……最好他们俩能两败俱伤,全部死在冰城里才好。两个人都是他最讨厌的。
念及此,他转身往冰城深处走去。
白虎,我就快成功了。
****
印星城——
墙上的鹊关镜闪烁着斑斓的光泽,镜子前放着一个巨大的青铜鼎,里面盛满了清水,倒映着镜子的光线,颇有种诡异的感觉。
青铜鼎后面是一条极长的青石案,上面放着九具身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胸口的衣裳都被解开,上面用血写着复杂的咒文。此刻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味,充满诱惑的甜蜜。
仔细看去,原来屋子的所有角落已经开满了血色的花,其红如火,其艳若霞,香气就从朵朵红花上散发出来。在靠近角落的软榻上安置着一个白衣女子,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神态却安详之极。
她的一条胳膊斜斜靠在软榻外,雪白的手指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鲜血如同有生命一般,从伤口里滴出来,落在地上就发出轻微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听来格外刺耳。诡谲的是,鲜血一滴在地上,立即就会化成一朵鲜艳的红花,无须泥土和阳光,在阴暗的屋子里兀自盛开繁华。
不一会,软榻周围已经布满了血红的花,将她团团簇在其中,虽然气氛是如此不和谐,站在青石案前的那个纤弱男子还是轻轻赞叹了一声。
“如此容颜,如此风华,难怪玄武宁愿抛下一切也要得到你……”
他慢慢走过去,从地上捞起一朵红花,放在鼻端轻轻一闻,然后浮起一抹奇异的笑。
“不愧是恶之花,纵使天地都为诱惑了去也不足为奇。只是……”他弯下腰来,将花放在她脸颊旁,然后温柔之极地抚了抚她的头发,轻道:“一直这样装睡可不好哦……再这样下去什么都不做,我可真的要下狠手了。”
那女子依然动也不动,仿佛睡熟了一般,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
他站直了身体,叹道:“千百年了,能让我白虎佩服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暗星,拥有惊天动地的本领,只一人之身就几乎颠覆神界坚固的统治;一个就是你,心怀叵测,暗地将神界扰乱,不动声色的气度让我自愧不如……”
他忽然笑了起来,柔声道:“清瓷,我原本一点都不想伤你,只打算让你安生地待在印星城,你的身体我可以细心保存千万年……可是你错在不该挑衅我的容忍度,这些古怪的恶之花……”
他拈起那朵放在她脸旁的花朵,忽地用力一揉,顿时整个手掌都染红了,花朵化成鲜血从掌心滴了出来。
“你用恶之花挑战我白虎的神威,该说你愚蠢还是冲动呢?”
他将揉烂的花丢在地上,转身走到青铜鼎旁,却见那里面的清水开始跳跃翻腾,渐渐地,有一团漆黑的物体浮现出来,近到仿佛伸手就可以采撷。他眼里陡然迸发出奇异的光彩,喃喃地念道:“找到了……找到了,暗星的另一半魂魄……谁能想象,居然在那样一个奇怪的时代里……”
白虎忽然回头厉声叫了起来,“奎宿!进来!”
一个高大的黑影也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立即落在白虎身前,半跪着沉声道:“白虎大人,有什么吩咐么?”
白虎一手探进青铜鼎里,另一手飞快结式,一直到有乳白色的光芒从指尖散发出来,笼罩住半个屋子。
“替我维持这个结界,拼了命也不能有任何闪失。”
奎宿立即躬身答应,双手合十接过了那个存灵术必备的结界,用尽全身的神力维持住。
白虎将两只手都探入青铜鼎内,在翻滚的水中飞快地结式,十根手指变幻无穷,如同舞蹈一般,一直舞到第九遍,他忽然轻喝一声,“捉住了!”
他宽大的袖子忽然一扬,猛地从水中将两手提了出来,手上却多了一样事物,是半颗几乎透明的蓝色珠子,映着鹊关镜五彩斑斓的光芒,看上去分外脆弱而美丽。
白虎着迷地望着那半颗珠子,轻声叹道:“多……美丽的魂魄啊……虽然只有半个……终于见到了这个震撼天地之枭雄的魂魄……”
奎宿忽然说道:“白虎大人,这……只是暗星属阴的半个魂魄,属阳的半个魂魄还需要去曼佗罗的地下冰城取来。还是等朱雀大人和玄武大人将另外半个带回来再进行敛魂仪式吧……”
“不需要了。”
白虎打断他的话,喃喃地说道:“我会让她自己去找另外半个……”
他轻柔地捧着那半颗珠子,转身走到青石案旁,略略打量了一番放在上面的九个身体,忽地走至一个年轻男子身边,反手就将珠子扣入他胸口上写满咒文的那个位置。
空气里突然传出尖锐的啸声,刺耳之极,那男子胸前的咒文陡然发出血一般的明亮色泽,越来越亮,像火烧一般,而那个人的身体更是开始颤抖,从头到脚没有任何规律地抽搐着。
奎宿急急地吼了起来,“白虎大人!这个身体没办法承受暗星的阴之魂魄!请您住手吧!再这样勉强下去那个身体会碎的!”
白虎如同不闻,依然硬是将珠子按了下去,只听那人身体里忽然发出沉闷的碰撞声,然后情景如同噩梦一般,他的胸口忽然迸裂了开来,鲜血如同喷涌的泉水,喷得到处都是,连站在他身边的白虎都不能例外,浑身都染上了那人的鲜血,整个人如同从血海里捞上来的一样。
殷红浓稠的血液顺着白虎俊秀的脸庞慢慢流下来,他缓缓抬手,居然撩了一下头发,然后从那个碎裂的胸膛里取出染了血的阴之魂魄,柔声道:“这个身体不行,我们试试另一个。不急,还有八个呢。”
奎宿骇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怔怔看着白虎又将阴之魂魄嵌进另一个少女的胸前。
一直试到最后一具身体,鲜血已经在这间阴暗的屋子里汇聚成塘了,青石案上九具碎裂的身体惨不忍睹,空气里血腥的气味和鲜花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诡异的味道,奎宿几乎不忍再看下去,只能勉强将脸别了过去,屏住呼吸。
“哎呀,没一个身体能装下暗星的阴之魂魄,这该怎么办呢?”
白虎幽幽地说着,不急不慢地从最后一个碎裂的身体里取起早已血污的半个珠子。他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血,看上去可怕之极,可那双琉璃珠似的眼睛却明亮得吓人,闪烁着狂热且奇异的神采。
他忽地转身望向躺在角落软榻上的清瓷,看了半晌,才轻声道:“没想到,还是要用到你的身体……也罢,两个我最佩服的人合并成一个也不错。”
他慢慢走过去,捉住清瓷的手腕,撩起她的袖子,用手指沾着身上的血,在她纤细的胳膊上飞快写下无数咒文,一边写一边柔声道:“你和那些卑贱的凡人不同,我也不玷污你清白的身体,只在你胳膊上下咒罢了。就是坏了,我也能给你补回来……”
“白虎大人!”
奎宿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那个女子可是玄武大人最珍贵的宝贝啊!倘若玄武大人回来发现这事,该如何收拾?
白虎冷冷看了他一眼,“住嘴,奎宿。”
淡淡的一句,就足以让奎宿再也不敢说上半个字。
“我说过,这一次是我赢了,清瓷。”
说完,他冷冷一笑,将手里的阴之魂魄猛地嵌入她的胸口——!
第十三章
清瓷手臂上的咒文陡然发出血色的光芒,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渐渐令人无法逼视。
白虎脸上浮现出狂喜的笑容,直直地瞪着她。眼见那光芒越来越强烈,一直到了最顶点,她的身体忽然猛地颤动了一下,然后有尖锐的吼声从她口中发了出来。
一时间,阴暗窄小的屋子里,风声和吼声混杂在一起,令人几乎无法站稳。奎宿艰难地叫了起来,“白虎大人!我……已经没办法维持……结界了!”
她身上发出太多的邪气,不是他所成维持住的!
白虎欢畅地笑道:“那就不用维持了!已经成功了!”
他温柔地抚上清瓷显得极痛苦的脸,轻道:“看……她马上就会醒过来……用暗星的身份……是不是很奇妙?”
奎宿跌坐在地上,惊骇地望着清瓷。
尖锐的吼声,凄厉的风声,全部在下一个瞬间停了下来,屋子里忽然完全安静,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只有他们俩粗重的呼吸,越来越响。
清瓷秀长的睫毛忽然颤了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定在全身是血的白虎身上。
白虎狂喜,柔声道:“现在你醒过来了,暗星大人,感觉如何?”
她动了动唇,似乎是要说话,却虚弱得无法发出声音来。
白虎急忙轻道:“你想说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他再怎么想,也没想到她一开口,会这样说:“你他妈的闹够了没有?!郭觉明?!”
不要说白虎,连奎宿都呆住了。郭觉明是谁?她……真的是暗星的阴之魂魄么?
“破坏我的场子,当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眼见她分明虚弱不堪,却依然说着这种古怪的狠话,白虎皱起了眉头,猛地抬手盖上了她的额头,她立即晕了过去。
“不对……居然将暗星转世的性格也招回来了……”
他神情凝重地说着,死死地盯着清瓷,好象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样。
“白虎大人……”
奎宿震撼到只会说这四个字了,脑袋里一片混乱,到现在还不能接受暗星的阴之魂魄已经附身于这个女子身上。真的附上去了吗?那……是不是意味着,清瓷真的已经消失于这个世间了?
白虎沉吟了良久,忽然站了起来,“没办法,只好暂时将她那一世的性格封住,之后还有事情需要她去做呢。”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串琉璃珠串,每一颗珠子都是乳白色的,上面用极细小的墨迹写着密密麻麻的咒文。他拈了一个式,那串珠子顿时发出白色的光芒,一闪而逝。白虎将珠串掏在清瓷的手腕上,点住她的额头,轻喝一声:“封!”
话音刚落,清瓷忽然又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却和方才不同。
白虎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暗金色的眼睛,间中一条狭长的血红色瞳仁,她也不说话,只是灼灼地看着白虎,眼神似乎若有所思。
白虎立即躬身行了一个礼,沉声道:“四方神兽之西方白虎见过暗星大人。”
清瓷冷冷地看着他,还是一个字都不说。
奎宿依然处于震惊状态,只知道呆呆地看着她。这一次,是真正的暗星了吗?那双眼,怎么那么诡异?难道说魂魄不同,整个人的感觉也不同么?这……是多么邪恶的感觉啊……
“另一半在哪里?”
她突然开了口,声音如冰,连白虎都不由自主地有些发颤。
“暗星大人,请看这面鹊关镜。”
白虎恭敬地走到镜子前,轻轻一挥手,镜子里的景象顿时改变,只见无数大小冰块堆积,正中一点蓝,幽幽地散发出脆弱而美丽的光芒。而在冰块旁,立着一只漆黑的巨大蝙蝠,清瓷一看见那只蝙蝠,顿时站了起来。
“那是什么地方?”
白虎沉声道:“曼佗罗城的地下冰城。”
清瓷冷笑一声,“原来还在那里!”
她转身就走,头也不回,连眼角也没施舍给谁。经过奎宿的身边,他本能地伸手想拦,可是手刚抬起来,却被一种不可言喻的压力逼了回去。
他骇然地垂头恭送,却在地上看到一只巨大的兽的影子,毛发飞扬,头角峥嵘。
她的影子……是兽……
白虎定定地看着清瓷疾步而出,居然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良久,奎宿才轻声道:“白虎大人……假若,它得到了完整的魂魄,再也不回来了,或者再也不听从四方该如何?”
白虎淡淡一笑,眼底浮现出一丝狡猾的意味。
“安心,我下了特定的咒,便是暗星,也不得不听从于我。”
麝香山已经是囊中之物,就连这整个天下,都会是他白虎的了!
耳边突然传来参宿焦急的声音,“白虎大人!大事!印星城的大门忽然给一个女子攻破了!她扬言要消灭四方和暗星!”
白虎失笑了起来,“谁?胆子倒很大。”
“是麝香山的月使司月!”
喔,原来是那个司月。早算到她肯定不甘沉默,却挑在这个时候来袭。也算她有点头脑,知道印星城的两个能战的神玄武和朱雀都去了曼佗罗城……
“白虎大人,要不要通知青龙大人?”
白虎轻笑道:“通知他有什么用?我可不认为一向向着玄武的他会出手帮我做什么。”
“可是……!”
白虎大人从来都不是擅长战斗的神啊!司月曾徒手杀了三万凡间铁骑,其厉害自然不需多言,倘若白虎大人受了什么伤,让他们西方七星如何自处?
“我去吧。”白虎理了理袖子,回头对奎宿道:“去给我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要见麝香山的神,好歹要有些样子,对么?”
他又是一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吧,反正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
战斗还在艰难地持续,玄武和辰星的动作越来越快,几乎成了一黑一白两个影子,还在不停地碰撞着,每一次撞击都会带出猛烈的气流,冰屑四溅。
辰星忽然捉了个破绽,指尖陡然伸出尖利的水刺,反手就往玄武胸前划去。“卒”地一声,玄武胸前的衣裳被划开一个大口子,他脸色一变,立即翻身跳开,伸手一摸,好在没受伤,只是衣裳却坏了。
辰星冷笑一声,“怎么了?我们的玄武大人今天好象有点心不在焉啊!这样下去,被我杀了也别有任何怨言哦!”
话音未落,他手掌一翻,竟从手腕处急速射出一道极薄的水刃,无声无息地往玄武那里飞去。
“咻”的一声,水刃飞快地划过玄武的身旁,他反身让过,却不料那片水刃忽然中途改变了方向,直直地往他头顶削过来,其势快到惊人,眼看就要将他头颅削下来。
他大骇,猛地将腰一沉,粗长的辫子在空中画出一个利索的弧度,水刃从他鼻子前面险险擦过,一阵火辣的疼痛。前面的冰柱忽然传出轰然声,显然是被那片水刃击中,眼看着那足有两人粗的冰柱被从中间削断,砸在地上,在空旷的地下冰城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他只手撑地,灵活地让过四射的冰块,眼前却突然一黑,有缕缕冰凉的东西滑过脸颊,他的头发居然被那水刃从当中割断了!被割断的半截粗辫子就在身前不到三尺的地上,辫梢还系着他玄武之神的黑色玉石。
玄武一怔之下,心头陡然火起,顾不得将散落在背上的长发收拾一下,提着玄武剑就冲了过去。一击不中,给辰星灵活如猫地让了开来。该死!他今天到底怎么了?老是心神不宁的!连这个不擅长近身战的司水之神都收拾不了了吗?!
辰星的身体忽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弯了下去,柔软地躲开玄武剑凌厉的气势,然后手臂微微上抬,指尖忽然就抵上了他的胸膛。玄武之觉胸口猛地一烫,大惊之下本能地挥剑而上,将辰星逼开,然而胸前还是传来剧烈的疼痛——他被伤到了!
耳边忽然传来墨雪的声音,“玄武!你受伤了!还是我来对付五曜吧!”
他映在地上的影子忽然一阵鼓动,有一个漆黑的人影从里面慢慢立了起来。辰星一见这情势,立即跳了好远,他拿那个拥有破间刀的女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唉,谁让她是个惊天动地的大美女呢?辰星大人他对美女从来都是狠不下心肠的啊
玄武一手用力按住伤口,虽然伤口不深,可是鲜血依然从指缝里滴了出来,落在地上立即冻成一个鲜红的小点。他神色阴冷,陡然吼道:“墨雪,给我回去!这是我的事情!”
影子立即停住动作,良久,只听她微微一叹,有些不甘地又钻了回去。
玄武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捏紧了手里的玄武剑,只一个瞬间,胸口上的刺伤竟然冻结住了!
辰星笑道:“还在逞强么?死要面子不让那个女人出来,最后倒霉的是你自己哦!”
他摆好架势,十根指头上蓝光闪烁。他要速战速决!曼佗罗那丫头在外面一定等得担心死了。怎么能让她小看?!
玄武沉默半晌,陡然睁开了眼睛。却见他漆黑的眼睛里,瞳仁层叠缭绕,竟然叠成了四个!每一个都闪烁着银色的光泽,映着满目冰块,如同厉鬼一般。
他张开嘴,低吼了一声,“去死!”
然后白色的身影仿佛闪电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快到连辰星的眼睛都看不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玄武已经窜到他面前了!
眼前寒光一闪,玄武剑冷厉的气息已经逼到脸上,刺得生疼。辰星骇然,本能地往后一仰,胸口的衣服却给人用力捉了住,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肩膀上忽然一凉,耳边传来古怪沉闷的声音,他只觉上半个身体突然没有一点力气,手臂也软了下来。
低头一看,那把透明的玄武剑准确地插了大半个在自己胸前,鲜血顺着剑身上雕刻的花纹缓缓流下,却没有一滴落在地上。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鲜血却顺着喉咙漫了上来,一开口就喷了出来,将玄武白色的衣裳染红了一大块。
他神色涣然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玄武,与他那诡异的四层瞳仁对视了半晌,忽地微微一笑,抬手艰难地握住了剑身,用力将剑从胸膛里抽了出来。
“北方……冰雪之神……果然……”
他断断续续地笑着,伸手按在伤口上,可是无论他如何用神力疗伤,鲜血还是不停地喷涌出来,在冰面上汇聚成小河流。
曼佗罗……
他在心底无意识地念着这个名字,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在这种狼狈的时候想到那个死丫头……真该死……他要是真死在这里,她会不会很伤心呢……?
哼,估计她只会对着他的尸体痛骂一顿,怪他失信不带她去找她姐姐……与其死后被那个死丫头骂,还不如活着与她斗嘴比较有意思……
他倒退了两步,抬手用手指沾着自己的血,在地上飞快地画了一道咒符。只见他周身顿时笼罩上一层碧绿的结界,他在结界里喘息着,艰难地替自己疗伤。
玄武慢慢走了过去,举剑猛地往他身上一劈,只听“当”的一声,玄武剑居然被弹了开来!他眯起眼睛,瞪着那结界看了许久,才沉声道:“你居然会结金刚界,果然还是小看了你……”他转身走了开来,将玄武剑放在地上,然后拢了拢凌乱的长发,扯下一块袖子将头发勉强束了起来。
“不过金刚界对我也没用,辰星,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什么结界也改变不了你的结果。”
他拾起剑,在空中缓缓挥舞着,渐渐变快,最后闪烁成一片寒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剑风飒飒作响,如同龙吟。重重叠叠的冰块映着寒光,分外耀眼,仿佛平地里忽然窜出无数银龙一般。
玄武忽然厉声吼了起来,“破!”
风声四起,那原本倒映在冰上的银光突然活了一样,张牙舞爪地全部昂起了头,呼啸着往辰星身上窜了去。只听天地间忽然发出迸裂一般的声响,那道碧绿的结界被银色的光芒冲击得渐渐裂了开来,眼看就要被撞破。
辰星只好解开结界,飞快地闪躲着那道道银色的光龙,每一个动作都让他胸前的伤口血流如注。该死啊!要论这种强势的战斗力,他根本不是玄武的对手!先前的得手只是运气好罢了!这下完蛋了,他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侧身避开一条气势汹汹的光龙,脚下忽然一滑,身体顿时不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玄武一个旋身,剑身微微一挑,只听半空之中忽然炸开巨响,剑尖上陡然窜出一条真实的银龙,在空中打了个卷,毛发俱张,一张开嘴就是足以翻山倒海的吟吼。
气浪如同海洋,从银龙身上汹涌而来,辰星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只觉全身都被冻结住一般,被那种霸道的气息压在地上无法动弹。银龙又打了个卷,这次却是头向下,直直地冲向辰星!口中獠牙仿佛尖利的刀,密密麻麻。
一股极寒冷的气息从它口中喷了出来,辰星浑身都僵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排利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朱雀大人!朱雀大人!”
一直安静在旁观战的井宿突然厉声吼了起来,然后整个人站起来就往一块冰山后面飞奔而去!玄武顿时呆住了。
朱雀?!白虎居然瞒着他将朱雀也派来了?!
他猛然回身,将玄武剑狠狠往地上一插,那条已经张开大嘴准备吞噬辰星的银龙顿时停止了动作,仰头叫了一声,似乎有些不甘愿,随后,它的身影渐渐化做银色的光点,会聚在玄武剑周围,旋转了许久,才全部消散开来。
辰星依然处于惊骇状态,似乎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脖子……方才都已经可以清楚感觉到那条龙牙齿的尖利了……他没死么?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脖子是不是还好好地连在身上了?
玄武冷冷地转过身去,一眼就捉住了原本藏身在冰山后面的那个高大的红色身影。
朱雀!果然是他!
朱雀自己显然也吓了一跳,他原本只打算远远观战一番,趁他们斗得最激烈的时候去取暗星的魂魄,却没想到自己的南方七星还有一个井宿活着!一时激动,竟忘了白虎的交代,直接从冰山后面走了出来。
“朱雀大人!求求您!救救我!”
井宿连跑带爬地在冰上奔着,一到了他面前就泪流满面地跪了下来,一边叩首一边哽咽道:“请救救我!我被五曜辰星用水系咒法所制,被他强迫带来于此!求您救救我!”
白虎大人果然没有说错!朱雀大人真的来到曼佗罗地下冰城了!只要向他求救,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朱雀眼看自己的部下满身狼狈,满脸是泪地跪在地上向自己求救,哪里还忍的住?!顿时暴怒地吼了起来!
“他妈的五曜!今天我非灭了你们不可!”
他一把推开井宿,飞快地奔向还没缓过劲来的辰星。手臂一弯,将背上的大刀取了下来,高高举起,立即就要将那个胆敢欺辱他部下的鼠辈毙于刀下!
“当”地一声,狠狠劈下的大刀被透明的玄武剑轻松挡了下来,玄武一手提着剑,两只眼睛冷冷地瞪着他,一个字也没说。
“玄武!你要和我作对吗?!”
玄武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冷道:“白虎让你来的?”
朱雀干脆豁了出去,厉声道:“对!是他叫我来的!他不相信你!你这个人,永远自私自利!只想着让自己快活从来不管我们的感觉!我早就受够你了!我们的意思都是让你在冰城里自取灭亡!你去死吧!”
他一脚踹了上去,将他逼开,然后也顾不得辰星,举起大刀就往玄武身上劈了下去!
玄武大怒,纵身而上,两人顿时斗在一处。
躺在地上的辰星慢慢恢复了神智,皱眉艰难地望向那互斗的二人。发生什么事情了?南方朱雀也来了么?他们俩……这算怎么回事?
他吃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啊……伤口好痛……真是该死,他居然被玄武伤成这种德行。他捂住伤口,仔细望向那二人。咦?朱雀的身影怎么怪怪的?他左手上……是不是提了一个人?
他眯着眼睛费力地在那两道飞快穿梭的影子里端详着,忽地一道火红的影子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天啊!那是……?!
朱雀斗得性起,再也顾不得手上提着的那个半妖少女,飞快地一抛,将她丢了出去。辰星只看见一头艳红如火的长发在空中一掠而过,心里陡然一凉!
曼佗罗!
第十四章
辰星几乎是立即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完全忘了胸口上的伤,拔腿就奔了过去,试图将曼佗罗的身体接住。
这个死丫头怎么还在这里?!天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一个人对付玄武已经那么吃力,现在又多了一个朱雀,再加上这个累赘的丫头,老天是不是果然打算让他今天玩完啊?
曼佗罗的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险险的弧线,直接砸向一旁的冰山。辰星大惊,偏偏脚下怎么也无法加快,眼看着她落了下来,立即就要撞上冰山头破血流。
一双手臂也不知从哪里伸了出来,扯住曼佗罗的头发,将她一把拉了过去,跌在那人怀里。
的cd00692c3bfe59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辰星猛地刹住脚步,皱眉望向那人,却见那人抬眼对他阴冷一笑,居然是井宿!
“辰星大人,小丫头现在在我手上,你是不是该稍微小心一点呢?”
她嘲讽地笑着,得意极了,抬手就给了昏迷的曼佗罗一个响亮的巴掌。她早受够了这个丫头的聒噪!今日总算轮到她井宿扬眉吐气了!
辰星神色顿时变得阴森,冷冷地看着曼佗罗娇嫩的脸颊上浮现出清晰的掌痕。半晌,他才轻道:“你伤了她。”
井宿大笑了起来,“是!我不只要伤她!我还要杀了她!你能做什么?还是乖乖等着朱雀大人赐你痛快一死吧!五曜今天要在这里全部灭绝!”
她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一边笑着一边在曼佗罗的脖子上细细划动,立即有缕缕鲜血冒了出来,顺着领口将衣裳染红。
“现在你还能再得意么?你还能再鄙夷我么?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羞辱我么?现在我要你好好尝尝被羞辱无力回击的滋味!”
她猛地一抽匕首,曼佗罗的喉咙上顿时多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鲜血涌了出来,飞快滴在地上。
辰星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诡谲,过了半晌,竟然微微笑了起来。
“井宿……”他柔声唤着她,慢慢往前走了两步。
井宿立即向后跳去,警惕地瞪着他,“别过来!我知道辰星大人你一向诡计多端,我可不是你的对手!你乖乖地站在原地别动!不然我立即就毙了这丫头!”
她将匕首抵在曼佗罗的心口上,狠狠地瞪着他。
辰星停了下来,笑道:“这里可以么?你是要我等着你家朱雀大人来把我除了么?”
井宿哼了一声,冷道:“再说什么也是无益,你今天必死!让这个小丫头给你一起陪葬也算奢侈你了!”
辰星咳了一声,叹道:“我想……你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井宿。”
井宿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正等着他说下去,却见他微微一笑,抬起手来。她大惊,立即就要将匕首刺进去!
“啪”的一声,他居然打了个响指!
响声未尽,却见井宿的脸色陡然变得古怪,青白交错,可怕之极。她忽然尖叫了起来,发了疯一般将曼佗罗丢了出去,然后抱着自己的头拼命在地上打滚,一边狠命用额头撞着地面,鲜血淋漓。
辰星将曼佗罗从地上抱了起来,冷笑道:“你忘了,我早就在你脑中种下水龙,你得意的太早了。杂鱼小兵只要跟在主子后面叫阵就好,亲身上阵就太自不量力了。”
井宿陡然吼叫起来,凄厉如同狼嗥,疯子一般在地上狠命扭着,十根手指在冰上用力刨着,似乎要奋力阻止什么,指甲片片剥落,血肉模糊。
“朱雀大人!朱雀大人!救……救我……!”
她哭喊着,眼睛突兀地鼓了出来,血红血红的,嘴巴也被迫张得老大,似乎马上就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一样。
辰星转身就走,冷道:“凭你也想来捋老虎胡须,档次太低了!你的主子也未必够资格呢!”
“扑”地一声怪响,井宿轰然倒地,有无数条细小的水龙从她的眼睛里,鼻孔里,嘴巴里,耳朵里钻了出来,整张脸已经惨不忍睹,完全看不出人样了。
朱雀一见此惨状,立即暴怒地吼了起来,反手挡开玄武的攻击,转身就往辰星这里冲了过来!
“你杀了她?!你这个玩水的杂种……!”
说着大刀就劈了下来。
辰星吃力地抱着曼佗罗躲开,一边勉强笑道:“你的刀也真忙,一会劈同伴一会劈敌人。”
朱雀发了疯一般没有一点章法地攻击着,一心只想将眼前这个人打成肉酱,以消心头之恨!一把大刀在手上舞得虎虎生风,每一下都足以将辰星从中削成两半。
附近的冰块早已不成形状,给剑风带得卷了起来,弥漫在半空中,不经意砸在身上就是一阵大痛。辰星胸前的伤口被一块拳头大小的冰块砸个正着,痛得他眼前直冒金星,脚下一虚,往后栽了下去。
他下意识将曼佗罗紧紧抱在身前,两只胳膊护住她身上所有要害之处。
开什么玩笑……起码要将这个丫头护到周全吧!
朱雀张狂的笑声就在面前不到两尺的地方,辰星的眼睛已经花了,什么都看不清,本能地感觉到那柄大刀照着他头顶劈了下来,凌厉的剑风将他的头发卷起,迷住了眼睛,仿佛黑色的雾。他闭上眼,咬牙等待着将他结果的那一刀。
耳边突然传来“叮”的一声脆响,仿佛是有什么细小的事物砸在刀上一般,风声顿止。然后他身后响起一个柔和清朗的声音,“我还以为朱雀被整成什么模样了呢,现在看来,似乎是他在折磨我们麝香山的辰星啊。你说是不是,星宿?”
辰星吸了一口气,这个声音……不是镇明吗?!他怎么也来了?!
他猛地回头,立即看见那个熟悉的雪白的身影,手里捏着一串散开的念珠,想来就是方才将朱雀的刀挡开的事物。他高叫了一声,“镇明,你来的真是时候!多谢咯!”
哇,可怕可怕!差点就死在这个丑男的手上了!他堂堂辰星大人怎么能给这么逊的人杀了呢?就是要死,也该死在墨雪那种绝世美女的刀下啊……
镇明微微一笑,对辰星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一直站在身边没有说话的星宿轻道:“如何?见到你的朱雀大人了,他这么活蹦乱跳的,你也该放心了吧。”
星宿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直对着发怔的朱雀跪了下去,口中恭敬说道:“星宿见过朱雀大人。”
朱雀恍然如梦,一直以为自己的南方七星全部阵亡,却想不到最后还剩下一个星宿,他最得力的部下啊……一时激动了起来,鼻子都开始发酸,赶忙挥了挥手,连声道:“快起来快起来!没事就好!”
这下火气也发不出来了,将大刀一收,转身对玄武说道:“我不管你打算如何行事,反正今日我必将暗星的魂魄带回印星城,你若愿意助我也罢,若不愿意助我,也不要给我惹麻烦!我一直向着谁,你应该很清楚。说实话,你的四方之长做的让我恼火,白虎却不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你若还念着四方同僚的情谊,就放弃你对白虎的偏见,我们一起行事,总可以开出一条大道。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玄武没有说话,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身将玄武剑从地上拔起来,轻轻一挥,抖落一地冰屑。
镇明笑了起来,柔声道:“朱雀,你是不是将话说得太满了?暗星的魂魄,现在落入谁手,还未成定局呢。”
朱雀沉下脸来,将大刀一挥而起,刀尖直指镇明的胸口,瞪着他看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我不在乎你是初代的司土镇明,也不管你到底有多强!只是你若想与我们四方作对,趁早别做梦!暗星的魂魄,今天我要定了!”
说着大刀就飞快送了上来,镇明手臂微抬,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刀尖。朱雀只觉手里的刀仿佛被卡在石头里一样,半点也动弹不得,不由又惊又怒,用尽了全力将刀一抽,不料镇明忽然松开了手指,他立时站立不稳,庞大的身躯往后面冲了几步,撞在一座冰山上,几乎将那块巨大的冰撞断开来。
镇明微微动了动手指,转身对一直站在身后不说话的非嫣轻道:“虽然不指望你会来帮我什么,不过至少别站在这里碍事,当心刀剑无情伤了你,还是走远一点吧。”
非嫣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腻声道:“你放心吧,就是求我帮你,我还不屑呢!”
她回头对辰星微微一笑,“喂,你还能打么?”
美女相问,辰星哪里有不回答的份,立即咧开了潇洒英俊的笑容,根本忘了自己现在满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模样,放低了声音说道:“当然能打,干完了这一仗,我还有体力再和你做一些其他有趣的事情呢!”
非嫣嘻嘻一笑,款款走上前,将手伸了出去,“既然能打,就把你怀里的那个小姑娘暂时交给我吧,我可以替她疗伤,顺便替你照顾累赘。”
辰星“喔”了一声,却不交人,只看了一眼镇明,镇明头也不回,沉声道:“你可以安心,她是我的人。”
辰星笑了起来,爽快地把曼佗罗丢到非嫣怀里,一边又道:“既然如此,快把这个死丫头带远一点!为了她,我可吃了一堆苦头,总是要把这笔帐好好算个清楚的。” 说完又抛了个媚眼,柔声道:“你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狐仙?真羡慕镇明有你这样一个美女常伴左右。什么时候去我的川水宫做客啊?”
非嫣正要开口回答,却听镇明在前面沉声道:“辰星,既然有体力耍嘴皮子,不如省点力气拿来对付四方,你的伤势如何了?”
非嫣笑吟吟地看着辰星浪荡的模样,传闻司水之神是个无赖,原来竟然是真的,神里面也有这种人物,倒让她大开了眼界。她抱着曼佗罗慢慢走远,不由又有些担心地回头望向镇明。五曜和四方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正式的对上,不管发展如何,只要镇明不要用上十二地支,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镇明也回过了头,漆黑的眼睛看了她半晌,忽地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不用猜测,她完全可以读懂他眼睛里的话语,好象她天生就了解这个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总会让你自由的。』
他这样对她说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她淡淡苦笑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远
“该说的话,该告别的人,都结束了么?”
玄武忽然开了口,声音冰冷,重叠着四个瞳仁的鬼眼阴森森地看着辰星。他们之间的帐还没结束呢!
“啊,差不多了,就差没将该收拾的人收拾了,眼下我们马上开始吧,如何?”
辰星皮皮地笑着,借助镇明的法力将胸口的伤治好,再次生龙活虎地站了起来,蠢蠢欲动。
玄武剑再度出鞘,在半空中发出清脆的龙吟,剑身不停地颤动着,仿佛活的一般。玄武拈了个剑诀,冷冷看着他,慢慢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手下留情了!辰星,死在这里也别怨我!”
话音一落,整个人就化成了一道银色闪电,急速窜了过来,一剑劈上!
这边厢两人斗在了一处,那边厢朱雀和镇明却谁也不动一下,只是互相对峙着。
良久,朱雀忽然将大刀举了起来,神情狰狞,厉声喝道:“真是越看越不顺眼!也罢,若不将你们这些碍事的杂鱼除去,我也不甘心!今天就要你们五曜在这里灭绝!”
他如同蛮牛一般横冲直撞地奔了过来,浑身都是破绽也完全不在意。他的脑子里只有进攻两个字,退缩和计谋对于朱雀而言根本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
“飒”的一声,一双火红的翅膀从他背上猛然张开,横过来足有三丈多长,只轻轻挥动了一下,立即带起凄厉的风声,破冰熔土,他所经过的地方完全被翅膀上的火焰焚烧。满眼的冰山都被火吞没,其景极其罕见诡谲。
镇明挑起了眉毛,轻赞了一声,“不简单,不愧是凤凰浴火而生的神兽!”
那双翅膀,太碍事了,要想办法封住才是!
心念一动,他迅速从手腕上褪下黑色念珠,在空中轻轻一晃,甩了个花式,然后低声念了一句咒文。黑色的念珠顿时抛在半空,一个劲地旋转着,眼看那条短短的念珠越来越长,渐渐扩展成一个巨大的圆,每一颗念珠都涨大至足有普通人脑袋那么大。
此刻朱雀的大刀已经逼了下来,“轰”地一声把方才镇明站立的地面砸出了好大一个洞,整个冰城都被这种蛮力冲击得震荡起来,他却恍如不知,半点停顿都没有,举起刀反手就劈,蛮干之极。
镇明闪过刀锋,手指在空中轻飘飘地一划而过,那串漆黑的念珠立即坠落下来,准准地砸中朱雀,然后仿佛活动的蛇一般,将他背上那双翅膀紧紧缠住,绞成一团。朱雀只觉背上一阵巨痛,本能地暴吼了起来,发疯一般地挣扎着,念珠却越缠越紧,挣扎的后果不过是扯断了一地的火红羽毛。
“你这个杂种!”
他怒极了,将大刀远远抛了出去,双手拈式,立即就要现出原身!大地忽然剧烈地震荡了起来,头顶不断有冰块坠落,一落在地上立即融化,地面上原本一层厚厚的冰也瞬间完全融化,朱雀周身陡然迸发出冲天的火焰,夹杂着沸腾的雾气,他高大的身影在其中渐渐模糊隐约。
这下不只镇明,连一旁酣斗的辰星和玄武都震住了。玄武再也顾不得和辰星斗下去,飞快地窜过去,一边厉声叫道:“朱雀!你疯了?!要在这里现出原形?你是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他立即跟着结式,企图阻止朱雀丧失理智的行为。姑且不说现出原身会对这个结界已经紊乱的地下冰城造成多大的影响,恐怕连不远处暗星的魂魄也会受到波及!难道要他们白来一次曼佗罗城,将暗星的魂魄破坏吗?!这不正好遂了五曜的心愿?这个白痴蛮牛!
一道急速窜过来的身影打断了他的结式,辰星手里的水刺胡乱且没有章法地刺上来,逼得他不得不还手防卫。
“笨蛋!我们就等着这个没脑子的兽现出原身呢!暗星的魂魄绝不让你们轻易得手!”
辰星一边激烈地攻击着,一边张狂大笑,让玄武几乎怒到了极点,却偏偏给他缠斗住,怎么也没办法得出空闲来阻止朱雀。他只好一边抵挡着辰星的招式,一边分心回头厉声大吼。
“朱雀!给我停下来!你听到了吗?!朱雀——!”
“啪”地一声巨响,是一块巨大的冰柱断裂砸在地上的声音,接着,凡是朱雀身边的冰块也好,冰山也好,冰柱也好,全部从中断裂开来,狠狠砸在地上,迅速融化成雾气。下一个刹那,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啼鸣,竟仿佛是几千万只鸟在同一时间厉声鸣叫,刺耳之极。
一股火热的凌厉气浪破空而出,将血红的火光,沸腾的雾气全部冲开。气浪围着中心地带飞速旋转,形成一个强劲的旋涡,荧荧火点仿佛雨点一样,不停坠下,将那一方天地都映成了红色。
火光深处,立着一只巨大的凤凰,尖隼如同利刃,圆眼如同血池,全身闪烁着五彩的光芒,羽毛丰泽,一层跳跃的火焰笼罩在它周身。它忽地仰头张开嘴,凄厉地叫了一声,光是声浪就又震断了无数冰柱。
三人全部不由自主地护住头脸,防止被那灼热的气息伤到自己。朱雀忽然一跃而起,背后的翅膀猛然一挥,只听“嘶啦”一声,那串缠在翅膀上的念珠竟然一瞬间全部断开,巨大的黑色珠子落了一地,“砰砰”作响。
那双翅膀竟然比方才又长了许多,每一根羽翎都散发着绚目的色泽,美丽之极。长长的尾翎拖在身后,缓缓飞扬着,带着荧荧火光。镇明和辰星都赞叹似的吸了一口气,又见到了……四方神兽中最美丽的神兽——朱雀!
光看朱雀那家伙平时卤莽的模样,再也想象不到,它的原身美丽如斯,仿佛一个华丽斑斓的梦,甚至令人无法逼视,只能低头感叹那种不可能存在的美。
朱雀猛地扇了扇翅膀,立即卷起无数厉风,地上的三人立即站立不稳,几乎要被那股压力压得跌在地上,喘不过气来。
它陡然伸长双爪,每一个钩爪都寒光闪烁,比刀刃还锋利。那双爪子直直地往镇明身上抓了过来,速度快到惊人,眼看就要抓中镇明的身体将他活活揉碎——!
辰星骇然地叫了起来!
“镇明!赶快躲开啊!”
以他的能力,分明是能躲开的啊!为什么站在那里不动?!
镇明冷冷一笑,伸手入袖,紧紧地捏住了某个事物。
第十五章
初代麝香王建立神界的时候,并没有想把神界分成两部分,所有的神全部聚集在麝香山,当时并没有四方神兽的封号。
那个时候的初代司水辰星是一个严谨而且善于发掘有才能之神的人物,他上表一个折子,禀明妖仙也可列入神道,只因当时下界妖孽盛行,很有些妖是具有不输于诸神的法力,要降伏需要花很大的工夫,不如收为神界所用,一来束缚那些妖神的乱行,二来也算壮大神界。
四方神兽从那个时候才开始正式列入神界仙班,封了号。麝香山已经无法容纳那么多神,加上原先的诸神极端不喜与妖仙同列,麝香王便在麝香山下面开了一个结界,为四方造了印星城。
确切来说,印星城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地方,它是用麝香山的影子造出的虚象,唯一让它具有实体的就是麝香王设下的结界,不但将它紧紧联结在麝香山下已便随时掌控,也让当时的妖仙四方有了安身的地方。
四方与五曜从神界建立开始便从来没有和睦过,一个仰仗自己是纯粹的神,鄙夷妖仙;一个对五曜的鄙夷恼怒不已,不屑一顾。或许就是这样一种暗斗的气氛,令当时的四方对神界完全失望,暗地里策划着将印星城和麝香山分开独立门户。
千万年下来,四方和五曜换了一代又一代,其中的分裂却是越演越烈,到了这一世,几乎已经水火不容,完全翻脸。
在当年清瓷坠崖撞破结界之前,四方已经对印星城下了无数手脚,在内里造了许多结界,企图从内部破坏初代麝香王的法力,却总是没能成功突破。可以说,清瓷的坠崖行为,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直接圆了四方千百年下来的梦想。
只是印星城本质上毕竟是虚幻之物,内里虽有无数结界保护着,却总也无法像麝香山那般独立固定的存在,它的变动周期为三天,也就是说,每三天,整个印星城必然会飘去任何一个其他地方,其地点非神力能预测而定。
如果没有青龙竭力维持结界,四方恐怕连下一步会走向哪里都不清楚。青龙的能力是读心和结界,但即使强劲如他,也没办法将印星城导向某个明确地点,只能大体确定是南方还是北方,然后在那一方胡乱飘零,没有定数。
白虎洗净头脸上的血污,一边换着干净的衣裳一边轻道:“司月也当真厉害,居然能摸到印星城来,这个女人可不能小看了。”
奎宿在一旁替他挽着长发,沉声道:“属下只有一点不明白,司月究竟如何确定印星城的位置?即使连我们身处城中的人,也没办法知道三天后具体的走向啊……”
白虎微微一笑,柔声道:“奎宿,把我换下的衣裳拿过来,我告诉你她是怎么找到印星城的。”
奎宿急忙将血污的衣裳递过去,白虎在袖子里掏了半晌,然后两根手指捏着一个血红的事物举了起来,放在奎宿面前,笑道:“就是这个,看明白了么?”
“那不是……?”奎宿呆了一下,那不是血化出的蛇吗?!算是追踪术的一种,只要血蛇存在的地方,施术者立即就能感知其位置。只是这蛇什么时候进到印星城里面来的?
白虎将那蛇用手指轻轻一搓,然后随手丢在窗外,轻声道:“看来司月那个女人狡猾得很喔,这条追踪血蛇原本是辰星抛进来的,结果却被她感知了印星城的位置。可见她平时在五曜身上下了不少工夫,他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呢!”
他缓缓走向门口,又道:“不过却是个很精明的领导者,虽然用的法子不太入流也不太高明,不过有这点警惕心倒也值得赞赏……呵呵,我就去会会她吧。”
奎宿什么也没说,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白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声。
白虎大人,在这个世间,你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只觉这个主人越来越让自己害怕恐惧,这么久了,他才惊觉自己根本不了解白虎这个人,他要的,恐怕根本不只有天下那么简单……
所谓的印星城大门,其实不过是两个看守的神官而已,印星城没有城门,只有周围的一圈低矮栏杆做围墙。说起来,这里根本也算不上是一个城镇,充其量不过是数座排在一起的庞大的宫殿而已,里面只住了四方和二十八星宿以及数百个神官,其规模连麝香山的一半都不到。
司月昂首立在正殿前,一身月白的衣裳随风飞舞,与身旁的白玉栏杆相映,倒也颇有一种飘逸柔弱的美丽。她鄙夷地随意打量了一番周遭景色,哼,完全是俗烂腐败的宫殿,老气又保守的建筑,和麝香山完全不能比!
这些兽也只配住在这种狭窄的地方,倘若妄想霸占麝香山什么,她司月一定会亲手摧毁他们的美梦!妖仙永远是妖,就算麝香王给面子承认他们是神,她司月却是不会承认的!她才不管四方在曼佗罗城要做什么,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召唤了暗星,反正今日要将印星城杀绝!与她司月作对的人,她会一个一个慢慢铲除的!
五曜不服她也没关系,反正也都快死光了,剩下的镇明和辰星现在也在曼佗罗城和玄武朱雀斗上,不死也只剩半条命,待她收服了印星城,会立即奔去曼佗罗城将碍事的人全部除去。
天下的一切,都会是她司月的!
想着想着,她微微得意地笑了起来,嘴角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她自己却完全没注意。
“你心情似乎不错,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么?”
略带柔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含着几丝笑意。她冷冷回身,立即见到了现在的四方之长——白虎。
虽然以前在麝香山也见过几次四方,不过她从来也没拿正眼看过他们,今日才发觉白虎是一个如此柔弱儒雅的男子,尤其那双几乎是半透明的眼睛,仿佛琉璃珠似的,好象一眼就能看透,又仿佛深不可测。华贵又厚重的层层圣衣披在身上,令他看上去更加纤细,简直不堪衣裳的重压,马上就会被折断一样。
威风凛凛的四方之长居然是这种弱女一般的人物,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司月立即冷笑了起来,傲然昂首说道:“你就是白虎?四方居然让你这样柔弱的家伙做头领,不要笑死人了!”
白虎丝毫不在意,微微一笑,柔声道:“司月大人难得来一次印星城,可惜我们没做什么准备,仓促招待难免不周,还请见谅。”
司月猛地从腰间抽出月华剑,拈了一个剑诀,直直瞪着他,冷道:“你也不用巧言什么!我今日来就是要灭了你们这些嚣张叛逆的妖神!受死吧!”
说着她拔腿就上,裙摆微微一摇,仿佛凌波沾水,轻飘飘地就窜了上来,动作优美之极,简直如同舞蹈一般。宽大的袖子化成了玉色的蝴蝶翅膀,轻盈灵活。那一剑却凌厉之极,“唰”地一声就送到了白虎眼前,剑尖直点他的喉咙。
白虎忽然举起双手,两掌微微一合,竟然将那剑准确地合入掌中,剑尖离他的喉咙只差了半寸。司月大怒,反手就要将剑抽回来,可是那剑却如同刺进了石头里一样,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无法抽回。她又惊又怒,瞪圆了眼睛张口就要骂。
白虎笑了笑,轻声道:“好冲动的司月大人,话还没说完就抢着动手,这剑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请你暂时收回去吧。”
话音一落,他的手腕陡然一折,只听“铿”地一声,那把由月光精华化成的锋利坚固的月华剑竟然从中被他生生折成两截!
司月再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立时站立不稳,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然后怔怔地看着断成两半的月华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虎慢悠悠地将断剑抛在地上,掸了掸袖子,轻柔地说道:“何必如此着急呢?你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我可是很清楚呢。我们都是同一类的人,我一时有些舍不得将你杀了喔。”
司月只觉冷汗满身,将后背都浸湿了。这个白虎绝对不好对付!看他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出手却居然又狠又准!她还是小看了这些兽吗?!她低头瞥了一眼月华剑,这柄剑可是当年麝香王亲自赏赐给她的宝物啊!跟了她足有上千年,遇妖斩妖,遇神杀神,从来没有过半点瑕疵和损坏,如今却被这人轻松用双手折断,让她如何能接受?!
她咬牙将断剑丢了出去,袖子一展,立即就要光手冲过来。白虎摇了摇头,胸口忽然射出一道白光,瞬间将两人笼罩在其中。司月大骇,只觉全身上下好象突然被绳子捆住一样,无论她如何挣扎也动弹不得,心里顿时一阵惊恐。
她司月什么时候狼狈如斯?这样一个弱男子,居然连身子都没给她碰到,自己就这样被降住了,怎么会这样的?!
白虎笑吟吟地走过去,一直走到她面前,低头看了她半晌,才说道:“你现在一定很不甘心吧,踌躇满志的要来灭了印星城,却轻易被人制住……司月,其实你很强,要论打斗,我绝对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和我比起来,却有一个极大的缺点,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司月脸色如同死灰,呆了半晌忽然猛地一摆首,厉声喝道:“四方赢了!你还罗嗦什么?!快快将我杀了吧!我司月就是死也不会被你们这些妖兽迷惑的!”
白虎“啧啧”两声,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笑道:“就是这个了,你缺乏镇定和缜密的思绪,虽然有极大的野心和能力,却败在你的冲动上。司月,姑且不论妖神之分,我们做神的,最关键便是不能动心动情,就是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也应该做出沉稳的模样好好思考对策,像你这样动不动就喊打喊杀,采用高压监控的手段,又做得不够仔细秘密,难怪五曜没人服你。”
司月紧紧闭着眼睛,拒绝自己去听他的话语,却又不由自主地将这些话纳入脑海里思索了一遍,立即心惊肉跳。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啊……这个人,怎的如此恐怖?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么?
“你挑在这个时候来袭,其实对极了。四方里两个善斗的神,五曜里唯一剩下的两个神,现在都在曼佗罗城,也许他们之间现在已经两败俱伤,就是有谁赢了,也一定元气大伤,无法阻碍你的行动,你是这样想的吧?”
白虎慢悠悠地说着,琉璃珠似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司月,将她惊恐的神态一一看在眼里。
“灭了印星城的四方,再将剩下的还活着的神降伏,天下之大,就再也没有谁能比的上你司月了。如果我没猜错,你一直以来就是想做麝香王吧?”
他轻柔的话语如同最可怕的魔咒,不停地在她耳边回响着,将她所有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司月陡然睁开眼睛,尖声吼了起来!
“住嘴!住嘴!别再说了!你这个妖孽!”
她虚弱不堪,气喘吁吁,第一次觉得自己对这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简直是鬼!什么都知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太……可怕了!
白虎轻轻哼了一声,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琉璃珠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其实是个笨蛋,什么都不懂。既然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要付出相应的心思去策划,去构思。你连四方的能力都不清楚,怎么行动?只有了解了所有你想打倒想控制的人,你才能游刃有余。”
他顿了顿,接着轻道:“我不擅长战斗,这是所有神都知道的,所以四方里面善斗的神一直是我的眼中钉,虽然我知道他们不会反我,但是眼中的钉子如果不除去,总是让人难受,你说对不对?要想除掉那些碍事的讨厌的人,是需要花时间的,不是你一个人横冲直撞去蛮干。你看,现在玄武和朱雀都已经被我困在曼佗罗城,就是不死,我也会安排下一个步骤让他们必死,这才是计谋。”
司月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仿佛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这个人……他疯了不成?!居然设计除掉自己的同僚?!
白虎笑了笑,柔声道:“要想除掉自己讨厌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们信任你,景仰你,喜爱你,这样才方便下手,你说对不对?”
“疯子……疯子……”司月摇着头,喃喃地念着,“你是个疯子!”
白虎挑了挑眉毛,“或许吧,谁知道呢?我只是很看不惯朱雀的愚蠢,还有玄武的嚣张罢了。连暗星我都可以控制了,我何必还要将这些碍我眼的人留下来呢?我是很自私的人啊。”
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只是我和你有一个地方不同。你想要权力,而我,想要最强。世间众生都该臣服于我脚下,万分景仰我,心里不能有一点犹豫和怀疑。我要天下人都仰视我,爱戴我,我就是他们的道,我才是真正的神。”
司月完全呆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真可笑,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才想起从前镇明说过的一句话:『用暴力控制众生的人,是傻子;用思想统一众生的人,是疯子。』,而白虎,恐怕是疯子中的疯子……那她呢……就是那个愚蠢的傻子了吧……
她咬了咬牙,眼睛里忽然一阵巨痛。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起这种无聊的话?她果然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啊!其实到了现在,她还是什么都没有真正得到过,不是么?
白虎歪着脑袋看了她半晌,笑道:“和你说了那么多废话,浪费了很多时间。算了,看在你这么有胆量的份上,够资格做我的一部分,我就破例纳你进来吧。”
说完,他的手忽然缓缓抬了起来,慢慢抵在司月的胸口上,指尖闪烁着白色的光芒,渐渐地,他的手指竟然钻进了司月的身体里去!
司月倒抽一口气,只觉全身忽然变得极冷,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经脉骨骼悄悄流了进来,瞬间遍布全身,呼吸顿时变得艰难起来。她张开嘴,喉咙在剧烈地颤抖,眼前渐渐模糊。然后她突然惊骇地发觉自己吐出的气息成了白色的……她简直就像在身体里结成了冰一样……
心里忽然有一种极度恐惧的感觉,慌到不行,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耳边白虎的声音突然变得极遥远,他在低声说着:“你的心早已经被恶之花侵蚀,顺着自己的欲望做了那么多事情,为什么还不承认呢?欲望虽然对神而言是可耻的事情,可是干脆的承认了不是可以让自己轻松一点么?”
她艰难地呼吸着,思绪却越飞越远,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的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扎着小辫子爱笑却又要强的凡人小丫头,为了入神界拼命地修炼自己;遇到了太白,第一次了解情的滋味;得不到太白,便想要得到权力……
过往的一切瞬间在眼前掠过,她突然发觉自己是天底下最蠢的傻瓜。什么清明,什么圣洁,那不过是她自创的神话罢了……这么多个千年,她到底做了什么?
白虎的手微微一顿,似乎捉住了什么东西,又慢慢往外拉了出来。司月的浑身都开始无意识的颤抖,胸前仿佛破了一个洞,她所有的气力,所有的法力,全部流水一般地涌了出去。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觉得痛苦,脑袋里好象总是不停地跳出一些古怪的久远的画面,有些是她早就忘记的事情啊……怎么在这个时候全部记起来了?
“你的魂魄,我要了。安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它的,你会在我身体里面一起永生……”
白虎慢慢从她胸口里拉出魂魄,那是一种很澄净的粉色魂魄,在阳光下闪烁着琉璃一般的色泽。他挑着眉头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这种人也会有如此美丽的魂魄啊……真是奇迹。”
他将那粉色的如同烟霞一般的魂魄猛地一拉,司月的身体顿时如同断了线的人偶一般跌在了地上,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他反手将魂魄塞进自己的身体里,笑道:“得手了,司月的魂魄。”
最后的那个刹那,司月的眼前忽然涌现出一张灿烂的笑颜。
那是一个小丫头,很年轻,很稚嫩,还没上头,只扎着双角丫髻。她笑得欢畅极了,似乎总是能遇见什么好事情一般。
她是谁?为什么那么眼熟?她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呢?
只是……一种小小的感觉罢了……
原来,她曾经也会这样笑啊。
白虎转身就走,身后突然传来奎宿的声音,“白虎大人,司月的尸体该如何处理?”
他微微一笑,“那给骥兽做食物吧,好久没让它们开过这种荤腥了,它们一定很高兴。”
奎宿答应了一声,立即将司月的尸体带走了。
接下来,就等着暗星得到完整的魂魄凯旋而归吧!他会用最盛大的仪式来迎接胜利的。
最终的,属于他的胜利。
第十六章
镇明身为御子的时候,最辉煌的作为便是连续三百年降伏十二只在人间兴风作浪的妖魔。
他们每一个都拥有丝毫不逊色于诸神的法力,甚至有的超越了当时的诸神。由于有的妖魔身躯过于庞大,加之其野性未除,无法生生带在身边,镇明不得已将它们的身体打碎,将魂魄存在水晶瓶里。
可以说,这十二只妖魔是镇明最后的杀手锏,无论怎么样难对付的敌人,只要用上它们,就没有降伏不了的,毕竟它们也算是妖魔的祖宗级人物。
它们被镇明取了一个很动听威风的名字:十二地支。
具体说来,十二地支分别有:子鼠精,丑牛精,寅虎精,卯兔精,辰龙仙,巳蛇精,午马精,未羊精,申猴老,酉鸡精,戌犬精,亥猪精。
其中辰龙与申猴都已经成为真正的妖仙,经常帮镇明做一些下属的事务。其余也有到今日还不服的顽劣妖魔,即使被封印在水晶瓶里,无法动弹,也从不听镇明的召唤,例如其能力早该列入仙班的酉鸡精,狡猾老奸两面派的子鼠精等。
无论如何,他们这些妖即使顺服,也不过是一时的权益之计罢了。镇明很清楚他们对他是怨恨多于欣赏,恐惧多于钦佩,只要一有机会,他们不但会逃跑,而且肯定还会反咬他一口,以报千百年来的幽禁之仇。
无数大小冰块砸在他头上身上,却仿佛砸中了什么硬物一般,立即弹了开来,于他一点损伤都没有。他眯着眼睛看向急速冲过来的朱雀,脑袋里面飞快转过无数念头。
要对付这种张了翅膀的,非“他”莫属了,只是……那个人实在不容易使唤……
“唰”地一声,是那只巨大凤凰翅膀掠过他脸旁的剧烈声响,猛烈的热风扑头盖脸地冲击过来,简直要把人生生卷到空中一般。镇明躲闪过凤凰的利爪,飞快地伸手入袖,将水晶瓶从袖子里掏了出来,用力砸在冰山上。
“砰”的一下,清脆的破裂声在空旷的冰城里传了开来,只一瞬间,平地忽然爆发出紫色的雾气,无数人影在其中影影绰绰,一股诡谲的气息顿时弥漫了开来,不只玄武,连一旁的辰星都有些寒渗渗的感觉。
那紫色雾气里面包含着什么东西?怎么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啊……
朱雀昂首凄厉地啼了一声,看也不看,翅膀微微一扇,转头就又往镇明这里冲了过来,旋起激烈的气浪。
镇明双手变幻莫测地急速舞动着,那样子像在结式,又像在胡乱挥动,辰星从来没见过这种结式手法,不由看呆了。
忽地只听镇明暴喝了一声!
“巳蛇罗侯!出列听我号令!”
随着喝声,他猛地将一件细小的事物抛向空中,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符纸,上面早已用鲜红的朱砂写好了盘绕扭曲的咒文。他两指捏起一张符纸,轻飘飘地一射,那符纸竟如同箭一般准确地射向空中的那个细小事物,“啪”地一声贴了上去。
一直到这个时候,玄武和辰星才看清空中那事物不是别的,竟然只是一个用泥土雕出的简单人偶!玄武突然倒抽一口气,该死的!他忘了镇明以前是御子!看他的架势,是要让什么恐怖的魂魄附上那个人偶的身么?那道符纸……分明是存灵术啊!
巳蛇,巳蛇……难道竟是传说中的十二地支吗?!
他陡然回首,厉声吼了起来,“朱雀!快给我停下来!千万不要过去!”
他再也想不到,传说中的十二地支真的存在!镇明那个混蛋,连他也不想活着出地下冰城了吗?居然用上那种恐怖的东西!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半空中轰然作响,金光大现,简直令人无法逼视。天地间陡然震荡了起来,玄武再也无法站稳,狠狠地往后面摔了下去。
他眯着眼睛,却见那金光之中隐约有一个人影一晃而过,快到惊人,他只能捕捉到满眼凌乱的金色长发,如同流水一般,在空中飘洒开来。那……是什么东西?
那个人影飞快地出现在镇明面前,金光稍退,露出满身金色的细片盔甲,白衣飘逸,长发委地,面容却是清俊之极,一双眼血一般鲜红,眼角微微上挑,如妖似魅。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镇明,忽地开口道:“要我去对付那个全身是火的大鸟么?哼,难得给一次出世的自由,却总让我做一些苦差事,我才不去!”
言语之中竟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媚,荡人心魄,眼波慢慢流转中,目光如电,迅速将在场的其他二人看了一遍,然后又撇了撇嘴角,“叫寅虎来干吧!他最喜欢搞破坏,我对这种没气质的事情兴趣缺缺,日后也别随便打扰我的好梦!”
说着他抬手就要扯下胸口贴着的那张符纸,半点犹豫都没有。抬起的手忽然被镇明拦住,他有些不满地瞪着他,一付你还要干什么的不耐模样。
镇明暗叹了一声,其实他早该知道这些家伙永远都是如此惫懒的德行,要使唤他们做什么,非得好生相劝给足面子才行,哪里见过这种傲慢的部下呢?
他笑了笑,“就是因为他是浴火的凤凰,所以才要叫你出来。你本性就是属火,自然不惧凤凰的神火,当然,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干这种无聊差事。你只要替我去将那凤凰的翅膀缠住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我让寅虎来做。你还要推脱么?”
巳蛇罗侯血红的眼睛眨了眨,翻了个白眼,哼道:“那种事情你交给辰龙不就可以了?他反正比我能干,人家都已经成仙了,我们这些小妖哪里能和他相比啊!反正我们都是长软的动物,用谁都一样吧!”
镇明苦笑了一下,这德行……与非嫣不讲理的时候倒颇有些类似,妖是不是都这种古怪德行?
“辰龙是地龙,凤凰是天鸟,本性相克,我此战意在必胜,也不想牺牲你们其中任何一个。明白了么?明白了就赶快给我上去!再和我闹,小心改天我炮制些法子来治你。”
罗侯的脸色微微一白,炮制法子?镇明这个混蛋……每次他们有谁过分违抗他的命令,他便会用一些小咒法来治他们,死也死不掉,逃也逃不走,简直毒辣到极点!
他恼怒地哼了一声,不得已只好转身一纵,身体忽然跃向半空,“哗”地一声陡然变长,瞬间竟现出了原身!原来是一条金色的巨蟒,身体最细的部位都比这里任何一座冰柱都来得粗,身上布满了金色的细小鳞片,耀眼之极。
他在空中忽然张开了大口,血红一片,极其骇人,蛇信吞吐不休,顿时满耳都是那种可怕的嘶嘶声。朱雀对准了他的身体,利爪立即就抓了上来,眼看就要将他从中扯成两段。他忽然轻巧地一转头,正对着朱雀的头,“呼”的一声喷出一股黑色的雾气。
朱雀只觉眼睛里一阵热辣,泪水顿时涌了上来,眼前开始模糊不清,又不小心吸了几口雾气,连喉咙也跟着发痛,脑袋忽然晕眩了起来,爪子一时不稳,一抓下去抓了个空。
他心里一惊,顿觉情势不好,翅膀猛地一扇,先离开这只古怪的蛇妖再说!可是脚下忽然一紧,好象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般,接着整个身体都无法维持稳定,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生生往下扯去。
低头一看,原来那只蛇妖居然用尾巴缠住了他的双脚!朱雀本就冲动,再加上被一只来路不明的妖莫名其妙摆了一道,几乎要恼出火来。他低头就往那只蛇妖身上啄去,尖隼仿佛利刃,立即就要穿肠破肚将罗侯的胆啄出来。
脖子上忽然又是一紧,连气都喘不过来。什么?!这条蛇……什么时候缠上了他的身体?他只觉浑身的气力都给那种严密的缠裹缠得渐渐消失,血液一个劲地往头顶和脚底翻涌,眼前金星直冒。那条蛇无限伸长身体,将他从头到脚一圈圈捆了住,而自己身上的凤凰火焰对他似乎一点用处也没有。
脸上似乎有什么冰冷而柔软的东西在那里舔着,时不时触上一下,感觉恶心极了。朱雀奋力地低头看去,却见罗侯的蛇信一直伸到他眼前来,不停地扭曲着,上面泛着一种类似紫砂的色泽,点点闪烁,诡异之极。两排寒森森的利齿,差那么一点就要直直戳进他的眼睛里去。
他大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挣扎,发了疯一般地撞着周围所有能撞的东西,场面一片凌乱。然而那条蛇妖却好象已经在他身上扎了根似的,半点也挣脱不开,拼命的挣扎不过是让自己筋疲力尽而已。
忽地,只听耳边传来一个冷淡又傲慢的声音,“喂,镇明,只要制伏了这只呆凤凰就可以了吧?你要死的还是活的啊?”
镇明笑道:“半死不活最好。看你这么努力,我就不炮制法子来治你了,安心吧。”
到底了
HOT DEA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