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天他有些失神,主要是被感情这玩意儿给整晕了。
所以当七八只海碗般大的拳头像雨点一样砸来的时候,他根本忘了躲,也懒得躲,脑子里还在回味刚才的邹蕾蕾脸羞涩的红晕,要他记起这时马上就要开始打架了,确实是一件蛮难的事情。
砰砰砰砰一阵乱响,易天行有些愕然地看着旁边的几名壮汉捂着拳头,满脸痛苦地倒在地上,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他一跳而后,左手在前,右手掠后微微上举,摆了个黄飞鸿的姿式,眼角余光瞥向地面,酷到掉渣地说道:“还有多少人?一起来吧。”
易天行自己都觉得有点恶心,但没有办法,如果不摆出一副练家子的模样,没人会相信,为什么拳头打到人身上,疼的却是拳头。而他所知道的练家子的模样……除了巨恶心的康德第一保镖,便只有李连杰的这个动作,这还是他在地下道的录像厅里学了老久才学会。
领头的混混是个中年人,嘴里叼着的香烟早就惊的掉到了地上,他皱皱眉,眨巴眨巴眼,慢慢走了过来,看着易天行,心里想着:“这家伙还是个学生,怎么没见怎么出手,自己的兄弟就不行了?”
试探着问了一声:“兄弟是练过的?”
易天行静静望着他,笑着说:“打小练。”
“难怪这么嚣张?”那人狠狠道,接着从怀里抽出一把砍刀。当时混混互砍最流行的就是这种一尺二的机床刀,钢是好钢,刀身不长,便于携带。
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太阳的温度却没有降低一点,街上行人很少,被梧桐树遮着的街角很清静。易天行看到这人竟然敢在大白天动刀子,不由皱了皱眉,说道:“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先说说?”
“三哥说了,这地方,只有我们嚣张的份,如果遇到比我们更嚣张的,那就不用说,打到他不嚣张。”中年人以为他怕了,恶狠狠地笑了起来,牙齿黄黄的。
他嘴里说的三哥,易天行知道是谁,也是县城道上有名的人物了,就是前些天何伟让他小心的薛三儿。
这薛三儿叫做薛恭,可惜一点恭良之德都没学会。八十年代初就开始在道上混,也就是东门一代最不起眼的那种,手脚有些不干净还好赌,当时道上,最瞧不起的就是这些不干净的小佛爷和千儿。而薛恭两条都占全了,自然很不招人待见。有一次做局出千被逮了个实在,对方限他一周内拿五万块钱做数。他一周里面求爹爹告奶奶,寻遍了道上认识的人,想找人帮他出头,结果没人帮他。
时限到了,他自然拿不出这五万块钱来,于是被别人斫了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只给他留了废物一样的三根手指。
从那天前,薛恭便被人叫做薛三儿,名字改了,人也似变了一个人般,行事狠辣胆大,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敢做,下手又特别黑,趁着第一次严打后的空窗期,占了东门这片一些地盘儿,又扎起了一群小弟,便做起了老大,这些年吃香喝辣,坑蒙拐骗抢,什么事儿做透了,终于混成了东门老大,在县城里威风不可一世。直到县城道上的祖宗古老太爷从省城回老家县城来养老,薛三儿的气焰才稍微收敛了些。
那中年人走到易天行面前,用手中的钢刀面拍拍他的脸颊,啪啪响了两声,低头恶狠狠地威胁道:“三爷说了,你动了他的兄弟,就得去给他兄弟磕头认错,再赔上一只手。”
他满以为这学生会怕的浑身发抖,不料一侧脸却看见了一张满不在乎的脸。
易天行看看天上被树枝划成一块块的天空,咪着眼,耸耸肩道:“我和你们三爷不一样,手又不是猪蹄,怎么说拿就拿呢?”
中年人愣了愣才明白这小子是在臭人,怒气大作,举起砍刀便横劈了过去。
易天行满脸平静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刀光。他不想用身体去硬抗,因为他虽然能,但也不想自己怪物的身份这么快就在小县城里传开。于是他脚跟轻轻一转,让刀光险险地从自己鼻梁前滑了下去,右脚横跨一步,整个身体和那个中年人靠的极近,一个倒肘打在那家伙的鼻子上。
看似轻松的动作,迅疾做出却没有一丝用力的感觉,轻描淡写似的一抬肘,便把那家伙打的横飞数米,脸上血污一片。
看见老大被打飞了,刚才还抱着拳头在呼痛的黑道小混混终于冲了上来。易天行皱皱眉,凭着自己的速度欺近对方身体,用手掌一推,便把一个混混推开数米,依此类“推”,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他便这些混混全部推开。他不想动手,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这些人伤的太重。
但他这般想,这些小流氓自然是不知道,除了几个脑袋灵光的,胆小怕事的畏缩在战团后面,又有几个亡命徒抽出尖刀狂喊着杀了上来。
易天行冷冷看着围上来的混混们,心中烦闷异常,他不知道邹蕾蕾在交电大厦那里等自己久了会不会无聊,加上这是在学校门口,大白天的,他也不想惹来太多人注意,于是决定快些结束这场无聊的厮杀。
看着围上来的这些人脸上狰狞的表情,他的脑子却是清明一片,仔细看着对方手上的动作,然后用更快更准的动作还击,脚尖在街上的柏油路面上一点即纵,在众人间穿梭,拳头从这些混混们的腋下身后穿过去,实实在在地打在对方身上。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像一阵风一样,对于这些只会在街头像切菜一样互砍的混混来说,此时的易天行就像是电视里面的那些武功高手一样。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拿着刀子的混混儿都在他那双铁拳头下倒了下去。当然,他是不敢用全力的。先前战在外沿的那几个混混儿哪还有不知事儿的理,赶紧拔腿就往街那头跑了。
易天行站在街角,看着身边瘫软哀呼不已的混混们,不知怎的,心中竟生出一份厌恶之情来,仿佛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在审视着可怜的臣民。
他忽然醒过神来,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太古怪,以他的聪慧,自然能察觉到自己心理上有些脱离人群的危险,赶紧摇摇头,拉过倒在梧桐树下的自行车,回头对着那个正捂着鼻子堵血流的中年人大声说道:“你们既然能查到我在县中读书,那肯定知道我住在哪里,以后要找场子就到我家,在学校这儿不好。”
他用右手食指轻轻隔空点点那家伙的眉心,静静说道:“记住了,来我家找我。”接着笑笑说道:“其实我是一个挺和气的人。”
薛三儿的这些手下早就已经惊怕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身手,本来这少年只是静静地说句话,在他们眼里却是比什么都要可怕,等听见那句,其实我是一个挺和气的人时,更是又气又怒,纷纷怒骂了起来。
易天行这个时候已经骑着自行车往江边去了,他想着刚才和别人打架时的镇定自若,事后那飘飘然的感觉,不由轻轻叹了声,“自己真是怪物吧?”江风吹上他的脸,略有燥气,却让满心阴郁的他感觉有些舒服,他双手离开车把,仰首向天吼了一声:“我操你个贼老天,不给我爹妈,给我这玩意!”
县城的江边是一沿的绿树草地,沿江大道从县中直通交电大厦,易天行想到那个正在等着自己的女孩,心情终于舒畅了些,双手握紧车把,用力蹬着自行车向那边冲去,吊在江那边青山坳里的夕阳把少年和自行车的影子照的长长的。
他一直困惑于自己的身体,总觉得自己有异常人,必为妖类,可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自己都没办法相信,于是总想寻些可以说的通的解释,可惜,凭他现在把高中六册物理课本能倒着背下来的能耐,也根本看不出一丝从物理方面阐释清楚的可能。
于是他决定去看玄学,可又觉得那些大师们太过幼稚。只好转而在武侠小说里寻求心理平衡,看见书中的高手们在天上飞来飞去,他才会有些安慰,心道:瞧,这才是神人,比俺牛多了……有时候看金庸的小说时,总幻想自己不是天生这样,而是苦念了少林寺的先天护体真气,可惜了哉,这个说辞连自己都骗不了。
不知道是哪位靠哲学吃饭的同志说过,人类总是会把解不可知事物的最终希望寄托在宗教上。易天行也不例外,地地道道中国小爷们一个,自然不肯抱着旧约背,而且他极喜欢长着翅膀小天使的可爱模样,于是乎,顺理成章地便极讨厌耶和华这个老变态……所以开始修起禅来。所谓修禅,对他而言,其实还是和修物理一般,从市图书馆整些佛经就回家一通瞎背,也不知道能修成什么正果。若西天有佛,只怕也会被这弩钝小儿气的大佛小佛统统涅磐才是。
他最近看的是《坐禅三味经》,里面有提到五门对治法。而易天行看佛经,本就是要求个治病的方,这可是对了胃口,于是细细读了一遍,背在了脑子里。书中写到这五门对治,便是:多淫欲人,不净法门治;多嗔恚人,慈心法门治;多愚痴人,思惟观因缘法门治;多思觉人,念息法门治;多等分人,念佛法门治。
他先前在小黑屋里点着二十五瓦的昏暗小灯泡,一边挠头一边看,始终思琢不清自己究竟算是哪一种病,该用啥法门来治。于是瞎猫碰死老鼠地挑了个多愚痴人。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让那些混混儿有了自己这怪异的体质能力,只怕天天会笑出花来,哪里还会像自己一样愁眉不展的。正如商场抽奖中了夏利小轿车,有人不喜反而担忧这是不是什么套,那在世人眼里,肯定就是愚痴一流了。
所以他细细地读他所以为专治愚痴这种病的……思惟观因缘法门。可一通什么无明缘行如是思惟之类的话读完,他整个人脑袋都昏了,接着看数息门才看出些味道来,尤其是品其中止观二字,再明身则本无……身为聚沫,不可手捉;是身如海,不厌五欲。
……
……
他隐隐以为自己懂得了些什么,其实……他还是什么都没弄明白。修禅修成他这样死记硬背的,易天行肯定不是世上第一人,想古时那些大字不识的和尚,估计也是用的填鸭式成佛密笈。但像他这种死记硬背后便开始飘飘然,若有所悟的家伙,想来也是少见。
其实他什么都没悟到,只是认准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管。
连自己都不管了,管自己是妖怪附体还是什么圣婴转世,说不定自己只不过是基因突变罢了,世上本多忧愁,还想那么多干嘛呢?江河入海,本就依自然之事而行,若那些混混儿找上门来,自己虽然身子骨的硬朗程度可以和坦克比较一下,也没有把头伸在那儿给人砸的道理。
易天行自以为想通了个很了不起的大道理,心情变的不错,便坐到了池塘边开始乘凉。
这个池塘,其实就是七七年那次爆炸后留下的坑,积雨渐多,便慢慢成了一个青萍浮于面的池塘。易天行不知道这件事情,更不知道自己就是爆炸那天被爷爷拣回来的,他只是一直觉得有些奇怪,每当自己烦闷的时候,坐到这个池塘边上就会马上平复。
这几天没下雨,池塘的水不浑,易天行哇哇叫着把自己剥个精光,在夜色中跳下了水,激起一阵浪花。
忽然感觉背上有些痒,于是他从塘边拣了块鹅卵石,微一吐气,用掌劈成两半,还拿在手掌心里比划了一下,才挑了尖锐些的那块,用力地在自己身上刨了起来。
幸亏他住的小黑屋偏僻,一到晚上周围都没什么人,也没人愿意接近这个永远充满臭气的地方,不然后看见有人拿尖石块当毛巾,不知会是什么想法。
易天行只是玩水罢了,呆会儿还得去共和村刨食,所以也不打肥皂,只是用那片石块在身上搓的过瘾,他看着水面上飘着的青萍,听着塘边石缝时青蛙呱呱呱的叫声,心情慢慢宁和下来,然后便想到了下午和邹蕾蕾一起骑车回家的场景。
他当时正陷于一个人不合常理地打垮了一帮人的怪异感觉中,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邹蕾蕾:“你说,我要真是个怪物怎么办?”
邹蕾蕾当时的回答让他感觉很好,很自然,很符合易天行对理想伴侣的想像,女生当时睁着大大的像黑晶一般漂亮的大眼睛认真说道:
“那你等先变成怪物让我看看,我才能决定怎么办,如果能比你现在变得更帅一点,那可是件好事啊……”
……
……
易天行想到这句话,就在池塘里笑了起来,他上了岸,往水里扔了块石头,惊了蛙叫虫鸣,挠了鱼儿夏梦,便回身进了小黑屋,套上了自己那条黑的不像话的牛仔裤,穿上那件不知哪个纺织厂的蓝色工作服,戴上那顶边上起刺的破草帽,攥着那条洗不出白色来的手帕——对,就是他每天晚上拣破烂用的那套工作服——走走摇摇,看景流连,像是苏东坡夜访什么和尚一般潇洒地往共和村的垃圾山去了。
“我干。”那学生果然不是什么善类,破口大骂道。
易天行前些日子在池塘边静思一夜,虽然没想出个所以然,却还是悟了些自然循生的道理,自然不准备继续往日废柴模样,这时候听见有人骂自己,嘎吱一声刹住自行车车,皱皱眉,回头冷冷道:“干谁呢?”
“哟,你小子今天挺威风的。”没想到那个男学生竟然哈哈笑了起来,易天行这才看见原来是何伟。
他苦笑一下,笑道:“原来是你,不好意思。”
何伟掸着裤腿上的黄泥,骂咧咧地走近他,一拍他肩膀说道:“听说上周六学校外面有人闹事,是不是薛三儿手下来闹你?”
易天行笑笑道:“没事儿的。”
何伟见他不肯多说,也就不追问了,笑骂道:“你这辆破车就算舍不得扔,也得洗干净点儿吧?上面全是泥巴。”
“别,可不敢洗,这些可不是全新泥,还有陈年老货糊在上面。要不是这些泥,这破车早就散架了。”易天行骑上车先走了,一面蹬着踏板一面笑着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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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的生活总是周而复始,无趣之极。平常易天行在班上也都不大爱说话,今天他刻意放松了自己心神控制,整个人的感觉虽然没有刻意表现的冷淡,但总是无法自主地散发出“什么者之气?”。往日同学们可能还拿他破烂王的外号取笑一番,打趣一场,反正他也不会生气,但今天看到他的同学都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易天行变了,变得有些让人有些看不透。
邹蕾蕾同学可没这个感觉,下课后,她把易天行喊到操场上,揪着他的衣领要他晚上去家里吃饭。
易天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说了不想去,哪里能硬拉的?有听说强奸的,可没听说强饭的。”
邹蕾蕾又羞又恼,说道:“怎么现在说话越来越不正经了?”
易天行呵呵一笑道:“说正经的吧。”脸上流出认真的表情来,“其实我是真的不想去你家吃饭。”
“为什么?”邹蕾蕾诧异地问道,“我爸妈对你挺好的啊。”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失望,旋即温和开解道:“你平常笑呵呵的,可不要是那种人啊,我顶瞧不起这号男人。”
“哪种人?”易天行瞪大了眼睛。
“自卑和自负是一对孪生子,可是如此敏感,对于一个人的情感来说,是一种负担。”邹蕾蕾不愧是学生会的宣传委员,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林黛玉在贾府的表现完全可以说是娇纵了,为什么?因为她是一孤女寄住在亲戚家,老父林如海也不在身旁,所以看着身边的兄弟姐妹,不免有些自卑自伤之感,所以在表面上反而显得格外自负骄傲,不屑于接受别人的馈赠。”
易天行脑子快,一下就转明白了,呵呵笑道:“拜托,我是那种人吗?”
邹蕾蕾把两只手拢在胸前,认真无比地盯着他眼睛道:“不用装了。我知道你自伤身世,生活也过的困难,但在我面前有什么呢?”
易天行胸里觉着好笑,但看着面前这女孩认真的神情,灵动的双眼,不知怎的又感到温润一片,微笑道:“放心吧,我是不屑于做那号假模假样的人的。”不知怎地生出一份冲动来,傻愣愣地踏前一步,把邹蕾蕾抱进自己怀里。
邹蕾蕾像只小兔似的一惊,马上把羞红的面庞埋进他怀里,旋即又似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推开了他。
“找死啊!这是在学校的操场上!”
易天行一愣,这才醒过神来,傻傻地摸摸自己头顶,不好意思的笑了。
“那说好了,晚上来家里吃饭。”邹蕾蕾背过身去小声说道。
易天行微笑道:“真的不用了。”看着她转过身来不解的表情,嗫嚅着解释道:“我怕看见胖大婶和邹老师会不自在。”原来这小子竟是生出了女婿见丈母娘的恐惧。
邹蕾蕾卟哧一笑摆摆手道:“都随你吧。”她又想起件事情来,想着要提前告诉他一声:“周六学校组织知识竞赛,我帮你报名了,可不准输噢。”
她知道面前这十七岁的男生有怎样博闻强识的本领。身为一个女生,当然不可能让自己喜欢的男子明珠暗藏的,但又知道易天行不爱出风头的怪脾气,于是便来了个先斩后报。
易天行挠挠头道:“真不想去。”
邹蕾蕾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额上的刘海儿被操场上的风拂着轻轻摇摆。
易天行强自控制住自己拥抱乃至进一步亲热的无良想法,认真说道;“我觉得不合适,你也知道我不想引人注目。”
“毛遂的锥子需要自己放进平原君的袋子里,可你不一样,你太锋利了,总是会被别人发现,不如慢慢一步步地让别人适应。”
“和这帮人一起玩,没劲。”易天行自以为说的很潇洒。
“噢,你是天才,那和我这个凡夫俗子在一起也没劲咯。”邹蕾蕾哀怨说道。
易天行一直认为邹蕾蕾很适合去当演员,因为看见她的脸色马上转的凄切无比,泫然欲滴,连忙叹道:“别别,老演这葬花戏码,我答应就是。”
接着便告诉她,认为她演戏的功夫很好。
邹蕾蕾打鼻子里咬牙切齿地切了一声,反侃道:“那我看你骨子里真是个色狼,不然怎么每次我稍假辞色,你就……”忽然发现这句话说的太露骨且露了马的玉腿,脸上一羞热,赶紧背过身往教学楼走。
“怎了怎了?色狼听着你说呢?”易天行跟着她屁颠屁颠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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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挺好的二人一回到教室,就像是从三伏天一下进了南极圈。
“易天行,袁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班长不以为意地喊了声。
“出了什么事儿?”邹蕾蕾关切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儿?”胡云冷冰冰地说道,“像这种拣破烂的,肯定和外面的混混有什么不干不净的联系。”
邹蕾蕾瞪了这个讨厌的男生一眼,把眼光转向易天行。
易天行笑笑道:“没事儿,我去看看。”又看了一眼胡云,笑咪咪地想着,如果自己这双铁手摸到这家伙的身上,一定会像揉面一样的软和吧。
胡云上周六给薛三儿手下报信后便提前走了,他毕竟是派出所长的儿子,可不想惹着腥膻,不料今天一来学校发现易天行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不免有些纳闷。
他本来就有些心虚,这时候又看见易天行笑咪咪地望着自己,不知怎地打了个寒颤。
“进来。”
易天行微笑着走进了班主任袁老师的办公室,这才发现除了袁老师杀气腾腾望着自己,几名年青的女老师伏首教案工作外,办公室里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胖子,他马上立正,高声喊道:“校长好,老师好。”
胖子校长笑呵呵地让他坐下,开始问话。
“易同学啊,最近生活上有什么问题没有?”
“没有,谢谢校长关心。”
“你一个人住着,可要注意安全啊,现在社会上治安不好。”
“知道了。”易天行笑的比谁都甜,心里比谁都苦,心想这胖校长罗嗦的名气果然不是假的。
“学校下学期的助学金开始申请了,你不要忘了。”胖子校长还在慈眉善目地塑造和蔼的形象。
“谢谢校长提醒,我今天晚上就回家写申请。”
“记得要让你们当地的居委会主任写份证明,盖公章。”
……
……
最终是易天行的班主任,那位长着三角眼的袁老师听不下去,连连咳了数声,然后问道:“今天校长来,是因为门卫反应,说你上周六在校门口牵扯进了一件流氓斗殴事件,来问一下,是不是真的。”
易天行看着这位袁老师的眼镜,半天没有说话,忽然挑挑眉角道:“准确地说,我是成功地制止了一件流氓到教育机关滋事的案件。”
袁老师气不打一处来,脸挣的通红,怒斥道:“如果有流氓来闹事,就凭你也能制止?”接着转身对校长说:“您看见了吧?我就说过,这孩子虽然本性不坏,但长年生活在社会底层,和社会上那些事情总有脱不了的干系,我看那起流氓斗殴就是他喊人来的。”
胖校长嗯了一声,满脸困惑。
易天行越听越不对劲儿,嘴角浅浅一笑说道:“您是法院不?就这么判我罪?”
校长也笑了,说道:“这孩子,对老师说话客气些。”转头又对袁老师说道:“小袁啊,你虽然有你的判断,但是也不能过于武断了。”
袁老师坚持道:“那你打架总是事实吧?这至少也要记条过。”
“记吧。”易天行无所谓的应道。
“你平时在家里作什么?”校长插嘴道。
易天行一愣,下意识答道:“看书学习拣破烂。”
正在吃力装作努力工作,一面在坚着耳朵偷听的年青女老师们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校长也呵呵笑道:“倒是蛮单纯的生活。”
袁老师有些不满校长的和颜悦色,用手指击打着木桌上的玻璃压板,厉声说道:“如果真是天天在家看书,怎么成绩总上不去?”用手指指着易天行的鼻子大声说道:“要我信你天天看书,除非你这次考试考进前十!”
校长皱皱眉,心想这位年青的袁老师也太不稳重了,正准备说话,不料易天行淡淡应了声:“好啊。”
众人皆惊。
易天行微微一笑,说:“既然说完了,我可不可以走了?”
“一起走吧。”胖校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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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教师办公楼的二楼长廊里,校长喊住了正准备冲下楼的易天行。
“有把握吗?”
易天行看着校长胖胖的脸上慈爱的神色,唇角微微掀动,笑着应道:“没事儿,您瞧好吧。”
校长笑着摇头走近他身边,拍着他肩膀说道:“学生会把周六知识竞赛的名单报上来了,我是看见你的名字才问你的,可不是考试的事情。毕竟我还是知道你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若你肯用功,进前十虽然有些辛苦,但问题也不会大。”
易天行这才知道校长问的是周末知识竞赛的事情,笑了下:“我以为校长都是管大事的,没想到还会搞调查研究。”
校长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暗自点了点头,心想一个高中学生能对着自己一个校长不卑不亢,谈笑自如,果然不错:“调查研究我是不会做的,不过老邹是我老同学了,前些天同学三十年聚会的时候听他提过你。”
“邹老师?”易天行有些惊奇地说道。
“是啊。”校长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带着一丝促陕说道:“没什么事儿了,不过以后注意一下,不要在操场上面搂搂抱抱的,不大好看。”
易天行这才知道刚才自己抱邹蕾蕾的举动全被这胖子瞧进了眼里,不由大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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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很快就到了,车棚旁边那间县中最大的电化教室里面人声嘈嘈,易天行、邹蕾蕾、胡云三个人做为一班的代表队正在电化教室外面的梧桐树下等待。
邹蕾蕾代表班级出赛没什么特别,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胡云虽然在社会上有些不干净,但在班里面成绩也算优秀,而且杂书读的挺多,同学们也不会有意见。唯独是选了个成天闷声闷气的易天行,着实让全班同学跌破了眼镜,有些爱说酸话的女生更开始小声说起邹易二人的是非来。
易天行根本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生就了胆大疏懒的性子,若不是邹蕾蕾硬逼着他,他又何苦做戏给人看?不过毕竟是第一次登台,虽然不是表演唱歌,但总是要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心中难免忐忑,虽然脸上沉稳之极,没露出半分来,嘴里却不停地咕哝着,细细听才知道他唱的是张洪量的那首美丽的花蝴蝶。
忽隐又忽现
留恋花从间
你如此多恋
嬉戏不成眠
邹蕾蕾嗔怪地盯了他一眼,拿起手帕在脸上扇着,盼着能稍去热气,难受说道:“本来就烦又紧张,你还老哼歌干嘛?”
胡云长的白白净净的,唇薄眉直,他在一边冷冷接话道:“早就和你说过了,如果怕就不要来,这是集体答题,虽然我也不指望你能知道几个题,但你也不要太给我们丢脸。”
易天行不会动怒,他只是略带嘲意地看着胡云,然后听到课堂里的主持人开始请参赛选手入场了,便施施然往里走去,嘴里轻轻哼着。
“你象只蝴蝶在天上飞
飞来飞去飞不到我身边”
“内蒙古牧区,新疆牧区,青藏牧区。”
“答对了,给三班的同学加十分。”
胡云愤愤不平地对邹蕾蕾咕道:“这道题我也会,只是可惜按慢了一点。”
邹蕾蕾没好气地点点头,转身看易天行,却恨恨地发现这小子竟是差点儿睡着了,恨上心头,单手使劲儿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下。
“哎哟。”邹蕾蕾轻轻呼了声痛,易天行赶紧把她手拉过来看一下,紧张问道:“怎么了?”
“好痛,你的皮怎么这么厚。”邹蕾蕾嗔怪道。
易天行一笑道:“脸皮更厚。”
“别说了,快答题吧。”
“噢。”易天行这才醒过来,手上还拉着邹蕾蕾的小手。看见台上他二人的举动,底下的同学开始叽喳不停地议论起来。
两个人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台上参加知识竞赛,往台下望去,只见无数学生此时正把嘴张大到恐怖的境界望着自己二人。一瞬之后,大教室里传来好大一声“噢!”
学生起讧的本事真厉害,硬生生把邹蕾蕾羞的把头低了下去。还是易天行厉害,果然不愧是脸皮最厚的,笑咪咪地迎接着全校同学的哄笑。
作主持的老师看不下去了,暗自嘀咕着现在的学生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在这么重要的活动里面打情骂俏,一面呵斥着让学生安静下来。
坐在一边的胡云恶狠狠地对易天行斥道:“事关班级荣誉,你……能不能认真些?”他本想说你们,忽然想到邹蕾蕾,硬生生把那个们字吞了下去。
易天行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真是无趣,这知识竞赛也是无趣,尽出些弱智题目:“中国三大牧区,用屁股想也只能在那三个地方了。别看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除了那三地儿,想在别的地方跑马,都是会撞死人嘀。”
他坐在台上瞎想着,台下的同学却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发呆。看着台上的计分牌:10、40、70、30——一班的同学同时发出了哀鸣,用凄凄惨惨戚戚的眼光看着台上的易天行三人,心道自己班这次是输定了。
这个时候当主持的老师继续出题。
“建安七子是哪些人。”
嘟的一声,胡云终于抢到了答题权,赶紧回答道:“建安七子是汉末作家孔融、陈琳、王粲、阮王禹应场和刘桢的合称。”
“加十分。”
胡云抹抹额头的汗,侧身轻蔑地看了易天行一眼,易天行耸耸肩。
………
“何谓三曹?”
“……”
“唐宋八大家指谁?”
“……”
台上几个班的代表你争我夺,战况好不激烈。胡云不愧能被选拔出来参赛,竟连着答对了几题,把分数赶上来了一点。
第一部分的比赛结束了,主持老师笑着说:“看来大家的知识面都还比较广,不过这一部分的题目难度比较低一些,下面就是本次知识竞赛的重要环节,题目是校长亲自出的,大家可要注意了,范围和第一部分差不多,但是难度加大了不少。”
邹蕾蕾瞪了易天行一眼,小声道:“给我认真地答!”
“你怎么不答?”易天行取笑道。
“我就喜欢看你答。”邹蕾蕾微笑望着他,笑颜如花。
易天行被那宁静眼神望的一阵恍惚,半晌后为难地摊开双手道:“抢答器不在我这里,我怎么答?”
小县城的高中学校哪有什么电子抢答器,比赛时各班用的就是摆在桌子前面的一个小铃铛。
邹蕾蕾一听,转身对胡云笑了一笑,紧接着却把那个小铃铛抢了过来,递到易天行手里。
易天行一愣。胡云也很是生气,但转念一想,让全校学生看看易天行怎么出丑岂不是更好?
…………………………………………………………………………
“请说出中国文化史上以四为数的称谓,请至少说出五个以上,答对得二十分,答错扣十分。”主持老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慢慢问道。
这题确实有些难度,加上答错了要扣分,各班都不敢抢先按铃,而是三个人埋首一处在纸上写着自己能记着的答案。邹蕾蕾看着别班上的同学都是满面愁容,赶紧推易天行。
易天行轻轻叹口气,用两个指头拈起那个小铃铛摇了一下。
“叮咚”一声脆响。
本是嘈乱不堪的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这个拿着铃铛,满脸微笑的年轻学生。和易天行坐在一张桌子上的胡云更是带着惊愕的神情看了过来,他刚刚想了半天也只想出四个,难道这人这么快就找到答案了?
易天行看了邹蕾蕾一眼,苦笑了下,说道:“初唐四杰,唐代四大家,苏门四学士,永嘉四灵,中兴四大诗人,元曲四大家,吴中四大才了。”顿了顿又说道:“七个,应该够了吧?”
主持人看看手上的正确答案,忍不住又扶了扶眼镜,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说道:“够了够了。”
“等等。”三班的一个女学生忽然站了起来,“初唐四杰、苏门四学士、元曲四大家这些都能明白,但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唐代四大家,还有什么永嘉四灵,不会是你在瞎说吧?”
易天行看着这个女孩,一笑后静静解释道:“唐代四大家不是说的文章四大家,而是书法四大家,唐代书法以楷书为尊,所以称欧阳询、虞世南、颜真卿、柳公权这四位为唐代四大家……至于永嘉四灵,则是南宋诗人徐照、徐玑、翁卷、赵师秀的合称,这是因为这四人均为永嘉人,也就是现在的浙江温州,而且字号里面都带一个灵字。徐照字灵辉,徐玑字灵渊……”
空大的电化教室里响起少年人稚气尚未全脱的声音。
……
……
“我国古代最早的字典是什么?收字最多的字典是什么?分别收字多少?”
校长出的题目果然够变态,可惜,今天这场知识竞赛场上有一个更变态的选手。
连着几道变态题目的出现,终于让其它几个班的学生放弃了解答,反是颇有兴致地把眼光往一班的答题桌上投来,此时的县中知识竞赛似乎变成了易天行,这位以拣破烂出名的高二一班学生的单人舞台。
易天行被众人的眼光瞧的浑身不自在,更不自在的是还要把手上那个小铃铛摇响。
“最早的字典是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共收单字9353个。收字最多的字典是康熙字典,共收字47035个。”
“我国有多少个西湖?”主持老师也不请同学们抢答了,很自然地把眼光投向易天行处。
易天行也懒得再摇铃铛,直接答道:“清王氏卓的《西湖考》里说,全国以西湖名者,凡三十一。但清代《冷庐杂识》中说:‘天下西湖,三十有六,惟杭州最著’,只可惜没有举出三十六个西湖的位置。现在的资料,除杭州以外,全国还有湖州西湖、华县西湖、汉州西湖、寿昌西湖……”
“世界大概有多少种语言?”
“五千六百五十一种,其中一千四百种尚未被公认为独立语言,有的正在消亡中……”
“牛郎星和织女星相隔多远?”
“一百五十万亿公里。”
“这是多少光年?”主持老师这时也对这名学生充满了好奇,见他没说光年这个常用单位,一时兴起,自己加了一问。
“嗯?”易天行一愣,忽然咧嘴笑道:“大家自己除一下吧,我忘了,这时候也算不出来。”
看着破烂王如此博闻强识,再偏僻的事情好象他都知道,偏偏此时却在运算上自承不行,一直安静听着他答题的全校学生不由觉得好生古怪。教室里安静良久,空气中这种奇怪的气氛终于让大家忍不住齐声大笑起来。
随着大笑,还有经久不息热烈动人的掌声。九四年初夏的这天,高阳县县中的掌声是有史以来最热烈的一次,掌声仿佛穿过教室外的梧桐树向天外飞去,似乎在预告着什么。这一个场景一直留在易天行的脑海里,直到很多年以后都无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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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挑挑眉头,大度说道:“我也知道,要和一个拾破烂的穷小子谈恋爱,确实是一件很有深度的事情。说到底,天底下的女人不可能都有处女玛丽亚的运气。”
邹蕾蕾听着这话叫一个别扭,正习惯性地要去揪他耳朵,却听着他下一句话,心尖一软,这手便停在空中了。
“唉,我家的蕾蕾啊,超出同侪多矣。”易天行慨然而叹,颇有陈子昂古风。
邹蕾蕾见他在知识竞赛上风光,也是高兴,得意之余问道:“你是不是什么事儿都知道?”
“地上全知,天上知一半。”
“别吹。”
“我以为你开一个牛气烘烘的头,就是指着我在下面吹呢?”易天行装作认真应道。
邹蕾蕾卟哧一笑,接着问道:“竞赛上题目挺偏的,你以前看过这方面的东西?”
易天行摇摇头,翘着唇角笑道:“那得问你爸的那位老同学,我们的那位胖校长。今天这些题目其实全部在两本书里。恰好这两本书我都瞧过。”
“哪两本?”
易天行看她澄静好奇的眼光,解释道:“一本叫战士实用手册,省军区政治部编写组编的,七二一八工厂印刷,八五年六月出的,内部版,不要钱;另一本是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的青年知识手册,八四年八月出,二块四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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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去共和村垃圾场刨垃圾,纵使易天行尽量表现的和正常人无别,但毕竟比别的同行跑得快,力气大,眼力尖,自然是收获最多的一个。有时候他自己想起来都会觉得有些不公平,像自己这样一个非正常人类,还天天和那些苦哈哈抢生意,若让那些人知道了,怕不得问一声:“您老都快超人了,还来抢俺们的破烂干嘛?”
易天行也不是没别的赚钱道儿,以他的体格,去火车站扛大包估计都能成一个小富翁。只是他有些懒,打小养成的谋生手段,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依他的本事,高考不用担心,吃饭不用发愁,生病这种事情从来没有找上过他,于是照旧在臭气薰天的垃圾场里刨食,在月光下洗澡,在学校里和别的同学不多说话,偶尔在操场上和蕾蕾进行着麻不可闻的打情骂俏。
易天行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
所以周六中午,那位在社会上交游广疾的胡云同学贼兮兮地把自己拖到一旁时,易天行皱了眉头,知道又有什么不好玩的事情将要发生,对于平静生活受到干扰,总是他最不乐见的事情。
“三哥要见你。”胡云虽然是派出所长的儿子,但胆子并不见得大到哪里去,替道上凶名颇著的薛三儿传话,面上的紧张看的一清二楚。
易天行噢了一声,随口问了地方,便往校门走去,路上碰见了一个女生,顺便让她给蕾蕾传声话,让她今天先走。
胡云看着他无所谓的神情,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发毛,在后面鼓起勇气喊了一声:“你要不要去报告校长?”
易天行没有转过身来,脸上却浮现了笑容,心里想着到底还是同学,没有坏到根子上去,把两只手从左肩那处举起来,拢在一起向后拜了一拜:“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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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三儿约的地方是北门红油面馆,离县高大概有一站路的地方。这面馆这是县城里名气挺大的一个地方,全靠着那一碗碗红油铺天盖地淋在白生生面条上的手艺出名,铺面不大,但是客人一向挺多。当易天行站在面馆外面时,发现今天面馆生意很清静。
他微微笑了下,心里知道肯定是薛三儿一伙人在里面,吓得客人都跑了,抬步走了进去。
“请坐。”
出乎易天行意料,薛三儿看着挺文气的,头发梳了个三七分,脸上也没有横肉,只是偶尔一露的凶眼神才泄了他的底。
“您好,有什么事情,请讲。”易天行说道。
薛三儿原本只是想为手下的兄弟出口气,没料到上礼拜六反而折了几个人,这下面子上过不去了,所以今天喊易天行出来,便是想看看这个拣破烂的高中生有什么门道。此时看他一脸镇定,没因为自己身后带的这几条大汉而显出慌乱来,不由有些佩服。
“装你妈的逼!”薛三儿一个手下拿起个板凳就向易天行头上掷了过来,这人和那天共和村垃圾场上被易天行拧断手腕的流氓关系挺好,这时候仗着薛三儿撑腰,率先发难。
易天行嘲弄地一笑,一侧头闪了过去,板凳在地上摔成三截,反一甩手,给了那家伙一耳光。
啪的一声,那家伙捂着嘴退了下去,唇角有血,槽牙掉了两颗。
“住手。”
薛三儿也没想到易天行身手这般了得,皱了皱眉。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那头发梳的精光滑溜,易天行笑着心想,这头皮光的,苍蝇拄拐棍也站不住。
不理他如何想,薛三儿轻轻敲着面前的木桌,慢慢说道:“你是一个高中生,年纪还小,我出来已经很多年了,总不能欺负你这样一个后辈。传出去也只会让别人笑话我薛三儿混转回去了。这样吧,共和村那件事情,你给我一个交待,这件事情就算了了,如何?”
易天行看着他敲着木桌的右手,发现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只剩了三根手指,微笑着说道:“本来都是误会,您说怎么交待?如果能做到,我自然愿意做。”
“我们不是广广,不兴斟茶认错那一套。”薛三儿看着面前这后生,眼中凶光一闪,“你和我手下比一场吧,如果你输了就给我那兄弟跪下磕个头。”
“要是你输了?”易天行颇有兴趣地看着他。
“从此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各不相干。”薛三儿微笑着应道。
“成交”
朱雀记 第一部 县城 第十五章 练武功的妖怪?
那时候县城里的小流氓为了意气或是利益赌架,最喜欢玩两种,一种是劈甘蔗,一种是刺手指,用的还得是赌神里面周润发使的那种三片刀。
劈甘蔗是刀背刀尖,然后一纵而劈,看谁在最少的刀数内把甘蔗劈到底。而刺手指,是用刀尖快速地在桌面上张开的五指间刺着,不能伤到手指,又要快。
这时候易天行和薛三儿手下一个瘦黑个比的是后者。
虽然在他看来,做这件事情实在是幼稚到了极点。不过没办法,他天生就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如果能了断这事,别说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即便薛三儿同志让他去江对面的宣和庙里大叫三声:佛祖已死,他也无所谓吧。
戳手指游戏进行的很无趣。
原因很简单,以易天行的眼力和对肌肉的控制能力,实在是能以想像在这个世界上,谁会比他用刀插入指间方寸地更准,谁会比他更快。
一旁的混混们看着刀尖险之又险,带着破风声在这位高中生的手指间来回刺着,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易天行笑笑,知道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赛终于结束了,没想到薛三儿皱着眉头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蒙着眼?”
这就不止比眼力技术,更比的是胆子了。怎么说比的是胆子?看看那个薛三儿门下的黑瘦个儿面有土色便知。
易天行想了想,无所谓地侧侧头,示意自己先来,接过一旁薛三儿手下递过来的黑布,严严实实地蒙在自己眼上——刀出如风,根本就像没蒙眼一样,刀尖闪着寒光在桌上的五指间蹦跃,就像是一个不安分的小精灵在五指山上玩着游戏。
薛三儿一直平静的脸上露于露出了一丝惊异,和身旁一个手下对视一眼,凶光一现。那手下会意,从怀里掏出一把寒光四射的砍刀,闷哼一声,向易天行平放在木桌上的手掌砍去!
而此时,易天行玩刀尖正玩的起劲,眼还是蒙着的。
铿的一声!
这声音既不像金属相碰,也不像是砍中人肉。
易天行只是感觉自己手腕上被一个重物斩了一下,略微察觉到一丝类似于被邹蕾蕾拧耳朵时的痛楚,于是将蒙在眼上的黑布取了下来。
便看见面馆里面一堆目瞪口呆的混混,一脸震惊的薛三儿,还有身旁那个那个满脸惊怖,嘴张大的可以吞下鸵鸟蛋的刀手。
易天行看看那家伙手上发抖的砍刀,皱皱眉,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看着木桌对面的薛三儿冷冷说道:“三爷,这事情做的不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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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废了这小子!”
薛三儿果然是经过大场面的家伙,不是一般的小混混儿,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将这个高中生废在红油面馆里面。
一干手下从怀里抽出家伙,便向易天行冲了过去。
易天行唇角微翘,冷冷一笑,一拳便把身前的木桌打了个粉碎,两步便赶在众人刀锋临身之前,欺近薛三儿身前,啪啪两下,手掌从他的肩头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捏滑,,一只手掌扼住他的咽喉,回望众人道:“谁敢动,我就杀了他!”
这些道上兄弟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快的身手,一下都惊呆了。
就一眨眼的功夫,薛三儿的双臂三个关节便被易天行生生卸了,此时他两臂软软地垂在身侧,痛楚不堪,仍然硬气吼着:“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易天行忽然凑到他耳朵边上说道:“刚才叫你三爷,是我懒得和你打交道。你是惹不起我的。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不要有这么多毛病,别惹上你惹不起的人,好不好?”忽然笑着对面馆里执刀弄棍的混混们说道:“都给我滚出去吧,我和你们老大好好聊聊。”
说完这句话,他将空着的那只手掌直接打在墙上,石灰墙上赫然留下了一个掌印,冷冷道:“我如果要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待所有人带着惊骇退出去后,薛三儿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易天行耸耸肩,望着他平静说道:“也不怕告诉你,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存在,不要再想着找我麻烦了,不然你会活的很辛苦。”
虽然他淡淡地说着,但薛三儿却在断指后的这些年里,第一次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害怕,面上却摆出一副狞不畏死的大糊涂模样,淡淡道:“出来混的,还怕什么?”
“既然什么都不怕,你认个输又如何?”
“输什么都行,做光棍的,最不能输的就是面子。”
易天行微笑看着这个油盐不进的流氓头子,忽然牵起了他的右手,轻轻用手指捏着他剩下的三根手指关节,静静道:“别撑了,不然我直接废了你的手指头。”
听着手指处发出的吱吱声音,就像是老鼠在铁棒下挣扎一样,薛三儿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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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别动手。”薛三儿无力地喊着。在面馆外等着的流氓们看见二人走出门外,正准备冲上来,听到这声喊,马上放下了手中的家伙。不是听老大话那么简单,而是实在被易天行刚才斫手而不断,空手留掌影的本事吓惨了。
“就此别过。”易天行学着大侠口吻笑着说道。
“你是……”薛三儿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我是少林寺俗家第二十六代传人,金钟罩铁布衫也有几分火候了。”易天行平静说着,心里却在偷笑,“你们不是练武人,我也不想与你作对,今后大路朝天,各走自己那半边吧。”
……
……
看着这个不起眼模样的高中生越走越远,薛三儿的手下们围拢了过来,却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显然是余悸未消。
好半天后有一个说道:“原来是个练家子,难怪这么厉害。”
薛三儿用自己残存的三根手指梳了一下散开的油头滑发,笑了起来,眼晴里却闪过一丝恶毒,手放了下来,轻轻揉着还有些生痛的咽喉说道:“如果练过功夫就顶用的话,义和团就不会被八国联军灭了。”
朱雀记 第一部 县城 第十六章 我们要住大房子
虽然易天行一直认为自己的超能力大概等同于一部钛合金的录音机,摔不烂,还能把听到的东西全记下,只是这样罢了。所以对自己的智商向来没有超出想象的期盼。
但事实上,看了那么些杂书,还把这些杂书都记在脑子里的人,想笨也笨不到哪儿去。你试着翻翻中国近代文学史,像茅盾某某之流,都是能背红楼梦的大牛人。由此可见这书读的多了,人的智力自然也就上去了。
易天行虽然对这种判断持不可知的怀疑论,但这并不影响他清晰地判断出薛三儿一伙人不会善罢干休,肯定还会想什么后着儿来对付自己。
毕竟他从小拣垃圾,混迹的就是属于社会最底层那块儿,要对这些黑道人物的想法没点儿了解,也说不过去。流氓好的就是面子,靠的往往也就是面子。在红油面馆那档子事儿,易天行可以说把薛三儿的面子都扫光了,如果他将来不想着把场子找回来,只怕白痴的屁股也不会相信。
他也想过是不是得做点儿什么来应付这件事情。毕竟强悍如他,偏偏是个怕麻烦的主儿。若让一个人天天被一群蚊子围着,您也得烦不是?
可这一个星期他顾不上忙这事儿,因为有太多的事情占了他的时间。
有什么事情会比被蚊子围着更可怕?那就是被恋爱中的女人拖着。
……
……
悟空:大家看到啦?这个家伙没事就长篇大论婆婆妈妈叽叽歪歪,就好象整天有一只苍蝇,嗡……对不起,不是一只,是一堆苍蝇围着你呀,嗡…嗡…嗡…嗡…飞到你的耳朵里面。救命啊!救命啊!
(悟空倒地翻滚,异常痛苦。)
……
……
日后在省城的放映厅里看大话西游的时候,易天行像是一只纵情泪流的猴子,坐在他旁边的邹蕾蕾像观音姐姐一样地安慰他,却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而哭。
不过易天行比孙猴子幸福多了,因为对着的不是同性唐僧,而是娇俏可人的蕾蕾。虽然嘴有些碎,而且经常监督他的卫生工作,包括衣领和耳后那块地方,但……毕竟是蕾蕾啊。
在午后的阳光下,易天行笑呵呵地想着,脑子里在天马行空,耳朵却在监听着身后的声音,一听着身后传来细细碎碎地脚步声,他赶紧咳了一声,露出最温和的笑容,回头说道:“会开完啦?”
“是啊。”邹蕾蕾微笑着,像一朵将开的花儿,“你等久了吧?”
“不久。”易天行的眼睛在烈日下仍然炯炯放光。
“累不累?”
“不累。”
“今天带我去你家好不好?”
“不好。”
邹蕾蕾无辜的脸上又开始准备画上带雨梨花。
易天行更加无辜,带着哭腔说道:“蕾蕾同学,老用这招会审美疲劳的。”
邹蕾蕾卟哧一笑,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头,假嗔问道:“为什么总不肯带我去看你住的地方?”
“嗯……”易天行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说道:“按老钱的话推展开来。你喜欢吃鸡蛋,没必要去认识母鸡,那就更没必要去参观鸡窝吧?”
“去死。”邹蕾蕾这句话回的毫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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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蕾蕾是一个很倔犟,很执着,很可爱,很善良,当然也是在人面前很温婉,在易天行面前很凶悍的六很女菩萨。这天放了学,暮黑时分,她和易天行在胜利三路口子上分手之后,她把自行车停在了拐弯处,过了阵子,看见易天行骑着那辆破落的自行车往江边走了,才把自行车推了出来,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她悄悄地跟了上去。
江边有一大片的棚户区,是县城里面最破烂的地方,邹蕾蕾对这一带是陌生中带着一丝熟悉,她小时候也是随父母住在这里的。
街道上没有点灯,路很窄,到处堆着破烂家什,她睁着大眼睛,此时终于迷路了。
她轻轻挠挠额角,他的那个挂在嘴边的小黑屋到底是什么模样呢?
这时候她发现离民居群远远的地方,有一颗小黄豆似的灯光,似乎在召唤着她。
于是她慢慢走了过去。
那间小屋子外面堆的全是破烂,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四处飘着,丝丝灯光从那间屋子难以闭合的木门间透了出来。
她举手想要敲门,却抑不住一丝好奇心从门缝处偷偷看进去。
门却忽然开了。
易天行回来后便准备穿上“工作服”去共和村刨垃圾,远远便听见有人过来了,也没注意,后来发现那人竟到了自己小黑屋的门前,还怀疑是薛三儿的人来找麻烦,于是一下把门拉开。不料一开门却看见是她像个小偷一样半蹲在门口,一下呆了,忽然醒过神来:“不是让你别来吗?”语气中透出一丝严厉。
蕾蕾一愣,旋即强自笑了一下,“不请我进去坐坐。”
易天行回头望着自己狼狈不堪的屋内,面上露出一丝尴尬:“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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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蕾就坐在他的床上,易天行怕自己的被褥弄脏了她那条黄色的裙子,赶紧拿出自己平时上学穿的干净衣服垫在了下面。
看着她的眼光在自己屋内的乱七八糟事物上扫过,易天行心中一阵慌乱,讷讷道:“叫你别来,我都没空收拾。”
邹蕾蕾卟哧一笑道:“就你这间屋子还能怎么收拾?”伸手按了按床垫,发现下面垫的是干草,心头一酸,眼圈便红了起来:“你过的真苦。”
“还成。”易天行尴尬地挠挠头。
他确实不希望邹蕾蕾到小黑屋来——少年男子天然而生的自尊不允许他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
他想过很多次和邹蕾蕾的将来,甚至有时候会幻想着当很多年以后,自己大学毕业了,发了财,在省城买了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然后和蕾蕾结婚,把胖婶和邹老师都扫到省城去。也偶尔会想像着,到时候衣锦还乡,可以海阔天空地把蕾蕾领到这间小黑屋来,满怀深情地告诉她:“这就是以前我住的地方。”
那叫一个美。
他可以接受幸福之后回味苦难,却很害怕把苦难摆放在幸福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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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蕾蕾略有些难受,轻轻拉着他的手,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易天行微笑,也不知如何言语。
昏暗的灯光照着两个年青人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
蕾蕾眼里带着泪花,笑着说道:“以后我们住大房子。”
“嗯!”易天行用力地点点头。
“以后发财了,咱们不拣垃圾,专使唤人拣垃圾。”蕾蕾微笑着,满脸鼓励地看着他。
“嗯。”易天行再用力点头,“咱们开个垃圾场,还给每个拣垃圾的家伙,盖宿舍。”
邹蕾蕾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忽然鼻翼抽动一下,卟哧一声笑出声来:“别忘了宿舍里面要有洗澡的地方,不然……”
她看着易天行黑宝石一般的眼瞳,慢慢说道:“不然会臭的。”接着在他额上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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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温柔地照亮邻家的屋顶和遥远的江畔沙地。在高阳县棚户区的狭窄街头,易天行骑着蕾蕾那辆二四的天蓝自行车,蕾蕾坐在他的身后,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脸靠在他的背上,轻轻哼唱着,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轻声说道。
“不要见怪,不要见外。”这是路遥那本小说里田晓霞在工地上给孙少平送来床单时说的话。
“不准当田晓霞。”
“我喜欢平凡的世界。”
“不吉利。”
“老封建。”
“至少不用给我送床单,我那条才买两年。”
“就送就送,明天就给你拿过来。”蕾蕾赌气道。
易天行喜欢这种赌气,哈哈大笑,撒欢地蹬着自行车,在月光下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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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美丽月光中的两个人没有注意到,在街角处有一辆挂着四川车牌的长安小货车,此时正以让人惊怖的速度向这边冲了过来,黑黑夜里,雪白的大灯耀的人心发慌。
轰地一声巨响,那辆可爱的二四天蓝自行车被撞到了天上,扭曲的车架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痕迹,像极了——夜空的伤痕。月亮似乎都不忍看见这么残忍的事情,悄悄地躲进了云层后面。
朱雀记 第一部 县城 第十七章 肇事逃逸者死
长安小货车的油门像一头绝望的野兽般轰鸣着,发动机在怠速的情况下仍然像破风厢一般响个不停,在这月夜里奏着血腥的破车破声。车大灯雪白的灯光照在路边,随着油门的轰鸣轻轻抖动,像是映照在水幕上的灯光一般美丽。
灯光照着的地方,有一对青年男女躺在地上,没有动弹,不知生死。
长安小货车驾驶室里坐着两个人,司机位上那个用有些抖动的手指取下自己唇边的香烟,对旁边那个说道:“你看这两个人死了没有?”
“不知道,希望死了。”旁边那个人黑黑瘦瘦的,脸上满是紧张之色。
司机狠狠地拔了一口香烟,把烟狠狠地喷在面前快要碎落的挡风玻璃上,从夹板上取了一只黑黑的手枪,转手递给旁边那个黑瘦个头的人,“三爷说了,这个学生一定要死,你去补几枪。”
“不用了吧。”那黑瘦个儿颤抖着声音说:“这么快的速度撞上去,挡风玻璃都快烂了,哪还能有命?”
“快去。”那司机命令道。那黑瘦个儿抖着手掌接过手枪,哭丧着脸说:“三爷要我们办事儿,可没说要动枪啊。”
司机看他胆小,吞了一口唾沫,艰难说道:“一个后生就这么死了,不过我们不做,三爷也不会给我们好果子。”
“要不干脆别动枪,动枪可就是大案了,公安一定会死查的。如果就这么撞死了,顶多算一个交通意外。”黑瘦个儿问道。
“那三爷那里怎么交待?他把枪交到我们手上,说准了一定要打脑袋打三枪的。”司机为难说道。
“别管。”黑瘦个儿睁着血红的眼,“咱们把枪拿着回四川,到时候咱们县城谁还敢和我们斗?”
司机高兴地点点头,唇角露出一丝狞笑,“对,以后再也不用看薛三儿眼色了。”
黑瘦个儿又问:“那这两个学生怎么办?”
“应该死了吧。”
“如果没死透怎么办?”
“那压过去!”司机恶狠狠地说道,然后脚尖轻轻点点油门,左脚离了离合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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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和邹蕾蕾被长安货车撞上的时候,在那一瞬间,易天行做了一个动作——从自行车上转过身来,抱住了一脸茫然的邹蕾蕾。
只是一瞬间,但已经够了,至少足够他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这辆小货车的身前。
只要蕾蕾没事就好。
……
……
易天行在那一瞬间,只有这个想法。
下一刻,他便感到自己被一个极坚硬的东西狠狠地撞到背上,然后是后脑重重地磕在车窗上,还隐隐能感觉到挡风玻离破碎的声音,再接着便是看到蕾蕾无助地撞进了自己怀里。
接着两人便飘了起来,被一辆疾驶而来的汽车撞飞了,惨惨地跌到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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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汽车撞飞的他感到有些头晕,勉强睁开眼,却震惊地发现怀里的蕾蕾闭着眼睛,唇角露出一丝血丝。
然后便感到地面一阵阵抖,那辆汽车开了过来,来到了身边,灯光耀眼!
是要压自己!
易天行来不及做别的动作,只来得及赶在车轮及身之前,伏在了邹蕾蕾的身体上,双拳撑住地面,双脚也用力蹬着,将邹蕾蕾全部覆盖在自己身体的保护下。
车轮缓缓地碾上他的身体。
易天行虽然知道自己身体结实力气大,但也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汽车的碾压。他发狠地轻吼一声,身体绷的笔直,每一根肌肉都紧紧地用着力,牢牢实实地护在邹蕾蕾身上。而这声吼落在长安车中的那两个人耳里却是临死前的悲呜。
感受着汽车重重地压在自己背上腿上,易天行额上青筋一现,脑中闪过一个数据:长安车长三米四,自重九百二十公斤,加上这里面的两条猪,得有一吨了吧。
叭地一声响,他的双掌压碎了人行道上铺的石砖。
他用力撑着,好不容易捱完了两个轮子间两米多的距离。
两米多的丧魂路。
……
……
长安车压过了他的身体,然后加大油门,向夜色里冲去。
易天行从地下一纵而起,拣起人行道上一块书本般大小的大个鹅卵石,然后向那即将要消失在夜色中的长安小货车掷了过去。
说掷或许并不贴切。
因为这颗鹅卵石被他用尽了力量,挟着无比的怒气,出手后竟是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竟带起了一道极凄厉的风声,在夜空里呼啸着扑向那辆正在逃逸的小货车。
轰的一声响!
那辆小货车竟被一块石头打的在路面上跳了起来!巨响过后,车后厢上破开一个脸盆大的破洞,铁皮向外翻着,看着狰狞无比,也不知道驾驶室的情况,只看见高速下的小货车忽然走的歪歪扭扭起来,忽然撞上了路间的隔离墩,斜斜地向上空飞去,在空中翻了几转,重重地摔在地上,碎屑四溅,轰的一声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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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高阳县的棚户区都被这声巨响惊醒了,而始作佣者易天行却是看都没有看那辆小货车所引发的烟火盛景,邹蕾蕾还是昏迷不醒,易天行必须把她送到医院去,所以没有什么可以耽搁的时间。
易天行像只猴子一样迅捷无比地爬上路边的树,斩了几截笔直的树枝,然后把上身的衣服撕成条,小心翼翼地绑在邹蕾蕾受伤的腿上,皱着眉头看了下包扎,觉得应该能管用,便抱着她朝着县医院的方向笔直地奔去,只是跑的分外小心,生怕颠簸会让怀中的女孩痛醒了。
看见了县医院的大门,易天行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抽空看了一眼身边某处街区上空飘浮着的浓烟和火光,沉稳坚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妖异的笑容,而这丝笑容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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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0-20 20:55:1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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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天行愣愣地坐在手术室外,脸上时不时闪过一丝莫名的表情,搁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时而紧握,时而摊开下意识抚摩着医院长长的木椅边。他看了一眼手术室正亮着的灯光,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自责过,全是因为他的关系,而让那个开朗的女孩受了这么大的苦。也就是从这个夜晚开始,易天行学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对自己的敌人要直接狠厉,要在对方伤害自己之前,把这种可能性消灭在萌芽状态——这一点,哪怕是他日后在常人难以想像的地方面对超出常识的对手时,也是如此。
蕾蕾在里面动手术。幸亏那辆小货车撞过来的时候,易天行在电光火石间挡在了蕾蕾的前面,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力量,后来车压过去时,蕾蕾也没有再受伤害,医生先前检查的结果是胫骨粉碎性骨折,又受了震荡,至于有什么问题,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过了会儿,满脸焦急的邹老师和胖大婶也赶了过来了,他们是从被窝里被叫起来的。易天行满怀歉疚地站了起来,迎上前去。
没想到两位可亲可爱的大人不但没有责备他,看见他眼里含着的泪花和那丝抹之不去的深深愧疚,反过来安慰了他几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蕾蕾终于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只是还打着麻药,正昏昏沉沉地睡着。
被医院通知来的值班警察终于有空找易天行做笔录了,刚才这位年青警察想找易天行问话时,发现这学生浑身竟是散发着森森寒意,竟像只小豹子一样的可怕。
易天行随口应付了警察几句。他不想把事情全说出来,因为这样一来,他就要解释那辆货车上的破洞和那次爆炸。于是只是淡淡编造了一次县城里常见的交通事故。
忙完这些事情,他给邹蕾蕾的爸妈说了声去给蕾蕾买些吃的,便走出了医院大楼。
在医院门口的传达室里,他拔了一个电话。
“您好,是胡叔叔是吗?请问胡云在不在?”
“你是哪位?已经这么晚了。”话筒里传来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声音带着倦意。
易天行这才想到已经快凌晨一点了,略带歉意说道:“我是他同学,有道习题想问一下,很重要的,麻烦您了。”
“噢,那你等一下,我去喊他接。”接着便传来骂咧咧的声音。
正在黑甜梦里的胡云被自己的所长父亲大人喊了起来,拿起床头的电话,便听到了易天行寒到骨头里的一句话。
“薛三儿住哪儿?”
胡云一愣,脑海里的倦意马上无影无踪,想了会儿说道:“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找他有点儿麻烦。”易天行对着话筒淡淡说道。
胡云在话筒那边皱了眉头,说道:“我只是传个话而已,真不知道。”
“别蒙我,不然后果很严重。”
胡云听出了这声赤裸裸的威胁,想了会儿又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他是东门这带的老大,你别惹他。”
“你别管。”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胡云执拗说道:“虽然我瞧你不顺眼,你也知道,但毕竟同学一场,我不想你去送命。”
易天行对着话筒微微笑了,想了会儿,还是决定告诉这个看自己不顺眼的同学。
“我被他喊人用车撞了,我没事儿,但……蕾蕾还躺在医院里。”
“你和蕾蕾在一起?”胡云从心底深处泛起一丝酸意,但马上被那话语里的杀意激了个激灵,“……本来你去送死我也没道理管。但……你还是不要去闹了,要不要我爸出面找他谈谈?”
“说。”易天行丢下干脆的一个字。
……
……
“四方堰小区里,不过我真不知道地址在哪儿。”
“谢谢。”
“别慌,你听我说……”
易天行把电话挂了,递给传达室打着哈欠的大爷五角钱,走出了医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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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堰小区是高阳县里一个有些奇怪的地方,虽然房价不便宜,但真正富的人不屑住在这里。地方不偏,真正老实的人又不敢住在这里,于是剩下的就是那些走偏门捞歪财的人们。住在里面的人,不知道谁是归隐的小偷,谁又是埋名的大盗。在这样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薛三儿这些年在道上的狠名自然是谁都知道。
于是易天行很轻易地从门卫那里拿到了薛三儿的门牌号码。他用两根手指把来客登记的钢笔掰成两截,然后轻轻捏住门卫的食指,轻声说道:“薛三儿住哪里?”
“A幢四楼E座。”门卫惊骇地望着自己的食指,他不明白面前这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动作怎么会这么快。
“不要想着喊什么,不然如果让薛三儿知道是你把他的门牌号码告诉仇家,你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
易天行说完这句话,便潜进了小区浓浓的黑夜里。
他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便斜斜向前飘掠,用正常人无法做到的速度靠近了那个涂着大大A字的楼层,用手指抠着墙壁上的缝隙,像壁虎一样向上自在游走着。
易天行爬到三楼,抬头看着四楼仍然亮着的灯光,眉头皱了一下,脚尖在墙面上一蹬,整个人便往左面飘了过去,身体将要下坠之时,右手食指勾住了阳台外的下水管道。
他小臂一使力,肌肉像束丝般紧缩,整个身体被便这一只细细的食指带了起来,划出一道圆弧,轻轻地飘到了那间亮灯房间的阳台上。
天上的月亮早就没了踪影,浓浓的夜色里,县城安静无比,只有他站在那间房间的阳台上。
他轻轻推了推阳台的木门,发现里面锁着的,于是紧紧捏紧门把,用了点儿暗力,轻哼一声,往前推去。
闩门的细铁栓咯嗒一声脆响被硬生生折断。
房门大开,明黄的灯光透了出来,照在了小区的夜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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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围着麻将桌奋战的混混们终于醒过神来。
“哪个不长眼的小偷!”有人冲了过来,挥拳便打。
易天行直视着他的眼,眼神平静。眼看这拳要打到他脸上了,才迅即无比地一侧头,就在白驹过隙的一瞬里,这使出全身力量的一拳便打到了空处,咯嗒一声,竟是脱臼了。
易天行眼中闪过一道寒意,右手化拳而上,狠狠打在那人空空的腋窝里。
他知道这个地方最痛。
他就是要让这群人知道痛。
那人“啊”的一声惨叫!
被他这一拳惊呆了的众人叫喊着冲了上来。易天行挥动着拳头,以极快无比的速度在众人身间游走。易天行的神经反应速度太快,远远超乎正常人的想像,于是厮斗中对方所有的动作都像是放慢了一般,像是一幅幅平面图慢慢地呈现在自己眼前,给了他足够的时间闪躲和打击。
他只是一名少年学生,他没有杀过人,也不想杀人,所以他的拳头没用全力。但间或一拳打在对方身上,数百公斤的力量挟着风声,每一拳都让对方倒下一个人。房间里仍然传出阵阵的骨骼断裂之声,惨嚎之声。
……
……
过不多时,房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人站着。
其余的人都躺在地方气息奄奄,唇角渗着血水或是吐着白沫,带着看见妖怪的惊怖神情看着面前的这位少年。
易天行扯下麻将桌上垫的布,揩了揩自己满是血污的右手,在屋内地上倒着的众人脸上扫了一眼,有些失望地没有看到薛三儿的人影。
于是他彬彬有礼地向这些被打成死狗一般的道上兄弟们问道:
“你好,请问薛三儿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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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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