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务室出来后,冷心立刻去找刘其,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但是刘其所知道的已经全部都告诉了他。刘其曾听到风正扬和龚浩争论谁生谁死的问题,令冷心非常疑惑,直觉告诉他:他们正在争论的问题或许正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他一个人来到刘其他们上课的教室——由于出了事,校警队已经将这里守住,不许任何人进去。还好校长现在和冷心是一伙的,一个电话,冷心就顺利地进去了。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教室,讲台上凌乱地扔着几个粉笔头,靠近教室后方的地下有一滩水迹,水里还有几根水草,这应该就是刘其所说“淹死”风正扬和龚浩的水。学生们不在,整个教室空荡荡的,只有最后一排的两个课桌上放着书。他走过去随手拿起其中一本书,就见封面上写着风正扬的名字。另外一个课桌上的书毫无疑问是龚浩的。他将这几本书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想起校长的遭遇,他将教室里的椅子都摇了摇,这些椅子都很结实,没有散架的迹象,看来发生在校长身上的事情没有在这里重演。他坐在风正扬的座位上,始终想不明白他们和那两个足球运动健将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使得两起死亡事件如此相似。两人的课桌抽屉内也是空空如也,什么线索也没有。他正黯然地要离开,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教室里的课桌是老式的那种,课桌抽屉仍旧是翻盖式。在风正扬翻开的抽屉面板内侧,有一张纵横的表格。表格占据了整个面板,由许多半厘米长宽的小方格组成,在线条的交叉处分布着很多个小黑点。表格是用圆珠笔绘制,颜色很新,看来绘制不久。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小黑点有一部分是实心的,另一部分是空心的。
冷心当然明白这是什么。事实上,所有的学生都见过这种东西;这是一张自制的棋盘。不过这种棋盘并不是用来下围棋的,而是下五子棋。他看了看棋盘上的战局,空心黑点和实心黑点各有五条成五子的队列,看来交手的双方打成了平局。
冷心之所以如此注意这局棋,是因为在棋盘的坐下角写着:风、龚决战于公元2003年10月20日。
10月20日,就是今天。如此看来,风正扬和龚浩起先的争吵很有可能是因下棋引起的,所谓生死之争,也无非是棋局生死而已。
冷心又在教室里仔细检查了一边,没有再发现什么。
蒋世超他们听到五子棋棋盘出现时,都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等听到说两人的棋局打成平手,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简单地将他们调查到的事情告诉冷心,冷心也注意到了和棋与死亡的关系。
照目前他们了解的情况来看,两起死亡事故都是在死者下了一局和棋之后发生,所以每次都有两名死者。如果这个推测成立的话,就意味着龙应水和朱环的报复对象是所有和棋的棋手。
第三师范的围棋社一向很有名,每天下棋的人总有几百。虽然一般人下棋都以分出输赢为目的,但也总免不了会有和棋的情况出现。如果是这样….几人一想到这里,都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赵雪君慌乱地说:“我们赶快告诉同学们,叫他们千万不要再下和棋了!”
“怎么说?以什么理由?说有鬼?”冷心苦笑着问。
这个问题将大家难住了。的确,这个理由说出去只怕没有人相信。
“没有人相信倒罢了,我只怕有人不信邪,偏偏要故意下出和棋来!”段云也是苦笑。
这倒很有可能,第三师范多的是不信邪的“精英”,段云说的这种情况几乎是必然会出现。
几个学生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好法子,冷心叹了一口气:“看来只好去问那两个老狐狸了。”
校长和院长——也就是冷心口中所说的老狐狸——听了几个学生说的情况后,很赞同他们的分析。他们也觉得事态严重,如果再不解决,死亡的人数还是会增多。
但是校长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我倒是有个法子。”旁边有人插话道。
学生们进门时并没有注意到办公室还有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校长的办公室有一扇屏风,声音就是从屏风后面传出来了。随着说话声,屏风后转出两个人。
这是两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个十分高大,眉目英俊,气质儒雅。另一人则个头稍矮,容貌平凡,举止之间却有一种风流潇洒的气度。两人含笑望着几个学生。
说话的是个头较高的那位,他站在蒋世超面前,很感兴趣地看着他:“这就是你口中的七星童子?很可爱嘛。”蒋世超对他微笑一下,将目光转过去看着校长。
“你们怎么出来了?”校长责备他们。他们两人都是笑吟吟地看着校长,校长无可奈何地一笑,“唉,你们从来都是这样。”
“我来介绍一下,”旁边的院长说道,“这两位,就是我们第三师范当年棋圣和棋痴——杨天问和许森。”
“啊?”赵雪君惊讶道,“你们没死?”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面上羞得通红。旁人虽然没有问,也是一肚皮的疑问。要知道他们几乎已经认定龙应水和朱环就是全部事件的制造者,但是现在杨天问和许森没死,显然不符合逻辑:因为如果是那两人作祟,杨天问和许森应该是第一个被报复的对象,现在二人没死,他们的推论就显得站不住脚。这令他们心里颇为迷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因此他们简直有点失望。
看出他们的情绪,个头较高的杨天问大笑起来:“莫非你们很希望听到我们的死讯?”
几个学生被说中心事,脸上都有点挂不住。只有冷心,由于职业需要,练就了不动声色的本领:“校长,这是怎么回事?”
校长和冷心分手后,并没有闲下来,而是立即查找关于杨天问和许森的资料。查找这些资料的初衷是要确定他们两人已经死亡,以证实龙应水和朱环是事情的制造者。他按照当年学生档案上提供的联系方式找过去,中间几经展转,终于联系到两人。原来两人离开第三师范之后,结伴四处旅游,现在都是小有名气的作家,只是用的是笔名,所以校长不知道罢了。校长在电话里将学校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立刻就赶了过来。
“我和许森一直活得好好的,没有碰到过什么怪事。”杨天问告诉他们。
“这是不是表示我们的猜测错了?”蒋世超茫然问道。
许森摇摇头:“其他的都好说,但何伯在电视上看见的情景确实和我们当初的经历一模一样,并且,如你们刚才所说,两起事故的死者都是下过和棋后死亡的,而我和天问的那一盘棋,也是和棋!”
“但是目前能够和龙应水他们挂上钩的,也只有何伯的所见和这一盘和棋,其他许多疑点都无法解答。”林丁也很茫然。
杨天问笑道:“所以我们刚才想出了一个办法。”
杨天问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既然有迹象表明死亡事件和和棋有关,最简单直接的求证,莫过于再有人下一盘和棋。
杨天问和许森便准备故意下一盘和棋。
他的提议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冷心说了个很形象的比喻来说明反对的理由:“这和检验一杯水是否有毒而亲自尝试有什么两样?”
许森他们的理由是,这件事情与他们有关,最该死的其实是他们。说这话的时候两人神色都十分黯然,仿佛回忆起了当年的事。
“错了,”蒋世超说,“这个实验只能证明死亡事件和和棋的关系,不能证明这些事情是否与龙应水他们有关,因此整件事情也许与你们毫无关系。”
“那么你们认为该怎么办?等待?等着下一次事故的发生?”杨天问问他们。
大家都沉默不语,这正是他们始终无法解决的问题。
许森缓慢的语调打破了沉默:“我和天问,在23年前见死不救,虽然是无心,却也没有可以轻易被原谅的理由。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寻找赎罪的机会。”他恳切地望着众人,“我们本来就欠了两条人命,今天就算将命丢在这里,也只当是还了23年前的旧帐了。”
说完,不等人们说话,他们已经摆好棋局。许森拈了一粒黑子正要落下去,蒋世超拦住了他:“我只想说,你们并没有欠谁的命,因为你们没有杀人。”
杨天问淡淡一笑:“见死不救和故意杀人有区别吗?”
蒋世超被问得怔住,无法回答,求援地望着校长。校长目光奇异地看着他们,走过来,深深对两人鞠了三个躬:“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果两位有什么意外,何某以死谢罪就是了。”
三人相视一笑,再不必多言。棋局开始了。
蒋世超等人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何况这也许是将死亡事故减少到最低的最好方法。他们恭敬地望着两位棋手,还有在一旁凝视棋局的校长。院长悄悄走到冷心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总要有人将真相查出,以维持学校的清平。”
冷心纵使已经习惯将感情深藏心底,此时也禁不住有些哽咽,他知道院长这样说,几乎是交代遗言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点点头。
办公室弥漫着悲壮的气氛,连赵雪君的猫也表情严肃。
这也许是有史以来最凶险的一局棋了。
窗外阳光灿烂,远远地传来学生们欢笑的声音,真是很好的世界。外面的人怎么会想到这间普通的房间里正发生的是什么事呢?蒋世超眯起眼睛看着阳光,心里产生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在这样明亮的光芒底下,怎么会发生那么多诡异的事件呢?他又看看正在聚精会神于棋局的棋圣和棋痴,不由自主地想象他们会怎么死亡。他似乎可以看见他们的身体慢慢被水湿透,青色的水草爬满他们全身,他几乎闻到了湖水的腥味……我是怎么了?不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的,他努力安慰自己,但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想象。
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赵雪君突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他能感觉到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两个人都发觉对方的手又湿又冷,对望一眼,从对方那苍白的脸色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大家的脸色都是差不多的苍白,只有杨天问和许森保持着平常神色。
无论当年他们犯下什么过错,今天的行为都足以抵消了。
“我刚刚想起一件事,”段云小声说。
除了下棋的人,大家都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他咽了好几口口水,才结结巴巴地说:“为什么一定要他们下棋?随便找个人下不可以吗?”
“哦?”冷心的眼神有点冷,“你认为应该找谁?”大家也都责备地看着他,林丁甚至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们误会了,”段云脸刷的红了,“我不是说别人的命不值钱,我的意思是说,我反正曾经死过一次,现在还搞不清是死是活,不如让我来下这盘棋!”
人们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林丁改换了钦佩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段,我第一次觉得你比我伟大!”
“你的想法是很好,”冷心微笑道,“但是下棋也必须棋逢对手,尤其是和棋,非要两个人水平差不多才可以,否则很难保证一定会下出和棋来。”
段云遗憾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现在只希望我们的推测是错误的。”赵雪君说。
不错,如果他们的推论是错误的,杨天问和许森就不会因为下和棋而死。
蒋世超蓦然记起了开始他想到的那件事,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脸色变得太快,大家都看出不妥,赶紧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望着杨天问和许森不说话,眼睛里却写满了恐惧。
“怎么了?”许森问他。
“我想到一件事情。”他缓慢地说,“我在想,假若这些事情和龙应水他们并没有关系,那又该怎么办?”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其他人的脸色都已经变了,变得和蒋世超一样惨白。
他们都已经想到,这局棋无论招来什么后果,也只能证明事故和棋局的关系,并不能说明龙应水他们是否作祟。
也就是说,如果龙应水他们作祟的话,则杨天问他们必死,而事故就此结束,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无疑也是杨天问和许森下这一局棋所期待的目的。
但是,如果事情完全与龙应水和朱环无关,就会出现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事情不但与龙应水和朱环无关,也与围棋无关,那么杨天问和许森也不会死,而他们的调查回到零点。
而第二种情况,则是三种情况中最糟糕的一种。
第二种情况是,事情虽然与龙应水和朱环无关,但却和和棋有关。如果是这样,杨天问和许森会死,事故也不会到此为止。在这种情况下,杨天问和许森两人的死亡,只是证实了和棋与事故的关系,对整个局势没有更大的帮助。
用两条人命做赌注来证明一个推论,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杨天问和许森面色惨然。他们并不怕死,他们只怕死得毫无价值。
他们本来充满了悲壮的感情,这感情感染了在场的其他人。
而现在,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参与了一件愚蠢的事,整件事中唯一高兴的,就是暗中制造了这一连串事故的神秘力量。
所有的人都有自投罗网的感觉,办公室士气低落。校长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大家不要灰心,也许棋圣和棋痴都不会死…..”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觉得这种几率很低。
“事情多半是龙应水他们干的,”许森低沉地说,“也许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了。”
会吗?大家都暗自苦笑——现在死亡已经不是最糟糕的结局了。
等死是最难熬的。
等了一个下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大家打电话叫来盒饭在办公室吃了,继续等待。
天色渐渐黑了,办公楼里的职工都已经下班离去,整栋大楼就只剩下他们几个。
赵雪君忽然想要上厕所。这已经是下午以来她第七次上厕所了,没有办法,她一紧张就是这样。
走到门口,她发现走廊里没有开灯,心里有点害怕,回过头来求援地看着其他人。蒋世超看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许森和杨天问身上,便只好出来陪她。
人去楼空,使得走廊分外寂静,连灯光也仿佛很安静。厕所在走廊的尽头拐弯处。赵雪君心里总有点害怕,走两步便回头看一下,搞得蒋世超也很紧张,也跟着她回头看——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
回了几次头,他便懒得理赵雪君,自顾自的往前走。赵雪君见他的脚步加快,赶紧上来搀着他的胳膊,眼睛还是不住东张西望。
又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看天花板,脸色为之一变。赵雪君被他突然变白的脸色吓坏了,摇着他的胳膊连连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底,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往外冒着寒气。
然后,他慢慢地回过头——他们身后,拖着长长的他们自己的影子。
有光就有影,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整个走廊里只有中间的天花板上才有一盏吊灯。他们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时,吊灯在他们前方,因此影子在他们身后,这很正常。
然而,现在他们已经走过了吊灯的位置,吊灯在他们身后,光是从他们身后发出,按照常理,他们的影子应该出现在他们前方。
但是他看到的是,影子依然拖在身后,逆着光的方向拖得老长。
更加恐怖的是,此时他们分明已经站着不动,影子却还在运动着。不是那种改变位置的移动,而是大小在发生变化,在不断地拉长,慢慢地朝走廊另一头延伸,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忽然一拐弯,延伸进去了。
赵雪君本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然而越看越是心惊,看到影子进入校长办公室时,她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寂静的走廊因这尖叫而变得深邃,蒋世超本来想阻止他,却发现自己也在跟着尖叫。一边叫,他们一边觉得心脏砰砰狂跳,好似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
他们的叫声惊动了办公室的人们,只听到几个人的声音在大声询问:“怎么了?”他们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见灯光一阵闪动之后,眼前蓦然一黑。两人紧张得全身冰冷,互相握住对方的手,摸索着到了墙边,背部靠墙站定。办公室传来一阵嘈杂和慌乱的声音,校长在大声说“大家不要慌”,冷心和林丁则在叫着蒋世超的名字。乱了几分钟,稍微镇定了一点,听见校长洪亮的声音说:“大家不要慌,都到我身边来,我现在点名!”他首先叫的是蒋世超,蒋世超大声道:“我和赵雪君在走廊里!”然后他们慢慢沿着墙壁朝办公室移动。在平时他们也曾遇见过停电的情况,但过了几分钟后眼睛都已经适应黑暗,能朦朦胧胧看见一点东西。这时已经过去好几分钟了,他们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从走廊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分明亮着路灯,但走廊里却一点光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
校长接着就叫了杨天问的名字,没有人回答。每个人心里都咯噔一下,校长又连连叫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回答。其他的人也开始帮着叫,几个人一起喊着杨天问和许森的名字,而那两人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黑暗中只听见段云抖抖地说:“他们一定是死了,你们没闻到水草的味道吗?他们跟前面几个人一样死了!!”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只听冷心轻声叱责道:“不要胡说。”然后大家都沉默下来。
蒋世超他们两人沿着墙壁摸索了一阵,一共走过了八间办公室,下一间应该就是校长办公室了。两人摸到门口,门是开的,他生怕走错,试探着叫了一声:“你们在吗?”话音未落,只听见房间内传来一连串的回声:“你们在吗——你们在吗——你们在吗——你们在吗……”好似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几十平方的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礼堂。蒋世超和赵雪君手指紧扣,四肢都似乎已经吓得软了,两人转身就想跑,却发现双腿沉重已极,拼命地使力,也只能勉强将双足抬离地面少许,并且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他们始终只能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运动。这种情形在梦里经常出现,在梦里,人常常会遇到想跑却跑不动的情况。他们现在的情形正是如此,身体的动作象放慢镜头一般。赵雪君觉得自己已经害怕得将要窒息了,大口地喘着气。她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要是现在她手里紧握的那只手,并不是蒋世超的,那该如何是好?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想开口问又害怕,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地问:“世超,你是握着我的手吗?“只听蒋世超一声惨叫,她觉得手里那只手明显一抖,然后就在她手里拼命挣扎,似乎想挣脱出去,她立时放手。蒋世超颤抖着问:“如果我握住的不是你的手,那…那是谁的?”赵雪君全身已经被鸡皮疙瘩覆盖了好几重了,她也是用同样变调的声音问:“我不知道,我…我只是想到了,你……你果然不是握的我的手?那刚才从我手里挣脱的那只手又是谁的?”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蒋世超的声音略微镇定了一点:“原来你只是问一下!刚才那是我的手!雪君姐,你别提这样的问题来吓我了好不好?”赵雪君这才松了一口气:气氛已经够吓人了。两人还要自己吓自己。
办公室里的人听见蒋世超说话的回音,又是一阵恐慌的骚动,然后就是互相寻找的声音,接着听见冷心在大声喊:“世超,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们在哪里?”蒋世超的声音已经变调得不象他自己的声音了,他真的觉得很害怕。现在他一手在冰冷的墙壁上摸索,令一只手悬空放着,令他心里一阵阵发毛,生怕手臂甩动时碰上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很想再次握住赵雪君的手,至少知道黑暗中的确有个人跟自己在一起,心里有个依靠。正要开口,赵雪君已经先行提出了这个想法。两人朝对方出声的方向伸出手去,在空中摸索着,心里只是打鼓。好不容易握到一起,赵雪君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世超,是你吗?”蒋世超连连点头,猛然想起在黑暗中对方看不见自己点头,赶紧大声回答:“是的,是我!”
浓重的水草腥味弥漫在整个走廊。办公室里的人不间断地叫着他们的名字,给他们引路。他们不敢稍有停留,仍旧努力地抬高沉重的双腿往前移动。走了几步,蒋世超感觉到赵雪君的手在朝下拉他,似乎要他弯下腰来。他问道:“雪君姐,你在干吗?”
“什么,我也正要问你呢。”赵雪君不解的声音传来。
仿佛是一阵霜风贯体而过,他全身冰冷,恐惧堆积到了咽喉处,只是出不得声。
赵雪君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而他手里握着的那只手却显然是处于下方,根据那手使力的方向和握手的方式,可以肯定手的主人一定是半蹲或坐在地上。难道那手并不是赵雪君的?寒意从他心底弥漫出来。他使劲握了握那只手,那手比他的手大了许多,完全不似赵雪君先前的手那般小巧柔软。且这手上冰冷粘湿,仿佛才洗过一般,还有丝丝缕缕毛茸茸的东西。
“雪君姐,你掐一下我的手!”为了证实,他声音小小地对赵雪君说。
等了一小会,没有回应。他强行压制住要甩开那只手的冲动:“雪君姐,你没听到我说话吗?”这回赵雪君立刻有了回答:“我已经掐了你的手好几下了,怎么你没感觉吗?”她的声音十分惊恐,“世超,你的手怎么这么湿,你出了很多汗吗?怎么连手背也湿了?”
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大叫着甩开了那只手,同时狂喊要赵雪君放手。赵雪君显然已经被吓哭了,大声道:“怎么了?世超你在哪里?”
蒋世超很想立刻狂奔,随便跑到什么地方。无奈他依然只能这样缓慢地慢动作运动。他听见旁边赵雪君哭得打嗝的声音,可是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来安慰她了。
“雪君你还好吗?世超怎么了?”办公室里的人焦急地询问。他们两人都已经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水草腥味就在鼻间,一阵潮气从身边氤氲而声,似乎有隐隐水声响起,两人在黑暗中几乎怀疑自己到了落雁湖边。猛然间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双手,死死地抱住世超的一条腿。世超全身一阵冷颤,双腿好似变成了石头一般,动也不会动。那双手揪着他的裤脚,拼命往下拉扯。世超的心已经快要跳出喉咙口,只听得赵雪君尖声喊叫:“谁抓着我的腿,救命,有鬼啊,有鬼啊!”
女孩子尖利的嗓音在空空的走廊里回荡,似乎是无数的冤魂在尖利地喊着“有鬼啊,救命啊”。
大家本来都已经知道是一定有鬼,但是这样大声地说出来还是第一次。没有说破之前仿佛还存有一丝侥幸,被赵雪君这么一叫破,大家都觉得寒毛森森,阴风四起,四周浓重的黑暗中不知有多少鬼魂在伺机而动。
一时所有的人都沉默,只有赵雪君的回声依旧盘旋于耳际。这种刺耳的声音敲击着蒋世超的耳膜,几乎令他无法忍受。他将双手捂住耳朵,想阻止那声音。
通常回声不会持续很久,叫了两声后就应当慢慢减弱,然后消失。
赵雪君的回声在走廊里飘荡了一阵后,果然慢慢减弱。但就在回声减弱的同时,蒋世超却清晰地听见耳边有一个惊恐的男子声音在喊着什么。初时声音极小,听不清楚喊的是什么,但已足够令蒋世超心惊肉跳。此时他脚上那双手还在持续不断地朝下拉他,他却暂时无暇顾及。耳边的这个声音,即使他捂住耳朵也听得一丝不漏,就仿佛是一个人由远而近地在朝他说话,话语声中带着惊恐和绝望,渐渐地听出那声音喊的是“救命啊,救命啊”。蒋世超左躲右闪,那声音始终缠绕在耳边,他大惊之下,索性放开双手大叫:“谁在叫救命啊?”
他的声音不会比赵雪君的声音小,却没有丝毫回声,只有办公室的人们纷纷询问的声音。赵雪君在他身边哭得声噎气断,显然已经害怕得快要崩溃了。
耳边忽然安静下来。那个声音消失了。蒋世超惊疑不定,猛然觉得脚上那双手正在慢慢滑落。就在那手滑落到他脚踝之时,那手上一个冰凉的东西在他脚上一擦而过。他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尚未来得及破译那一瞬间在他脑部形成的想法,他已经先行弯腰拽住那只手,同时大声命令赵雪君抓住她脚上的那手。赵雪君颤抖着道:“它已经掉下去了。”
蒋世超听她这样说,立刻在地上四处寻找,终于给他找到另外一只横卧在地板上的手。这只手非常奇怪,明明横卧在地板上,却不知道为什么又仿佛一直在往下掉,似乎手的下面是一个很深的虚空,有重物在拽着那手往下落。这两只手冰冷湿腻,蒋世超却不再害怕。他使尽全身力气拉着这两只手,但那手仿佛有千钧重,拖得他站不直腰,似乎自己也要被那手拽到那个莫名的虚空中去。
赵雪君变调的声音传来:“世超你干吗要拉住那只手?你是不是疯了?”
蒋世超急得快要发狂了,大声吼道:“快来帮忙,否则棋圣他们死定了。”
赵雪君心里又奇怪又害怕,但听得蒋世超叫得这样紧张,只得战战兢兢摸索上来,拽住蒋世超的胳膊努力拉住。
合他们二人之力,也只勉强使那两只手下坠的势头减缓一点。两人寸寸弯下腰去,眼见就快要支持不住了。
忽然传来一声猫叫。赵雪君诧异道:“是猫咪,它为什么这么高兴?”要知道赵雪君和这猫咪朝夕相处,对它的叫声已经相当熟悉。她听出猫咪此时的声音异常兴奋快乐。
就在猫咪发出叫声的同时,两人同时觉得手上蓦然一轻,那个巨大的拉力消失了。眼前一片巨大的光亮——电灯亮起来了。
骤然从黑暗进入光明,两人的眼睛都有点不习惯,猛然闭上眼睛。闭眼之前极短的一个瞬间,蒋世超仿佛看见有个模糊的影子在眼前弯下腰去,等他闭了一阵眼再睁开,只见眼前光明坦荡,什么影子也没有,只有那只猫咪呆呆地看着墙壁。
赵雪君在旁边忽然尖叫一声。蒋世超朝她望去,只见她脸色惨白,指着地上说不出话来。
办公室里的人在灯亮后没多久便立即冲出办公室,林丁和冷心牵挂蒋世超,满心焦急,又听得赵雪君不断尖叫,更是心里打鼓。众人蜂拥而出,直奔到两人面前。
所有的人都被他们看到的情形震住了。
蒋世超和赵雪君的脚前,横卧着两个人。这两个人面部朝下,全身湿透,水草一丝一缕地缠绕在身上。两人的手被蒋世超的两只手紧紧握着。
在他们四周,一滩水印正在慢慢浸润着地板。
大家都已经知道这两人是谁,只是谁也不愿意先说出来。
冷心走上前,慢慢翻过两人身体——果然不出所料,这两人就是杨天问和许森。
杨天问和许森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不知是死是活。大家都认为他们多半是死了。蒋世超仍旧紧紧抓住两人的手,脸上显出极其愧疚的神情:“我要是早点抓住他们就好了。”话音未落,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好几个人都拍拍他后背安慰他——这原本就不是他的错。
灯光虽然明亮,却难以掩盖现场萧索的感觉。
虽然这两人是求仁得仁,但是活着的每个人心里却是千种滋味。
冷心和院长慢慢从蒋世超手里抽出两人的手,正要将手放到杨、许二人的胸口,院长突然皱着眉头“咦”了一声,迅速抬头望向冷心,冷心也是一脸疑惑,又似乎有着隐隐的兴奋。
“怎么了?”校长问道。
两人不说话,一人拉住一只手探脉搏,然后两人几乎同时大叫一声,目光里欢喜非常,院长竟然落下了眼泪:“太好了,他们没死!“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动听的词语么?他们没死!
所有的人都落下了刚才强忍的泪水,聚拢在两人身边。院长和冷心来不及拭去眼泪,立即为两人施行急救。人工呼吸过后,杨天问一阵咳嗽,吐出几口清水,渐渐睁开了眼睛。那边许森也正在苏醒过来。
所有的人都落下了刚才强忍的泪水,聚拢在两人身边。院长和冷心来不及拭去眼泪,立即为两人施行急救。人工呼吸过后,杨天问一阵咳嗽,吐出几口清水,渐渐睁开了眼睛。那边许森也正在苏醒过来。大家半扶半抬地将两人弄到校长办公室,让他们在沙发上躺下休息。院长和冷心为他们做过检查之后,确定他们并无大碍,应当很快就会醒来,大家这才放心。校长到休息室内取了两套干净衣物,让冷心和院长为他们换上。
然后,校长转过身,问蒋世超:“你们刚才遇到了什么?”蒋世超将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他说完之后,每个人都露出沉思的表情。
“怎么了?你们呢?你们在办公室遇到了什么?”蒋世超问冷心。
冷心他们在办公室里也遭遇了一些古怪的事情。
当蒋世超和赵雪君因为看见一个黑影而发出尖叫时,校长和院长正一坐一右地站在办公室门口,杨天问和其他人都坐在沙发上。他们谁也没有看见什么影子进来。灯光熄灭时,校长和院长立刻堵住了门口,可以肯定,在那一瞬间,绝对没有任何人进出办公室。而冷心在沙发上正好坐在杨天问和许森中间,灯光一黑,他立时伸手去抓他们两人。他确实抓到了两只手,但却是段云和林丁的手。他们三人心头一慌,在沙发附近摸索了许久,始终没有发现杨天问他们的踪迹,就好象那两人随着灯光一同消失了一般。
办公室总共只有一扇门和一扇窗,门口已经被校长和院长守住。在吃饭的时候,林丁就已经将窗户用封条封好,现在还可以看见那些封条完好无损地在那里。除了这两个地方,整个办公室没有其他对外的出口。但是无论他们在屋里怎样搜索,还是没有杨天问和许森的影子。更奇怪的是,过了一会,他们同时感到一股阴冷的风从屋内某个角落里吹来。循着风向去摸,却只是一堵墙壁。过后他们就听见蒋世超问了一句“你们在吗”,当时蒋世超听见无数的回声,屋内的人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声,他们只听见蒋世超的声音瓮声瓮气,好象隔着厚厚的障蔽传来。以后他们就一直在屋内搜索,听见蒋世超和赵雪君在走廊里不断发出惊叫,心里固然着急,可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门口都找不到。校长和院长也不敢贸然离开门口,只得发出各种声音来给蒋世超他们指路。
“世超,你是如何知道那两只手就是棋圣和棋痴的?”赵雪君等冷心说完之后急忙问。这个问题已经在她心里存了好一阵子了。其他的人也有相同的疑问。要知道当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在黑暗中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揪住双腿,这种滋味无论如何都不好受。蒋世超在这之前也曾被这种情况吓得惊恐不已,何以后来又突然决定要拉住这只手呢?赵雪君当时只觉得甩开都来不及,更遑论抓住。
“我并不能肯定。”蒋世超道,“我只是这么猜测。”
蒋世超和赵雪君在被人抓住双脚之后,同时听见有人大叫救命,而屋内的人却只听到他们两人的叫声,没有听见其他声音。蒋世超和赵雪君一样,对这种“救命”声感到非常恐惧,同时也在尽力挣脱腿上的手。待得救命声消失,腿上的手失去力气滑落时,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滑过他的脚踝,这令他脑海里灵光一闪,许多事情在一瞬间联系起来。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冰冷的划过他脚踝的小东西,圆圆的,颇似一粒围棋。
是谁的手里会握着围棋呢?
当时他清楚地听出办公室里的人失去了杨天问和许森的踪迹,如果这只手就是属于他们两人之一的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想到这上面,但一旦想开了,就觉得很有道理。再联想到之前两起死亡事故中死者的死状,他心里又是一动。
那几名死者都是在远离湖水的陆地上死去,但死状都如同淹死。而今晚杨天问和许森下棋,也是为了证明此事与围棋的关系。
设若此事果然与围棋有关,则按照他们的推论,杨天问和许森的死法也应当是和前面四人一致。
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紧抓住他双脚的手,也许并非要将他拖到什么地方去。
假设杨天问或许森当时已经处于离奇的“淹死”过程,则他们自身必定会感觉在水里下沉,如同风正扬和龚浩的情况,他们的双手必然会本能地抓住一切可以救命的东西。而如果他们在此时抓住的,恰好是蒋世超的脚,必然不会轻易放开——这原本就是求生的本能。
而在“救命”之声消失后,那手渐渐松开,又更加证实这个推论很可能是正确的:这就如同溺水的人在大呼“救命”之后终于失去力气,不能叫喊,也无力再抓住什么。
蒋世超当时并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甚至都未能完全理清自己的思绪。他只是想到,如果这双手是恶意的,敌明我暗,逃总是逃不脱的;而如果这手如他所料是属于杨天问或许森的,既然他们是正在水中“下沉”,那么抓住他们的手是否可以将他们从“水里”救上来呢?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极其荒谬,然而他遇到的事情,实在比他的想法更加荒谬。在无法可想的情况下,只有以谬制谬了。因此他便拖住了两人的手。心里固然极其害怕,却不似先前那般恐惧无边。
而在他拖着两人的手时,他更加确信自己的推论。因为那两只手在地板上仍旧显出下沉的趋势,就仿佛在水里不断下沉一般。他愈加坚定不移地拉着两人的手。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误。只是杨天问和许森两人是否是因此而不死,却不得而知。
“你说得没错。”杨天问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许森也已经坐了起来。院长一直在照料他们。
“你们没事吧?”见他们醒来,大家立刻围上前询问。他们精神委顿,面色苍白,一时尚未恢复过来,但好在并没有其他损伤。赵雪君倒了两杯滚烫的开水递过去,两人喝了几口,面上露出了一点血色。许森身体较弱,坐了一小会便有些支持不住,仍旧躺下。杨天问却强健许多,又休息了一会,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见他们没有大碍,大家便急切地想知道在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和世超想象的大致一样,”杨天问道。
“灯光刚刚熄灭时,我便觉得身下蓦然一空,好似沙发和地板全部不见了。我心里有些慌,正要喊,身体陡然间浸到了冰冷的水里,那水很快漫过我的口鼻,令我做声不得。刚开始的时候由于惊慌,我呛了好几口水。过了一小会,我猛然省悟到这正是我和许森一直在等待的事情。事情来临了,我反而镇定下来。要知道我是游泳的好手,在水底闭上一两分钟气不在话下。当下我立时屏住呼吸,朝上游动。只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我已经在水里下沉了不知道多深,游了许久仍旧没有到达水面。我一面游,一面惦记着许森,不知他怎么样了。又过了一会,终于让我捞到了一只手。我不知道那手是敌是友,正在犹疑,那手中朝我递过一枚小小的圆形物事。我用手一摸,便知道那是什么。那是许森的黑色棋子。当年发生了龙应水他们的事件后,我和许森一直深感内疚,各自取了一枚当时的棋子挂在胸前,以志不忘。许森的那枚是黑棋,上面刻着一个‘悔’字,我的是白棋,上面刻着一个‘愧’字。”说到这里,他展示出一枚小小的黑棋子给大家看,只见上面果然刻着细若蚊足的“悔”字。
“我当时摸到那个‘悔’字,依然可以断定对方必是许森无疑。许森当时想必也不能确定我是谁,才想出这个法子。我立即从胸前扯下白棋子塞到他手,他接过棋子,马上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们又游了一阵,胸中越来越气闷,实在难受。我想我们可能快要死了,心里倒也坦然。
就在此时,我们听见世超的声音在大喊‘你们在吗?’他当时是在喊你们,可是在我们听来,自然以为是他看见我们了。我们心里一阵惊喜,虽然不怕死,但能够活着,谁又不愿意活呢?
地上什么也没有,只有灯光在一滩水渍上反射出幽幽的光。
大家渐渐靠近赵雪君,她依旧十分惊恐,可是其他人睁大眼睛也看不出什么来。
“怎么了?”冷心问道。
赵雪君的眼睛因为受惊而显得格外大,她诧异地看了冷心一眼:“你还问我怎么了?你没看见?”
“看见了,一滩水,难道你现在还怕这个?”林丁微微有些不满,认为女孩子毕竟是过于胆小,“还是你怕这只猫?这只猫倒的确古怪!”猫咪正好站在赵雪君的脚下。林丁对此猫一向没什么好感,趁机攻击它。
“你真的没看见?”赵雪君更加害怕了,她没理睬林丁的话,而是直直地望着冷心和蒋世超两人。
蒋世超和冷心互相看了一眼,冷心皱了皱眉头:“如果你是说这摊水……”“我不是说这滩水!”赵雪君尖声打断了他的话,面孔变得煞白,“你们真的没有看见,为什么只有我看见了,为什么?”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蒋世超赶紧走上去拉住她的胳膊,同时顺势望那滩水里扫了一眼,这么一看之下,他也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再也不能移开目光。
其他人见他如此情形,立刻奔到他们身边,往水里一看,同时被所看见的情形震撼了。
走廊里的灯光反射在水面上,显出一些影影绰绰的形象。这些形象在他们原来站立的地方看来,就仿佛是窗外风吹树动的影子,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是从赵雪君所在的角度看去,就能很清楚地看见,这些影象是一些字,弯弯曲曲正在形成,不一会儿就可以清楚看出字的内容:
推论一 —— 一局和棋=两条人命。
窗外吹来一阵微风,这滩水渍并不是很淡,居然被这微风一吹,立即消失不见了。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10月21日,星期一。
第三师范的全体师生一大早起床,就发现学校里多了很多通告。这些通告帖在食堂、澡堂、教学楼、实验室、娱乐室等等一切学生和老师们可能去的地方。通告的内容很简单,白纸上用浓墨写着两寸大的楷体字:
“近日学校发生两起命案,经查,凶手具有心理上的疾患,专门针对下围棋的学生施以毒手。公安部门正在大力追查此案,在凶手未伏法之前,为保证校内师生的安全,经校委会一致通过,特作出如下决定:
1. 关闭校体育馆所有棋、牌类休闲室。
2. 禁止一切棋、牌类活动(包括网络),凡发现有进行此类活动的学生,一律给予开除学籍的处分;进行此类活动的老师,解除劳动合同。
3. 夜晚11点至凌晨7点之间实行宵禁,禁止任何人员在校内随意走动,如有特殊情况确需走动,要求至少五人以上同行。
4. 落雁湖湖周3米范围内禁止接近。
……
这条通告在学校里引起了各种各样的反应,大家都对此事议论纷纷。
“我们当然不会听他们的。”一个围棋社的6段棋手气愤地说,“没有任何一条法律禁止人们下棋!”
“你最好还是听话,”冷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通告前,他冷冷地看着这个学生,“老实说。我不喜欢解剖你的尸体——你太瘦,骨头和肉不好分离。”说完他就走开了。那名学生目瞪口呆地站了一会,突然打了个寒颤,也赶紧离开了。
这条通告是昨天夜里连夜赶制出来的。
“推论一 —— 一局和棋=两条人命”。
在水渍里看见这一行字以后,他们知道以前的推测是正确的:人命事件确实和和棋有关。
没有来得及分析所有的事情,校长立刻想到,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弄清楚事情的原由,而是阻止人继续死亡。
经过半个夜晚的讨论,大家总算想出了这个“变态杀手”的理由,虽然听上去十分戏剧化,但是总比鬼魅之说令人信服。于是大家分头行动,院长和棋圣、蒋世超他们在校长办公室里夙夜不寐,连夜赶写通告。而校长坐在大会议室里打了十几个电话,将校委会成员一个个从睡梦中吵醒,将他们召集到会议室开会,以通过通告上的决定。仅凭校长的威严当然不足以让那些教授学者们轻易通过这样一个影响巨大的决定,但是幸好还有赵雪君。赵雪君用了半个小时说服她在公安局的表姐小敏,小敏又用了一个小时来说服他们的局领导,总算及时带了公安局的证明来证明此事。有了警方的证明,校委会也不敢小看这人命关天的事情,很快就在决定上签了字。
到凌晨6点,一切都已经预备妥当。校长领头,算上那只猫咪一共10个生物,在蒙蒙晨光中出没于校园各处,将通告张贴好(猫咪的责任是呐喊助威)。等全部帖完,已经是早晨7点钟。大家不由庆幸第三师范的学生一贯有睡懒觉的优良传统,否则看见堂堂校长亲自张贴通告,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议论。
一夜的紧张、恐惧加上劳累,大家都十分疲倦,各自分头去睡。冷心在回寝室的途中正好遇见那个大放狂言的六段棋手,忍不住很狠地损了他一顿。他本来觉得这样还不十分妥当,似乎还要做点什么才好。但是困意实在太浓,脑子里来不及思考,已经往床上一倒,进入了梦乡。
下午,大家陆续醒来,都聚集在校长的办公室里。校长和院长都是很疲倦的样子。在其他几个人熟睡的时候,校长和院长只是轮流歇息了一阵。因为昨夜杨天问和许森下过一局和棋,差点因此而死,证实了死亡事件与和棋的关系。杨天问二人虽然未死,也只是出于蒋世超的机警,大家都不知道那个暗中制造这所有事件的神秘力量,会不会再次找上他们二人。在杨天问和许森躺在沙发上熟睡的时候,校长和院长轮流值班,一人将自己的手与那两人的手绑在一起,另一人就在旁边看着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在杨天问他们再次遭遇昨夜的险情时,能够有一个人及时地拖住他们;而为了防止这个拖住他们的人也被拖下水,就需要一个人在旁边守侯,以便及时施以援手。
直到下午大家聚集的时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睡了一觉,大家都有了精神。昨夜忙于禁棋的事情,暂时将所有疑问放下,现在又重新提出来。
最大的疑问是,那句出现在水里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句话是:“推论一:一局和棋=两条人命。”
表面上看,这句话很容易理解,正好证实了他们的推测:死亡事件与和棋有关。然而在场的个个都是推理高手,大家都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所有的推论,最后都是为了得到一个结论。
凶手想得到一个什么结论?
如果凶手制造的死亡事件,只是为了证明第一步推论,那么其他人所遭遇的非死亡、非正常事件,又是为了证明什么?
最令人恐惧的是,“推论一”已然存在,接下来是不是还有推论二、推论三?凶手要经过几步推论才能得到结论?他将用什么方法来证明新的推论?
他们本来以为证明了和棋与死亡的关系,事情就基本接近尾声,然而看到这行字,才明白以前的一切都还只是开始。
而他们以前的那些遭遇、段云遇见的那幅灰尘画的画、整件事情和古秋桐的关系,许多许多疑问,都没有得到解答。
他们似乎只是听从凶手的指挥,完成了他的一个推论。
局势非但没有明朗,反而变得更加复杂:他们好不容易推测出的和棋的线索,似乎到此终结,而杨天问和许森,则时刻被死亡笼罩着,谁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已经摆脱了那局和棋的影响,谁也不知道,那股神秘的力量,会在什么时候再次来到。他们能够阻止学校里的学生下棋,但谁也无法预测,下一步等待着全校师生的,又将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们无法确定,事情是就此终止,还是会继续发生。
疑云重重,该做的他们似乎都已经做了,接下来能够做的,只有希望学校里的学生们能够不那么叛逆,能够遵守学校禁棋的规定。
他们也不能确定,学校里禁棋的举动,是不是就真的能够阻止那些事情的发生。
一切都不能确定。
天很快又黑了。
“希望今天能够平安过去。”赵雪君望着逐渐暗下去的天空,喃喃道。自从上一个星期一以来,每天都有奇怪的事情发生。现在是新一周的第一天,是不是能够安静地度过呢?
杨天问和许森的性命,还能够保留多久?
所有的问题都能够得到答案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在忐忑不安中等到了深夜,大家横七竖八地倒在校长室里,睡着了。
当清晨绚丽的阳光射在蒋世超身上时,他一个激灵,猛地跳起来。
跳起来后的第一个举动,就是去看杨天问他们的情况。
他真怕会看见湿淋淋的两具尸体。
而杨天问和许森,全身被校长从休息室拿来的棉被裹得严严实实,面颊上带着睡眠的红润,被蒋世超粗重的脚步惊得睁开了睡眼。
其他人也都醒来了,一个人也没有少。
是不是一切终于过去了?那个熟悉的、平凡的世界又回来了?蒋世超高兴地想。
窗外的校园开始喧闹起来,是正常的喧闹,到处都是活力充沛的影子,第三师范醒来了。
如果没有那一行字的出现,他们真的愿意相信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但是,推论一……这个“一”字仿佛一个巨大而不详的符号,在每个人的脑海里翻腾。纵使阳光明媚,纵使看见杨天问他们依旧活着的确令人高兴,这个“一”字还是令人心里充满着空空的回音。
是“推论一”,而不是“结论”,就意味着他们不能乐观。
星期一似乎是平安地度过了,至少没有人死亡。至于是否有怪事发生,则谁也不能确定了。
星期二会发生什么事呢?
蒋世超等人被校长赶出来时都非常不高兴。校长适时地摆出了老师的态度,说他们昨天已经旷了一天课,今天务必回到课堂。几个学生哪里还有心思上课,但是校长的态度非常坚决,况且他们留下来也确实做不了什么,只得去上课去了。
上课时,他们格外留意周围同学的议论,中间抽空又上了一下网。
全校都在议论那两起死亡事件,网络上也纷纷推出各种版本的所谓“内幕”,但是都只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并没有新的事情发生。
看来星期一确实无事。
下午,蒋世超和林丁上课上到一半时,突然听见消防车的警报声。
他们在第二教学楼上课,教室窗口正对着学校大门,坐在窗口的同学指着窗外向所有同学传递了一个“有情况”的眼神,大家就都坐不住,纷纷挤到窗口朝外看。蒋世超和林丁本来就担心有事情发生,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情况。挤到窗口一看,只见校外驶进来三辆火红的消防车,校门口早以站满了学生老师,大家为消防车让开一条道,几辆车就呼啸着往校内开去了。
同学们开始讨论是哪里发生了火灾,有的同学已经从下面的人群中得到准确情报:火灾发生在男生宿舍一栋。
听到这个地方,蒋世超和林丁心里同时“咯噔”一下,两人都意识到,这次火灾也许又和他们遇见的怪事有关。
男生宿舍一栋,就是段云和路扬住的宿舍楼。
蒋世超和林丁很自然地再次逃课,径往一栋宿舍而来,路上碰到段云,他看见两人,立即过来通报火灾,三人一同到了一栋宿舍楼下。
大火是从一栋301室烧起来的。那间宿舍里没有人,只见烈火夹着浓烟从窗口不断喷出来,暂时还没有蔓延到其他寝室。三辆消防车的三条水龙已经喷射了好一阵子,但是火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
“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蒋世超从人群中发现了李长歌和路扬。他们今天下午恰好没课,路扬由于伤势未愈,就躺在床上休息。李长歌在一边看书。大约三点半左右,突然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木头燃烧声,同时一股灼热的浓烟从楼下的窗口扑上来。他们立时扑到窗口去看,就发现301起火了。他们冲到三楼时,已经有很多人在提水救火。301室的学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个人也没有。
“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蒋世超从人群中发现了李长歌和路扬。他们今天下午恰好没课,路扬由于伤势未愈,就躺在床上休息。李长歌在一边看书。大约三点半左右,突然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木头燃烧声,同时一股灼热的浓烟从楼下的窗口扑上来。他们立时扑到窗口去看,就发现401起火了。他们冲到四楼时,已经有很多人在提水救火。401室的学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个人也没有。
“这场火真有些邪门!”路扬头上包着绷带,说话时不小心扯动神经,还是会痛得龇牙咧嘴(“你的遭遇也很邪门啊。”蒋世超和林丁心灵对白)。他以前没有见过蒋世超和林丁,而那两人早已在冷心的医务室瞻仰过他昏迷的样子,对清醒且直立行走的路扬,他们两人也是初次幸会。但是双方各自都从李长歌李长歌嘴里熟识对方,略微一介绍,就象熟人一样了。看来他是很想亲自向两未新朋友描述这场火灾的奇特之处,无奈一说话就痛,只得将这个机会让给了李长歌。
这是李长歌第二次叙述一件离奇故事了。
当李长歌和路扬冲进去救火时,火才刚刚烧起。路扬忍着痛苦提来一桶水,走到门口时不幸与一位同学撞在一起,一大桶水一股脑朝着一本燃烧的书浇过去。路扬和李长歌对那同学的举动都大为愤怒,那位同学也很不好意思。当时寝室被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墙壁和家具都在熊熊燃烧,而这本书摆放在门口,单独一本,不与其他任何物体相连,对整个火势影响不大。在这个扑火的关键时刻浪费一大桶水去浇一本书,简直是高射炮打蚊子。
然而接下来的情景让他们无话可说,嘴巴却长大得快要将脸都遮住了。
那一大桶水浇在书上,书上的火焰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略微闪了闪,仍旧继续旺盛地燃烧着。
“汽油!”在场的人同时闪过这个念头。因为汽油燃点很低,用水是无法扑灭的。而且火刚刚烧起来就有如此大的势头,也只有汽油才具有如此威力。所有的人都立刻放下了水桶,有人很快取来了灭火器。
第三师范人才济济,使用灭火器当然不在话下,一阵乱喷之后,在白色泡末沉淀之后,人们发现,火势没有丝毫减弱,本来在烧的地方烧得更加厉害,本来没烧的地方也烧了起来。而那本被水浇透的书,早已变成了灰烬。
大家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此时,消防车来了。
话说起来很长,但是实际上,从他们发现起火,到消防车停在楼下,其间不过经历了七分钟的时间。
而在这七分钟里,房间里的一切已经烧成了灰烬,墙壁也摇摇欲坠。烧的速度如此之快,火势如此之猛,就好象这些东西都是纸做的一般。
路扬他们目瞪口呆地亲眼看见放在屋中央的一把椅子在十多秒钟内变成一把飞烟。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燃烧得这么迅速,即使浇上了汽油,它们也不可能烧得这么快。
当消防车开始喷火、楼里的人群被疏散时,房间里唯一能够燃烧的东西就只剩下地板和墙壁了。
这又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房间的墙壁是混凝土结构,上面刷了一层白粉。火最先是从墙壁燃烧起来的——这是401寝室对面的同学告诉李长歌的,当他们冲到401时,整个房间都已经燃烧起来了——相对于其他物品,墙壁无疑要难燃烧得多,一般的火灾都是从易燃物开始燃烧,墙壁通常都只是熏黑罢了。
李长歌他们看到的情形是,房间中央和四周都是烈火,墙壁上明显地浮动着大朵的火焰,那火焰绝对不是其他物品燃烧造成的,因为那些火焰就象怒放的巨大花朵,花瓣朝房间中央张开,根部在墙壁上蔓延。
消防车其实已经做不了什么了,连墙壁都已经烧得露出了钢筋。
当消防车喷水时,李长歌他们已经被疏散到了楼下。令他们惊异的是,明明房间里已经没有东西可烧,火却依旧烧得这么猛烈,到蒋世超他们到来,消防车已经喷水有8分钟之久。
在这8分钟里,是什么支持着火焰的燃烧呢?
听李长歌这样说,周围的其他同学都纷纷点头,很赞成他的疑问。蒋世超抬头望着401室的窗口,只见那火猎猎有声,窗户已经被烧得没有了。
然而如此迅猛的火势,对周围的寝室却没有丝毫的影响。在401旁边的寝室,飘扬着几件学生晒在窗台上的衣服,那衣服被大火引起的风吹得不断朝火中荡去,却始终没有燃烧起来。
那火似乎就只是盯着401室燃烧。
雪白的水龙强力冲击着火焰,形成一幕壮丽而怪异的景象:一边是三条白练,一边是一朵散开的巨大火花,水火交融,泾渭分明,谁也不退让一步。
就在大家都仰头观看水与火斗法之时,消防车内的水陆续用完,几条水龙都疲软下来,离开了窗口。
因为当时报案的学生说得十分严重,消防队以为火势很大,便派了三辆车来。来到现场看见是这样的小火,只有一个寝室起火,依照多年的灭火经验,这样的火只要出动一辆消防车就足够了,他们认为连消防栓都不必打开,直接用消防车内存储的水就足够了。没想到这火竟然如此顽强,直到水用完了依旧半点没有减退。消防员立刻跑去消防栓接水管。而401的窗口,火得意地燃烧着。
就在消防员接好水管,准备再次喷水之时,窗口发生的事情让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众目睽睽之下,那火一直在顽强得抵抗着三条水龙,既不减弱也不扩散。而在水龙撤去之后不久,那火骤然熄灭。
通常这样的火熄灭,总有一个从强到弱的过程。然而这火却熄灭得毫无征兆。前一秒钟它还在烈焰飞舞,仿佛要无穷无尽地燃烧下去,下一秒,所有的火都灭了。给人的感觉是有一盆巨大的水从天而降,猛然将火浇熄了似的。
可是并没有什么水从天而降,火就这样骤然地自己熄灭了,连一丝火星都没有剩下。
前一秒钟还在熊熊燃烧的房间,突然安静下来,只留下被烧黑的墙壁展示在众人面前。而那烧黑的外墙部分,也给人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大家默默地看了几分钟,消防员也呆呆地看着,全忘了手里的水管还在汩汩地往外冒水。
究竟是什么地方奇怪呢?蒋世超看着那怪异的窗口,拼命要找出那种怪异感觉的来源。其他人看来也有同样的心思,火场四周突然变得极其安静。
“太整齐了。”过了一会,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了这个很小的声音。他也许只是自言自语,但因为现场太安静,每个人都听到这句话。人群发出一阵恍然大悟的声音,然后开始议论纷纷。
没错,就是太整齐了,这就是为什么那面烧黑的墙壁给人如此怪异感觉的原因。在401寝室窗口的边缘,分布着被火烧黑的痕迹——这不奇怪——奇怪的是,这烧黑的部分,在窗户周边形成一个整齐的矩形,就好象窗户周围被人为地涂上了一圈黑色边框。在这个边框之外的墙壁,依旧维持着原来那种半新不旧的颜色。这个框有着笔直的线条,就好象用尺量过一样直。如果这仍旧可以勉强解释为巧合的话,那么无法解释的就是这个边框的四角。
这个边框的四角,很明显是标准的九十度角。
众所周知,凭借自然之力是不可能形成这样的标准的几何形状的。人类在探测地外生命时,向外太空发射的信号中就包含了几何图形,就是因为这种图形是智慧生命的产物,自然界再怎么巧夺天工也无法达到人工境界。
火是智慧生命吗?
不是。
但是眼前的现象如何解释?
401寝室的窗口在那个黑框中分外醒目,使它与其他寝室明显分开。
这是一把奇怪的火:从墙壁开始燃烧、燃烧速度
蒋世超他们没有走,他们穿过水管和消防车的重重障碍,走到校长身边。校长看见他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自从上个星期日夜晚以来,所有知道那些怪异事件的人们,彼此之间产生了一种同志般的感觉:在这个几千人的校园里,只有他们几个人共同经历、保守并调查着同一个秘密。这种感觉很奇妙,无论如何,它令校长在看见蒋世超他们的时候感到了安慰——毕竟不是他一个人独自面对这场奇怪的火。
大家交换了一下分手以后各自的情况,除了这场火,没有其他任何异常的事情发生,杨天问和许森平安无事,院长忙着处理校医院内的病人,其他人各安其职。
人群走散后的宿舍楼并未安静下来,消防员在这里往来穿梭,调查火灾起因。有些人探头探脑地想进去看看,被礼貌地拦住了。校长跟消防队长商量了一下,带着蒋世超进了宿舍。
原来李长歌所谓的烧得精光并非夸大之词,整个寝室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剩下,如果不是满地飞灰验证了这场火灾,几乎要使人以为这里从来就没有住过人。连消防员都感到十分诧异:他们救了十多年的火,从来没有哪一次火灾能够将现场毁灭得如此彻底。墙壁上的钢筋在一片砖瓦之中裸露出来,蒋世超有个十分奇怪的想法。他想如果这寝室是个人,那么他现在一定被烧得露出了骨头,这种滋味一定非常不好受。想到这里他猛然心中一沉,有个想法陡然闪动一下,只是一时之间还无法捕捉。
灾后的寝室显得分外凄凉,一点微风从失去窗扇的窗口吹来,满地烟灰洋洋洒洒地从地起舞,仿佛无数的幽灵,令人心中凄然。
从寝室到楼下,两人都保持沉默。蒋世超一直在试图捕捉他刚才想到的那个问题,那个问题十分关键,而且非常重要,但是他就是无法捉摸清楚。他想得入神,以至于段云和林丁只好抓住他的肩膀摇了两下,他才听到他们的呼唤。“有什么发现?”那两个人急切地问。校长指了指蒋世超,要他负责说明,自己和消防员走到一起,询问调查结果去了。蒋世超将情况说了一下,林丁失望了“哦”了一声。段云的表情却有点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蒋世超看到他的表情,猛然记起,在火刚刚熄灭时,他脸上也是这样一副表情。
“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他问段云。段云有些犹豫,林丁早已不耐烦:“你怎么总是这样?快说快说!”段云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是在想,这栋楼里已经发生了很多这样无法解释的怪事了。”
“这个我们都知道。”林丁觉得他说的是废话。但是段云的话让蒋世超觉得自己离那个一直在脑海里漂浮的模糊想法更近了一步,连忙问道:“你怎么想?”
在林丁说话时,段云的话并没有说完,只是无奈地望着林丁,蒋世超这一问,他马上接下去道:“你们发现没有?在这栋楼里,所有的怪事都发生在一号寝室。”他这么一说,另外两人仔细一想,果然如此。事情最先在701寝室——也就是段云的寝室发生,接着是601寝室,现在是401寝室。蒋世超不由抬头往楼上看,那个乌黑的窗口正好在大楼的正中,将大楼上下分成截然等分的两截。在窗口之上的701和601寝室的窗口都关着,而501……等等!他蓦然睁大眼睛,正要说话,段云的声音已经响起:“你也想到了,是么?”他转头朝段云望去,段云对他点点头。林丁在一旁看着,大声问:“想到什么说出来啊,不要打哑谜好么?”蒋世超指着宿舍,引导他从上往下看,看到401,他蓦地将视线上移,目光停留在501寝室的窗口上,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低呼:“你们说的是这个?”
是的,他们三人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一栋所有的怪事都发生在一号寝室。如果这确实是一个事件发生的规律,那么,501寝室也应当有不同寻常的事件发生,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701寝室发生的是坠楼事件,601寝室发生的是路扬的拖把事件,401发生的是火灾,501,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他们三人不由悚然动容。林丁哈哈地干笑一声:“也许这只不过是巧合罢了,也许501寝室什么也没发生。”他的话显然没有说服力。就目前发生的事情来看,那股暗中作用的神秘力量,行事都有一定的目的。前一阶段的目的是为了证明“一局和棋=两条人命”,接下来,又将用什么事件来证明什么推论?或者依然是第一个推论的延续?无论如何,所有的事件都发生在一号寝室,这绝对不会仅仅是巧合而已,凶手一定有他的含义在内。
蒋世超苦苦地思索着这一切,那个他一直试图捕捉的想法在脑子里飘来飘去,干扰着他的思绪。他烦恼地皱着眉头,只听段云在旁边自言自语:“401寝室的人不会象我一样以为自己死了吧?”
蒋世超心中豁然一亮,终于知道自己想要抓住的是什么了。
在这以前发生的事情一共有三种类型:死亡事件,已经证实与和棋有关;幻觉事件,原因不明;角色转换事件,原因不明。而在一栋宿舍发生的前面两起事件中,发生的都是角色转换的事情,先是段云和他的镜子转换了身份,接着是路扬和他的拖把交换了角色。如果所有发生在一栋一号寝室的事件遵循同一规律的话,401寝室的事件也应该是一场角色转换的事故。假如这个推论成立,那么401寝室的学生,很可能正在发生与火有关的事情。
他将这个想法说出来,段云和林丁没有异议。他们现在不知道这次的角色交换达到了什么程度,是象段云一样虚惊一场,还是象路扬那样出现血淋淋的场面,或者,更加严重。无论如何这是件很要紧的事情,必须马上找到401寝室的几位学生。他们在消防员中间将校长拉了出来,将这事情一说,校长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幸好这件事情比禁止全校进行棋牌活动要容易得多,他叫来几个管理人员,要他们寻找401室的学生,理由是要他们协助调查。蒋世超本来还想将501室的学生一起叫来,但是师出无名,好在就快要下课了,就多等一会也不要紧。
等待的期间,他们就坐在一楼的传达室内。其时消防车都已经离去,宿舍面前恢复了平静。有几个一直等着进宿舍的学生匆匆的上楼去了。传达室的管理阿姨忙着在楼道里打扫卫生。传达室内就只有蒋世超三人和校长。大家坐在一起,很自然地谈论起这件事情。蒋世超他们将自己的分析说了,校长赞许地点头。除此而外,他们对此事暂时还找不到什么线索。蒋世超很想知道消防队对此事怎么看的,校长苦笑一声道;“他们的非书面结论是——‘邪门’,——们说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纵火的痕迹,也没有汽油燃烧的迹象,这场火的熄灭更是毫无道理。书面结论还要等一阵才出来。”
大家又沉默了一小会。再次说话,是从林丁对一只猫的宿怨而引起的。
对星期日夜里发生的事情,林丁提出了一个埋藏了很久的疑问:他认为赵雪君的黑猫很有点古怪。这只黑猫首次出现是在林丁他们在梧桐大道出事的那天夜里,以后肖广和刘永泽出事时,蒋世超也在现场看见了这只猫,星期日的晚上,那只猫的表现也很不寻常。
“如果是这样的话,”段云明显反对林丁的意见,“冷心岂不是更奇怪?每次的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每次这些事都会找上他。”林丁愤怒地看着他。校长微笑道:“其实在这些事件里,我们哪一个人不奇怪呢?”林丁仔细一想,确实如此,便哑口无言了。
但是蒋世超被林丁提醒,却记起了那天晚上的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发生时,校长、林丁和段云都还在办公室里,没有看见。当时本来没有灯,他和赵雪君拖着杨天问他们两人,眼看就要拖不动了,是猫咪发出了叫声之后灯光才蓦然一亮。当时赵雪君还奇怪猫咪为什么叫得这么高兴,而蒋世超清楚地记得,在灯亮后的一个极短的瞬间,他仿佛看见一个黑影从正在面前直起身子,等他稍后恢复视力之后,却只看见那只猫咪。后来大家乱糟糟的,他将这事也忘了,现在想起来,确实有几分奇怪。
说话间已经是5点半,到了下课的时间,宿舍门口一下热闹起来,下了课的学生纷纷走入宿舍楼里。而401寝室的学生竟然还没有找到。校长打电话和那几个负责找他们的管理员联系,回答竟然是全校都没有找到他们。401寝室的学生仿佛集体失踪了一般。其中一个管理员听说他们是校足球队的球员,特地到足球场找了好几遍,球场上踢球的人固然很多,却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们。不仅他们没有来,整个校足队的队员都是整整一个下午有出现,据那些踢球的学生说,这是很奇怪的现象,因为那些球员平时总是泡在足球里,从没出现过这样一个都不在的情况。
听到这个情况,大家都十分担心,不知道401寝室的人遇到了什么事情,甚至是整个校足球队都卷了进去。然而他们也无法可想。校长办公室打电话来催校长回去,说是消防队来了专门人员处理此事,由于校长当时在现场,他们希望能够和校长谈一谈。校长只得匆匆走了。
蒋世超他们一边担心401寝室学生的情况,一边慢慢走出了宿舍楼。段云跟他们一起,几个人准备先用过晚餐后再商量。林丁无意间抬头望了望,发现501寝室亮起了灯。他们都一致认为501寝室也发生了不能理解的事情,现在亮起了灯,说明501寝室已经有人回来了,正好可以上去问问。三个人便又返回楼到,一路爬到5楼,到了501寝室门前,准备敲门时,才想到一个问题:怎样去问?
是啊,怎样开口呢?总不能直接问他们这几天是否遇到了怪事。
正踌躇间,501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里面走出几个人来,看见他们,怔了怔,旋即有个人笑道:“你们是来看陆再非的吧?他已经住到医院里去了,我们也正要去看他呢。”蒋世超他们从来没有听过陆再非这个名字,不过从他们的话中听来,这个陆再非肯定是病了或者受伤住进了医院,这样看来,很可能出事的就是他。三人没有说破,只是含含糊糊的点头,跟着他们一道往医院走。那几个人注意到蒋世超的年龄和他额前的七星钻石,笑呵呵地道:“啊,你是蒋世超吗?你怎么认识再非的?”蒋世超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接着便问陆再非的情况:“陆再非到底怎么了?我只是隐约听见别人说起,具体情况不清楚。”那几个人也很茫然:“不知道啊,平时都好好的,突然就病了,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病呢。”
“他病了?是怎么回事啊?”段云在一旁接着问。一个人回答道:“也没有什么大病,本来好好的,突然觉得很累,然后就慢慢地越来越没力气,到今天早晨,已经不能起床了,我们只好将他送到医院去了。”蒋世超和林丁对望一眼,林丁问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昨天,昨天下午,上了物理实验客以后就说很累,我们开始还没留意,后来看他吃饭时连拿筷子都好象很吃力,就叫他躺下休息,他倒是很快睡着了,谁知道今天早晨会那么严重,在床上坐了起来就脸色发白,连早餐都是我们喂的。希望不要是什么大病才好。”
昨天是星期一。段云偷偷地对蒋世超露出一个苦笑,蒋世超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本来以为星期一是平安无事的,然而现在看来,陆再非很可能就填补了这项空白。事情并没有随着推论一的揭示而终结,一切还在继续。
几个人边说边走,不觉就到了校医学院的住院大楼。陆再非住在三楼的单人病房,这是专门给暂时无法确诊的重病患者住的重症室,看来陆再非的病情不容乐观。推门进去。里面有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蒋世超他们看见冷心和院长两人居然也在。冷心看见他们,微微一怔。林丁凑到冷心面前,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了?”冷心皱了皱眉头:“知道什么?”院长此时也走过来:“你们怎么来了?”他们两个连上都有些轻微的惊异。
蒋世超看出他们并不知道陆再非的事情,或许他们只是将陆再非当作一名普通患者。“你怎么在这里?”他问冷心。冷心指指床上的陆再非,叹了口气:“出现一名疑难病患,院长叫我来一起看看。他跟那件事有关系吗?”后面一句是压低声音说的。蒋世超轻轻点头。
床上的陆再非长相十分俊美,只是过于消瘦,显得有点苍老。他躺在床上,双颊凹陷,双目紧闭,他的同学连连喊了几声,他掀了掀眼皮,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医生,他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瘦?”一个同学焦急地问冷心。冷心安慰道:“别急,我们一直在找原因。”然后他将蒋世超等人带到门外,低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蒋世超将事情告诉他,他眉头又皱了皱:“看来这些怪事真的是缠上我了。”
冷心并不是为了调查怪事才来到陆再非身边的。今天早晨,蒋世超他们被校长赶出去上课之后,他和院长还留在校长办公室,大家一起讨论整件事情,依然没有一个满意的答案。大约十点多钟,医院里打来电话,说有名学生得了怪病,几名教授会诊后无法确诊,便打电话通知院长。由于冷心一向喜欢钻研疑难杂症,院长便拖着他一起来了。
陆再非是在早晨7点钟入院的。进医院时,他神志清醒,只是全身无力,是几个同学轮流背着他来的。做过全身检验之后,各项参数都很正常,没有发现任何疾病的征兆。但就在做检验的时候,他的体力仿佛又衰竭了不少,似乎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并且体重明显减轻了5斤。这种情况令医生们深感奇怪,医院的几个老专家见识过无数病症,却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在短短的两个多小时内瘦下去5斤。同时他的皮肤明显失去光泽,显得干燥缺水。等冷心他们赶到的时候,陆再非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冷心和院长也对这种情况毫无办法,他们只有不断地给陆再非补充水分和营养物质,但是这些手段毫无作用,到了下午,陆再非的体重已经又减轻了10斤,并且已经完全睁不开眼睛,而他的各项指标都是绝对正常。
“他昏迷了吗?”段云紧张地问。从半开的门里可以看见陆再非的同学正在帮他擦脸,而他一动不动,好似完全没有知觉一般。
“不是,”冷心道,“他的脑电波显示,他的意识是非常清楚的,对外界的刺激有很强烈的反应。”他瞥了一眼病房内的陆再非,“他之所以看来毫无动静,是因为他没有力气控制自己的行为了。我们现在在给他补充ATP,还好他的心脏还没有出现衰竭的迹象,但是照这样发展下去,恐怕支持不了多久。”说话时,他已经脱下了白大褂。
“你要干什么?”林丁惊异地问。冷心扬了扬眉毛:“这件事情如果不能用医学手段来解决,只有想另外的办法了。如果你们的推测没错,陆再非应该是和某种东西交换了角色。找出这种东西,也许还来得及救他。”
“不错,”蒋世超点头道,“但是我们首先要确定,501寝室的怪事确实是发生在陆再非身上。”
陆再非的病虽然奇怪,但是这世界上奇怪的病实在太多了,并不能据此断定他的病一定和那些怪异事件有关。但是如果他们寝室其他的人都没有遇到怪事,则陆再非的病十有八九就和怪事脱不了关系。
因此要确定陆再非的病究竟是真正的疾病还是怪异事件的结果,只需要知道501寝室其他的学生是否遭遇了怪事就可以了。自从上星期一段云坠楼的事以来,此后每一天都发生了,只有昨天,也就是本周的星期一,除了陆再非的事情外没有发生其他特别的事。也就是说,他们只要知
“你们全寝室的同学都来了吗?”蒋世超装做不经意地问其中一名同学。他摇摇头:“还有一个没来,他是校足球队的队员,今天要训练。”听得他这样说,林丁和段云都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使得病房里的其他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们。
401寝室的六名同学都是校足球队的成员,他们的寝室大火惊动了全校,惟独他们自己始终没有露面,全校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他们。这件事情和那场怪异的火联系在一起,就变得很不寻常。而501寝室竟然也有一名学生是足球队队员,也是到现在还未曾出现,这就使事情变得颇为棘手。根据以前发生的事情来看,401寝室的学生,以及那些与他们在一起校足球队队员,现在应该处于一个相当危险、很可能会受到伤害的境地,因此寻找这些同学是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而另一方面,他们也不能肯定,501的怪事究竟是发生在陆再非身上还是那名不在场的同学身上,陆再非的情况也是极其危险,如果他的体力再这样衰竭下去,恐怕熬不过今天晚上。两件事情同时摆在他们面前,而他们又不能将此事告诉其他人,无法寻求更多帮助。
蒋世超迅速思考了一下,将病房内知情的几个人叫到外面,将情况大致说了,然后给各人分配任务。
校长现在被消防队缠上了,无法脱身;杨天问和许森的危险还没有解除,不宜过多牵涉此事。目前能够行动的人只有院长、冷心、蒋世超、林丁、段云和赵雪君6人了。院长必须留在医院,随时注意陆再非的病情,并且他在此时离开医院,也会招来医院职工和陆再非室友的不满。这样出去行动的人就只剩下了5个人。冷心对陆再非的情况较熟悉,而段云在之前和冷心也曾配合作过调查,他们二人就负责找出陆再非病情背后的非医学原因(如果有的话);蒋世超和林丁负责与赵雪君会合,然后寻找401寝室的同学。大家在实现目的后立刻通知院长。
商量妥当,大家便分头行动。临走前院长再三叮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保证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相对于蒋世超他们的任务,冷心和段云的任务无疑要困难得多。蒋世超他们明确地知道要找的是401寝室的学生,并且可以轻易地得到这些学生的资料。而冷心他们对于自己要找的东西一无所知,既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特点,它可以只有一枚针那么大,也可以是一张床、一双鞋子等等任何东西。
在诺大的校园里,寻找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
根据以前发生的几起事件来看,发生角色交换的事件时,角色对换的人和物体之间通常都有身体上的接触,如果可以将之作为一个规律来看的话,则在陆再非感到身体不适之前和他的身体有过接触的所有物件都可能是他们寻找的对象。
陆再非一天内接触的东西当然不会很少,但是比起漫无目的地满校寻找,这个范围无疑已经缩小了不知多少倍。冷心他们只要在陆再非发病之前去过的地方寻找这件东西就可以了。
虽然范围缩小了很多,但是一一调查,仍需大量时间。
冷心继续思索。
仍旧是根据以前发生的事情来推测,所有的角色交换事件,当事人身体上的异状几乎都是在发生的交换的同时立刻产生,也就是说,在陆再非身体感到不舒服的同时,交换才开始发生。这又进一步缩小了调查的范围,只要知道陆再非最初的不适是产生于什么时候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冷心立刻详细询问了陆再非的室友。
据他们说,陆再非最初告诉他们觉得疲倦,是在下了物理实验课,回到寝室之后。当时大家都在享受课后的休息时间,有的人准备去食堂吃饭。有个同学问陆再非是想到食堂吃饭还是到外面去吃,陆再非就说他很疲倦,哪也不想去。
他当时虽然说自己很疲倦,但是气色仍旧很不错,也没有显出病容,大家谁也没往心里去。
真正引起室友注意,是在他们一起从食堂打饭回来的时候。开始他还很好,只是不太说话,渐渐地脚步变得拖沓,并且再三说自己很累,等到了寝室开始用餐时,他似乎连拿筷子都很吃力,勉强吃完,就倒在床上休息了。
从以上情况来看,陆再非与那件东西发生角色转换,应该是在他们去食堂吃饭之前不久。冷心特别注意了时间,他们是在回到寝室40分钟后才去吃饭的,而在这40分钟内,陆再非具体是什么时候告诉别人自己很疲倦的,却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
但是对冷心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虽然以前的角色交换时间都是在交换开始时立刻显出不寻常的状态,但是陆再非有可能在最初觉得疲倦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种疲倦的严重程度,也就是说,当他告诉别人他很疲倦时,很可能他自己感到疲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因此,陆再非与那件不知名物件进行角色交换的具体时刻,应该从他将身体的不适第一次说出来的时候,再往前倒推一段时间。
从陆再非入院后身体衰竭的速度来看,从他自身最初感觉到疲倦,到他终于忍不住对人诉说这种不适的感觉,中间的时间应当不会超过30分钟。
陆再非说出他的疲倦时,是有个同学问他到何处吃饭的时候,当时已经有几个同学在准备饭盒,由此可以推断,那个时候,应该离他们吃饭的时间相距不久,这段时间应该不会超过10分钟。
而他们在吃饭之前,在寝室里整整停留了40分钟。在这40分钟里,陆再非始终没有离开寝室半步。这意味着,从陆再非进入寝室,到他说出身体的疲倦,中间有20—30分钟的时间间距。这恰好与冷心计算出来应该往前倒推的时间大体一致。
因此,陆再非极有可能是在寝室里与那件物品发生角色交换的。
并且,根据发生在701、601和401寝室的情况来看,同类事件都是在寝室发生的,这就使501寝室作为角色交换场地的地位几乎确定无疑了。
他们的搜索范围,缩小到了501寝室。
听完冷心的这一段分析。段云佩服得五体投地。
接下来,他们就是要去501寝室进行搜索,用段云的话说,是“地毯式搜索”。
冷心的医生身份,使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进入501室。他的理由是,要看看陆再非平时的生活环境和用品,以此查出他的病因。这样一说,立即有名501室的学生,带着他们来到寝室。
501寝室和所有男生的寝室一样凌乱,陆再非的床在进门第一个床的下铺。床上扔着几件衣服和两本书。
“我们该怎么找?”段云悄声问。房间虽然不大,但是东西还是挺多,真要一件件仔细检查,也要一段时间。
“重点搜查他的床。”冷心道。集体居住的寝室,个人没有独立空间,从某种程度来说,床就是每个人在集体中保留的一块个人领地,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在寝室里的活动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时间是在床上或床边度过的。因此他们要寻找的那样东西,很有可能就在陆再非的床上或者附近。
“还有,”冷心补充道,“要特别注意那些易消耗的东西。”这一点是从陆再非的病情来考虑的。陆再非的症状体现为体力的迅速衰竭,如果他是和某种物品交换了角色,就意味着,他代替那种物品在衰竭,这就是说,那种和陆再非交换了角色的不知名物件,应当是能够被消耗、并且是不可再生的。
陆再非床上的东西很快被他们翻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他们又仔细搜索了床下的地方,除了几双鞋子之外,没有其它东西。
排除了床上和床下,他们接下来检查的是陆再非的书桌。书桌上也是堆着十来本书,大致翻看一遍,没有什么线索。
书桌上有一个抽屉。陆再非显然不是个细致的人,他的抽屉没有上锁,并且抽屉的斗已经抽出了一小段。段云和冷心对视一眼,正要动手将抽屉抽出来,只听哗啦一声,带他们来寝室的那个学生已经先行一步将抽屉抽出,并且十分神秘地低声说:“我现在看出来了,你们怀疑再非磕药,对不对?”近一段时间,南城各处大学都陆续发现磕药的学生,第三师范早就收到教育部的通知,在学校内举办了禁毒的讲座,因此第三师范的师生对磕药都很敏感。这位学生见冷心和段云进到寝室便对陆再非的东西仔细搜索,明显不是为了病情而来,因此他便想到了这方面。
听他这样一说,冷心一怔,随即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他压低声音,表情严肃地点点头:“不要到处乱说,我们还在调查。”那名学生一脸肃穆,连连点头。段云在旁边露出一个忍俊不禁地笑容,冷心用余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急忙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有了这个理由,他们就更加大胆地搜索起来。
陆再非的抽屉里乱得象垃圾堆,所有的东西都堆在一起。冷心看了看,皱皱眉头,问段云:“你是历史系的?”
“是啊。”段云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明知故问是要干什么。
“那就对了,”冷心舒了口气道,“历史系的应该擅长从杂乱中寻找线索啊,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这位专业人士来干吧。”说完他后退一步,将手背在身后。
段云本来还在认真听他说话,听到后来,明白他只不过是为自己偷懒找借口后,愤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无可奈何地在那堆东西中翻了起来。
那里无非是些杂物,段云翻的手指乌黑,冷心在旁边提醒道:“注意容易消耗的、能源性的东西。”他翻翻白眼表示不满,手底下仍旧没停。
终于将抽屉彻底清查,从抽屉里翻出的可疑物品有:一瓶墨水、四支笔、一根蜡烛、一个打火机。段云将这些东西都摆放在桌面上。
从容易消耗这一点来看,这些东西都十分可疑。但是冷心提出一个疑问:既然陆再非的体力在不断衰竭,说明那件东西正在消耗当中,只不过这种消耗转嫁到了陆再非身上。但是面前的这些东西,都处于静止状态,并没有发生消耗。从这点看,这些东西都不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段云也赞同他的看法。
在这间寝室里,有什么东西是正在消耗的呢?他们站在屋子中央,目光四处搜寻。蓦的,段云兴奋地叫了一声。冷心被他的叫声吸引,转头朝他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窗台上放着一盆不知名的盆载,颜色枯黄,已经枯了一半了。
“它正在消耗!”段云兴奋地说。
“这盆东西是什么时候枯死的?”冷心问501寝室的那名学生。那学生道:“这个啊,枯死了几个星期了,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怎么了?这个跟磕药有关?”冷心摇摇头,段云失望地“哦”了一声,又继续搜寻其他物件——既然这盆载几个星期来一直都是这样,显然跟陆再非的病没有关系。
其后他们又发现许多正在消耗的东西,但是都一一排除,最后一无所得地走了出来。501寝室的那名学生不放心陆再非,先行去了医院。
“怎么办?”段云愁眉苦脸地问。
冷心紧皱眉头,站在一栋宿舍楼下,苦苦思考着。
难道是他错了?难道他们要找的东西并不在他们寝室?
不可能!他断然否定了这点。
陆再非的体力消竭非常迅速,根据他在医院衰退的速度推测,从他觉察到自己的疲倦到他忍不住说出来,其间绝对不会超过30分钟。而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寝室里。
那么是什么地方出了错呢?
正想着,猛然被人撞了一下,抬头一看,是一个匆匆跑往宿舍的学生,那学生歉意地笑道:“ 对不起,我跑得急,只顾着看自己的路……”他才说到这里,冷心忽然“啊”地一声低呼,眉宇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倒吓了那学生一跳。
“我明白了!”他匆匆地对段云说了一句,便拉着段云朝外面走。段云莫名其妙地边走变问:“我们去哪?你明白什么了?”
“我们什么地方都搜过了,但是始终没有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冷心脚步如飞,“你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段云也是飞快地走着。
“因为,”冷心忽然笑得很狡猾,“那个东西根本就不在寝室。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出事的时候,镜子拿在你的手里?”
“记得,怎么样?”段云仍旧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冷心飞快地说下去:“路扬出事的时候,拖把正握在他手里;校长出事的时候,粉笔就在他身边……”
“我明白了,”段云发出兴奋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说,那东西就在陆再非身边?”
冷心点点头。是那个撞了他一下的学生那句“只顾看着自己”提醒了他,让他想到,这个东西正在陆再非自己身上。
他们出去也不过40多分钟,陆再非竟然又瘦了一大圈,嘴唇干裂,薄薄的双唇几乎包不住牙齿。他的体重又减轻了两斤,心跳也更加疲弱无力,本来别人呼唤他,他的眼皮还会动一动,这时候却任别人怎么吵闹,他都毫无反应。
他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时间不多了。
冷心他们不敢迟疑,甚至来不及向院长说明情况,赶紧搜索陆再非的全身。
陆再非的衣服已经被脱下来放到一边,他入院时是由同学们背来的,什么也没带。如果他身上有什么东西,那也肯定是在那堆衣服里,或者在他身上。
段云和冷心迅速搜索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
冷心头上冒汗了。
那东西到底在哪呢?
陆再非的同学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是始终相信他们是在为就陆再非而努力,一直满怀希望地看着他们,看到他们忙乱一阵之后的表情,知道没有成功,也是非常惶恐。一个同学轻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非就好象在不断蒸发一样瘦下去!”
“蒸发!”段云听到他的话,好象被人用针戳了一下似的跳起来,拉起冷心就往外跑,院长本来想问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口,他们就已经冲出了门。
“是蒸发,”段云拉着冷心一边狂奔一边迅速解释,“那个同学说得很对,是蒸发,陆再非一定是和水交换了角色,他们寝室里一定有一盆水在蒸发…..”
“等等。”冷心蓦然停下来,段云不解而焦急地看着他。
“如果是蒸发,为什么会这么迅速?”冷心冷静地说,“现在是秋天,日照不是很强,水蒸发的速度很慢。而且,刚才在寝室,没有发现水,你忘了吗?”他这么一说,段云才记起,刚才在寝室,他感到口渴,很想喝点水,想从开水瓶里倒点水喝,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桌上的杯子里也都是空的。
不错,整个寝室都没有发现水,即便有水,也不可能蒸发得这么迅速。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再非真的没救了吗?
“你只在口渴的时候才喝水吗?”冷心突然问。
“你说什么?”段云瞪着他。
但是冷心没有回答,他满脸沉思,双手插在裤口袋里,在医院楼下踱来踱去,似乎已经忘记了身边还有段云的存在。
段云非常着急。天色已经不早,暮色笼罩下来,远处的景物都看不大清了。陆再非在楼上的病房里随时可能死去。
但是他没有催冷心。
他看出冷心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的问题,此时不宜打扰他。
冷心确实想到了一点事情,但是这个想法还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正在努力想要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刚才提到段云口渴,使他心中一动。
他立刻想到,人并不是只在口渴时才喝水。当人感到口渴时,实际上已经处于缺水状态。
这中间包含着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就是无法明确知道那是什么。
当人感到口渴,实际上已经缺水……
当人感到口渴,实际上已经晚了…….
晚了……
晚了……
冷心思索得眉心打结,不知不觉在医院门前坐了下来,引得周围进出的人盯着他看,他也浑然不觉。
是了!
似乎一道电光闪过——他在冰冷的地面上坐十来分钟,段云一直都期待地看着他——终于他蓦然起立,大叫一声:“我知道了!”
段云立刻走到他身边:“怎么样?”
“我知道了。”冷心难掩兴奋之情。
当人感到口渴时在喝水,实际上已经晚了——这是冷心最初由段云口渴的事情中想到的。
段云的口渴之所以能够提示他,关键不在于口渴或者水的本身,而在于,这件事情提供了一个关键的词——“晚了”。
由这个词,冷心想到,在医院里,医生常常对某些病人说“太晚了”。
那就是说,这些病人发现自己的病情时,已经太晚了。
病在人体内形成之初,通常都是无法察觉的,有许多病症,如果在疾病刚开始形成之时就予以治疗,完全可以轻易治好。遗憾的是,人的身体对暗中形成的疾病不够敏感,往往是在疾病给他们带来痛苦之后才来看医生,而这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
换言之,疾病可以在人体内潜伏很长一段时间而不为人所知。
当人察觉到疾病存在时,离这种疾病的产生,已经过去了相当一段时间。
因此,陆再非感觉到自己身体疲倦的时候,并不等同于这种疲倦产生的根由出现——也就是与某种物体发生角色转换——的时候。很可能这种交换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只是暂时对他的身体还没有造成影响,所以不被他察觉。
当初他们确定那件东西就在501寝室的最大理由,就是时间推断上的吻合。
现在这个时间已经被推论为不正确,那么根据这个理由而产生的结论自然也是错误的。
“那么,”段云骇然道,“我们还是要找遍整个校园吗?”他一想到学校这么大的地方,头脑里就开始嗡嗡作响。
“当然不是,”冷心揉了揉太阳穴,“你忘记这些怪事的规律了?”
“什么规律?”段云不解道。
冷心叹了口气,拉着他就走,边走边给他解释。
所有的怪事都是从上周星期一段云自以为坠楼后才连续发生的,因此时间可以锁定为上周一到昨天下午之间。
自上周星期一开始,每天至少都有一件怪事发生。
在他们锁定的这段时间内,唯一没有任何怪事发生的日子就是昨天,本周星期一,也就是陆再非突然生病的日子。
根据规律来看,这一天必然有怪事发生——而这一天唯一不可理解的事情,似乎只有陆再非莫名其妙的病。
这意味着,陆再非的角色交换就发生在昨天。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段云嚅嚅道。
“只能这样推论,”冷心冷冷地说,“否则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救他了——九分人力,还须一分天定。”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实验楼下。
陆再非在回到寝室之前的整个下午都在做物理实验,因此将时间再往前推,下一个要查找的目标就是物理实验室。
“如果这里也没有怎么办?”段云站在楼下,望着楼梯道。
冷心皱眉扫他一眼:“那就再将时间往前推,到在这之前陆再非去过的地方找——在他没死之前我们不能停下来。”
段云点点头。两人正要抬脚上楼,猛然听得一连串轰然闷响从段云肚子里冒出来,他脸微微一红。冷心微微一笑,拍拍他肩膀:“饿了?忍一忍,人命关天。”
两人上楼。
冷心在陆再非的病房里已经听他的室友说过下午上实验课的情景,知道他们上课的教室,并且知道陆再非是在哪张桌子边做实验。
他们上课的教室在三楼楼梯口右边第一间。此时已经是七点多钟,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走廊里的灯已经开启,整栋大楼寂静无人,唯有两人脚步在空空震荡。
实验室的门紧缩着,段云从门缝朝内观望,只见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怎么办?”段云直起腰问冷心,却见冷心早已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用的镊子。也不知用了什么,只是轻巧地在钥匙孔里转动两下,那门就无声地开了。见段云惊讶地望着自己,冷心将镊子放进口袋:“我可从来就不是个乖孩子。”
物理实验室已经被收拾干净,所有的器皿都被摆设得整整齐齐。陆再非的实验桌在靠窗的一侧,上面也十分整齐,放着一些电子仪器,并无异样。冷心和段云两个人在屋内窜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只得失望的离去。
实验室灯的开关在门口,段云先出了门,冷心在后面,按下开关后,室内恢复成一片漆黑,冷心不甘心地回头望了望,却发现黑暗中有一点绿豆大小的红光在闪。他立时收住脚步,同时一拉段云。段云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那点红光就在靠窗边闪烁,从方位来看,似乎就在陆再非的桌上。两人迅速交换一个眼神,段云便欲开灯入室,冷心拦住他,先仔细观察一遍,确定室内并无其他光亮闪烁,这才开灯。
两人径直走到陆再非的桌旁。
那红光来自桌上一个微型机械手。这机械手形状很象螃蟹的大钳,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那点红光是从机械手底座上发出。冷心将机械手拿起,发现底座之上是一块小型电板。他正在仔细查看,机械手突然喀嚓喀嚓地动了起来,大钳一张一合,几乎夹住他的手指。
“你搞什么?”他恼怒地对着段云低吼。
原来段云在一旁发现一个小型遥控装置,一时无聊,便随手在上面按了几个键,谁知那竟是机械手的遥控器,倒让冷心吓了一跳。段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关掉了电源,只见那红灯闪烁了两下,便熄灭了。
两人本来以为会有什么新发现,哪只竟然只是空欢喜一场,只好扫兴地出门。走到楼下,段云随口问道:“刚才你关门了吧?”
“没有,”冷心道,“不是你关的门吗?”说完两人同时重重地叹了口气——原来他们都以为对方关了门,竟然都不曾想到伸手将门关上,只好又折返回去。
走到门口,室内依旧是乌黑一片。然而黑暗中竟然又闪烁着一点绿豆般大小的红光。冷心和段云惊讶地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记得十分清楚,当时段云确实将机械手的电源关上,并且在出门前,他们还朝屋内望了一眼,那时并未见红灯闪烁。
两人第三次走进实验室,走到陆再非的实验桌旁,果然见那机械手的电源又已经开启。冷心将其电源关上,两人原地等候了两分钟,只听轻微的一声“咔哒”,电源又自动亮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个机械手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冷心和段云仔细研究了一阵,无奈两人都对物理不是很在行,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机械手整体都是机械材料构成,只有底座上的电板属于易消耗的能源,符合冷心对那件东西特征的推测。冷心小心地取下电板,电源照例熄灭。两人又等了五、六分钟,这回电源没有再亮起来。
到目前为止,除了这机械手稍有怪异之外,他们没有找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以他们有限的物理知识,也无法断定机械手电源的怪异之处究竟是否属于正常范围内,而陆再非在医院里随时有死亡的可能,已经没有更多时间来让他们细细思考了。
“不管了。”冷心果断拿起机械手,大踏步走出实验室,这回段云小心地关上了实验室的门。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病房里的医生已经散去,只有院长和陆再非的室友还留在原地。
在他们出去的半个多小时里,陆再非的情况似乎并没有特别的变化,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仍旧是闭着眼睛,瘦削憔悴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冷心对这种情况微觉惊异。在他们去物理实验室之前,曾经在501寝室逗留了40多分钟,那40多分钟里,陆再非整整瘦了两斤,整个人的变化非常明显。而现在,他们在实验室所花的时间只不过比在寝室花的时间少几分钟,陆再非的体重却一点也没有减轻,病情也似乎没有更加严重。虽说这是一个好现象,但是不符合从昨天起他们就观测到的病情的发展。
这是为什么?冷心苦苦思索。难道是陆再非的病情到此开始走向痊愈?又或者,是他和段云在实验室的行为影响到了他的病情?
想到这里冷心心中骤然一紧:难道事情真的和机械手有关。
他虽然将机械手带了回来,也只是无法可想中的一种行为,甚至带有一点赌气的恶作剧味道,并不是真正相信这个机械手和陆再非的病情有什么联系。然而陆再非的病情却似乎是从那时起受到了控制,似乎证明了机械手和病情之间真有某种微妙的关系。
如果真有联系,那是种什么联系呢?
“你从哪里弄到这个的?”501寝室的同学注意到了冷心手里的机械手,有些惊讶地问他。他耸耸肩:“在物理实验室拿到的。”
“这是再非做的机械手,”一个学生狐疑地看着他,“你拿这个做什么?”
“呵呵,”冷心干笑两声,“刚才到物理实验室拿一样东西,看见了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这东西的电源总是亮着,今天下午刚刚发生火灾,我怕起火,只好拿了出来。”说完他背上已经沁出了毛汗。幸好这个理由不可谓不充分,那学生不疑有他,反而和其他学生一起呵呵笑了起来。另一个学生笑着接口道:“冷医生,这个机械手的电源是这样的。实际上,这是再非的一个小发明,只要机械手20米范围之内有生命活动迹象,指示灯就会亮起来——即使关掉,过两分钟它又会自动开启。物理上的小玩意!”
冷心心中暗叫一声“惭愧”,原来如此,他还以为这又是另一个怪异事件呢。
正在此时,一个学生见机械手的电板被除掉,便重新将电板装好,随手按动遥控器上的控制键,指挥那机械手做出各种动作。冷心本来想要阻止,转念一想,正好可以借此看出机械手是否与陆再非有关,便不再做声,冷眼旁观。
机械手动了十多分钟,就见陆再非的心跳显示出衰竭的趋势,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身体又开始产生变化。他的室友见状,立即停止了机械手,围拢到他身边,担忧地看着他,叫着他的名字,同时期待地望向冷心。
院长走过来,按住陆再非的脉搏,喃喃道:“又开始衰退了,刚才有一小会稳定,现在 ……”他没有说下去,用探询的眼光望着冷心和段云。从他们进病房的那一刻开始,院长就一直想知道他们调查的结果,无奈陆再非的室友们一直围在两人四周,令他无法插入。现在陆再非的情况再次发生变化,作为医生的院长已经无法控制,唯有指望冷心他们能有什么收获了。
冷心观察了几分钟,试探着取下电板,同时以目示意院长。
在他将机械手带进病房时,院长已经觉得此物必有古怪。此时见冷心不顾病人,反而注意的是机械手的电板,心中已大致猜到一些,见了冷心的目光,他立时伸手探陆再非脉搏,过了几分钟,放开手道:“现在又恢复稳定了。”
其他人议论不止,冷心却是心中雪亮。他将那块电板揣入口袋,对那些学生道:“这个机械手很有意思,借我玩一玩好么?”学生们不以为意,他便将机械手一并拿着,和段云一起走出了病房,院长随后跟了出来。
“怎么回事?”院长压低嗓门问道。
冷心将此事大致说了一遍,然后将那块电板拿出来,细细看了看,轻轻一笑:“谁能想到是这个东西作怪呢?”
院长也已心中了然,微微点头。
从入院以来,陆再非一直在不断衰竭,唯有冷心他们到物理实验室的这段时间里,他的体力保持稳定。而当机械手的电板再次被装上后,他的衰竭再度开始,直到冷心取下电板,他才重新恢复稳定。
既然已经可以大致确定陆再非的病是由于他与某种易消耗能源发生了交换,而电板又恰好是这样一种容易消耗的能源性物体,两相吻合,可以推测出,与陆再非发生交换的,十之八九就是冷心手上这块小小的电板。
段云还有点担心:“那么,陆再非的性命是否保住了?”
冷心微微一笑:“他无非是体力消耗过多,现在消耗他体力的因素已经排除,只要给他补充营养和能量,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了,而且,如果你嫌自然恢复太慢的话,”他突然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我还有比较快的方法。”
“什么方法?”段云刚刚问出这句话,见冷心望这手里的电板笑意难掩,蓦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顽皮地一笑。两人既然同时想到,便跃跃欲试。院长如何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些什么,淡淡道:“现在是休息时间,只要你们不危害他人生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言毕走进病房,关上了门。
冷心和段云相视一笑。
且不论冷心和段云究竟想到了什么顽皮的主意,这边蒋世超他们,倒真是发现了一些事情。
从医院出来后,蒋世超便要去找赵雪君一起寻找401室的同学,但是林丁拦住了他:“算了,天快黑了,带着她反而是个累赘——何况还有那只猫。”说完不屑地撇了撇嘴。蒋世超知道他和那只猫犯冲,更何况天黑以后赵雪君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怕到时候还要来照顾她,倒不如不叫她的好。
既然已经决定不叫赵雪君,寻人的任务就落到了他们两人的头上。虽说他们知道自己要找的目标,比冷心他们的资料要齐全一些,然而,在这之前,学校管理人员已经奉校长的命令仔细找了一遍,却没有找到其中任何一人。当时寻人的有十多个人,而且是在大白天,尚且无法寻到,何况现在仅凭他们区区二人之力?天已有些毛毛的暮色,再拖延下去,找人的难度会更大。
因此,和冷心他们一样,蒋世超也是先行锁定了一个搜索的范围。
他的看法是,现在几乎全校都知道了401寝室起火的事情,而该寝室的学生全部都是校足球队的成员,在学校内,认识他们的人应该相当多。这意味着,如果他们在学校内,一定早已知道寝室着火的消息。而得知这个消息的正常反应,当然是立即回寝室查看情况。
所以他们搜索的第一个地方,也是寝室。
但和冷心他们不同的是,蒋世超两人只须到楼下问一下传达室的阿姨,便知道401寝室的人根本没有回来过——校长已经叮嘱那阿姨,如果该寝室的人回来,立刻告知校长,所以那阿姨一直坐在那里守着。
因此他们只是到一栋宿舍楼底下转了一圈便离开了,没有碰上随后赶到的冷心和段云。
既然他们不在寝室,也就说明,他们并不知道寝室着火的事情,从而可以推断,他们多半并不在学校内部。
不在学校内,他们会在哪里呢?
整个学校与外界的交通,主要是通过校车。
蒋世超他们去的第二个地方,就是何伯的宿舍。
平时这个时候,何伯还出车在外。但是由于车子出了点小毛病,今天整整一天,何伯都没有出车,当蒋世超和林丁赶到的时候,他正在一边吃晚饭一边看电视。看见两人来到,何伯十分高兴,拉着他们便要他们进屋。蒋世超和林丁哪有这个闲情?得知校车一整天都在车库维修后,他们便匆匆告辞了。
既然校车一整天都未出动,401寝室的学生今天显然不可能乘车外出。
而在今天早晨,一栋宿舍传达室的阿姨曾看见401寝室的学生从宿舍楼里走出来。这就排除了他们昨天离开学校未归的可能。
这样一来,401寝室的学生不在校内,去城区的交通工具又无法使用,可以推断出,他们多半是离学校不远的那一片荒野。
蒋世超和林丁没有迟疑,从职工宿舍出来,经过医务室、梧桐大道和政务楼、办公楼,走出大门,进入校外茫茫荒野之中。
薄暮下的荒野,一望无边,野草在晚风中低拂。灰色的天空上浮着瓦片般的碎云,远处天地交合处一抹斜晖的浅红。10月的风已经有些寒意,虽不刺骨,却总是免不去几分萧索。几根碎草伴着浮土在风中飘荡,仿佛寂寞荒野自己独赏的舞蹈。离校门越远,萧索之气越浓,校内的人声渐渐不闻,而草动与风响,却清晰在耳。站在荒野的中央,有些迷失方向,直到回头看见学校矗立身后,心里才微觉踏实。
风中飘拂着一种奇特味道,似乎是什么东西在燃烧。蒋世超和林丁警觉地四望,却什么也没有看见。荒野中无遮无碍,任何四周任何动静都可尽收眼底,如果真有烟火,决计逃不过两人眼睛。
两人看了一阵,未曾发现烟火味道的来源,便继续往前走,渐渐离校门越来越远。学校在身后逐渐浓厚的暮色中变得不甚真切,而他们要找的人,却始终没有发现。
他们只好往回走。
蒋世超和林丁都觉得有些惊讶,不知道校长他们是何时找到那些人的。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满满地坐了一屋的学生,蒋世超数了数,一共十四个人,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在足球场上见惯的。
“你们来了,”校长坐在他的办公桌后,微笑道,“辛苦了,看,他们全在这儿了。”
这些人就是校足球队的全体成员。校足球队本来有十六人,自从刘永泽和肖广死去后,就只剩了十四条好汉。他们同在一个球队,平时感情都很好,互相之间以兄弟相称。在校内的足球赛中虽然互为对手,却丝毫无损于他们的友谊。10月18日的那场比赛,他们都在旁边观看,眼看着平时亲密的队友就这样粹然辞世,心中分外难受。
肖广和刘永泽生前曾与大家开玩笑,说死后如能住高楼、饮美酒、身边有好友相伴、闲来可下棋踢球,便是做鬼也快活。没想到说这话不过几天,两人竟真的死了。他们死去的第二天,足球队的队员便到南城最大的香烛店定了一套纸扎的别墅,特别叮嘱一定要有一个足球场,并且配备二十个纸人,让他们在阴间也能组成球队。
其实他们何尝相信世上有鬼?只是聊以安慰自己罢了。
今天,定做的纸屋已经做好,香烛店派人送来,却被校门口保安拦住。队员们无奈,只得将纸屋放在校外荒地里,留下一人守侯。其他人分头准备白酒等祭奠物品。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大家在荒地里碰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
他们选了一处离校门较远的地方,挖了一个浅坑,将纸屋矗立坑中,祭奠一番后,便点火烧屋。
蒋世超他们在校外发现的那些灰烬,乃是纸屋燃烧所剩,其中未曾燃尽的金色纸片,自然是纸屋上的装饰。
足球队员点燃纸屋后,过不多久便听见警报,远远地看见消防车开进校门。他们虽然关心是何处起火,但是祭奠刘永泽和肖广也是正经事,便没有理会。
校长百般寻找他们不见,便吩咐门口的保安留意他们行踪,这才从保安处知道,这些学生们原来在校外。
当校长命管理处的人到校外寻找他们时,他们正在燃烧过后的土坑边痛饮白酒,纪念死去的朋友。听说401寝室起火,他们都吃了一惊,立时赶回宿舍楼。这段时间,蒋世超他们正好往校外走去,双方路线不同,因而错过了。
队员们到了401寝室,室内的情形令他们震惊不已,甚至无法相信这一切完全是由火灾造成。室内的六张床,全部都是铁做的架子,如今竟一点踪迹也没有留下;房间里的两台电脑,也被这场大火烧得没有一丝痕迹。最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放在窗台下地板上的一副哑铃,居然也消失了。整个房间里什么也没剩,只有厚厚的黑灰,随着他们行动的脚步盘旋起舞。墙壁上裸露出的钢筋冷冷地呈现在眼前。
叫他们如何相信这一切?寝室里找不到一点曾经住过人的痕迹,就仿佛破败了许多年的老屋,风从没有窗扇的窗口吹进来,吹灭了他们手里的打火机——电线已经全部烧毁,他们只好用打火机照明——室内沉入一片黑暗。
401寝室的六名同学尤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们和队友们围着那名管理人员,纷纷要讨个说法。管理人员将他们带到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一直被消防队长缠住,刚刚松口气便得知了足球队员们的下落。等那些疑惑的学生到办公室时,校长刚刚吃完他的泡面(提到泡面,蒋世超和林丁的肚子反射性地发出“咕噜”几声抗议——他们到现在还未吃晚餐呢)。
校长毕竟是校长,用了人证物证加三寸不烂之舌,终于使得他们相信这一切都是一场事故。
然而也是一场怪异的事故。
学生们冷静下来之后,讨论分析这场火灾,越想越觉得此事太怪异,由此想到了他们在荒地里碰到的古怪事件。
蒋世超和林丁恰好在此时进门,正赶上听他们的奇特遭遇。
足球队的队员们焚烧那栋纸屋时,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象所有这类产品一样,纸屋迅速地燃烧起来,很快就被熊熊的火焰包围。通常这种祭奠用的纸屋只能燃烧十来分钟,做工精细、用料讲究一点的,可以烧二十来分钟。他们烧的这栋纸屋,用金箔银箔包装得金碧辉煌,烧的时间久一点,本也是很正常的。大家静静地站在纸屋前,望着摇摆的火焰,回忆逝去的兄弟。
过了一会,纸屋内突然发出滋滋的响声,一小朵一小朵极其耀目的明亮蓝色跳跃在火中,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纸屋四壁飞过几道细小的蓝色光芒,然后他们闻到一股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荒野中的味道。
他们闻到的,是电器短路时特殊的糊味。但是他们当时所处的环境,四周除了荒土就是野草,哪里来的电器呢?各人纷纷检查自己身上带的电子物品,没有发现异样。
而纸屋中明亮的蓝芒,在他们看来也是十分熟悉。那种光芒类似于插头刚刚插进插座是爆出的蓝色,也就是说,那是电光!
但是纸屋内怎么会有电光呢?纸屋全部是由纸扎而成,屋子的框架也是很容易点燃的细竹,即便是工人制作十不小心在其中掺进了一点电丝,在荒野无电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会出现那样的电芒。
他们无法解释。但是当时大家都沉浸在回忆和悲伤中,并没有深究此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无法忽略。
站了不知道多久,有个队员偶然看了看手表,才发现纸屋竟然已经燃烧了一个多小时。
虽然燃烧了这么久,纸屋的整体却依然完好。细竹框架丝毫没有变形,内部纸做的桌倚和电脑、床、书桌等等物品,居然一样也没有烧掉,虽然烧得变了形,却还保持着大体轮廓。那些东西都是纸做的,纸是易燃物品,它一旦被点燃就会迅速变成灰。但是这些纸做的东西现在却并不是这样。它们燃烧的状态,好象是非常不易点燃的物品,在大火烧烤下慢慢软化、变形、融化。
而空气中,则飘荡着塑料、钢铁、纺织品等等绝对不应该出现的气味。
队员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怔怔地看着火焰在荒野的风中恣意飞舞,直道一切都燃烧殆尽,连竹框也烧得只剩一点残余,火才在风中轰然熄灭。
此时距离纸屋开始燃烧,已经差不多两个小时。
他们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只能归结于纸屋的质量好,有几个感性一点的同学,则说是刘永泽和肖广不忍离开人世,在向他们作最后的告别。
本来他们并未将此事特别放在心上,然而面对401寝室如此怪异的火灾,他们不能不想到荒地里那场不同寻常的火。
蒋世超、林丁和校长三人听完他们的叙述,暗暗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又安抚了他们一阵,校长叫来管理办公室的负责人,命他负责401寝室学生的安置和赔偿。那些学生在校外呆了许久,伤心兼疲倦,回来又受到寝室火灾的打击,更加觉得疲惫,便跟随那人出去休息去了。
“很明显了,”林丁等他们一出门,便迫不及待地说,“他们在荒野烧的那栋纸屋……”他咧嘴一笑。
“……实际上就是401寝室。”蒋世超接过他的话头道,“这次的交换是发生在纸屋和真实的房屋之间。”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401寝室在极短的时间内烧得一点不剩,因为它是作为纸质物体在燃烧,在401寝室四周的火之所以不蔓延到其他寝室,并且形成那样方正的边框,正是因为与纸屋交换的只有这一间寝室,其他寝室不是交换对象,所以不会燃烧。”林丁道。
校长也微笑道:“在纸屋中的蓝色火焰,其实就是401寝室的电器起火发出的电光,那些古怪的味道,也是401寝室内各种物品燃烧的气味。”
“只是,为什么这次不是人和物体交换呢?”蒋世超沉思道,“这和以往事件的规律不一致啊。”他又想了一阵,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在他沉思的时候,林丁四处看了看,问道:“校长,棋圣他们哪去了?”
校长微笑道:“他们在招待所休息。”然后他打了个电话给杨天问,那边回答一切都好,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
现在只剩医院里的陆再非了。
蒋世超和林丁将陆再非的情况告诉校长,校长立即和他们一起,往医院这边来。
陆再非的病房里熄着灯,仿佛人已经睡了。大家觉得奇怪,象他那样严重的病情,周围应该有很多医生在,就象他们下午第一次来时看到的那样。即便病人睡了,医生和陪护人员也总有一个不睡的,不至于将灯关上。
病房门没有锁,林丁将门推开,开了灯,大家都怔住了。
陆再非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病房内一个人也没有。
陆再非哪去了?医生呢?冷心和段云呢?
难道?
蒋世超和林丁发出低低的惊呼,校长也担忧地道:“他不会是去了吧?”
难道陆再非终于还是没能救活?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女声在三人声后不悦地问到。三人回过头,原来是一位护士。她认出校长,微显惊讶,“校长?你是来找院长的么?”
“这个房间里的病人哪去了?”林丁着急地大声问道。由于焦急,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礼,那护士很不高兴地看他一眼,冷冷道:“当然是出院了。”
“出院?”蒋世超和林丁的眼睛和嘴巴同时长大成“O”形。两人努力、仔细地回忆下午见到的陆再非,那副气息奄奄的样子,绝对离临终不远,即便不是马上要死,也一定是要在病床上缠绵一阵子才能恢复的,出院,怎么可能?
见两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护士更加不高兴了,不再理会他们,转过头对校长道:“校长,院长和冷医生一起出去了。”
校长点点头:“这名病人的病好了吗?怎么这么快出院?”
那护士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显然不理解校长怎么对一名普通学生如此关注,她很快回答道:“是的,他恢复得很快,完全没问题了。”然后她仰天思考了一下,“说起来我们也不敢相信呢,明明病得快要死了,忽然莫名其妙地好了。”
陆再非的病好了,显然是冷心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件和陆再非发生交换的东西。蒋世超他们十分好奇,当即电话和冷心联系。冷心将事情始末说了,末了发出一阵窃笑。
“但是陆再非的病是怎么样恢复得这么快呢?”林丁还是没有明白。即便明白了陆再非是和机械手的电板发生了交换,但是他身体里的能量毕竟已经大量流失,又如何能这样快地补充回来呢?
“我想我猜到了。”校长微笑道。
蒋世超也微笑:“是啊,应该是那样。”
林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那边冷心始终不肯解释,只是很狡猾地笑着。最后还是段云告诉了他。
冷心他们明白了陆再非是和电板发生交换后,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们想的是,既然陆再非身体里的能量可以通过电板流失,那么是不是也可以通过电板补充呢?
他们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不过将电板充电充足。随着电力充入电板,陆再非的面色明显地恢复,渐渐醒来,双颊变得丰满,然后,居然恢复了八成左右的力气。
就在陆再非恢复了八成力气的时候,段云不留神将一滴滚烫的开水滴在电板上,只听陆再非一声惨叫,手上便留下了一块烫伤的痕迹。电板因为这一烫也就报废,它和陆再非之间神秘的联系似乎也因此解除。陆再非体力虽未完全恢复,仍旧有些虚弱的样子,但是只需要休息和调养,过几天就应该没事了。
说完这事,段云也是一阵得意的笑。
蒋世超却听得出了一身冷汗:在陆再非仍旧与电板交换的时候,要是那杯开水全部倒在电板上,那又是什么后果?
不管怎么说,这个夜晚基本还算圆满,只是损失了一间寝室,却没有人员伤亡。
明天又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啊!”坐在他们前面两排的一名女同学突然低声叫了起来。虽然声音很低,但是在安静的教室里听来,还是十分刺耳。大家全都朝她望去。只见她捂着自己的手臂,皱着眉头。她身边的一位同学凑过去,将她的手拿开,露出下面的手臂来——那上面有一小滩血迹。
“怎么搞的?”有人轻声问。
“刚才在钉子上划了一下。”这名女同学道。手臂上的血还在渗出来,渐渐地浸透衣服,一滴滴往下滴。
又等了一阵,那血没有止住的意思,老师便令这名女生去医务室。
其他同学继续上课。窗外阳光明媚,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赵雪君上午没有课,睡到十点多钟才起床。起床后,她便带着那只黑猫来医务室,想知道冷心他们有没有什么新发现。走过梧桐大道时,脚下滑了一跤,差点跌倒,慌忙随手扶住路旁的一棵树。
那树上不斜斜地张着一根树枝,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折断,留着一截尖利的断枝在那里。赵雪君的衣袖在那断枝上挂了一下,只觉一阵疼痛,手臂上已经被划破一道伤口,血从破了衣袖口中流出来。
她赶紧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加快脚步走到医务室。冷心一边为她包扎,一边将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她的伤口还未处理完毕,门口一阵哗然,就见几个人扶着一名女生走了进来。
那女生面色苍白,右手的袖口里不断涌出浓稠的鲜血。冷心赶紧将她的衣袖剪开,只见前臂上有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血洞,正汩汩地往外冒血。那女生一半害怕一半疼痛,低声呻吟着。冷心迅速地为她清理伤口,一边包扎止血,一边询问这是怎么回事。那女生摇摇头,声音微弱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臂突然一痛,接着就有湿湿热热的感觉,开始两分钟我还不知道,直到血流出袖口,才知道事情不妙。”她看来有些怕见血,麻起胆子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脸色益发苍白。
“你不知道这个伤口怎么来的吗?”赵雪君好奇地问。
“不知道,”那女生害怕地道,“我的衣袖一点也没有破啊,如果是有什么东西刺了我的手臂,衣袖肯定也会有个洞啊。医生,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她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善,血也止住了。只是精神仍旧委靡,担心自己得了重病。
冷心仔细地查看了她的手臂和衣袖——衣袖上确实没有破损的痕迹,但是在对应伤口的位置,有一点线头冒了出来。
“没事,可能是你自己不小心撞到什么。”冷心轻松地道,“衣服也不是完全没破,看,有点线头露出来了。”
“啊,这不是衣服上的线头,”那女生道,“这里本来有一粒纽扣,这是订纽扣的线——咦,纽扣掉了啊,我才发现呢。”
“放心好了,回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冷心给她开了点消炎的药,安慰她。
那女生半信半疑,很不放心地动了动手臂,确定不再流血,便离开了。
“奇怪。”冷心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
“是很奇怪啊,这个伤口哪来的?”赵雪君道。
“不止这个伤口奇怪,”冷心道,“从早晨到现在,加上你,一共有六名女生来医务室包扎伤口了。除了这个女生之外,其他几个都只是轻伤。今天怎么这么多女生受伤?”他皱着眉头沉思。
正沉思间,门口又走进来几个学生,搀扶着一个受伤的女生,后面跟着杨天问和许森。
“又来了。”赵雪君低声自语。
那女生的半条裤管都被血染红,一路走进来,在地上留下许多鲜红的脚印。冷心剪开她的裤管,只见小腿内侧有一个十厘米左右的创口,似乎是被什么钝器割伤一般,伤口四周皮肉翻卷,参差不齐。
但是她的裤管没有一点损伤。
冷心很快就为她处理好了,同时问她是怎么受的伤。
这女生比先前那个健硕得多,虽然痛得龇牙咧嘴,但是面色还算正常,也不是特别害怕,
“我不知道啊,”她说,“正在上课,突然觉得腿上很痛,好象被人割了一刀,一看,就是这个样子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她侧着头沉思一阵,摇摇头,笑道:“可能是被桌子或椅子的角划伤的吧?不过我的裤子质量还真好啊,居然一点也没有破。”
送走那名女生,冷心这才有空和杨天问他们打招呼。
“你们怎么看?”冷心问他们对这几件受伤事故的看法。
“难道这就是第二个推论?”说话的是杨天问。他们听院长说起冷心昨夜救陆再非的方法,觉得很有趣,便想来找他聊聊,正好在门口遇见那个受伤的女生,并且听见了冷心刚才说的话。
“为什么你会认为这是推论二?难道不能是另外一件交换角色的事故吗?”赵雪君不解道。
而冷心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在“推论一”的阶段,除了有人死亡的那两天,其他的日子,每天都只会发生一件怪异事件。
反过来说,也就意味着,发生一件以上怪事的日子,必定是有人死亡的日子。
两起死亡事件都是因为那个“一局和棋=两条人命”的推论而来,如果没有和棋,也就不会有人死亡。
因此可以看出,只有在“推论一”实现的时候,那一天的怪事才会在一件以上。
从“推论一”出现后到现在,已经经过了两天。
星期一,一栋宿舍501寝室的陆再非出事。
星期二,一栋宿舍401寝室发生火灾。
每天都只发生了一件怪事,没有人下围棋,因此“推论一”的可怕情形没有出现。
今天是星期三。
从早晨到现在,冷心已经治疗过好几位受伤的女生,而每位女生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受伤。
最奇怪的事,除了赵雪君之外,其他几位女生,在她们受伤的部位,虽然伤口很深,伤口上面的衣服却一点损伤也没有。
如果这算是怪事的话,那么今天早晨到现在为止,一共发生了七件怪事。
发生的怪事超过了一件,是不是就意味着凶手的推论又出现了?
而在这几件事故中,没有出现围棋,是不是说明,这些事故,不是因为“推论一”而引起、而是一轮新推论——也就是“推论二”而引起的?
如果是,那么,“推论二”是什么呢?
到了三点钟,冷心刚刚送走第17位女生时,门口又来了一个患者。
这回是个男生,脸色发青,嘴唇边都是斑斑血迹。他右手紧紧捂着左边的肩膀,那儿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
在他身后,跟着林丁和蒋世超。
林丁和蒋世超上午课后,便急着想调查最近的事情。但是想了想,又不知该从何入手,似乎该查的资料都已经查过了,却一点头绪也没有。两人在校园里转悠了一阵,猛然想起,按照凶手的惯例,每天都要发生至少一件怪异的事情,而今天还没有遇见这样的事(他们并不知道有这么多女生受伤)。本周星期一,事情发生在501寝室;星期二,401寝室的陆再非,照这样推断,今天301寝室多半会出事。既然不知从何入手,倒不如事先阻止事故的发生——毕竟他们曾经成功地挽救过杨天问和许森。
两人于是一同来到301寝室。寝室内的6人恰好都在,见两个陌生的同学来,都询问地看着他们,想知道有什么事情。因为是临时决定要来,两人都忘了编个合理的借口,一时尴尬地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幸好蒋世超在校内实在有名,大家看见他额头上的钻石,都认出了他,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蒋世超这才有几分钟缓冲时间,编造了一个正当的理由,令301寝室的学生都留在寝室不出去。
大家在一起说着话,林丁时不时看看手表,眼看着到了下午——所有发生在一栋寝室的事件都是在下午发生的——他和蒋世超的神经都高度警觉起来。
会发生什么事吗?
靠窗的桌子上放着一碟西点,大家都随意地拈来吃。那西点是同班女生亲手做的,手艺很不错,香甜软腻,入口即化,连空气中都飘着一股甜香。很快碟子就见了底,只剩最后一块,大家都矜持地不再伸手。过了十来分钟,离桌子最近的一个同学,因为受不了那股甜香的诱惑,加之中午只吃了一碗袍面,肚子有点饿,便将那剩下的西点拿来吃。大家纷纷笑他,他也不以为意,张大嘴便咬了下去。
刚刚咬下去,他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地惨叫,大家都被他的叫声惊得站了起来。只见他嘴里不断流出血来,手却捂着肩膀。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很惊慌。蒋世超和林丁略微猜到一点,赶紧令他吐下那块西点,带着他来了医务室。
冷心一边听蒋世超叙述,一边小心地剪开那男生肩膀上的衣服。
果然不出所料,那男生的肩膀上,缺了一块肉,伤口的周围,赫然是一圈牙印。
冷心赶紧为那男生包扎止血,那男生犹自惊魂不定,连声问是怎么回事。冷心随口说是一种奇特的虫子咬伤。那男生听说,脸色又白了三分:“会不会有毒?”冷心再三再四的保证绝对没有毒,他不会死也不会留下后遗症,他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一离开,几个人互相对望一眼,同时道:“他和那块西点交换了!”
不错,将冷心在那男生肩膀上提取的牙印,与蒋世超他们从301寝室带来的那块西点上牙印对照,证明是同一个牙印,西点上缺口的形状和伤口的形状完全一样。
“他自己咬掉了自己一块肉!”林丁做了一个鬼脸道,“这块西点怎么办?”
冷心取过一个消毒托盘,将那块西点放进去,小心地锁在柜子里,叹口气道:“至少今天之内必须保存好,万一让人吃掉了……”他没有说下去,大家想到那种情形,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301寝室发生怪事是在意料之中,几人不再多说。杨天问将女生受伤的事情告诉蒋世超他们,他们大吃一惊:“有17个女生受伤?人数怎么这么多?”
“这是到目前为止的统计,估计还会有新的来。”冷心道,“我们不能坐等事情的发生了,必须主动出击。“
蒋世超深以为然:“在‘推论一’的阶段,我们知道了和棋与死亡的关系之后,就能够采取有效措施阻止这种情况出现,因此我们现在一定要知道‘推论二’是怎么回事。”
“那就分头行动吧,”一直不说话的许森道,“整件事情分为推论部分和每天必然发生的部分——从推论部分我们已经得到一部分线索,至少知道了龙应水和朱环与‘推论一’有关;而每天必然会发生的那一件怪事,”他顿了顿,摇摇头,“现在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我们就去调查‘推论一‘中得到的线索,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杨天问指了指许森和段云。
林丁点点头:“我和世超就去调查另外一部分。”
大家分配妥当,便要出发,猛听得一个声音道:“那我呢?”说话的是赵雪君,她一直在静静地听,满心以为自己会被分配做些事情,谁知他们竟然好象将她忘
下午,又陆陆续续有七八个受伤的女生来医务室,冷心一直忙个不休,不觉已是暮色四垂,食堂边飘来饭菜和炊烟的味道——腹内的空响提醒他,该是吃饭的时候了。他脱下白大褂,卷起衣袖便去洗手。水龙头打开后,一到透明的水倾泻而下,在这股水柱尚未到达水池底部时,他蓦然呆住了。
他看见了一样东西。
飞流的水柱表面,光溜溜地反射着灯光,还反射着冷心自己模糊的影子和四周其他的东西——由于水柱是流动的,这些影子都不清晰。但是除此之外,有一个影像却特别清楚。
那是一个绝顶美丽的女子,清秀典雅的五官,面目温柔可亲,在水柱上对着冷心凝眸含笑,目光中似有前言万语。虽然只是一个影子,却清晰可辩,如同镜子中的影像一般纤毫必露。水柱飞落,而那个绝美的容颜却始终停留在那个高度,处于冷心的俯视之下。
冷心呆了只不半秒钟,立刻反应过来。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又有女生来治疗伤口了。于是他回过身去——这一回身,他又是一呆——身后是一屋子的医疗设备,敞开的门外则是黑沉沉看不清的夜色——没有一个人。
他心里一阵发毛,表面上不露声色,强自镇定地四处看了看,什么也没有,身后猛然传来“啪”的一声,他全身一紧,赶紧又转回身来——原来是水龙头的水柱终于落到池底,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嘈杂的水声。水柱碰在铺了瓷砖的水池底部,便碎裂成无数滴细小的水滴,从池底反弹上来,而水柱中那个女子的容颜,则已经消失不见。
难道是看花了眼?冷心狐疑地盯着水柱。盯了一阵,又让他看出了一点东西。
那副美丽的面孔,虽然从水柱中消失,但是在池底溅起的无数水滴,就仿佛无数的镜子,每一滴水中都是一个小小的美女,在那里巧笑倩兮。
那女子无处不美,令人赏心悦目,但是看在冷心眼里,却是毛骨悚然。
冷心勉强看了几秒钟,确定自己并未曾看花眼,饶是他见惯死人,已经练得胆大无比,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连连倒退几步,鼻中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对这种香味他并不陌生,今天一整天治疗的女生,身上都带着类似的味道,这是女孩子头发的香味。
然后,他后退的身体,撞到一个柔软的躯体,那显然是个女性的躯体。
他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往斜刺里猛跳出去,瞪大眼睛惊恐地回头。
在他叫出声的同时,他也听到一个极其尖利刺耳的声音在大声地叫,叫声比他的声音还大,同时还有另外一种决非人类所发出的怪异声音,如此凄厉,令他心中又是一阵发颤。
等他稍微定睛一看,却差点气得背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赵雪君惊恐地问,脸色煞白。
居然是她?她被冷心撞得倒退了几步,一只脚踩到了紧随其后的黑猫,那猫的惨叫兀自未息。赵雪君对这只猫真是没话说,发觉踩了它,立即蹲下去将它抱在怀里抚摩安慰,猫咪发出委屈的呜咽,总算停止了哀号。
他撞到的居然是赵雪君和那只古怪的黑猫?
冷心终于理解了林丁对这只猫的宿怨——在这种时候、发出这么恐怖凄惨的叫声,实在算得上是一桩罪恶。
“你怎么突然来了?”他心中恼怒,语气有些不善。
赵雪君见他神色怪异,举动失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小心地道:“我刚从那些女生那里回来——你刚才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经她一说,冷心立即冲到水池边——虽然赵雪君只是个弱女子,但是有她在,冷心也就有了勇气再次面对那个面孔。
水柱清亮如许,水滴透明无邪,灯光闪烁其上,恍若流金碎玉。
那个面孔消失了。冷心在水池四周仔细寻找了一阵,什么也没有找到,那个绝世的美女惊鸿一瞥,消弭无踪。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赵雪君追问道。冷心将事情大致告诉她,她发出一声又一声低低地惊呼,面色苍白,“那是怎么回事?”
冷心摇摇头:“不知道。”他随手拉过身边的椅子,就要坐下去。
他的白大褂就搭在着把椅子的靠背上,他这么一拉,白大褂就很自然得滑到了地上。赵雪君连忙俯身拾起,看了看,皱着眉头道:“你看看,白大褂怎么弄得这么湿?”
“是么?”冷心漫不经心地在椅子上坐下,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过了两秒,他猛地站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赵雪君又吃了一惊,正结结巴巴要重复一遍,冷心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她手里抢过白大褂,仔细查看起来。
白大褂的腰部,有一大团湿印。
冷心可以肯定的是,在他去洗手之前,这个地方还是干的。因为在那之前,他还特地检查周身有无留下伤者的血迹,如果那时候就已经湿了,这么一大团水印,他绝对不会忽略过去。
而在他洗手的时候,是先脱下白大褂的,放白大褂的椅子,离水池大约两米,水池里的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溅上来。
冷心审视那一团水印,发现那仿佛一些奇怪的花纹。
到底是什么呢?
“展开看看。”赵雪君也看出这水印形状奇怪。两人各执一边,将白大褂尽量展开。
展开的白大褂在灯光下白得有些刺眼,如同没有使用过的画布,而那团水印,也就格外明显。
那团水印被这样一展开,立时就可以看出:那是一行字。字是用草书写的,所以在揉成一团时很象花纹。
字的内容是:“自寒兮以降,世无女子。”
自寒兮以降,世无女子?两人咀嚼这句话,都觉得分外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寒兮”二字,犹为耳熟。
他们是在哪里听过这句话和这两个字呢?
两人低头沉思不语。白大褂上面的水印,在他们读过之后,便迅速地消失了,原来是水印的地方,干燥得仿佛从来就没有湿过一般,令两人目瞪口呆。
尚未得出一个结果,门口一阵吵闹与惊慌的声音,拥进来好几个高大的男生,其中一名男生手里抱着个女生。
那女生身材极其短小,仿佛孩童,自大腿以下的部分已经全部被血染红,一路行来,鲜血淋漓,血象泼墨般染红了医务室地面。那女生双目紧闭,面如白纸,气息极其微弱。
冷心和赵雪君赶忙迎到跟前,到了跟前,赵雪君发出了一声尖叫。
原来那女生并非身材短小,而是因为,她的一双小腿,从齐膝的地方已经全部被截断,断口出露出森森白骨。那女生虽然在昏迷中,全身仍旧是不住抽搐,可见痛苦极深。
“赶紧送医院!”冷心厉声道。
那些男生一个个都是惊慌得面无人色,听得冷心这样一吩咐,立即转身朝医院狂奔,冷心追上去,一边狂奔一边为伤者的伤口垫上纱布止血,同时指点抱着她的男生按压她大腿上的止血点。纱布垫在伤口上毫无效果,几秒钟内就被染透了。好在医院离医务室不远,冷心先行狂奔进去,吩咐急诊室医生作好准备。
那名女生很快就被推进了手术室,正要关门,一名男同学急忙冲上去,叫道:“等等,她的腿…….”冷心这才注意到他手里一件衣服已经被血浸透,里面包着一团东西。手术室医生将衣服展开一看,赫然一双人的小腿。医生赶紧将这双小腿带进手术室,门在他身后关上,冷心、赵雪君和那些男同学们都被关在了门外。
“她不会死吧?”一名男同学喃喃道,“腿还能接得起来吗?还能走路吗?”其他男同学面面相觑,一脸凝重。几个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去清洗一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冷心问道。
“很奇怪,”那名一直将那女生抱进来的男生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他的双手都被血染红了,这么一擦,脸上也有了血迹,他自己恍然未觉,赵雪君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为他擦拭干净,他感激地一笑,添添有些发干的嘴唇,“真是太奇怪了。我们,”他指了指身边的几个男生,“我们和朱明(那女生的名字)是要到食堂打饭的,刚走到梧桐大道,她忽然惨叫一声——天哪,真是叫得很惨,”他看看那几个男同学,他们都纷纷点头赞成他的话。
“我从来没想到人能发出那样的叫声,”另一个男生接下去道,“我们都被这叫声吓得往旁边跳了两步,等我们定下神来,就看见朱明倒在地上,身体下面流了很大一滩血。我们凑过去,摇了摇她,没有反应,她已经昏死过去。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一边一个人将她扶着坐了起来,谁知道…….”说道这里,他脸色已经白得不成人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说不下去了。另外几个男生的脸色也是极其难看,一个个额头上都是冷汗淋漓。
停了两三分钟,冷心道:“怎么样?”
“我们扶着她坐起来,”先前抱着女生进来的男生道,“扶她的时候,她的身体在地面上挪动了一点,然后,我们就发现她的腿形状很不对劲,弯曲成十分怪异的形状。我们猜她的腿可能是抽筋了,一个同学便俯身去拽住她的一条小腿,想为她按摩放松,谁知,谁知,”他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咽了好几口唾沫,才神色坚定地继续说下去,“当他拽着她的小腿的时候,那腿,竟然就这样从朱明的身体上断开……”他望了望一个矮个头的男生,不再说了。
那名矮个头的男生已经擦了很多把汗,但额头和脖子还是亮晶晶地被汗浸透。他全身微微有些发抖:“那个人就是我。我抓着她的腿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一点阻力,就将它从她的身体上拿下来来了,就好象,那腿原本就是和她的身体分离的。我拿着她的腿,他们全都怔怔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笑了起来——我想这肯定不是她的腿,这肯定是别的东西。但是那腿上正往下流的热乎乎的血、发出的浓厚的血腥味、腿断开处的伤口,都绝对真实无假。我以为自己会晕过去,可是,”他神经质地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能够十分冷静地将腿放在地上,然后,你们猜我做了什么?”他望着冷心和赵雪君。赵雪君已经听得毛骨悚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连连摇头。冷心没有说话。
“他竟然又去捡起另一条腿。”先前那名男生又说道,“其实我们都想那样做,因为这事发生得太怪异、太突然,我们无法相信这是真实的——我们甚至没有发出惊叫。朱明的两条腿都是形状古怪地扭曲着,既然其中一条腿掉了下来,我们立即想到,另外一条腿是否也是如此。然而我们都没有勇气去做,只有他,”他指指那个小个子男生,“他可能是受刺激过度,居然伸手去拿另一条腿,而那条腿,也就这样轻轻巧巧地从朱明身体上分开了。我们互相看着,心里实在害怕到了极点,这情形太诡异:前一分钟还好好地走在我们身边的女同学,突然莫名其妙地倒下了,地面上,她失去小腿的身体显得分外短小,而浓稠的血液如同喷井一样从伤口里喷出来,那两条小腿如同废弃物般浸泡在血水里。”
“我们害怕得呆了,不知道该如何理会,”小个头男生道,“这时候朱明在他们怀里抽搐起来,这提醒了我们:她受了重伤,必须立即治疗。我们虽然吓得手脚发软,但还是合力将朱明抬了起来,放到一个同学手里,就近往医务室去了。我个头小,帮不上忙,便想到了她的两条腿——我想或许还可以接上,便拾起来包好了。”
“她会死吗?”一名男生声音细微地问冷心。冷心道:“不知道,她伤得很重,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象以前一样走路了。”
那些男生听了他的话,都是面色黯然。
“你留在这里,”冷心对赵雪君说,“我要回医务室了,可能还会有女生受伤。”赵雪君心里十分害怕,但是她没有多说什么,惨白着脸点了点头。
走到门口,冷心忽然想起一事,回过头来,见赵雪君正凄然无助地望着他,怀里紧紧地抱着那只黑猫,他不由一怔,猛然想到,赵雪君也是一个女生,而且是一个胆小的女生。
“你还是先回去吧,这里…….”他犹豫了一下,蒋世超他们都已经各自行动去了,这里又不能无人,如果赵雪君走了,发生情况他们便无法知晓了。
“没关系,”赵雪君的声音分明在颤抖,但是她硬挤出笑脸,“我明白,我明白。”她不再说话,亲了亲黑猫的额头,慢慢走到走廊里一张长椅旁,坐了下去。冷心静静地看了她一阵,走过来道;“你现在立刻去找院长,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然后要他和校长一起来这里守着。等他们来了以后,你到医务室去,那里也需要你的帮助。”说完,不等赵雪君回答,他便快步离开了。
冷心回到医务室,刚进门,蒋世超和林丁就冲上来,一边一个,扳着他的身子前前后后仔细检查,同时问道:“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
“我有什么事?”冷心有点不明白。
那两人检查完毕,确信他没有受伤后,松了口气。林丁指着地上那一大团一大团的血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两人出去调查那一系列怪异事件,稍有收获,便来医务室找冷心,想一起讨论一番。谁知来了之后,只见门前地上鲜血淋漓,医务室的门大开着,室内空无一人,灯没有熄,冷心的白大褂滑落在地,仿佛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匆匆离开一般。两人一看这情形,立时担心起冷心的安危来,在室内找了一阵,没发现什么线索,正要出门去找,冷心恰好回来。
冷心听得他们这样一说,心里十分感动,表面却不露声色,只是淡淡一笑,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两人。两人听了,都是一脸严峻。林丁微微颔首,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冷心问道。
“恩,”林丁严肃地道,“那只黑猫又出现了。”这次蒋世超没有阻止他这样说,自从上次在办公楼发生的事情后,他对这只黑猫也颇为怀疑。
“你们发现什么了?”冷心暂时不想理会黑猫白猫的,一心想知道他们调查的结果。林丁听他这样问,嘿嘿一笑,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道:“有重要发现!”
冷心挑了挑眉,等待下文。
“一栋宿舍的701、601、501、401和301寝室都发生了事故,对么?”林丁故弄玄虚道。冷心不作声,静静地看着他。他等了一阵,见没有回答,只得继续说下去,“虽然都发生了事故,但是有一间寝室的事故与其他寝室不同。你知道是哪一间么?”
“不错,”蒋世超接道,“我们认为这间寝室被特殊对待,必然有其缘故……“不等他说完,林丁已抢过话头道:”所以我们专门对这间寝室进行调查,果然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说到这里,他又止口不言,眼睛紧盯着冷心。冷心冷冷道:“你别这样看我,我猜不出来。”
林丁得意得一笑:“401寝室被特殊对待,是因为它里面曾经住过特殊的人物……”他慢条斯理地还在卖关子,蒋世超已经一口气说了出来:“龙应水和朱环曾经在那里面住过!”
“哦?”冷心眼睛一亮,“这么说,在‘推论一‘的阶段,我们并没有走错方向?”
蒋世超点点头:“看来是这样。只是这推论二……”他苦笑一声,“实在猜不出来是什么。不过我们还有一个猜测。”他的神色变得更加凝重,“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林丁的神色也正经起来。冷心看他们如此严肃,立即问道:“是什么样的猜测?”
蒋世超缓缓道:“你想一想一栋男生宿舍发生事故的楼层——按照出事的顺序想,或许你会跟我们想到一起去。”
“哦?”冷心不明所以,但看两人的神色决非开玩笑,便依言回想那些楼层:“最开始是七楼,段云和镜子交换;然后是六楼……”他尚未说完,蒋世超便打断道:“不要想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想那些事是发生在哪一层楼——只要想那个数字!”冷心惊异地看他一眼,继续回想:“那么,只想楼层的话,那就是七——六——五——四——三……”他越往后说眼睛睁得越大,说到“三”是,他的神情已经十分紧张,询问地看着蒋世超。
“你想到了,是么?”林丁问道。
冷心没有作声,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用纸巾擦拭一下面颊,喃喃道:“难道真是这样?如果是这样,那……”他蓦的望着蒋世超和林丁,“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七——六——五——四——三——”蒋世超苦笑道,“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接下来应该就是——二,然后就是一,再往后……”他打了个寒颤,住口不言。
这样按照数字从大到小地数,对于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他们来说,并不陌生。电视和生活中,这样的倒计数实在很多。例如香港回归时,就曾经有回归天数的倒计时;火箭上天时,
最后的十秒钟也进行倒计时;而在警匪片中,最常见的是,定时炸弹的倒计时——那是死亡的计时。
无论什么样的倒数计时,当计时为零时,必然会发生一件重大的事故——那就是计时的最终目的。
凶手按照数字倒数的顺序在一栋宿舍制造事故,看来仿佛这栋宿舍成了它的计时器,按照计时的特点,当一楼也发生过事故后,就表明计时终结。
计时终结后,会发生什么呢?是不是就是‘推论一’要达到的最终结论?
如果是,那是个什么结论?凶手又将以什么手法来昭示这个结论?
无论如何,从“推论一”的残忍和诡异来看,这个结论必然更加令人恐惧。
“你们还发现什么?”冷心吸了口气道。那两人黯然摇头。
“别灰心,”冷心又深呼吸几口,拍拍两人肩膀道,“毕竟还是让我们知道了,总比当初蒙在鼓里要好。”
“我们不断地发现问题,可是总是不断有新问题出现。”林丁叹气道。冷心本以为他这番话是对目前的处境而言,再一看两人的目光,全都盯着他身后,他立即转身——
门口站着三个女生,各自捂着伤口,惊慌地看着他。
他也叹了口气——林丁虽然是个混蛋,但是他刚才说的那句话确实很有道理,确实不断有新问题出现。
赵雪君将院长和校长找来,三个人一起在急诊室外面守着。等了两个多小时,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一名女生。那女生面色非常焦急,在走廊里四处寻找,看见急诊室门口的几个男生,立刻跑过来:“朱明怎么样了?怎么会这样?我刚刚才知道……”那几个男生小声将事情告诉她,她听得呆住了,连连道:“这太奇怪了,我,我恰好在那个时候剪断她的牛仔裤……”她打了个寒噤,脸色露出可怕的神色。
“你刚才说什么?”赵雪君听她这样说,走过来问。
“你是谁?”那女生狐疑地看着她。校长也跟了过来:“你刚才说什么?你剪断她的牛仔裤?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生被校长的神色吓住了,不住往后退。院长走上来,和颜悦色道:“你不用害怕,你剪断了朱明的牛仔裤,是么?”
那女生怯生生地点点头,目光在三人脸上溜来溜去。旁边几个男生凑过来道:“校长,这和朱明有什么关系吗?她剪断的是朱明的牛仔裤,又不是小腿…….”说到这里,他们嘎然而止,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道:“不过,朱明的伤来得怪异突然,还真象是被人剪断的呢。”他似乎被自己的话吓坏了,立即又道:“我乱说的,这当然不可能!”
那女生已经吓得不知所以,背后紧紧贴在墙壁上,恐惧地看着所有的人,喃喃道:“莫非你们都疯了吗?”
赵雪君努力引导她好一阵,她始终不肯再开口,一直用看疯子的目光看着他们。雪君没有办法,只得望着校长。校长略想了想,将她叫到一旁,低声道:“这个女孩子剪断了朱明的裤子,这很可能就是朱明伤势的来源。其他受伤女生的衣物有没有损伤的?”
赵雪君自然知道校长是什么意思,但是这点她没有注意,只得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校长没有再说什么,陷入了沉思。
“校长,如果真是这样,”赵雪君在一旁着急地道,“如果真是这些女生和衣服发生了交换,那情形就太可怕了。”
“哦?”校长望着她,等待下文。
“因为,”赵雪君使劲咽了口唾沫,“我去调查过那些受伤的女生,她们是不同班级、不同寝室的,彼此之间没有共同特点。”
“也就是说,这次的衣服和人交换,是全校范围的?”校长凝重地问。
赵雪君使劲点了点头。
本来这次有如此多的女生受伤,校长和院长已经觉得事情相当严重,只是还不知道这些伤都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如今看来,多半是衣服和女生发生了交换——想来衣服是何等容易损伤的物品,且小小损伤又容易被人忽略,故而造成他们调查和分析的困难。如今朱明的室友虽未说明详情,但从她话语中已经可以看出,朱明的伤乃是因她剪断了朱明的牛仔裤造成。知道了原因,问题的严重性就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究竟是不是衣服的缘故,”院长道,“还要再确定一下。”
“怎么确定?”校长问,然后猛的想明白,连连摇头,“不行!”
赵雪君听得院长那样说,略微一想,便有了主意。她伸出一只胳膊,掏出口袋里的小剪刀便欲往袖口剪去——若真是衣服的缘故,她必然受伤无疑。
校长伸手托住剪刀:“不行。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没有时间了,”赵雪君急道,“还会不断有女生受伤的!我只剪一道小口子,不会伤得很重——棋圣他们连命都可以豁出去,难道我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校长望了望院长,院长微微点头:“这是最快的法子。”
见校长不再阻止,赵雪君轻轻一剪,袖口出现了一道小口子,同时她的手腕传来一阵刺痛,掀开衣袖一看,一道细小的伤口出现在手腕上,正往外渗出血来。
校长立即命一名护士拿来纱布为她包扎后,正包扎时,猛听得身边传来轻微地撕裂声,他转头一看,院长已经将自己的衣袖撕开一道口子。
“我没有受伤,”院长捋起衣袖出示自己的手腕,那上面光滑无痕,“看来这次的事情是专门针对女生。”
“不错,不错,不错!”校长缓缓点头,“不能坐等了!”
“你准备怎么办?”院长问。校长正欲作答,目光忽然朝门口望去。院长和赵雪君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蒋世超和林丁正从门外走来。
“冷心那里受伤的女生多吗?”校长赶忙迎上去问。
蒋世超点点头:“很多,他忙不过来。”说着就将他和林丁发现的情况说了,这边赵雪君也将牛仔裤的事情告诉他们,林丁听得跳了起来:“原来是和衣服交换,我的天,这真是防不胜防啊!”
“是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隐瞒了。”校长坚决地低声道。
“您准备怎么做?”蒋世超问。
“警告大家!”校长说,“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使大家绝对不损伤自己的衣服。”
他说的是事实,衣服要损伤实在太容易了,如果不警告全校师生,很可能会再次发生朱明这样的悲剧。
“但是,”院长道,“如何让他们相信?”
“让他们相信不难,”蒋世超道,“她们只要略微一试就知道是真是假了——难的是如何让他们不恐慌!”
是啊,怎样警告大家而又不引起恐慌呢?
校长想不出办法,院长想不出办法,蒋世超和其他人都想不出办法。
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政府必定不会相信这样的鬼神之说,校长将这件事情警告大家,就意味着他的政治生命到此终结了。
他摸了摸两鬓的白发,自嘲地一笑:“干了一辈子,临老却要落个宣传封建迷信的罪名!”
“校长……”蒋世超想说些什么,被校长挥手阻止了:“你不用说了,人命和前途哪样重要,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我老了,可还没老糊涂,是不是啊子原?”他望向院长——子原是院长的名字。
“呵呵,”院长笑道,“就让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共同进退吧。既然是迷信,干脆就迷信到底吧——我们时间无多,现在的情况单凭我们的力量已经无法控制了,恐怕要请几个高人来才行啊!”
校长露出微笑:“子原还是没变啊,我想到的你都想到了。就是这样!”他面色一整,对蒋世超和林丁道:“你们两人立刻去找何伯,要他开车送你们出校。”
“是去找高人来对付这股神秘力量吗?”蒋世超道。
院长赞许地点头:“是的。我常听说城西的白云观很有几个法力高强的道士,也不知是真是假,你们不妨去找他们问问——记住,一定要尽快,否则恐怕来不及!”
蒋世超和林丁点点头,不多说什么,立刻出门走了。
十分钟后,全校都听到了校长从校广播室发出的通告。
通告将衣服的事情说了,并且警告大家一定要慎重对待,决非玩笑。同时安慰大家,叫大家不必恐慌,此事将尽快解决。
全校为之哗然。
大家听到广播的第一个反应,自然是不相信。不相信的结果,就是有很多女生拿自己的衣服做实验,导致校内受伤女生人数爆涨,冷心一个人已经应付不过来,医院增派了几名医生,临时成立一个特别门诊部,以接待络绎不绝的伤者。
有伤为证,人们这才相信校长所言非虚,一时人心惶惶,就有许多女生连夜打包要离开学校。学校里组织了老师和管理人员四处安抚受惊的学生,无奈老师们自己也是惊疑不定,整个学校笼罩在一片惶恐之中。
校长在办公室里被一大把教授学者围住,纷纷找他要个交代。他此时已经什么也不隐瞒,全部和盘托出。杨天问和许森两人听到广播声,也立即来到校长办公室,为他的话作证。那些学者教授个个都是极聪明的人物,由一名女教授当场做实验,证明衣服之事并非虚构,又回想那两起死亡事故的诸多怪异之处,便接受了校长的说法。
虽则接受,但是他们仍旧想要找出其中的科学根据来,总认为世上并不存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也不能怪他们,那些事情他们并未亲身经历,大半辈子都是唯物主义者,要他们猛然间转变观念,也实在太难为他们了。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彻底说服了他们。
校长办公室的窗户是紧闭着的。本来不觉得怎样,但是人一多了,自然就觉得气闷。许森便起身去打开窗户,当他走到窗口时,室内的灯光蓦然一黑,人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室内沉入黑暗中,但是窗外的路灯却还亮着。路灯从窗口照进来,透过玻璃窗时,在玻璃上显出一些花纹。
“那是什么?”一名教授凑过去看。
大家都觉得那花纹似乎别有含义,纷纷靠近窗口。
靠近了,便可以看出,那是窗玻璃上的裂纹,路灯在这些裂纹四周形成细小的金边,看来便如同花纹。
玻璃上有裂纹并不奇怪——玻璃本来就是脆弱的东西,一不小心就会碎裂——然而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裂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颇有规律。
室内的每个人英文水平都不低,很容易就看出,那裂纹是几个英文单词,翻译成中文就是:
“推论二:一件衣服=一个女人!”
大家面面相觑。
推论二,就以这种方式出现了。
窗外,风萧萧,有裂纹的玻璃
赵雪君和院长仍旧留在医院,等候在手术室外。那些男同学听见校长的广播,都十分惊慌,不知道怎样才好。其中一名男生在走廊内走动时,突然变得面色惨白,冷汗涔涔,似乎站立不稳起来。
“你怎么了?”旁边的同学害怕地围拢在他身边,赵雪君和院长也关注地走过去。
他在众人搀扶下走到长椅上坐好,微弱地道:“我的衣服被划破了,我一定受伤了。”院长听得心中一凛,赶紧追问他的衣服破在何处。这男生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自己的腰部,大家仔细查看,只见那里的衣服果然被什么锐器划了一道细小的口子。院长立时掀开他的衣服,只见衣内对应部位皮肉光滑完好,没有丝毫受伤痕迹。
院长皱起眉头:“奇怪,没有伤口……你很不舒服么?”
“没有伤口?”那男生吃惊地道,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广播里不是说,衣服受损,人也会受伤吗?”
“是的,是那样说的,”赵雪君道,“不过只限于女生。”
那男生立刻松了口气,面色逐渐恢复正常。原来他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只不过发现自己的衣服破了,再想到广播中的内容,自己先就害怕,以为自己受伤了。
大家都放下悬着的心。其他男生都大声嘲笑他,他极不好意思。赵雪君也忍不住抿嘴微笑。那男生看见她也嘲笑他,更加不好意思,讪讪地伸手摸猫咪的头。猫咪不习惯被陌生人抚摩,大叫一声,从赵雪君怀里跳下地。那男生立时弯要去捉它,谁知猫咪很淘气,看有人来捉它,故意远远地跑开,赵雪君在后面大声叫它,它也不理。赵雪君无奈,只得一路追去。猫咪跑两步便回头看看她,很得意的样子,总在她前方十米左右。
不知不觉跑上了三楼,猫咪仍旧是那样往前跑,突然猛地全身一震,仿佛看见了什么,在原地站住了。
赵雪君跑到它跟前,正要将它抱起,它却往后一跃退开,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
“你在看什么?”赵雪君问道,同时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看见空荡荡的走廊一路通向尽头,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猫咪的耳朵完全竖了起来,眼睛楞楞地。赵雪君不解地抚摩它,它忽然大叫一声,声音无比欢喜兴奋,然后便一路狂奔,顺着走廊跑到一间病房门前,对着病房不停地欢叫,并且用两只前爪轮流抓门,仿佛急切地想要进房去。
赵雪君跟过来,只见那病房门紧闭着,门上的窗口黑沉沉的,里面显然没有开灯。
“猫咪,我们走吧!”赵雪君再次尝试抱它。不料这猫咪猛然对她的挥了一爪子,在她手背上抓出一道血痕。赵雪君惊讶地捂着伤口——猫咪一直颇为温顺,从来未曾抓过她,今天是怎么了?它看见了什么?这病房里有什么?为什么猫咪这样急着进去。
此时,三楼的走廊很安静,几盏灯宁静地照在走廊里。赵雪君望望走廊两头,想起最近发生的怪事,突然打了个寒噤。
她害怕里起来。
正在她准备将猫咪撇下独自下楼时,院长从楼梯口走了过来。
“雪君,最近不要一个人行动。”院长温言道。他见赵雪君一个人追猫,许久没有下来,放心不下,跟上来看看。
赵雪君看见院长,原本紧张的心立刻安定了许多。她将猫咪的异样举止告诉院长,在她说的时候,猫咪仍旧在焦急地叫着,爪子将病房的门抓出一道道爪痕。
院长听了赵雪君的话,再看看猫咪的表现,回想起林丁曾多次说过这只猫咪的怪异之处,不由深思起来。他默默地凝视病房一阵,掏出电话,与值班的护士通话,命护士查明这间病房里住的病人是谁。
“请等一下。”院长的手机声音很大,赵雪君也能清楚听见护士小姐清脆的声音。
接下来有一小会没有人说话,只听见悉悉索索翻动纸张的声音,大概是护士在查看记录。
“查到了,院长,”护士的声音再度在手机里响起,“病房里住的是一名危重病人,名叫英海天…..”
英海天?
赵雪君惊呼一声,赶紧掩住口,只是瞪大眼睛,脸上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
院长握手机的手微微一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了。
英海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来将病房门打开,并叫这名病人的主治医生过来。”院长心里虽然极度震惊,声音里却一点没露出来。
挂上电话,院长抬头看见赵雪君苍白的脸,她脚下的猫咪还在倔强地想将门挠开。
“英海天怎么在这里?”赵雪君低声问道。
“我不知道,”院长还要说什么,却见值班护士已经一路小跑过来,手里拎着一串钥匙。
护士将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两圈,房门便开了。才打开一道缝,猫咪便哧溜一声钻了进去。护士吃了一惊,正要开灯看个究竟,被院长拦住了:“主治医生是谁?”
“是脑外科的张教授和外科的平医生,他们马上就来。”护士说完,便要进病房。
“你去值班吧。”院长道。护士疑惑地看看他,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院长和赵雪君走进病房,打开灯。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只有一张床摆在房中央。床上沉睡着一人,面容瘦削苍白,昏睡未醒,一瓶氧气放在床边,正源源地通过橡胶管朝病人鼻中输送氧气。猫咪已经跃上病床,亲昵地将脸帖在病人的面颊上摩挲,而病人毫无反应。
“他就是英海天?”赵雪君小声问。院长没说什么,指了指床头。床头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病人的名字就是“英海天”,病情介绍一栏里填写的是“小腿骨折,不明原因昏迷。”院长看了,皱了皱眉头,走近英海天的头部,翻开他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脉搏。
“院长,你看!”赵雪君指着木牌小声惊叫起来。那木牌上写明,英海天的入院时间是10月13日。
10月13日?院长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赵雪君,赵雪君使劲点点头:“就是上上个星期天。“
所有的怪事都是从10月14日段云坠搂之后开始的,而英海天恰好在10月13日入院,这其间是否有某种联系?院长一边深思一边检查英海天的身体。而赵雪君却紧紧盯着猫咪。她从未见过猫咪如此快乐。猫咪在英海天脸上摩挲了一阵,没有回应,便紧帖着英海天的头部,在枕头上蜷缩成一团。赵雪君想将它抱下来,它目光警惕地看着它,喉间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你先别管猫,”院长道,“看来这只猫是英海天的。”
正说话间,张教授和平医生匆匆赶来。他们的神色都十分惊慌,刚进门便冲到病床边:“怎么?病人情况有什么变化?呃,哪来的猫?”两人看见猫都很惊讶,平医生便想将猫咪捉下来,被院长阻止了:“那是病人的猫,先别管它。这病人是怎么回事?”
张教授和平医生对望一眼,不明白院长何以突然对这名病人如此感兴趣。不过他们看院长神情冷峻,也就没有多问。
“病人是十多天前入院的。”平医生道,“当时是我值班。病人入院是因为小腿腿骨骨折,刚入院时神志清醒,精神很好。我按照常规方法为他进行治疗。一个小时后,病人出现原因不明的昏迷,我们诊断不出原因,将病人转至脑外科,交由张教授负责。”
张教授接下去继续说:“我们接过病人,立即对他脑部进行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病人从入院至今一直昏迷,中间未曾清醒。”
“哦?”院长道,“没有其他异常的地方么?”
“没有。”两名医生同时道,并且递上诊疗记录。院长仔细翻看一阵,也未发现不寻常的地方。
“你还记得病人入院时的情形么?”院长问平医生。
“那么是什么导致病人的昏迷呢?”院长问。
“这也是我们倍感奇怪的地方,”张教授露出疑惑的表情,“病人伤在小腿,脑部没有震荡的痕迹,昏迷前也没有任何征兆,出现这种长时间的昏迷,实在令我们也不知所措。”他仿佛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那个女人,”平医生回忆道,“我总共见过四次左右。她大约40多岁,容貌十分秀丽,气质极好。她每次都是在深夜来访,并且来了之后总是要求其他人出去。有一次她来了,在避出门外之前,我偶尔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她正在抚摩英海天的额头,姿态十分温柔,甚至有几分羞涩。她的目光也很怪异,说不上来是喜欢还是悲伤。我曾经想问她一些关于病人的事情,可是她好似很怕别人知道她来过似的,每次都不说什么便匆匆走了。”
“是这样……”院长稍稍沉吟一阵,又道,“英海天是怎么受的伤,你知道么?”
平医生摇摇头:“他是个十分沉默的人。来治疗的那天,他是独自一人来的,当时腿瘸得很厉害,脸色都痛得发白了。我一边治疗一边问他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却皱着眉头什么也不说。给我问得烦了,他甚至很嫌恶地看了我一眼,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听他这么说,我当然不好再问。除了诉说病情之外,他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有一件事情让我觉得很不可理解。当我告诉他他的小腿骨折时,他只是淡淡地‘啊‘了一声,完全不象通常的病人那般焦急,好似骨折的并非他自己。他的神态十分冷漠,如果不是我过敏的话,甚至有点…..”说到这里,他犹豫起来。
院长露出倾听的神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为难地一笑:“这只是我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非常强烈——他不仅仅是对自己的伤势漫不经心,甚至对我那种积极治疗的态度,他也报以嘲笑——当然他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的整个姿态和表情,仿佛都在嘲笑我为他所做的努力。”平医生无奈地摇摇头,“我从没有见过病人有这种态度,心里自然也很不高兴。不过我还是很认真地为他治疗,并且安排他住院。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一种冷漠的的表情,直到他忽然陷入昏迷。”
听得他这样说,大家都忍不住朝病床上的英海天看去——他睡在那里,眉头微皱,看不出表情。猫咪已经依偎在枕头上睡熟了。
正在此时,院长的手机忽然响起——是校长打来的电话。
校长在电话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他和赵雪君立刻到校长办公室来。
院长和赵雪君赶到校长办公室时,办公室里的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下校长和杨天问、冷心、段云等人。校长坐在沙发上揉着眉心,神情非常疲惫。其他人的表情也很严肃。
“怎么了?”赵雪君小声问。
“子原,”校长叫着院长的名字,“蒋世超他们,可能出事了。”他艰难地说完这句话,院长和赵雪君的脸色骤然变了。
蒋世超他们会出什么事?
冷心接下去缓缓道:“校外起了大雾,看不见任何东西,那些准备离开学校的学生都无法走出校门,但是……”他苦涩地一笑,“世超和林丁已经离开学校了。”
“离开学校,”赵雪君还是不明白,“离开学校并不表示就是出事了啊!”
其他人都露出苦笑。
消息是段云带来的。
段云和杨天问他们一起去调查相关资料,但是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正准备回来,恰好听见校长的广播。杨天问和许森立刻赶回校长办公室,而段云则想先行去找冷心。
办公楼就在大门左手边,因此杨天问他们很快就到了办公室。而段云到医务室,却须经过梧桐大道,当校长他们在窗户上发现关于“推论二”的线索时,段云正匆忙地行走于梧桐大道上。走不多时,便让他碰见了蒋世超、林丁和何伯。
蒋世超他们在医院听了校长和院长的话之后,立即赶往职工宿舍,找到何伯,与他一起往校外赶来,准备去白云观找高人求救,恰好与段云迎头撞上。
碰见段云,蒋世超将事情简略地说了。正说的时候,便看见许多学生从宿舍方向匆匆赶来,各自都背着大大的包裹,好象要出去旅行的样子。几人觉得奇怪:此时已是深夜,为何在这个时候出去旅行?林丁拦住一个同学,询问是怎么回事。那学生十分匆忙,满脸惊慌之色,道:“你们没听见校长的广播里说么?学校发生了很古怪的事情。还是趁早离开的好!”说完又匆匆往前赶。几人对望一眼,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何伯不明所以。几人也无暇多解释,赶紧加快脚步赶到门口,段云也转身与他们同行。
走到门口,就见聚了几十名学生正和门口保安在争吵。那些学生都是想要离开校园的,被保安拦住,正在那里纠缠。
蒋世超他们走上前,保安已经接到校长的电话通知,便放他们出去了。那些学生见有人被放出去,更加不满,几乎要动手了。
段云在门前止步,目送他们走出门外。车库在校门外不远的地方,因此蒋世超三人都是步行离开学校的。
他们刚离开校园,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弥漫起了丝丝浓雾。
这雾来得异常迅速,初时一丝一缕如同棉絮,不过几秒种,便已厚重得不能辩物。此时蒋世超他们走出去只不过多米,在雾中,还能看见三人的身影。段云见这雾很浓,多半不能行车,便想走出去将他们叫回来。
从校内到校外,要通过校门。这中间只需大约两秒的时间。
就是这两秒的时间,等段云出了校门,雾又更加浓厚,蒋世超他们的身影已经看不见,只能从白色雾中看见影影绰绰一点极淡的黑影。段云加快脚步朝那些黑影走去,走了没几步,便觉眼前一片雪白,除了弥漫的大雾,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心知这雾来得古怪,便放声大喊蒋世超的名字。
他叫了不知多久,却没有听见回音。雾浓得象牛奶,他抬手想看看手表,却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只有白雾,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心里一阵惊慌,忽然发觉,非但找不到蒋世超他们,甚至连校门也看不见了。他在白色的大雾中失去了方向。
他在原地站了一阵,眼见那雾没有减淡的迹象,要寻找蒋世超等人已是不可能,只有自己先回来。
幸好出校门后,他一直是直走,并未曾转弯,虽然辩不清方向,但回转身直走,总是大致不会错了。
果然,他转身走了没多久,便碰到了校园的铁门,在门上摸索一阵,依稀听得校园内传来惊恐的叫声。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中焦急,又摸索一阵,终于摸了进来。
一进校门,他才发现这雾是何等古怪。
只见校门外天地之间尽为白色,那白色厚重如有质感,仿佛粘稠的白油漆。
而校内,却一片清爽,天上云丝清晰,四周视野无碍,没有一丝雾飘进来。
校外与校内被浓雾分成两个世界,这两个世界的分野之处就在校门——那儿白雾好似一堵高大无边的白墙,矗立在门口。那雾平整、光滑,决不飘荡,仿佛已经凝固。
这有点象潜水艇仓门打开的情形。
在深海,潜水艇内的气压极大。若是将艇门打开,门外的海水被仓内气压所阻,不能进来,便会在潜水艇的门口形成一道高大的水墙,颇为壮观。
段云所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堵雾墙。
校内的人们都被这瞬间而来的大雾惊呆了。有个男生好奇地走到门口,朝雾中迈步进去。大家都紧张地看着他。
他半边身子隐入雾中,完全看不见,另外半边身子留在学校这边。这情形十分诡异,看来就仿佛他的身子被嵌入了白色的围墙。
他回头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将头也伸进雾中。
有几个女生惊呼起来。
那人的头进入雾中之后,留在校内的半边身子就显得十分可怕,仿佛头颅已经被割去了一般。
然后,人们就听见那人惊慌的大叫,半边身子一阵剧烈地颤动,他蓦的将身体从雾中抽出。他出来后,大口地只是喘气,面色苍白,头发和眉毛上都沾满细小的水珠。
“什么也看不见,”他说,“妈的,一片白,什么也看不见,真是古怪!”
那些原本要离开学校的学生,再也不敢出去。在这样的大雾中迷失方向,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段云心情极其沉重——蒋世超他们在雾中,不知会遭遇什么?
他在门口等了许久,始终不见蒋世超等人出来,只得赶来报告校长,同时和保安说好,如果蒋世超他们出来,立刻命他们到校长这里来。
听完段云的话,大家都沉默无言。
南城是一个很少起雾的地方,偶然有一场雾,也是非常稀薄。似今日这般的浓雾,自古以来便从未出现过。这雾来得古怪,多半和校内一连串怪事有关。蒋世超他们身陷怪雾之中,其处境不能不令人担忧。更何况,如今推论二已经出现,倒计时即将到达尾声,一切到了终结之时,将会出现什么,不可逆料,因此大家都心中惶然。原本寄托于寻找外部高人前来相助,如今被这雾围困,除非有哪位高人先知先觉,主动跑到第三师范来,否则他们是无法再出去寻求帮助了。
“我们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校长有些苦恼地看着院长。
“不能说没有一点头绪。”院长深呼吸一口,将英海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英海天是谁?”等他说完,杨天问问到。
“英海天是龙应水和朱环的好朋友,”冷心道,“23年前,就是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沉入湖底。”
英海天的出现,至少能够证明一件事情:所有怪异事件的根源,确实是23年前的那场事故。
但是仍旧有许多疑点:
龙应水和朱环为什么放过杨天问他们?
为何英海天也会遭遇事故?
段云在图书馆看到的灰尘画和冷心白大褂上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推论二”有什么含义?
所有的事件是为了得到一个什么结论?
……..
如果解决了这些问题,也许就能找到逃脱困境的方法,
“是不是当年发生的事情并不象表面那么简单?”许森道,“连英海天也被牵连进来——无论如何,英海天对他们已经尽力了,即使是报复,也应该与英海天无关。”
大家各自沉吟,却始终想不透其中玄机。
一夜无眠。
渐而东方大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接下来的两天是噩梦般的日子。校园内不断有女同学受伤,尽管大家小心翼翼地爱护自己的衣物,仍旧难保不出任何问题。校内人心惶惶,大家都不再上课,都躲在寝室内不敢出去。图书馆佛经、道经和圣经等宗教、灵学方面的书籍被借阅一空。
整个校园笼罩在一股极端压抑的气氛中。
而男生宿舍一栋的201寝室,又发生了一起人、物交换的事件。
只剩下101寝室了。
等到101寝室的事故发生之后,是不是结论就会出现了?
10月25日,星期五,冷心和校长坐在101寝室时,心里都这么想。
依照规律,今天应该轮到101寝室发生事故了。冷心和校长两人便守在这里。寝室里的六名男生紧张地坐在自己床上。
大家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蒋世超和林丁、何伯三人至今音讯全无,校园内女生不断受伤,校外浓雾毫无减弱之势,许多疑问没有答案。
他们只有等。
幸好院长想出了一个巧妙的法子,遏止了女生受伤的趋势。
他的法子很简单:所有的同学都睡在自己床上,哪里也不要去。
哪里也不去,衣服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受损。原本这个办法只是作用于女生的,但是男生们为了防止行动中不小心将女生留在校园内的衣物损坏,索性也不行动。
因此这一天,校园内几乎看不见人走动。
虽然这是个笨办法,但确实很实用。
从早晨到下午3点,总共只有三名女生到医院特别门诊治疗——都是轻微伤。
这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无论如何都算一个好消息。
“什么时候了?”校长问。
冷心看了看表:“三点了。”
大家骤然紧张起来。
在这之前,校长已经将男生寝室发生的事情告诉了101寝室的学生,他们都惊骇不已。校长虽然百般安慰,也不能令他们心中稍安。
而时间到了三点,他们更是个个面如死灰,将身体在床上缩成一团,不住颤抖。
冷心和校长见他们这般害怕,几乎有点后悔告诉他们真相了。
三点了。
通常事故发生,都是在这个时候左右。
会发生什么事?
又等了一阵,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寝室内异常安静,学生们都将身体藏到了被子里。
“今天会发生什么?”校长借问话来缓解紧张气氛。然而这话一出口,他便露出苦笑——这个问题显然对缓解气氛毫无帮助,只会令人更加记起目前的处境。
那些学生藏在被子底下,一动不动。
“不对!”冷心蓦然起立。
刚才虽然大家都没有说话,但是这么多人在一个房间内,即便不动,也难免会发出一点声音,更何况那些学生一直在发抖,床架子都有些轻微抖动。
然而,现在寝室内却极安静,除了冷心和校长弄出来的声音,那六名学生的床上,都是一片沉寂。
校长听得冷心这样说,也立即想到了,当即掀开一名学生的被子——只见那名学生俯卧在床上,面上凝固着一片惊骇的表情,全身僵硬,竟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校长面色骤然变得有些发青,冷汗从背心冒了出来。冷心亦是极度震惊。
两人呆立了几秒种,便去掀开其他学生的被子。
六名学生全都静悄悄地死了,僵硬的尸体维持着生前的姿态,面孔上惊恐的神态,仍旧是不久前他们亲眼所见的样子。
冷心只觉得有一股冰冷的东西瞬间流便了全身,心中一痛,竟然有些站立不稳,他侧头看校长——校长捂着胸口,满面极度难过的表情。
六个活生生的年轻人,就这样静悄悄的死去了。
计时终止。
冷心全身冰冷,悲痛一阵,心里似乎有一腔愤怒正排山倒海地涌来,他不得不张大嘴喘息——那愤怒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如铁般坚硬,狂涛汹涌,仿佛要将他身体从内部穿透。
“究竟是谁干的?”冷心终于发出了一声怒吼。声音在空荡荡的寝室内震荡,震得人双耳生痛。
校长捂住胸口站立良久,面色一片灰败。
“决不能任它作恶,”校长声音很低,但是却非常坚决,“冷心,咱们拼了命也要将那邪东西揪住。”
冷心重重点头。
一阵音乐响起。两人都同时一震——原来是校长的手机响了——悦耳的音乐在此时听来竟然有些诡异的味道。
电话是门口的保安打来的,那保安的声音十分惊慌:“校长,你快来门口看看,雾……”声音忽然断了。校长追问了几声,那边再无声音。校长和冷心对望一眼,两人都颇为惊慌——101寝室的事故发生后,很可能就是凶手的结论要出现了。
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再看了看那六名学生的尸体,咬咬牙,转身冲出寝室,便往校门口跑去。他们跑得很快,不一会就到了梧桐大道。梧桐大道上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状态——在他们头顶上朝后方延伸,是正常的天空,蓝色,飘着絮状云朵。然而在他们前方的天空,却消失了!
天空消失了,这种感觉很怪异,因为天空本来就是一种相对空虚的存在,而现在,在他们前方,连那虚无也不存在了。
在他们前方,没有天,没有地,没有虚空也没有实在,一切景物都消失了,只看见一片浑然一体的茫茫白色。
那种情形,就好象有一把巨大的白色刷子,将世界上所有的颜色和形状刷去了一般。
那茫茫的白色,看来就象是一种汹涌的液体,正在迅猛地朝他们的方向涌来。在他们前面不远就是办公楼。起先还能看见办公楼清晰的轮廓,但是随着这白色的涌动,办公楼也被白色吞噬,很快消失了。原来是办公楼的地方,也变成无上无下一片茫茫的白色。
“雾!”两人看见这种情形,都变了脸色。
是校门外的雾蔓延到校内了。
雾内是什么情形?是不是一切东西都被这种雾给消弭于无形?难道这就是凶手要的结论?
难道他们就任由这种情况发生?
两人一边迅速转动大脑,一边飞快地后退,以躲避那浓得令人窒息的雾。
“快去通知其他人!”校长猛然想起来,冲冷心大喊。
冷心立即飞奔起来。他狂奔到每栋宿舍,猛力敲打宿舍传达室的门,大声喊:“雾来了,大家往后退!”他不知道别人能否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是从那些人惊慌的目光里,可以看出他们明白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有几个人被他的声音吵到,便四处张望,寻找他所说的“雾“。然后,他们也看见了那诡异的天空,那吞噬一切的白色。
于是他们也跟着大喊起来。
不多时,整个处于校园后方的宿舍区和医院,都被人们惊慌的声音淹没了。“雾“成为这些声音中出现频次最高的一个字。人们乱成一团,不知该往哪里逃,只得朝雾涌来的相反方向逃、逃、逃,不停地逃。
而医院里的人,在自己逃的同时,仍旧先将病人疏散。除了几十名危重病人之外,其他病人都奋力自己奔跑着。许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用担架抬着一些不能动弹的病人在狂奔。
“101寝室怎样了?”段云从人群中挤到冷心身边问道。冷心摇摇头,简短地道:“全死了!”忽然他睁大了眼睛,望着医院的方向——那里正传来阵阵尖叫,人群纷纷散开。段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嘴巴一下子张大,半天没有合拢。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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