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既知情欲的美,便得情欲的苦;既知其苦,便念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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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尾山,神界非常有名的死地,因从下仰望其山峦起伏状若雀尾而得名。远古时曾为妖兽麒麟诞生繁荣之地,故至今山顶依旧留有麒麟镇山之宝——麒麟血石。这也是无论雀尾山聚集多少叛神妖魔,也无法到达山顶圣地的缘故。
传闻,麒麟是天地间最为特殊的种族,非神,却拥有不亚于神的力量;非妖,却拥有统帅妖族的妖力。在初代麝香王册封之前,它们的称号是“妖兽”,册封之后被世间称为“圣兽”。
麒麟的血是所有修习秘术和禁咒的人神最渴望得到的至宝,性极寒,至洁,可用于招魂,封印,祭祀,咒杀等。下潜黄泉万丈,上穷碧落万里,只要能叫出名字的东西,用麒麟血都可以轻易找到踪影。当然,越是珍贵的宝物越难以得到,麒麟本就难见,何况以它的强大,普通人根本别想得到它们的一滴血。
但麒麟一族的身体特殊,每五十年便需要换血一次,身体里的旧血便会化成麒麟血石,同时拥有镇魂与分裂的效用。更由于血石性极寒,修为不到一定级别的神都无法接近,因此雀尾山的山顶终年冰雪覆盖,人迹罕绝。麒麟也为此拥有另一个称号“冰雪之神”。
然而,现在这个人迹罕绝的雀尾山顶,却聚集了三个人。
其色暗红的麒麟血石,呈椭圆形,约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现在,冰雪密布的山顶平地,平整地堆放着不下百块的血石,而且显然为人雕琢过,砌成一个正方的平台,一个全身雪白的女子正合目躺在上面。山风呼啸,她雪白的头发跟着舞动,仿佛柔软的银丝。
玄武冷眼看着她,身上雪白的狐裘也随着凛冽的寒风微微摇摆。半晌,他忽然伸手,似乎是想去碰一碰这个睡着的安详的女子。
身后的墨雪忽然轻叫了起来:“玄武,算了,你已经试了那么多次……她身上已经被白虎下了咒,找不到解咒的方法,你怎么用强她都不可能醒过来的……”
玄武恍若不闻,伸出手去,却是温柔地抚上那女子的脸庞。仿佛她是娇嫩的花朵,他的手指只舍得轻触。反复流连她的眼,他是多么希望下一刻,她能够奇迹一般地睁开眼睛,如同在地下冰城的那次,柔声唤他——“玄武。”
即使到了现在,他都不能让自己相信,她竟然再次陷入沉睡。无论他怎么呼唤,哀求,摇晃……她的眼睛再没有睁开过。
他也曾打算将暗星的魂魄拉出她的身体,但这样却让她异常痛苦,眼角甚至可见泪水。拉魂的仪式往往进行到一半,他就无论如何都进行不下去。他原是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让她痛苦,所以,他总是功亏一篑,一旁早已疲惫不堪的墨雪也已经放弃劝慰他,由他去了。
“……再等一会……下次我就将暗星的魂魄拉出来……痛苦只那么一会,清瓷……别怕。”
他喃喃地说着,手指顺着她饱满的额头滑动,沿着鼻,到口,到下颌。纵然这般细细描绘她的容颜,他依然不足,如果他这样放开她,仿佛就永远都再见不到她。他不要将这人记在心底,而是她天天能看他,与他说话。他是个俗人,他承认。
清瓷身下的麒麟血石发出淡淡的艳红色泽,阴沉的天空也开始飘起小雪,落在身上发上,却不化,如同白色的小花。
墨雪忍不住再次提醒:“玄武,可以开始了。血石的周期律动又至,这是今天最后一次机会了,你……”
麒麟血石虽然厉害,但每三日都有固定的律动期,要想发挥其最大的功效,必须看准时辰。玄武一日浪费去近三次的机会,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如果还不成功,只好再等三天。三天之中,印星城那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料不到,他们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玄武“唔”了一声,不舍地再端详清瓷良久,才起身结式。
从天而降的雪花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立即随着他念咒的高低声有规律地围着他打转。麒麟血石的光芒越来越强烈,如血如火。墨雪悄悄往后退一步,已经有些无法承受这过于沉重的寒气。
“墨雪,你若无法忍受,就先退下,不要强撑。”
玄武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让她愣了一下。六天了,他们已经在这寒冷空旷的山顶待了六天,玄武终于知道稍微关心一下自己么?她原以为除了清瓷,这个人不可能再考虑一点其他人的感受。
“我……没关系。”
她简洁地回答,心中却是波涛汹涌,原本已经冷若死灰的心,忽然开始颤抖。她竟不知道这是感动还是感叹。
玄武一脚踏上冰雪,一使力,那块地的冰雪顿时全消。他头也没有回,淡然道:“来这里站着,别勉强。”
这是今日最后一次机会,他一定要成功。他有不好的预感,白虎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就任自己将暗星的阴之魂魄带走,那么起码要赶在这老奸巨滑的白虎行动前将暗星的魂魄拉出来。他绝对不能让清瓷落在那人手里!
身后传来墨雪的脚步声,定定地站在离他两尺的地方,他立即说道:“墨雪,帮我一个忙,把我的眼睛蒙上。”这样,他就看不见清瓷因为魂魄的拉扯而痛苦的模样,他也就不会难以下手。
布条罩在眼上,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他却出奇地冷静了下来。暗星的魂魄出乎想象地强大,要想轻松拉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加上他已经在地下冰城封印了那么多年,对寒气的抵抗力比以前更强。
一念至此,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冰制的匕首,通体透明晶莹。他用匕首在胳膊上轻轻划了一下,在墨雪刚刚来得及倒抽一口气的时候,血已经飞快地流了下来,落在血石上,立即渗透进去,半点都没溅出来。
“玄武……!”墨雪立即要阻止他!圣兽麒麟的活血是太猛的一剂,这样虽然可以让魂魄分裂得更彻底,但却增加了无法成功的风险!何况这样下去,清瓷的痛苦就不是刚才那么简单了。
但她已经没办法阻止,麒麟血石陡然亮了起来,红光冲天,令周围连绵的冰雪都染上那种凄艳的光泽。血石的光芒不是静止不动的,却是旋转的,闪烁的,仿佛跳跃的鲜血,灼灼的火焰。那里面包含了千万年来,所有圣兽麒麟的精华,威猛无比。
玄武忽地展袖,将腰间的玄武剑迅速抽出,剑身所到之处,散落点点荧辉。清瓷的身体一接触到那些光点,立即颤抖起来,好象下面有无数的手在推挤她一般。玄武翻袖一绕,剑在空中转出一个利索的圆,渐渐地越舞越快,犹如一条银龙在他周身盘绕,发出“忽忽”的尖锐声音。
天空陡然变暗,乌云压顶,雷声轰隆,忽地“刺啦”一声劈下血红的闪电,正中清瓷的胸口!她猛地从血石上坐起,双眼暴睁,眼眶里见不到眼珠,却是一片茫然的惨白。
玄武不停,剑尖轻巧阴险地一挑,险险擦过她的额头。她顺势仰起头,胸口骤然窜出无数黑色雾气,凄厉地尖叫着,呼啸着,一直窜上半空。一时间旷野中只闻那一阵阵似哭似嚎的叫声,令人心惊肉跳。
墨雪看得手心里全是汗,就快成功了!只要玄武的剑可以将渗透出来的暗星的魂魄斩断,他就成功了!
却见玄武反手握剑,停在那里仔细地侧耳细听,似乎是在判断那么一团黑雾之中到底哪一个才是暗星的阴之魂魄。听得半晌,他终于举剑,立即就要劈下!那一个刹那,忽听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好……好难受!放过我!放过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声音娇嫩异常,显然是一个少女,似乎已经哭喊了很长时间,嗓子有些沙哑。
这一变故让玄武和墨雪都大吃一惊!玄武回身收剑,立即扯下遮眼的布条!然而眼前的景象只让他更为惊骇,清瓷竟然睁开了眼睛,无力地在血石上挣扎着,眼泪已经打湿了她洁白如玉的脸。
她脸色惨白,惊恐地望着玄武和墨雪,然后一抬头看到胸口窜出的那一大团黑雾,更是倒抽一口气!
三人同时陷入诡异的沉默里,半晌,清瓷忽然开口,声音颤抖:“你们……是谁?这里……好怪……”
玄武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忽地丢下玄武剑,飞快地奔过去将她一把搂进怀里!
“清瓷!清瓷你终于醒过来了!我是玄武,玄武!你忘了么?!”
他激动得几乎要晕过去,眼眶里居然一阵热辣。他竟是如此在乎她,在乎这个女子。
清瓷却惊恐地推着他,近乎狂乱地尖叫了起来!
“放……放开我!我记得了!是你……是你!是你一直让我痛苦!……还有……还有那个黑衣的女人……她一直……一直嘲笑我……你们到底是谁?!我说了很多次,我不是暗星!我不是我不是!!”
她仿佛已经陷入半疯狂的状态,眼泪胡乱地淌下来,头发凌乱,脸色惨白。
玄武以为她的魂魄受到震荡,一时失去正常的意识,急忙柔声安抚:“你当然不是暗星!放心,我马上便把暗星的魂魄从你身上拉出来,可能有点难受,不过你忍一会,马上就好!”
清瓷慌乱地推着他,在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推不开之后,忽地张口死死咬住他的胳膊,一直到玄武冰冷的血液冲进嘴里,她才被冻得惊跳起来,然后用一种看异类的眼神看他。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的血比冰还冷……!你们是什么怪物?!放我走!放我走!别再折磨我了,我不是暗星!不是!我姐姐呢?天净砂呢?加穆呢?!”
她语无伦次,死也不让玄武靠近。玄武实在无奈,只得暂时站起来,定定看着她,一时无措。她看他的眼神,是全然的恨,没有一点温情。但当时与清瓷相处时,她纵然冷言,眼神却始终是闪烁着一丝调皮的温柔。
为什么?他有什么地方出错了吗?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女子并不是清瓷,她的话语简直怪异之极,一个劲说自己不是暗星,又说自己折磨她……莫非……?!
电光火石一般,他突然有些明白了!
他疾步走过去,忽然毫不留情地抓起她的领口,将她从血石上拖了起来!然后他阴森森的声音问道:“你是谁?你不是清瓷……该不会,你就是暗星吧?!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你这只逆天的兽!”
她的脸色顿时更加苍白,仿佛他是一只吃人的鬼怪。
“我不是暗星……为什么你们要逼我?你也是……那个叫清瓷的女人也是……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一直折磨我……?为什么……?”
话音一落,玄武只觉一股极重的气压了下来,霸道之极。他心中一凛,这样的感觉,他太熟悉了!只有暗星才能有这种霸道狂妄的气息!不行!他得趁它还没完全复原的时候将它拉出来!
他倒退数步,弯腰拾起玄武剑,画一个剑花便要去劈暗星的魂魄!但,来不及了,那团黑色的雾气在半空中迅速地变形,扭曲成一团,然后再猛地散开来,最后组成一只巨大的黑兽,毛发飞扬,头角峥嵘,双眼如血色的明月。
它张开血盆大口,对他嚎叫了起来,顿时群山耸动,冰雪纷纷落下。玄武几乎被它这一声造成的气浪震飞出去,胸口一痛,气血翻涌,几乎就要一口喷出来。暗星果然厉害,光是魂魄就有如此狂肆的本事,若要它复活过来,这个世间还有救么?!
他暗暗咬牙,一眼瞥见麒麟血石上的清瓷,她正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声地哭泣。不,她现在已经不是清瓷了!他的心里忽然掠过剧烈的恨,抓紧剑柄,一跃而上,将剑架上她的脖子。
耳边传来墨雪惊慌的呼喊,他却似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怔怔地看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轻道:“清瓷,我玄武一世的英名都不要了!你若听见我的声音,求求你快出来!我求求你!清瓷——!”声音到后来渐渐激烈,仿佛撕心裂肺的吼叫。
一个轻柔含笑的声音陡然打断了他的嘶吼,“我们绝尘出世的冰雪之神何时沦落到求人的地步了?”
他暴然回头!双目几乎要滴出血来,死死盯着来人!这个人是一场噩梦!是一个疯子!
“白虎——!”
他怒极地吼,攥紧了玄武剑,只盼下一刻便贯穿这个人的身体!
“玄武大人!”
同行而来的参宿和奎宿一见他神色不对,立即上前挡在白虎身前,不让任何人伤害自己的主子。同行而来的青龙从白虎身后绕了出来,颇不赞同地看着玄武。
“玄武!你越来越不象话了!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样,你摸摸自己的心问问,你这样做对得起我们吗?!姑且不说暗星的事情,你以为只凭你,就可以将暗星的魂魄拉出来?万一不成功,让它跑了,这天下还有宁静的时日么?!你太让我失望了!”
玄武没有说话,白虎却笑了起来,柔声道:“青龙,好厉害,将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你这样先发制人,那我该说什么呢?”
青龙只觉一阵寒颤,心中的厌恶到了极点,顿时闭上嘴,神色难看地走去一边,再不开口。但白虎说对了,他就是先发制人,由他来骂骂玄武,也好过这阴阳怪气的白虎温柔的话语。他简直是只鬼!
白虎慢慢走过去,怜悯地看着哭成泪人的清瓷,不由叹道:“可怜的孩子,受惊吓了吧?抱歉,我来迟了。”
说着,他便要走过去,忽地,通体透明的玄武剑拦在他眼前,玄武冰冷的眼睛正对上他的。奎宿急忙闪身而上,试图保护主子,却被白虎一手挥止。
“别急,我和玄武大人有些话想说,你们先退下。”
玄武冷冷看着他,只恨不得立即将他斩于剑下,但他咬了咬牙,半晌才冷道:“为什么?要利用她?”
白虎笑了笑,“玄武,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懂我的,所以无论你问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你恨我,我也知道。但你就是再恨我,暗星我今天还是要带走。”
“做梦!”
玄武将剑架上他的脖子,锋利的剑刃立即将白虎的脖子划破,鲜血染红了他月白的衣领。白虎眉毛都没动一下,只静静地与他对视。
“你的大业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可以答应你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不会与你争什么,暗星的魂魄你也拿去!但清瓷一定要给我!”
白虎摇了摇头,叹道:“玄武,你已经没救了。四方的脸面,你致于何地?作为一个神,若连这般儿女之情都无法看破,你还有什么资格拥有这超凡的能力与永恒的寿命?”
玄武沉默,一时间,眼前仿佛浮现出朵朵艳丽如火的恶之花。恶之花,这引诱情欲的邪恶种子……但他到现在也说不清,究竟是花惑了人,还是人惑了神?但,那也无所谓了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是废话,除了顺着自己最直接的心情,他还能做什么?
既知情欲的美,便得情欲的苦;既知其苦,便念其美,他终也同任何一个众生,渴望幸福,逃避痛苦。原来,一个凡人,想要得到一点的幸福,却要付出那么多。那种立于刀尖上的甜蜜,原是这样令人无法抗拒。
他颓然垂剑,淡然道:“我犯了罪,我自来补偿。但,撇去我玄武的一世英名,我也要她!”
白虎笑了笑,“算了,你既这样与我倔,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走吧,但清瓷不能给你。”
玄武眼中冷光闪烁,诡异的四瞳眼顿时旋转起来,他厉声道:“你是在逼我?!”
白虎摆摆手,“我不与你斗,这里的人加一起也不是你这个原四方之长的对手。但你若要她,我便有一个条件。”
玄武冷道:“我根本不需要求你便可将她带走!不过顾及同为四方的面子,你居然还敢与我说条件?!”
白虎幽幽一喟,“玄武,你太急噪了。你费尽精力也拉不出的暗星的魂魄,我却可以毫发无伤地将它拉出来,还你一个完整的清瓷。但需要你等一些时日,暂时先与我回印星城。愿不愿意看你自己。”
玄武没有回答,半晌,忽地将剑一收,放回腰间,转过身去再不说话。
白虎微微一笑,走去麒麟血石旁,上面的人还抱着膝盖,仿佛这一切都是噩梦,她不愿意面对。白虎轻轻抚上她的肩膀,柔声道:“好了,孩子,和我回去吧。别怕,再没人欺负你了。”
她抬头,满眼泪光,眼睛却是警惕又茫然的。看见白虎,她忽地怔了一下。
“你……你不是一直在叫我的那个……?”
她喃喃地说着,恍然如梦。
白虎抚着她的头发,细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顿了一会,才说道:“天……澄砂……”
“那么,澄砂,我们一起走吧。回家。”
他展开袖子,将这个陌生的少女揽入怀里,眼睛里幽然一簇火。
第六章
——她在目睫交错的一个瞬间,穿越上千万年,却来到一个荒凉孤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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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冷,透骨一般的冷。澄砂终于无法忍受,翻个身,拉紧身上盖着的被子,缩成一团。
恍惚中,与噩梦纠在一起,摆脱不了。
那里的天,破了无数的洞。有花如血,从四面八方飘过坠落。她看不到一个人影,只觉恐慌。发生的一切,都好象是梦。
她不过是在一个普通的夜晚赶场子去领舞,不过是和一个普通的人起了口角,不过是被一个普通的玻璃酒瓶砸中脑袋而已。一切都是那么普通,可结果却如此诡异。
其实自从那个穿着长袍,有着灰色头发和琉璃眼的男子在梦中呼唤她开始,她就知道会有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很早很早以前,更或许是她出生以后,她的潜意识就告诉过她,迟早有一天,她会回到这个奇异的神的时代,履行她前生许下的誓言——灭神,创世。
然而,这里没有血腥的战场,也没有艰辛的开拓,更没有危险的勾心斗角。她在目睫交错的一个瞬间,穿越上千万年,却来到一个荒凉孤寂的世界。那里没有人,没有山,没有水,只有枯黄的草,血红的花瓣,与破了无数个洞的疮痍天空。
恐慌间,一转身却见满眼红花,一个黑衣人,影影绰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视线忽然模糊,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却直觉那人盯着自己,目光澄若秋水,冰冷一片,令她浑身都有麻痹的感觉。
澄砂后退一步,惊觉地看着那人往前走了一点。漫天的花瓣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绕着那人打转,做她的壁垒,凄艳无比。
“你……你是谁……?”她问得无力,这个世界全然的陌生,她不知道除了无措之外,自己还能有什么样的情绪。
“……”
那人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她却没听清,忍不住放大了声音,又道:“你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才能出去啊?”
花瓣突然全部卷入半空,那人的头发和裙角扬了起来,她立即看到那人额头上纠结繁琐的花纹,惊得抽了一口气,登时忘了该说什么。
“……出去,我的世界,不欢迎你这样的兽进来……”
那女子淡淡地说,然后倦倦地挥了挥袖子。她立时感觉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大地开始颤动,电闪雷鸣,将天空里的洞映得通透。澄砂听见自己惊骇的叫声!天空的洞!洞里……洞里居然全是眼睛!
大地震撼起来,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她的腿一软,忍不住就要跪在地上。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撑住,稳住身体,却听那人又轻笑了一声,“兽就该有兽的样子,为何学人的姿态?无论你如何逃避遮掩,甚至可以征服三界,也脱离不了你并非三界众生的事实。”
她有些恼了,企图站稳了身体好好与这个女子辩解一番。这个人!才见面就说人家是兽啊什么的,太没礼貌了吧?!可是,她突然发觉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站起来!
她惊讶地低头一看,忍不住当场就要尖叫!
爪子!她的手成了漆黑的巨大的爪子!而她终于也叫了出来,却再不是自己熟悉的声音,而是一种凄厉的绵长的嚎叫声。她伏在地上,黑色的毛发遮住了眼睛,却再无法用手去拨开。她记得,这样恐怖的场景很久以前也梦过,可是,那只是梦,可现在……她最恐惧的事情却变成了事实!她觉得自己不是马上疯掉,就是马上死掉!
她放声尖叫起来,苍茫的草原,却只闻那绵长震撼的兽吼,一阵一阵,几乎要刺入人的身体。
那人微微别过脸去,似乎不忍看。
半晌,她展了展袖子,黑色的雾气顿时笼罩上来,将天空的洞里那无数双眼睛遮掩住。微笑的眼睛,哭泣的眼睛,愤怒的眼睛,忧伤的眼睛……天下间,凡人的欲望最多,她也是个凡人,无论她如何躲,甚至躲进自己的内心创造一个小小的世界,都无法摆脱自己的欲望。它们永远挂在那里,时时刻刻都在灼灼地看着她,不让她平静。
回身看一眼那只半疯狂的巨兽,她突然有些悲哀。不,无法回头,是她自己选择战斗的路,不让自己有时间喘息。
记得有一个人问过她,『清瓷,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那个时候,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她要伏神,要众生懂得自己的欲望,顺从自己的愿望。
可是……
她叹一声,“果然,这个世间永远也没有什么真正正确的真理,麝香山如此,印星城如此,连我自己也是如此……”
澄砂听不清她的话语,她很想质问她对自己做了什么,但所有愤怒的话语到了嘴边全部成了无意义的吼叫。终于,她无法忍受,扬起巨大的爪子,飞快地往那个黑衣女子身上抓了下去!她恨极了!
爪子一触上那人的身体,却觉所有的力量全部打入虚无中似的,过猛的力道让澄砂一个踉跄,几乎要栽倒。抬头再看,却见那人的身体渐渐化成了灰!不只她的身体,甚至连所有的花瓣,都在瞬间枯萎!她呆住,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却听那女子清冷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暗星大人,出去吧。我的世界不适合你待。就让我好好看看,你如何在世间实行你那套规则。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才好……”
澄砂还没来得及抬头,却觉身体被什么东西猛然一推,她的爪子几乎钩不住土地,直接往后翻滚了出去!她大叫一声,忽然坐了起来!
周围昏暗,她感觉到背后胸口全是汗,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急忙把手伸到近前慌乱地看,还好,只是一个噩梦,手还是手,没有变成爪子……刚刚松口气,打算躺回去继续睡,却见对面有人瞪着自己!
那人一脸的惊惶,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看着自己!她差点叫出来,本能地从床上跳下来,可是一动,那人却也跟着动,也从床上跳了下来!
澄砂忽地屏住呼吸,缓缓往那人走过去……那人也往自己慢慢走过来,一直走到最跟前,她颤抖着伸手去摸——冰冷光滑的……镜面。那个模样陌生的女子,居然是她自己……?她的身体呢?
她觉得自己再不能承受这一系列的变故,那一个瞬间,黑衣的女子,破了洞的天,玄武那令她痛苦万分的分裂魂魄的念咒声……所有的一切都袭击过来,劈头盖脸地砸向她,她躲不开……躲不开……!
澄砂转身就跑!跑!跑!逃出这个诡谲陌生的世界!姐姐啊,来救救我吧……!如果这个世间是有神的,为什么会坐视这些事情而不管呢?!她身上薄薄的绸衣被夜晚的寒风冻住,贴着她冰冷的肌肤摩擦,令她剧痛。
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什么地方,恍惚中出了屋子,奔过一条狭窄的回廊,迎面出来两个男子,伸手想拦她,口中还急切地说着什么。她惊恐地躲开,尖叫着没命地推开他们的阻拦往前跑!那些要拉她下地狱的恶鬼啊……为什么没人救她呢?为什么没人相信她,她不是兽,不是不是啊!
黑暗中陡然燃起了灯光,眼前大亮,她身旁的灯火一株一株地点燃,恍若鬼魅的世界。在这个据说是神界的地方,她没有见到神,却遭遇魔鬼,将她一步步逼入绝境,没有退路,无处可逃。
忽然之间,她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望着前方的大门。苍穹辽阔,满天的星子闪烁,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之前她根本无法想象的巨大的门,几乎望不到它的尽头,高耸入云,仿佛横埂在天地之间,是一座永远不会动摇的擎天之柱。白色的大门紧闭着,连一丝缝隙都没有。一望既知,那根本是非人力能打开的禁忌。
她一时间只觉冷得彻骨,全身的皮肤都冻成冰,没有一点希望。曾经无数次在电视上电影上看过的古代的雄伟建筑,根本无法与这里的任何建筑相比拟。她终于认清,这里是神界,神的地盘,它们直达九天之外,非人力所能想象与创造的。
“昨晚下了雪,很冷,你穿得如此单薄,小心受风寒。”
一个柔和文雅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她连头都懒得回了,只有绝望。不,她逃不走,无论他们告诉她,她是个怎样厉害的人物,但她现在却连逃离这座城池的力量都没有。她最想回的时代,最想见的人,这点小小的愿望,她都无法达成。
一件裘皮的披风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罩在肩膀上,然后那个文雅的声音带着一种更加清雅的香气在她脸旁细细劝慰:“你是在害怕?哦,对啊,这里对你而言是完全的陌生……不过没关系,有空我会给你详细解释。但现在很夜,你应该入寝去了。”
说完,那个声音开始唤:“觜宿,牛宿,你们怎么照顾澄砂小姐的?为何任她一个人跑出来?给我去纳辰宫自行定罪,好好反省去!”
澄砂慢慢回头,立即见到那头令自己印象深刻的灰色头发,那人身段不是很高,看上去文弱秀雅,不像一个昂藏男子,却仿佛书上才有的江南书生,清丽温柔。但,他却有一双琉璃的眼,冰冷疏离,即使在微笑的时候,眼睛里也不染一丝笑意。
她不由打个寒颤,却奇迹一般地不再惊恐。还是见到他了!这个将自己呼唤来的男子!她抬手捉紧身上的披风,静静地听他对站满大庭前的人吩咐:“娄宿,胃宿,你们过来服侍小姐休寝,要是再出差错让她不适应,我一定严惩。”
立即有两个声音答应,然后飞快走过来两个人,一个高大一个纤细,然后一个温和略带沙哑的女子声音在头顶响起:“澄砂小姐,请随我们进屋,小心着凉。”
她立即躲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然后飞快地捉住白虎的袖子,却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咬着唇。
白虎倒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回过神,笑道:“莫非你想与我一起?”
澄砂顿了很久,才道:“……别……让我一个人……这里,我只见过你……”
白虎眯起眼睛,望了她一会。何曾有过?这张秀丽的脸,何曾有过如此脆弱急需呵护的神情?记忆中和印象里的这张脸,永远是傲然冷漠的,即使是笑也带着讥诮的媚,她的整个人曾是最锋利的一根针,任何靠近她的人无论怎么细心对待,最后都得到一身的伤痕与血污……
他款款而笑,为她系好披风的丝绦,然后柔声道:“你若是不想一个人待着,便与我走吧。我替你空出内室,方便你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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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王城——
“如何?卦算好了没有?到底是凶是吉?你好歹也说一声啊。”
非嫣懒洋洋地瘫在软榻上,第一百三十一次问镇明同样的问题。当然,镇明第一百三十一次保持沉默,神色凝重地盯着他那宝贝龙骨命盘,一个字都不说。
这家伙!只说要算一下今后的走势,看看暗星坠落之后的吉凶,结果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他在玩什么噱头?再这样下去,她可要恼了!
又过了许久,镇明忽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眼睛终于离开那碧绿的龙骨命盘,疲惫地望过来。
“到底怎么样?说!”
非嫣连摆好脸色的力气都没了,直接不客气地问他。
镇明却笑了笑,“之前是谁说不感兴趣的?现在却追着我问,是什么道理?”
非嫣“啧”了一声,“喂,说啊!别给我玩神秘了好不好?小心我发火哦!”
镇明站起来,走去窗边,打开了朝北的窗户,轻道:“卦象……很复杂,说了你也不懂的,暂时先搁那里,日后有机会再与你说。倒是现在,我们马上要来一个客人,一起去前庭迎接吧。”
非嫣奇道:“客人?谁啊?你还有什么别的熟人吗?我怎么不知道……”
镇明幽然道:“他终于还是回来了,看样子,这次他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啊……”
非嫣有些莫名其妙,但见他肯定是不说了,也只好不问。镇明这个人,他若是想说什么,问两遍就可以问出来,他若不想说,问上千遍也没用。
她慢吞吞地从榻上起来,趁着低头穿鞋的工夫,袖子一拂,若无其事地划过龙骨命盘。哼,不告诉她,难道她不会自己看么?以为她看不懂八卦啊?太小看她了!
卦象走北位,停在死劫上,无论如何也算不下去。非嫣暗暗心惊,难怪他不肯说,却是大凶之相!他当时只说替五曜算上一卦,却想不到算出了死劫……难道说,麝香山终是没希望么?
她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一路沉默着往前庭去,各自心思澎湃。
死劫,死劫……这一关或许是再过不了了,麝香山荣光了多少个千年,难道就这样崩溃?何况卦象走北位,是不是意味着劫数在北?那么,只要避免去北方,可不可以避开死劫?
她胡思乱想,也不知是感叹还是恐惧。几乎不能想象,如果死劫是镇明的,她该如何……?
“……你在想什么?我说话你听见了么?”
镇明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急忙回头,露出一个虚伪而灿烂的笑容,“干吗,不给人家偶尔想一些私事啊?小气鬼,你再说一遍么。”
镇明却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他突然开口:“那卦,我也不能肯定。卦象不过是将未来的一些结果告之,真正的结果,只有亲身经历了才能明白。”
她咬住唇。可是镇明,你这样说无非是安慰我或者安慰自己罢了。你自己知道自己的卦准不准,你也知道卦象只呈现最后的结果不呈现经过。何况,卦上那么厉害的血光之灾,她怎么可能忽略?那血光刚好落在土位……
“给我开心一点,那么死气沉沉地,舌头被猫叼啦?”
镇明拍拍她的脑袋,不让她再继续想下去。无论结果如何,它都是未知的没有发生的,现在就开始为它困扰不是明智之举。他不会那么容易屈服的,暗星也罢,四方也罢,他总是要斗上一斗。
一直走到前庭,刚好遇到正打算去阴阳宫通报的女官,她们满面惊喜地行礼,说道:“有客到,在偏殿等候。”
两人于是赶去偏殿,远远地却见一个人站在偏殿门口,如同石像一般,动也不动。镇明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已经抬头,冷冷地望了过来。
“我来了,以后也不走。”
那人淡淡地说着,眼神无波,木然的样子让镇明有些吃惊,忍不住奇道:“辰星,你怎么……?”
辰星没有说话,他的衣服下摆还沾着一些血迹,面上却冷硬似铁。这种表情,他们还是第一次在佻脱的辰星脸上看见。
他静静地看着镇明,眼神却穿透了他望进某个不知名的时空,全然的空虚。
“辰星……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样……”
连镇明都有些无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辰星淡淡挑起眉毛,眼神冰冷,“没什么,我不过突然想明白一些事情罢了。”
过了一会,他又道:“好了,现在我回来了,什么四方和暗星,你也别担心了。我们一个一个慢慢解决。”
镇明吸了一口气,定定看着他,只觉陌生,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第七章
——落难少女与英俊王子的故事根本就是一个屁,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无条件地给别人依靠。
****的
四方之神每七日便要聚集在大殿之内,商讨城内事务以及麝香山的事宜,今日也不例外。
辰时,天早已大亮,灼热的日光将城内残留的冰雪全部融化,空气里一片炽热,仿佛连回廊里的青石地砖都要被烤软一般。
澄砂呆呆地靠在窗前,身后一个红漆的大盆,里面装满大冰块,用以消暑。
她来这里多少日?大约只有四天不到吧!那么为什么,这里的天气能变化得如此快速?她记得刚来的那天还在下雪呢,自己还冷到不行,可是今天早上起来,天气却说变就变,热得她出了一身汗,什么裘皮都穿不住。
房门被人轻轻打开,她已经连脑袋都懒得回过去。白虎给她安排了一堆服侍的人,除了那两个叫做胃宿和娄宿的头目,还有八个外室女官,四个贴身女官。十几个人天天在她眼前转来转去,看着头昏。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这些人或许根本不是来服侍自己,却是来监视她不给她到处乱走动的眼线。
“澄砂小姐。”
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她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居然是那个叫做胃宿的女人,一般她很少会直接和自己说话,除非白虎那里有什么事情交代下来,不然这个女子连正眼都不会看自己一下的。
“怎么了?白虎又送什么东西过来了吗?给我推了,我不想要那些莫名其妙的药和石头!还有,我已经说了很多次,我不喜欢房间里放那么多诡异的器皿!赶快给我撤了!”
澄砂随手指着墙上挂的铜镜和八卦,态度奇差。她根本没有心思顾及什么仪态,让他们这些神笑话吧!反正她也不在乎什么了!
胃宿显然对她的脾气不甚在意,只垂着头淡然道:“白虎大人吩咐,请小姐您立即更衣去大殿,有要事相商。”
澄砂一拳头砸在案上,恨然道:“我说的话,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听进去?!我叫你给我把这里的东西全撤了!你是聋子还是机器人?!听不懂我的话吗?!”
胃宿顿了一会,又道:“请小姐速速更衣,四方各位大人都在恭候大驾。”
回应给她的,是一块直直砸过来的铜镜。胃宿本可轻易地避开,但她的脚只动了动,却定定地站了住,生生任那面沉重的镜子砸上额头,发出碎裂的声音。鲜血顿时流出,一滴一滴染上了青石的地板。
澄砂手里还抓着一块暗黄色的八卦命盘,本打算再丢出去发泄一下自己连日来的郁闷和怒气,但一见胃宿头破血流的样子,她却愣住了,八卦再也丢不出去。
胃宿眉头也不皱一下,眼神依然平静无波,过了一会,还是那句话:“四方各位大人正在恭候小姐,请更衣。”
“啪”地一声,澄砂将八卦恨恨摔去地上,一脚踏上去,顿时成了两半。她咬牙道:“算你狠!给我拿衣服!”
胃宿立即扬声召唤候在门口的女官:“你们快进来帮小姐更衣!顺便通知娄宿大人,立即将屋子里的所有灵器统统撤走,换上新鲜的媚丝兰和沙茶曼花,就说小姐不喜冷硬的器皿。”
澄砂静静看了她一会,忽然扯下一截袖子抛过去,“擦擦血吧,刚才……是我过分了。但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给我马上出去。”
胃宿接过袖子立即垂手行礼,恭敬地走出去,轻轻合上了房门。
澄砂沉默着任那些女官给自己套上一层一层华丽的圣服,觉得自己几乎要被那沉重的衣服淹没压塌,而她的心也渐渐被黑暗淹没。逃不走……她根本逃不走,即使想离开这个屋子,那个叫做胃宿的女人都会阴魂不散地跟在后面,不阻拦也不说话,只跟着,让她毛骨悚然。
她觉得自己是被折了翅膀的鸟,只能望着天空偷偷流眼泪,却永远都无法再回去。
胃宿回到大殿的时候,四方已经来齐了,甚至连许久不见的玄武大人都正装坐在一旁。四方虽然经常聚会,但像今日这么正式的却很少。难道说,今天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么?
“胃宿。”
白虎忽然柔声唤她,她急忙过去等候指示,却觉一根冰冷的手指点在她额上的伤口处,一吃痛,她本能地缩了一下,待看清是白虎的动作,登时吓得脸色惨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好的,怎么让脸上破了?”他并不在意她方才无意的失礼,只是细声询问。
胃宿脸上一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白虎了然地笑了起来,“莫非是澄砂小姐又把脾气发在你身上了?唉,可怜的孩子,你莫生气,她也是刚刚来这里,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很陌生的,会不适应很正常。辛苦你了,多体谅她一些吧。”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玉的盒子,递了过去,“去收拾一下伤口,你是女子,容貌至关重要,千万别不在意。这里面是创药,涂上去可能有点疼,忍一忍,很快就会好了。”
胃宿沉默着接过盒子,痴痴地看着白虎转身就走,与奎宿含笑说着什么。不,白虎大人,您不明白,若是为了您,即使让胃宿我去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破点皮又算什么呢?……
澄砂来到大殿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了。虽然身上穿着的层层华服让她腰都直不起来,她还是尽量挺直了背,不让自己露出颓废的模样。
出乎意料,四方的三个神全部站了起来,甚至那个一直躲在玄武影子里的暗玄武墨雪都现了出来,好象她的到来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暗星大人,请这边坐。”
白虎淡然说着,替她引去上座,但他的话却让澄砂几乎僵住身体。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你叫我……什么?”
白虎幽幽一笑,“暗星大人……怎么,我这样唤您,您不喜欢么?”
澄砂咬住唇,良久才飞快说道:“没有,随便你!”
可笑!暗星大人……暗星大人……?!原来如此,在他心里,自己只是暗星,因为是暗星,所以他才那么……那么……!她觉得脑子开始紊乱,却找不到自己生气的理由。她只是不懂,为什么他之前都那样温柔地叫她“澄砂”?如果只当她是一只惊天地的兽,为什么先前不说明?!
心不在焉,她脚步虚浮地往前面走。眼前晃过白色的影子,她下意识地抬眼,立即看到玄武那复杂的眼神。澄砂本能地一阵恐惧,对这个男人怕到极点。她永远也忘不了,他是怎么用咒语令自己痛苦不堪的!
她立即反应,往后退了一大步,警惕地瞪着他。
玄武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么样的感觉,他曾经多么盼望这个人可以睁开眼睛看一看自己,哪怕她不认得自己,哪怕她忘了所有的东西,他都可以不在乎。但他等了那么久,她的确醒了过来,可是身体里却住了另一个魂魄!这身子,这脸庞,这眼睛……成了他最怀念也最陌生的一切。这令他痛苦,却没有一点办法。
“清瓷……”
见她露出恐惧的神色,他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一步踏上,想安抚她。
澄砂反应剧烈,倒抽一口气惊跳起来,没命地转身就跑。扯着白虎的袖子,她只恨不能缩成一小团,好让那个恐怖的恶煞再看不到自己。
白虎有些失笑,“慢来,慢来。玄武你先坐下,看样子你与暗星大人之间有很大的误会啊。至于暗星大人您……”他低头轻轻掰开澄砂捉着自己袖子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您的噩梦,还要做到什么时候?不能接受现实的人,是不配得到他人尊重的哦……”
澄砂几乎要被他那尖锐的话刺出眼泪来。但,他说的对吧,现实就是现实。哭着不接受是懦弱的人才做的事情,她天澄砂为什么会变成让人轻视的女人呢?
她咬牙将眼泪逼回去,脸色惨白却再没说一个字。只因为依赖了白虎的温柔语态,所以便开始连身体和灵魂都依赖了起来么?却原来,这个人的温柔,不过是一种姿态,一种习惯;却原来,这个人居然可以温柔地说这样残酷的话语。
不,不,天澄砂,你醒一醒吧!落难少女与英俊王子的故事根本就是一个屁,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无条件地给别人依靠。你想靠谁?为什么不靠自己?!
她唾弃自己的软弱。
终于所有的人都到齐,白虎先四周看了看,然后朗声道:“今日的聚会,我主要想说一下印星城扩展版图的事情……以及,如何处理麝香山的问题。”
“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麝香山的五曜已经死了大半,如今唯一可以确定活着并且能够造成威胁的,就剩司土的镇明。当然,昨天我接到了线报,司水的辰星前几日到达了西方王城,似乎打算协助镇明。但不管怎么说,无论是人数,势力,条件各方面,我们印星城都占了优势。这一次,我们一定可以灭了麝香山,四方建立一个新的神界。”
说完,他有些喘,似乎没有气力再说下去。他挥了挥手,身旁的奎宿立即明了,急忙从腰间取下一个卷轴,仔细打开,恭敬地递过去。
白虎袖子一展,那卷轴立即自行飞去了半空,好象有一双无形的手托着一般。卷轴在众人眼前展开,上面红红蓝蓝画了许多线,原来是地图。
澄砂看不懂上面的字,那既不是甲骨文又不是繁体字,扭曲繁琐,也不知笔画如何。却听白虎说道:“如今麝香山的势力偏南,南方第一大城宝钦很早就被其纳入势力范围,加上周边的各个山头,小镇,甚至狼妖的嫣红山和狐妖的无尘山都可以算得麝香山的范围内。”
他的手指顺着一条粗大的红线指过来,顺着红线,周围有无数地名,红色朱砂表示麝香山的势力,蓝色淡墨表示印星城的势力,而靠近南边的地方,几乎是密密麻麻地一片红,半点蓝色都看不见。
“千年之前,为了暗星的事情,麝香山虽然征服不少大城,但有的地方反抗势力到现在都没停,尤其是北方曼佗罗那里。”
他点了点北方,那里蓝色偏多一些,但仍然是红色为主。
似乎是说得多了,白虎咳了两声,半晌才道:“所以,我的意思是,事不宜迟。我要马上行动,立即派人马去占领南方宝钦,煞煞麝香山的锐气。”
话一说完,青龙和玄武都有些震动,青龙直接问道:“白虎!你真决定了吗?你还是打算发动战争?!莫非打算走麝香山千年之前的老路通过武力来征服么?这分明有违当初我们定大业的立场!我反对!”
白虎定定地直视他,一字一句慢慢说道:“青龙,那么你来给我提一个不流血不牺牲的颠覆方法!还是你认为光用嘴巴说说就能说服麝香山的人拱手让权?”
青龙顿时哑然,顿了半晌,才恨然摔手,“我不管了!随你吧!”
白虎微微一笑,望向沉默的玄武。玄武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才道:“先告诉我为什么从南方开始?就我所知,北方曼佗罗那里麝香山的势力不那么强大,交战起来也比较轻松。如果一开始就在南方败了,士气必然受损。”
“问的好。”白虎终于给了一个比较真诚的笑容,“玄武,你太悲观。虽然在南方输了会影响士气,但如果赢了,那么士气会加倍的提升,这个你难道没有考虑过么?”
玄武皱起眉头,有些不耐,“都是空谈而已,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赢?宝钦是麝香山在南方最强大的壁垒,你以为那么容易突破吗?麝香山虽然死了那么多五曜,但底下的势力并没有损失多少。我觉得先从北方入手好一些,凭印星城现在的实力,要控制整个北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你为什么抛弃稳路去走危险的独木桥呢?”
白虎勾起嘴角,琉璃眼眯了起来。的
“玄武,如果我们控制了南方,就可以事半功倍。你们担心会败,但是对我而言,能做的就是极力避免失败,所有的不利我都会实现算好排解。我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如果没有把握,我也不会与你们说。你们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印星城的实力?”
玄武沉默了很久,终于叹了一声,“也罢,你是四方之长,我也一直很佩服你的能力。姑且让你放手一干吧。”
他顿了顿,又道:“但我想知道,你派谁去宣战宝钦?朱雀已经死了……青龙不擅长战斗,至于我……我没有任何出战的打算。你难道要派二十八星宿去?”
白虎却不说话,回头对奎宿做了个手势,奎宿立即转身出了大殿。白虎笑道:“我自然有人可派,而且实力非凡。马上让你们见见。”
话音刚落,却听殿外一阵环配丁当,人还未到,香气先袭人,大殿里充满一种幽幽的甜香,令人眼涩舌软,舒服之极。
玄武皱着眉头捂住口鼻。妖气!而且是大妖!白虎是不是疯了?居然请妖仙来帮忙?而且好象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妖,这香味……分明是媚香术,一些貌美的女妖常修炼了来引诱凡间男子盗取真阳。眼看殿内许多年轻的神官开始神魂颠倒,满脸的迷茫神采,显然这媚香术已经修炼到极高的境界了!
一个纤细的人影出现在殿门口,玄武只听得周围抽气声感叹声口水声不绝,不由定睛望去,一看之下登时大惊失色!
这人……分明是狼妖炼红啊!三千年前将神界搅得天翻地覆的祸水!白虎从哪里请到这么个厉害角色?!
炼红袅袅地走进来,含笑对座上所有人行个礼,身姿妖娆,神态风流,实在是一个艳到极至的女子,连一肚子心事的澄砂都看得发愣,转不开眼睛。
白虎淡然道:“这位是青杨山妖仙炼红,从今天开始,我任命她为讨伐麝香山的将领,南方的事宜,全权交给她。”
青龙和玄武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两人最后互看了一眼,却将反对的话吞了回去。
了解情况的人都知道,炼红有多么痛恨麝香山,三千年前,她被强行驱逐去青杨山流放的时候,曾对三界苍天许愿,终有一日讨回血海深仇。
只是,这一下,好容易平静一段时间的神界,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炼红行礼完毕,抬头扫了一眼四周,连玄武都觉得她的目光让人暖洋洋地,竟是不由自主想靠过去与她更亲近一些。他急忙收敛心神,心中暗暗警惕。这个女人的媚香术恐怕已经炼到了最高境界,加上本身容貌就娇媚,随便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可乱人心魂。
他忍不住看向白虎,在众人狼狈一片的时候,独他幽然而立,琉璃眼底冰冷清澈,任何光彩都无法倒影。他突然很想知道,白虎到底在想什么?虽然对这个人厌恶到了极点,却总忍不住想知道他脑子里盘算着什么。是怎么样的性情,才能让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入一个人的眼?他简直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充满疏离感。
正想着,却听炼红腻声道:“我很愿意帮助白虎大人,但……我有一个条件,如果不同意,那么我们便无法合作。”
白虎却不意外,笑了起来,“你说吧,让我看看可不可以满足。”
炼红轻道:“让我去嫣红山见见我的儿子……我不管你们和麝香山有什么仇恨,我也不在乎麝香山的神全部死掉。但我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来伤害我的儿子!我要他活得好好的!谁也不可以伤害他!”
白虎点头,“那是自然,你可以随时去看望日官,倘若南方被征服,你随时可以带着日官离开或者直接去嫣红山与他一同隐居,那与印星城无关。”
炼红柔媚一笑,风一般飘过他身前。白虎只觉一根柔软的手指在自己下巴上一划而过,带着妩媚的气息,“可爱的孩子……谢谢你……那我先走了,三日后回来……记得想我哦。”
众人对这女妖的大胆行为咋舌不已,却见白虎淡淡一笑,全不当一回事,反而转身望向一直不说话的澄砂,说道:“我还有事情要说……玄武,暗星大人,事情与你们俩有关。”
澄砂一震,惊异地看向他,不明白什么事情与自己有关。难道他将自己唤来这个时代,是要自己帮他打仗么……?这未免可笑。
却听白虎沉声道:“奎宿,把那事物小心带出来。”
奎宿立即答应,一转眼就消失在大殿内。
白虎回头见玄武和澄砂两人两张脸一个神情地瞪着自己,不由笑道:“不卖关子了,我已经找到暗星现世的身体。玄武,再等些时日,清瓷便还给你。……暗星大人,您终于可以得回自己的身体了。”
澄砂登时呆住,一时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第八章
——爱是如此盲目,又如此可怕的东西。它让人连杀人放火都不悔。但倘若能换得那人一笑,便是地狱也去的无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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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砂觉得自己不能呼吸,喉咙里有一种厚实的物质塞住,眼前一片模糊。
她勉强定了定神,将不争气的眼泪逼回去,不太敢相信地望向白虎,用眼神询问他,求得肯定的回复。一直到奎宿推着一座巨大的冰棺快步走进大殿,她都觉得一切好象是梦,那么不真实。
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那座用层层纱绸覆盖的冰棺上。暗星现世的身体,这是太震撼太不可思议的礼物了。
众所周知,暗星是一只兽,是黑暗深处演化出的怪物。它每一世都会寻找一个合适的身躯,现成人身,蛊惑世人。在神界建立之后没有多久,暗星便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以男子的身份。暗星,从来不选择女人的身体,但这一世,它没得选择,只因它是战败被人强行送出去的。
暗星的力量异常强大,普通人的身体根本无法容纳那么庞大的魂魄,所以暗星对身体的选择极其慎重。虽然清瓷的身体可以容纳它的魂魄,但却无法完全发挥暗星真正的力量,唯有经过暗星自己慎重选择的澄砂的身体才是最佳归宿。
说不好奇那是骗人的,连玄武都对暗星现世的身体怀有些须的好奇,忍不住猜测这只逆天之兽究竟有怎样的身体。
白虎对澄砂微微一笑,柔声道:“暗星大人,还是您自己来揭开谜底吧。看看您久违了的身体。”说罢,他将澄砂引去冰棺前,示意她可以先用手摸一摸冰棺。
澄砂屏住呼吸,紧紧抓着绸布,有些恐惧,有些期盼,有些不敢相信,还有些颤抖。
她揭开了绸布,露出下面晶莹剔透的冰棺,一个年轻的女子合目躺在里面,神态安详,仿佛睡着了一样。她忽地哽咽一声,绸布从手上落在了地上。
不过数十天不见而已,她却觉得已经过了上万年,眼前这具身体这张面容令她感慨不已。她的身体……她那长长的染成淡金色的头发;她脚上那双穿了两三年的军用大靴子,因为这个老姐还嘲笑过她一点没有女孩子味;还有,还有她下巴那里的一块疤,眉毛里面的红点……
恍然如梦。她仿佛在照镜子,仿佛时空诡异地交错在一起,她穿着现代的短裙长靴,站在这远古的神的时代。
她看到入迷,忘了一切,连手掌贴在冰面上无法拔下来都没注意。
众人只觉不可思议,冰棺里躺着的分明是一个年轻小丫头,虽然衣着古怪了一些,长得漂亮了一些,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与他们想象中暗星叱咤风云的模样相去甚远。
“澄砂,看好了么?的确是你的身体吧?”
白虎的声音忽然传来,她心神激荡,没有注意他唤她“澄砂”而非“暗星大人”,她连连点头,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半天她才语无伦次地说道:“是……是你带来的?身体也可以带过来么……?不……我是想说谢谢……还有……是不是我还有回去的机会?”
她殷切地看着他,希望他能说可以,那么她的噩梦就结束了,至少她还有希望,她不是被困在这里找不到回去的路。
白虎摇了摇头,“那是不可能的,我的法术只能取得,没办法送回。而且你本身就该属于这个时代,我才能窥得空隙将你带回来,若将你送回去,你的那个时代历史就会完全改变,因为你本就不该是那个时代的人。”
“是么……?”
她喃喃地说着,咬了咬唇,将自己失望的神情压下去。
玄武站了起来,瞥一眼冰棺里的少女,立即说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不想再等。”
之后,他要带着清瓷远远地离开,再不管神界的事情,哪怕她还是睡着不醒过来也不要紧。他已经等了太久了。
白虎将绸布重新覆上去,轻道:“不能急,让我去算算日子,免得出什么差错。”
玄武冷笑一声,声音讥诮:“不会出什么差错,如果出了,那便是你搞的鬼。白虎,我劝你这次最好别再玩什么花样!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若一再逼我,小心我不顾四方过去的情谊!”
白虎挑起眉毛,“哦?你打算怎么不顾过去的情谊?这算是威胁么,你以为我会怕?”
玄武沉下脸色,冷冷地与他对望,半晌才道:“不……这不是威胁,是我在劝你小心,清瓷的身体不是你的玩物,我绝对不会再允许你对她做什么荒谬的事情!念在你是一心为四方大业,我才放你一马。如果再来一次……你自己知道后果如何。”
白虎弯起嘴角,浮出一个虚幻的笑,“你既用自己的优势来压我,我怎敢耍花样?我对你的清瓷一点特殊兴趣都没有,当日不过情势所逼,我要的是什么,相信至少你是明白的。话说至此,再深谈已经没有意义。参宿!”
他唤了一声属下,“把冰棺带回虎啸宫,顺便照看好暗星大人,她若不想离开,不许勉强,叫胃宿好生照料。”
参宿答应一声,立即派了两个女官,拥着澄砂与冰棺一起往虎啸宫去了。
白虎对面无表情的玄武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似冷笑,似嘲讽,似不屑,似伤感。“待我仔细算日子,避免凶期与相克的时辰,明日便给你确切的日子。安心吧。”他说完,转身便走,再不看他一眼。
玄武定定站在大殿里,攥紧拳头,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怒,竟茫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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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红借来白虎的骥兽,一路乘风赶往嫣红山。
三千年了吧……!她久违的家乡!不知雪枫湖是否依然冰蓝晶莹?不知桃花林是否依然嫣红如昔?当初她一心仰慕神道,头也不回地奔去麝香山,根本没有想过那一别便是数千年!
三千年,沧海也变桑田,嫣红山可有变化?年少时最喜欢桃花林的缤纷景致,最爱花瓣沾身的小小俏美,但如今回想起来,回忆却有种苦涩的味道。她的幸福,太短太短,短到想起来都觉心酸。
现在说后悔无非让人嗤笑而已,她博尽生命,赌上那么一把,然后输光一切。这已经不是一句后悔所能诠释的情况,她只能选择不悔。
好在……她还有一个儿子,她的希望,她的骨肉。
啊,她多么希望风再吹快一些!快快让她回去!快快让她见到日官!
骥兽高声鸣叫起来,仿佛在提醒她什么。炼红干脆站在它背上,手搭上眉头,远远地眺望。天空蓝得透彻,她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那飘浮在半空中的巨山!她终于到了!
炼红掩不住欣喜,直扯着骥兽的毛,要它赶快飞。太好了,嫣红山看上去似乎没变什么!依然是那么宏伟,高高地悬浮在空中,仿佛仙池瑶台。
一直飞到那山跟前,她打个响亮的口哨,骥兽立即挥挥翅膀,直直地往下坠去。周围是陡峭的悬崖,雾气弥漫,不知其深若何。这一兽一妖划破云雾,她甚至发出银铃般的大笑声,打碎了山谷中千年的幽静。
嫣红山,狼妖的地盘,表面上看来是悬浮在空中的巨山,而实际上狼妖们却居住在极深的悬崖底下,整个嫣红山呈螺旋状往地底蔓延,是一座倒过来的山。空中悬浮的不过是山的影子,也是为了造成一种幻象,防止其他的妖族入侵。
在黑暗里穿越了许久,骥兽终于扇扇翅膀,站稳在地面上。炼红一个翻身从它背上跳下来,连绳子都来不及栓,飞快地往第一层的雪枫湖奔去!见到了雪枫湖,就等于见到了亲人,她是那么迫不及待。
远远地,便看到那一大片如同冰玉一般幽蓝的湖水,岸边连绵百里的银色枫树随着微风款款摆动。即使是在地下,却不觉阴暗,因为天空里飘着无数荧光点,仿佛大片的萤火虫。炼红没见过这些光点,不知它们从何而来,但看上去很像麝香山的祈福神光,只不过颜色为幽蓝而已。
出乎意料,周围居然没有半个狼妖,平时雪枫湖畔应该是最热闹的啊!她有些奇怪,却没停步,一直走去湖边,正要伸手捞水喝,低头一看,却惊骇得差点跳起来!
尸体!湖里全是狼妖的尸体!一个个死状奇惨,断手折脚,死不瞑目。炼红急忙伸手去捞,扯出一个小小的身体,是一只还未成人形的小狼,头被削去半个,小小的爪子里还钩着一颗果子。
她只觉天地都崩溃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嫣红山会变成这样?她回忆里宁静优美的嫣红山……为什么会变成屠宰场?!是谁做的?!是谁这么残忍?!
忽地,她惊跳起来!日官!她的孩子!他在什么地方?她觉得整个人都在往下沉,不……她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
她转身便跑,狂奔,往底层奔!日官!日官!求求你……千万别出事啊!
她以为自己跑了一辈子那么久,直到桃花林进入眼帘,她才惊醒,发了疯一般地四处张望。在什么地方?!日官到底在什么地方?!
桃花林附近景象更加触目惊心,狼妖的尸体几乎堆成了山,鲜血将土地染成一种暗红色,从尸体腐败的程度看来,这场针对嫣红山的屠杀应该发生在三日之内。可是……为什么?一向不出风头的狼妖族为什么会突遭灭顶之灾?
她回忆里所有的美好全部染上血色,碎成一片一片。她麻木地往前走,顺着鲜血汇聚的小溪走。恍惚中,走过大片艳红如血的桃花林,走过一座吱呀乱响的竹桥,她看到了一个山洞。
见到洞口趴着一个人,她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然后飞奔过去,一把抱起!那人的身体还是软的,还没死!炼红胡乱抹去他脸上的血与泥土,细细一看,心里也不知是酸还是欣慰。不是日官……但眉眼如此熟悉,却是她妹妹的孩子!如果她没记错,他应该叫做……宇文,现在应该已经成为嫣红山的狼王。
那人被她摇了几下,似乎上来了一口气,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一见到她,宇文的眼睛里开始发亮,然后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炼红往他嘴里一看,心里又是一凉!他的舌头被人割去了半个!
“别……别说话了……孩子……”她几乎要哭出来,从袖子里掏出绢子替他揩去脸上的血污,然后柔声道:“好孩子……你安心地去……姨娘一定替你们报仇!”
宇文挣扎着伸出手,在她掌心写了几个字,然后费尽所有气力,往洞里指了指,之后微微一笑,顿时咽了气。
“面具……五曜……?”
炼红吃惊地念着他写给自己的字。
“五曜……!?”她咬碎银牙,果然是麝香山的人做的么?!为什么到死都不放过她的族人?!
忽地想起宇文死前往那个山洞指,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她的心忽然停了一下,几乎不能呼吸,觉得整个身体都不听自己的话了。不……她有不好的预感……
她一步一步地挪进洞内,立即见到一张简陋的竹床,那上面一件已经破旧麝香山神官服让她的心又漏跳了几下,血一个劲地往头顶冲。
书架旁有一个帘子,她揭开,往里走。
走过黑暗的小道,她的每一步都踩在火里水里,如此艰难。
终于,来到内室。她安静地抬头,入目的是司日的尸体,无数把巨大的长枪贯穿他的身体,将他钉在洞壁上。鲜血飞溅。
她眼前的一切,全部变成了血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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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白虎独自坐在小厅里看书,烛火幽幽,令他的影子在墙上不停摇晃。
屋内渐渐寒下来,他搓搓手,站起来打开了窗子。
天空里有一轮明月,如同银盘一般,巨大而且清冷。但此刻,那轮明月却在渐渐消失,天边的流云在飞速旋转,几乎是转眼间,清爽明亮的夏夜星空就变成了阴暗沉重的冬日雪夜。鹅毛大雪从天而降,盖住庭院池子里昨日刚刚开放的睡莲。
他轻声一叹,正要唤人撤去屋里消暑的冰块,门却被人用力踹开了!
“白虎!”
一个凄厉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狂风凶狠地灌进屋子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领口却被人提了起来!
他却不惊,定睛看去,立即发觉是炼红,她双目赤红,脸色惨青,瞳孔深处散发着鬼火般的色泽,披头散发,疯子一样。
他颇有些意外,“原来是炼红大人……找我什么事?现在已经过三更了。”
炼红咬牙切齿,厉声道:“是你搞的鬼吧?!是你吧?!你以为我会上当么?!”
白虎奇道:“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去嫣红山看日官么?出什么事了?”
炼红目中流出泪来,她却不擦,只恨道:“你当真不知道?!当真?!”
白虎皱起眉头,沉声道:“我该知道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过才半天的工夫,你到底遇见什么?日官怎么没来?”
炼红一把摔开他,厉声道:“死了!嫣红山被灭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大惊,连声问道:“怎么回事?我这里一点风声都没有啊?日官他……难道……?”
炼红抹去眼泪,一拳头砸在案上,声嘶力竭:“我就知道是五曜!一定是他们!因为怕日官趁乱抢夺权力,便来灭族!”
她转身就走,一边又道:“若不灭了五曜,我狼妖炼红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明天我就去宝钦!我要一个一个把他们杀了!!”
她来去就像一阵狂风,将屋子里的一切都弄得乱糟糟。白虎弯腰拾起那本被她弄在地上的书,掸掸灰尘,却再不看。
他往角落望了一眼,一个黑影正垂手站立,似是对他行礼。他从榻上拿起裘皮外衣,将书放在案上,拍了两下,然后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过了很久很久,那黑影才微微一动,鬼魅一般悄悄走去案旁,将那书翻开。只见第一页上写着三个刚劲的字:『做得好』。
那人身子微微一颤,显然激动之极,双手动了动,偷偷将那页书撕了下来,小心折叠放入袖子里,然后幽幽一叹,竟似是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
第九章
——这个人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居然是一颗痛不欲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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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没有烛火,只有幽冷的月光穿透雕花窗子,映得室内一片银白。
澄砂盘膝坐在地上,仰头望着面前那巨大的冰棺,里面躺着她的身体。冰棺是如此晶莹清澈,月光毫无阻碍地透过来,为她安详的睡颜打上一层晕辉。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她已经看了一整天了,却总也理不清自己的情绪,说不出是喜还是悲。
暗星,所有人对她的称呼,那么它究竟是什么呢?她只知道它是一只巨大的妖魔,聚合了所有的欲望,拥有强大的力量。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连回家这个愿望都实现不了呢?其实所有人都错了吧?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用自己的力量,她连拯救自己都做不到。
白虎将她这样没用的小丫头唤过来,是不是后悔了呢?
她叹了一声,反手去捞放在脚边的酒壶。除了喝点酒让自己忘记那乱糟糟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一捞却捞空了,她惊讶地低头一看,却见身边多了一个人,白色的长衫,灰色的头发,琉璃眼。居然是白虎!
“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酒,好悠闲。”他笑吟吟地说着,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两个酒杯,分别斟满,递给她一个。
“你很想回家么?”他细声问。
澄砂点了点头,“但想也没用吧?我肯定是回不去了,你不是这样说的吗?”
白虎端起杯子,笑道:“既然知道回不去,何不放开心胸?抱歉早上我的话可能让你无法接受,但我也不想你总觉得悲伤。日子总要过,放弃了希望就等于放弃了一切。可能你还小吧,这些道理慢慢会明白的。”
澄砂咬着唇,轻道:“我没怪你,是我不对。但我不小了,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在原来的世界都可以工作养活自己了!”
白虎笑了起来,用酒杯碰碰她的,“干了,为了你的能干。”
澄砂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擦擦嘴说道:“这里的酒好甜,不像酒,倒像糖水。”
白虎挑挑眉毛,“是么?别小看它……你拿的这个叫做‘百口醉’,很容易就醉的。”
澄砂觉得脸颊有如火烧,身体阵阵发热,情绪却突然激昂起来,笑道:“我才不怕!喂,改天我请你喝我们那里的酒哦!看你这么柔弱的样子,估计喝一口白干就倒了!哈哈……”
白虎声音轻柔:“澄砂,你醉了。”
她摆手打断他的话,“我才没醉!不就是回不去了么?我知道的!……对了,我告诉你,我们那里还有一种叫做啤酒的东西,很多泡沫,喝下去很痛快的……”
接下来,她大谈酒经,从啤酒说到白兰地,从威士忌说到二锅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滔滔不绝,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口中的酒越来越甜,她的苦楚离得越来越远。
白虎是个太好的听众,从不插嘴,还总在适当的时候问问题调动气氛。澄砂说到后来,已经有些累了,干脆扯着他的袖子笑道:“可惜可惜,你没在我们那里待!黄金主持人非你莫属啊!……对了,我刚说什么地方了?哦……我说我以前梦想做宇航员……就是坐飞船上天的人!神气吧……?”
白虎将她手里的酒杯拿走,柔声道:“澄砂,你醉了,人怎么可能上天?天上住着神呢。”
她愣了半天,似乎很努力地在考虑这个问题,想了好久好久,她才说道:“对哦……天上住着神……你们就是神啊……但我还没上天,怎么就见了神呢?……白虎……你……为什么要把我唤过来?我……什么都不会的……帮不了你什么……”
白虎笑了笑,“你什么都不会是因为你现在还没有强烈的想得到什么东西的欲望……等你开始想得到什么了,你自然会变得强大。澄砂,我不急,我等你变强。”
澄砂朦胧着醉眼,抬头看他,他的琉璃眼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美丽的宝石。不愧是神,那般美貌,笔墨难以形容。她有些被惑,伸手去抚他的脸,咕哝道:“你……好漂亮……”
白虎淡然一笑,手指在她唇角一勾,将她方才不小心流出来的酒液擦去,然后放在唇间用舌轻轻一舔,眼神魅惑。
“澄砂……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他说着,站起身子,轻声唤来女官,让她们好生照料醉酒的澄砂。他很快出了门,望着那轮明月,渐渐地,勾勒出一个讥诮的笑。
****
西方王城很大,也很繁荣,是神界西方最著名的城镇,连通东北南三方,各种贸易与文化交流异常发达。但它之所以能够让诸妖神退避三舍不敢轻举妄动,却是因为它有一座阴阳宫。谁都知道,那是初代司土之神镇明的真正行宫。
虽然五曜之神名义上都住在麝香山,也都拥有自己的行宫,但镇明却很少待在麝香山那里。由于他是初代之神,所以当初的麝香王也对他礼让三分,对西方王城的事情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阴阳宫地处王城西北,属于西方王宫的角落,看上去并不起眼,却是所有人都不敢擅闯的禁地。从外面看,它既不雄伟,也不贵气,甚至没有办法把它称为“行宫”,因为它只是一座用青砖垒起的大屋子,什么朱砂雕刻都没有。屋顶却花足了心思,清一色的青铜片,每一块铜片上都有镇明亲手刻的咒文,用以反弹窥术及恶咒。
阴阳宫门口有一个小花园,只种了两棵梅树,走两步就是大门。推开门,没有过道与大堂,直接就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四周墙壁挂满青色纱帐,帐子上有墨色咒文,行云流水一般,用以抵御咒杀及潜术。
只要拨开帐子进去,就会明白为什么这屋子如此简陋窄小。原来它的整个地板就是由龙骨命盘做成的!可以说,整个阴阳宫其实就是神界三宝之一的龙骨命盘。龙骨命盘为一对,一乾一坤,乾盘在镇明这里,坤盘则送给了司日,安置在嫣红山的山洞里。
龙骨的颜色是幽绿,如同暗夜的鬼火,将整间本就阴暗的屋子映得更加诡异。屋子的四面墙壁上全是书,但现在,其中一面墙壁上的书架却从中间分开,露出后面的物事。原来,书架后面别有洞天,是另一个大橱,上面堆满了八卦与匣子,很多物事都用血红的封条封上,不知究竟为何物。
镇明此刻半跪在龙骨命盘中间,仔细地拨动着上面的机关,测算劫数。龙骨命盘不同其他,它需要一点一点的精确计算,错一点都会让结果差之千里。他已经在这屋子里待了一天一夜,但看上去并无倦容,只有额上的汗水偶尔落下的轻微声响让人感觉到他的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轻轻打开,来人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声音,轻飘飘地往他奔过去,好似一朵红云。还没等那人奔到面前,镇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今天来这么早,是不是又无聊了?小狐狸你什么时候可以稍微务点正业?”
非嫣立即停下来,跺了跺脚,嗔道:“没意思!好歹你也给我装做不知道我进来好不好?”
镇明干脆坐了下来,伸手将头发拨去背后,笑道:“抱歉,下次我会注意在你进来之前就通知你。”
非嫣白他一眼,蹲过去与他一起看命盘,一边说道:“怎么今日想起来用这龙骨命盘了?很少见你用这个大的呢。”
镇明叹道:“有些劫数没办法用小命盘精确算出来,我不想再让四方那里猖狂了,只能用大命盘来仔细算,看看能不能避开劫数。”
说完,他忽地想起了什么,问道:“辰星呢?他没和你一起过来么?这两天也没见他,到底在做什么?”
非嫣撇撇嘴角,“他啊,一直住在客房里不出来,别说你了,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他呢。要不你帮他看看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觉得他变了好多。”
镇明微微一笑,“各人都有自己的劫,他也正度着自己的劫,这又岂是我能看出来的?只盼他可以早日想通,别再为欲所苦。”
非嫣低头看卦相,却见死劫停在正南方,艮位遭三劫,有血光之灾。她不由得一惊,失声道:“这是什么?你就算出来这种结果?”
镇明袖子一展,掩去那卦,笑道:“不过是卦相而已,它也只能告诉我们会发生什么事情却不能告诉我们结果,你别忘了,命盘每一刻都会变,这不算什么。”
非嫣正色道:“胡说!若是每一刻都会变,那你还要算卦做什么?上次就已经得出这个结果,这次又是!”
镇明摇头,“不,上次劫数在北,这次是在南,可见它还是在变,你莫挂心。”
非嫣见他一付不在意的模样,不由急得连连捶地,急道:“不管怎么说,能避开就最好!为什么你要这么硬对硬?你以为现在五曜还像以前那么强大么?我只是……只是不想看你遭那……”
她再说不下去,抬头看见镇明微笑的样子,她的火气顿时上升,站起来就走!算她多事好了!干吗要担心这个人?!他根本就不领情么!
“非嫣。”
那人唤她,“我自有分寸,你别担心。我是不愿看你难过的模样才没告诉你。你若愿意相信我,那么我就绝对不让自己遭死劫。”
非嫣撅着嘴,很想回头,但又不肯放下架子,干脆“哼”了一声,当作不理。
镇明笑了笑,正要说几句玩笑话缓和气氛,却见角落里的青铜鼎忽然窜出亮光,同时,光芒里传出一种凄厉的啸声,好象鬼哭狼嚎一般。
两人都吓了一跳,非嫣再顾不得与他斗气,一转身就奔过去,连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镇明皱眉看了半晌,才道:“四方……开始行动了。窥镜告诉我,他们打算吞并宝钦。”
宝钦是麝香山在南方最大的势力,倘若这次被四方占领,等于是给麝香山致命一击!绝对不能让白虎得逞!镇明抬头正打算让非嫣去叫辰星过来,却见她脸色惨白,喃喃道:“不……镇明,你别去。宝钦……不是在南方么?”
他愣了一下,“那已经没有关系了!非嫣,你去把辰星叫过来,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去宝钦!”
非嫣咬了咬牙,半晌才跺脚道:“好吧!你既不怕劫,那么我就陪你一起遭劫!这下你开心了吧!”
她转身就走,动作如风,一下子就窜出了门,留下镇明苦笑无奈。
过了一会,非嫣带着辰星走了进来,一边说道:“人带来了,一起商量吧!”
镇明看了一眼辰星,却见他神色淡漠,全无往日风采,不由暗暗一叹,说道:“辰星,我不好劝你。但是苦痛全在人心,你的劫就是你自己的心,若能看开,就没有苦,你明白么?”
辰星淡然一笑,学他们坐在地下,轻道:“什么苦痛?你在说什么呢?叫我来不是为了对付四方么,怎么说些没头脑的话。”
见他如此模样,根本是拒绝一切话语,镇明只好放弃说教。
“方才窥镜蠢动,告诉我四方将要行动,他们的目标是宝钦。我想他们一定是想趁这个机会将南方的势力抢过去,断了麝香山的后路。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成功!如果宝钦沦陷,东方的落伽,北方的曼佗罗都会保不住!这一次,我们绝对不能再手软!”
辰星沉吟半晌,才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即刻启程,立即赶去宝钦。无论他们是用什么方法过来,这行动总有一个领头的人物,只要将头目制服,剩下的就不难对付了。”
镇明正色道:“你说得太容易,倘若这次来的是玄武呢?别忘了在地下冰城的时候,你差点就被他杀了!朱雀虽然死了,但是四方里面的青龙和白虎都还没出面,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实力,所以不可以轻敌。”
辰星笑了两声,“那次是我轻敌,这次,我绝对不会。”何况,上次那里有一个让他操碎心肝的人,他无法放开手脚。
一想到曼佗罗,他的心底一阵剧痛,立时就要喘不过气来。奇怪,他一直以为自己根本没有心,无论他怎么与川水宫里的女官嬉笑,他都没觉得心会痛。曼佗罗,这个人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居然是一颗痛不欲生的心。太好笑了……
他深深吸一口气,压下无边的苦楚,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走?我不想等了。干劲十足哇!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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