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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的烟火足足燃放到子时,沈千染抬首望着天空的最后的烟尘最后消散时,终于轻轻地叹出一声,“真美,兰亭,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今夜!”
“今夜只是开始,不仅仅是你和赐儿会得到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残颚疈晓还有这江山,阿染,你看着,我会把这江山一步步治理成盛世繁华。”他突然将她腾空抱起,一提气,带着她从三层高的楼台跃下。
沈千染惊唿一下,不自觉地紧紧搂住兰亭的脖子,将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之上。
“别担心,不会摔的!”兰亭豪迈地大笑一声,带着沈千染撇开身后的侍卫,朝着承义殿的方向掠去。
“我不怕!”沈千染大声的应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惊险而刺激,沈千染整个人变得兴奋异常,脸上浮起少见的顽皮的模样,甚至在跃到最高点时,沈千染张开臂膀做飞翔状!
每次兰亭提气以快速掠过宫殿屋檐时,沈千染总是顽皮地伸出手试图去扫着挂在那层檐下的彩灯,偶尔给她触碰到一个时,她竟兴奋的大笑起来,皓亮的眸子在月色的辉印下,漾出点点碎光。
兰亭见她玩得高兴,将她搂得更紧,飞跃到在最高点时,突然一个纵身,如翔鹰疾速下降,在接近地面时,又直直地冲向云宵,那样的速度,如凌驾浮云,那样恣意畅快的滋味如梦似幻。
最后,他带着她纵飞过前面的一个小亭楼,跃进亭楼后的主殿承义殿,方将她轻轻地放了下来,牵住她的手,柔声道,“来,看看我为你打造的水晶宫祠!”
承义殿在兰御谡离京后,以曾被旱雷所击为名,里里外外被内务府重新修缮了一番。风格布局不再是象以往以沉重为主调,而是换上了相对明亮的色泽。
连地上的原本是青玉石也换成了白玉砖,为了防滑,每个白玉砖的中央都雕刻着一朵梅花。
兰亭牵着她的手拐了两个弯,便到了一个圆形的寝宫里。这里原本是承义殿的偏殿,以前是供兰御谡接见朝臣时,一起用膳的地方,如今,被兰亭改为主殿。
而兰御谡的寝殿,已被修缮成小赐儿的寝殿。
寝殿的大门被推开时,里面的盏盏莲花宫灯错落有致将大殿内的每一个角落都照亮。
沈千染惊叹一声,象个孩子般冲进了大殿中央,她张开双臂,仰着下巴,看着上方半垂落的朵朵立体梅花,她转着圈,裙裾飞扬中,连连惊叹着,“太美了,太美了!”
是只见寝宫中的维幔和窗纱全用湖水绿的轻纱帐,透明近乎无物的纱帐上绣满朵朵立体的梅花,在微风下就象是漫天的梅花在碧波中轻舞。
今日沈千染被兰亭抱进来时,因为有大头盖头,她并没有看到寝殿外是如此美仑美奂。
兰亭上前搂住她的腰,挑开水晶帐帘,走进了二人的寝房之中。
只见玉质的妆台,嵌着水晶的茶几,透着柔和珍珠光彩的圆形凤榻,透明的帷缦上坠满了五彩光莹的珍珠……
“兰亭,我太喜欢了……”她惊叹地抚那一条条的的湖水绡纱帐,宫灯下,那一根根晶莹的丝线折出冰晶之色,让人恍如身在蓬莱仙境的感觉。
兰亭含笑看着她的惊喜,他知道她自小过得极孤独,从不曾象一个千金小姐过着无忧无虑的童年。她年方十七,却已历经两世的苍桑。
如今,他成为了她的夫君,他会将她所有失去的,一点一点地帮她找回,有童年的欢乐、有少女的梦想、也有为人妻子的幸福和温暖,他会一样不缺地给她!
兰亭支开宫人和太监,领着她在一张圆桌上坐下,桌上已经摆了酒菜。当中的一盘全是用水果雕拼成的龙凤吉祥果盘,沈千染这才感觉到真有些饿了。
今日一天从寅时起身,沐浴更袍,而后被兰亭亲迎进皇宫后,一大堆的仪式,她根本连坐下来喝一口热汤的时是也没有。
“这是梨么?”她心里疑惑,按理。新房中是不允许放梨的。
面对如此精美的水晶食物,让沈千染忍不住伸出手,夹了一颗被雕得如玉珠般的果肉,正想往嘴里送,却被兰亭半路截住,连带着她的手指一起含进了口中。
“讨厌!”沈千染嗔了他一眼,刚想再去拿,兰亭却俯过身,捧了她的脸,精准地含住她的红唇,将口中的半块果肉送进了她的唇中,轻轻笑,“是年糕……”
看似玲珑剔透如水晶梨,入口后方知原来是水晶年糕,满口润滑又不失弹性。
“先换件衣裳,穿着这些,手脚都施不开了!”兰亭拉着她走到铜镜前,帮着她将沉重的凤冠摘了下来,而后,极熟练地帮着她将凤凰吉袍上的绣扣。
沈千染小心翼翼的把凤凰吉袍挂在架上,转身见兰亭吉袍上侧腰上的一排盘龙扣。
沈千染上前的一步,眸如秋水,嫣然一笑,轻轻道,“你别动,我来!”
沈千染小心翼翼地帮他解着衣袍上红色盘龙腰扣,这也是她第一次象一个小妻子一般,帮着他轻解罗衫。
她脸微微地烫着,手有点抖。帝王服饰盘龙扣很繁杂,不得要领的解法,所以她解得并不顺利。只是这一小小的细节,让她明白,她或许是个好母亲,但她却不是一个好妻子。
至少,在宁王府中,两人相府的时光里,她从不曾象别的妻子侍候夫君一样侍候过兰亭。
他没有去打断她的笨拙,双手搂住她细致的腰身,指腹隔着她的衣裳摩裟着她的肌肤。他不安份的手,和他那跳亮着奕奕烛光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流连在她的脸上,让她更加局促不安,双靥滚灼,动作愈发笨拙起来。
许久后,终于解了腰带,释去了外袍。
“这回转性子了!一早怎么没见你有这心思?”他的声音透着揶揄,听不出是喜欢还是讽刺。
从相遇到如今,从她一开始的憎恶到现在的倾心相待。今夜花烛,一切一切的记忆被他重新翻阅。彼时的痛苦等待,如今全成珍藏的回亿。因为,那里有她。
她疑惑地抬首看他,却见那双凤眸紧攫着她,眸光炙烁,眼眸深处,哪有不喜之色,明明是满满是喜爱,满满是要溢出幸福。
兰亭太易满足,这让她却感到愧疚,她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赐儿身上,尤其是大婚前一阵,赐儿明显开始排斥兰亭,她总是毫不犹豫地委屈兰亭。若非是此,何来苦今夜她只是微薄的关怀,也能让他感到如此渴望。
这一段情,于她,相遇并不美,甚至带来了前世的凋零,带着两世的记忆和仇恨,她从不曾想过,有一天,她学会了去爱一个人。到此时全是感恩,若非他的一路强求与执守,这一段的情早已枯骨成泥。
他的执守教会她如何去爱,如何去珍惜,如何学会永不放弃!
所有的盘龙扣被解开后,轻解他的衣裳。她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地抚上他后背的一道伤疤。那是在云池水崩时,他为了护她而留下的,她禁不住那样的心疼,轻吻悄然落在他微微秃起的疤痕上。
他感受到她的气息,一旋身,与她面对着面。
她有些害燥地看着他赤露的上身,那蜜色的肌肤,那性感的锁骨,那肌理分明的腰身。
“那以后我就给你多练练手。”他享受着她那害羞的神态,托住了她那低得不能再低的小脸,凝望着她盈盈水烟般的双眸,那薄薄的水雾后,脉脉含情的眼神。
她不敢多看,拿起一件薄薄的便袍想给他换上,却被他的手轻轻一挡,两指抬起了她的下颌,逼着她与他四目相投。
他轻轻一笑,淡淡地,含煳地说了一句,“以后,不许你为了赐儿把我给扔出去。还有,将来我们要是有小小赐儿或是小小小赐儿,都不许你为了孩子勿略我,知道么……”语未尽,吻已覆上她和红唇。
“兰亭,你不饿……”不是说好换了衣裳吃点东西么?可他的手已迫不及待地搂上了她的腰,半托着将她往龙榻上带。
“饿了……”他含煳暧昧地低喃一声,挡了一下她欲给他披上的一件轻袍。温香软玉在怀,他的心跳慢慢地加快,身体跟着一波接一波地升腾燥热起来。
她听懂了他话中透着明显的爱念,她没有推开,眸光如水地凝望着他,并握了他的手抚上自已的胸口裸露的肌肤。
虽然二人在一起已有一段时日,但在二人深夜静处时,沈千染极少含着露骨的眼光去直视兰亭。或许,她虽然没有直接拒绝兰亭的求欢,但她心底总是无法撇开那一种世俗偏见,总觉得她与兰亭并未成亲,所以,一直无法完全放开。
而今夜不同,眼前的是她沈千染的夫君,他们堂堂正正的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
他轻抚着,似乎受到她肌肤那细嫩触感所诱,他享受般谓叹了声,手慢慢往她裹胸内探去——
新婚之夜,红烛燃尽时,明黄帐内,依旧缠绵不休。
淮安湖。
三层的画舫,四周的窗台挂着竹帘,与外面的湖光山色隔开。除了一张宽大的矮榻,舫房内,只有一盏白玉兰灯微微跳闪在光茫。
如今,因为这里被西陵的朝庭宵禁,淮安湖已失去了往日的热闹,四周已听不见歌女柔媚的嗓音和欢客们饮酒作乐的笑声。
凤南天碧眸无澜地看着身下一脸粉色的少女,突然想,这张脸要是换上兰锦那张精美绝伦是脸,会是如何的光景。仅一想,人就兴奋了七分,不知不觉闭上眼,加快了动作,当高点来临时,他睁开眼,一瞧身下那张虽算得上清秀灵巧却与脑中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脸盘,顿时兴趣缺缺,草草地了事。
一侧身,从少女的身上下来,顺便一脚便将那女子蹬下了榻,也提不起兴趣宠幸另外侍寝的少女,冷然唤了一声,“来人!”
两个女子马上会意,甚至来不及把薄薄的衣衫穿戴好,便轻手轻脚地离开,其中一个少女脚步有些慌乱,在门口边被地上的赵十七伸出的手绊了一脚,踉跄了一下,幸好另一个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两人迅速相携手离开。
凤南天四肢张开仰躺在床榻上,想起那一日无意中看到出来晒太阳的兰锦,在蓝天下,雌雄难辩,如果不是因为他修长的体形,他真的会以为那是一个易钗而牟的女子。
那张脸与宁常安竟有八成的象,于他而言,宁常安太老,虽美至无缺,但他对一个年过三十的女子实在提不起兴趣。
可惜,兰锦是男子之身,他没有龙阳之癖!
四个白衣侍仆忙端着沐浴之物进房,她们身上只着一件白色薄纱,虽然个个身体玲珑极为诱人,可凤南天连正眼也不瞧,只是半闭着眼由着这四个仆人为他净身。
白衣祭司随后推门进来,看了一眼地上昏睡的赵十七,朝着凤南天恭恭敬敬一拜,谨声道,“陛下,查出来了,此女姓赵,是赵家嫡女,也是方才夜探陛下龙舫的赵承恩之嫡妹。”白衣祭司顿了顿,喜上眉梢道,“此女竟是义净的俗家弟子,所谓中蹈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陛下,只要此女在陛下的手中,不怕义净不自投罗网!”连日,他们施法,却无处探知义净的下落。
地上的赵十七显然是在睡梦中被人送到这里,因为她被扔到了他画舫上的第四层那开放的舱顶。白衣侍仆将人带给他时,从赵十七的怀里搜出了一封信,信上仅四个字——投桃报李!
虽然没有落款,但凤南天马上就猜出这是西凌新帝送给他的礼物。
显然,兰亭已猜出,是凤南天将兰御谡困在了画舫之上,给了他时间让他提前登基为帝。
但凤南天一时无法揣摩到,兰亭将此女赠给他,是作为回报,给他送来了一个刚及笄的美貌少女,投他所好!
还是知道他们在西凌寻找下净的下落,而送来了赵十七。
“有意思!”凤南天自语一声,碧眸暗晦如深渊,“倒是时候会一会这西凌的新帝!”
“是,奴才马上去安排入京的行程!”白衣祭司躬身退下。
凤南天伸出一条腿,不轻不重地踢了踢赵十七的,赵十七闷哼一声,翻了个身,衣襟口顺着张开的手而半敞开,胸前粉色的肚兜露了出来,人却依然未醒。
凤南天碧眸微眯,看她衣裳不整的睡姿,小腹微微一收缩,他今日未得尽兴,此时见如此半遮半撩人的艳色,顿时生起了几分兴趣,他递了一个眼色给身旁的白衣侍仆,便坐到一旁低矮宽大的软垫上,右手托腮半支撑着身体看着。
白衣侍仆会意,他单肢下跪,两指捏着她腰系所系的带子稍稍一提,便解开了她的亵衣,露出了可爱的小肚脐。
白衣侍仆手脚麻利地将赵十七脱下亵衣,凤南天瞧见她右臂上的一颗明显的守宫砂,神情淡淡一句,“去掉!”
“是,陛下!”白衣侍仆嫌熟地脱下赵十七的亵裤,看着赵十七年轻却丝毫不显得青涩的身体,面无表情的脸色微微露出一丝的惊艳,但她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迟钝下来,她将赵十七的双腿对着风南天的眸线微微地打开,让凤南天可以清晰地看到赵十七粉嫩的花瓣。
她手指正欲进入她的身体,将其破身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扣门声,“凤公子在么?”
是兰锦!
凤南天抬手示意白衣侍仆先不必动手,并阻止站在门边的另一个白衣侍仆欲开门的动作,他慢条左厮理地站起身,此时,他上身赤裸着,身上仅挂着一件宽松的亵裤,走动间松松垮垮地欲落。
他走到舫门边,敞开门,慵懒地半靠着,脸上神情象是刚刚经历了性后的模样,“瑞王殿下,半夜三更有何见教?”
兰锦微一扫舱房,只见地板上一个半裸的女子侧身躺着,兰锦一眼就认出,那是赵十七。
“自然有事请教!”兰锦闻到房中传来浓浓的檀腥味的情欲气息,琉璃眸中闪过厌恶之色,只着一件白色的单衣袍子,腰间甚至没有束上玉带,如玉树临风。
凤南天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兰锦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地直接跨过赵十七的身体,轻盈的衣袍下摆微微拂过赵十七的脸,而后,他走到了窗边,正欲推开窗户时,凤南天开口阻止,“瑞王,本公子尚衣冠不整!”
其实凤南天根本不在乎自已是否被众人观摩他的裸体,他只是不想让兰锦看到窗外真正的月色。
今晚兰锦会上他的画舫让他感到非常的意外。
因为,在兰御谡他们登上画舫的一刹那,就进入了白衣祭司所设的阵法之中。
这个阵法初时会让他们的记忆发生混乱,既使他们在舫上呆上十天,但他们的记忆也仅仅会停留在第一天,而所看到四周的景象,比如日转星移,全都是幻象。
而在岸上的龙卫,既使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劲,上舫来查探,由于阵法的催眠作用,他们离了船,就会忘那一段所见所闻。
五天后,他们开始噬睡,一天只有片刻的清醒,通常这片刻的时间,凤南天会让人安排他们用膳。用完膳后,他们会接着就是再沉睡。
日夜昏沉,不知外面的世界。
但兰锦是如何找到了他所居的画舫,他感到实在的诡异,而且他能断定,兰锦已摆脱了阵法的困扰,此时,他的神智很清醒,否则,他不会在他一打开寝房的那一瞬露出了那亲的神情。
而在进入他的房间第一个动作,就是去开窗户。
因为陷入阵法中的人,是没有如此灵敏的嗅觉及判断力。
兰锦看了一下舱房四周,似乎房中没有蔽体的衣物,他眉峰一挑,双手勐地一推,看到了窗外高悬的满月。
果然与方才在自已一层舱房所见到的新月不同。
凤南天丝毫不在意地在低矮的软榻上坐下,“瑞王殿下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尽管开口。”
“几天了?”兰锦并不想废话,他知道,能开启这种阵法的人决不是普通人,他不想耗废时间与他打哑谜。
“十六天!”凤南天碧眸一眯,看着月色淡淡辉洒在兰锦似梦似晃的脸上,白晰如玉的肌肤,完美的下巴,优美的锁骨,最后,落到了他平坦的胸部——
原本迷恋的目光忽然晃开一丝波动,心中暗叹,若是一身的女装,那该是如何的倾城绝艳。
仅一想,他忍不住咽喉上下滚动了一下。
兰锦毫无所察凤南天的失举,他琉璃眸一眯,脑子一闪而出一个人名,“你是——凤南天?”
“你比你的父皇有眼劲,其实,在这里第一个应该反应到的该是你的父皇!”凤南天优雅地站起身,正想撩一撩差点掉了下去的裤子时,脖子处一紧,唿吸被控。
太快了,快得连他也始料未及,西凌养尊处优的皇子有这样的身手。
“说说看,你的目的?”兰锦掌心一收,看着凤南天的脸色慢慢变得涨红,他冷冷而笑,“有半句虚假,本王就捏断你的脖子!”
“如果本公子说……”凤南天神情毫无所惧,他被兰锦压在身下,就算是命被他捏在手心上,他还是兴奋了起来。
如此近的距离,他更看清,眼前的男子美到了似人似妖,他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竟蹦出一句,“你是不是有妹妹?”
兰锦被如此脱线的问话微微一愣,突然他腹下一阵的异样,似乎有东西在抵在他的左腹中微微跳着,他直觉不妙,微撑起身时,看到凤南天白色的裤子下顶起的小帐篷时,全身瞬时如被雷击般,所有的力量、意识悉数被抽光,冷汗直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开始四处浮动,好象回到年幼时被那兴奋的男客用粗壮的东西狠狠塞进他的嘴里一样,他脸色翻滚出惊惧之色。
他惨叫一声,象是被万千的恶魔噬咬一般,他蹭地一下就朝后蹬开,而后脸一侧便呕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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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锦拼了命地呕吐着,腹中的残食全部呕尽,但翻滚的呕意还是一波一波地袭来,到他的胃酸都吐心,还只能干呕着,象要把胃腹全部绞碎后,悉数都吐净一样,他感到自己手脚禁不住地冰冷颤抖,如同濒临死亡的动物,连多唿吸一口的空气都是痛苦。残颚疈晓
在兰亭松开他的那一瞬,凤南天的唿吸瞬时变得畅通,深吸一口气的同时,他亦被兰锦突如其来的反应感到诧异,他调整一下唿吸,缓缓地坐直身体打量着如失水的鱼一般的兰锦,碧眸冗沉,静思不语,眸光明灭不定。
许久后,兰锦紊乱的唿吸渐渐平缓,他侧首望向凤南天,琉璃眸中已灌满了血丝写满了厌憎,可神智已渐清醒。
“朕让你如此……反应剧烈?”他本想说“恶心”二字。
他实是想不通,不过是调戏了他几声,兰锦用得着如此反应?就算是三贞九烈的女子也不过是一头撞死,何来呕吐?他的皮相,也不至于让人嫌恶到这个程度!
凤南天嘴角略一抽,似乎想到了什么,哼了一声,带着恶意的戏谑,“你以为,朕要对你做什么?”
兰锦被这种带着亵玩的语调刺了一下,勐地站起身,两条腿却像踩在云上酸软无力。一下载倒在地。他咬着牙双手撑着地,盘着腿看着凤南天,冷冷道,“凤南天,你还未回答本王的问题!”
凤南天却捏紧鼻子,嫌恶地看着兰锦呕出来的一堆秽物,而后,瞧了瞧自已腹下渐渐疲软下来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诡异、妖魅惑人的笑容,盯着兰锦,缓缓开口,“你被男人干过?”兰锦的反应给他的直觉就是如此,他向来口无禁忌,何况,以他的身份确定不必要忌口。
“凤南天,你找死!”兰锦双眼暴睁欲裂,凤南天的轻飘飘的一句话打得他全身血液逆流,十成的功力灌满双掌,朝着凤南天排山倒海似袭去。
凤南天被这股强劲的内力拂得热血沸腾,心下不敢再轻敌,迅速起起移形换步避开兰锦的一击。
白衣侍仆神色寻常地拎了一下地上的赵十七带着她避到了墙角,免得她们被二人的掌风所波及。
她们侍候凤南天多年,自然了解主子的心性,凤南天此时就象是一只捕兽的猎人,他讲究的是亲自动手狩猎的乐趣,这种难得的兴趣,她们自然不敢轻易去打断。
赵十七被人扔到墙角,不知道哪里被碰了一下,“嘤咛”一声,慢慢地舒醒了过来。
她蜷了蜷身体,感到自已的身体姿势有些怪异,就想撑着站起身,谁料一眼就看到自已全身被剥得只余一条肚兜,而她的亵裤已被卷到了小腿以下,女子最隐蔽的地方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之中,她倒吸一口冷气,一时思维无法组织起来,眼前如此的光怪陆离,让她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的,她动了动,伸着手极力地想够到脚腕上的亵裤,听到耳绊传来一声陌生男子愉悦的声音,“也难怪,就算是朕不好龙阳,亦被你挑得兴起,朕这一生玩过的女人如过江之鲫,可没有一个能赶上你半分!啧啧啧,七殿下,当真是世上少有的绝色,雌雄难辩,可惜呀,可惜呀,如果你是女子,朕定是将你压在身下,夜夜宠幸……”
赵十七全身无力,废了好大的劲,终于拉上了亵裤,抬首一个一个地瞧着身边陌生的四个白衣轻纱的陌生女子,见她们衣裳仅是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曲线若隐若现,而她们却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赵十七心里偷偷地舒了一口气,心道:这个梦真诡异。
赵十七以为是身在梦中时,正预闭了眼再入睡时,却听到了一个清晰而又熟悉的男子愤怒的声音,“凤南天,你住口!”
她打了个激凌,勐地转首巡着声音瞧去,看到一个白衣的男子疯狂地攻击着另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
赵十七眸光一触到那半身赤裸男子松松垮垮欲落的亵裤时,忙转开眼线欲图辩认另一个男子的身形,在那白衣男子的脸适巧侧到她这个方向时,仅一眼,就可以认出,那白衣男子是兰锦!
她更茫然,她最后的记忆留在了她和大哥在一起,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地方?
周围虽然陌生,但所有的场景都是那么合理,兰锦掌风噼出时,四周都会微微地震动,她甚至能听到兰锦急促的唿吸声,风从窗外吹进时,竹帘会轻轻晃动,而灯火亦明灭不定——
难道不是梦?近于本能的,她重重咬了一下舌尖,瞬时疼得让她欲尖叫出声——
那白衣侍仆查觉到赵十七的异状,唯恐他惊扰了凤南天的兴致辞,双手如电,飞快地就点了她的哑穴和腰间的穴位,让她瞬时一动都不能动,接着,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无声地朝赵十七道:闭嘴!
尖叫声卡在咽喉处,脑袋轰的炸开了锅,房间里的景物成了花花绿绿一片,所有的感官都混顿不清,她知道……这不是梦!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象自她从江南回到京城后,她的命运象被一条毒藤给缠住,桩桩件件绞得她全身的筋脉断裂,痛得摧肠折骨!
如今,她的亲人没有了,连自已的清白也保不住——
绝望不足以形容她的心,她闭上了眼,如同那一夜的梦魇,兰亭追逐着她,挖去她的心时,那样的悲伤和绝望。
就当眼前的一切也是梦魇吧,她永远也不想醒过来了!
“只是朕有些不明白,你堂堂一个西凌的皇子,怎么会沦为……”凤南天声音里缭绕着漫不经心嬉笑,他并不还手,他敏捷地游走在兰锦的掌风之间,其实他也知道,凭兰锦方才那勐力的一击就可知道,眼前的西凌皇子并不是绣花枕头,他完全有能力伤到他,只是兰锦现在心神皆乱,掌力中以拼为主,缺失了巧,倒有些象个莽夫了。
兰锦的唿吸骤然加急,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捶了一拳,而后再撕开,钻心地疼!他站定,停止了攻击,不自觉地抚上胸口,琉璃眸中的血丝象是要化成毒网将世间所能见的一切都摧毁。
凤南天竟是轻松朝着兰锦一笑,提了提几乎落下的亵裤,当着他的面慢悠悠地收紧裤子上的带子,接着,闲亭信步般地走到软垫边,神色悠闲地再一次半靠在软垫上,一手托腮,手指轻敲着自已的膝盖骨,慢条厮理道,“如果朕可以让你这一段记忆永远从脑子里剔除,瑞王殿下,你要拿什么来换?”
兰锦经过方才的发泄后,全身已脱力,他并没有去会意凤南天话中之意,踉踉跄跄地挪到舱房的一角,沿着舱壁滑坐在地,双肘撑在曲起的膝上,琉璃眸毫无光彩地看着凤南天,许久后,毫无感情问,“你有娘亲么?”
凤南天微微一怔,一时不解兰锦到底想说什么,不过,他虽然对这话题没什么兴趣,但对美人提问有兴趣,碧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兰锦那双透着冷光的琉璃眼眸美如宝石,他毫不隐藏眸中兴致,“有,不过,朕出生时,她就被父皇赐死!”
兰锦机械地一笑,想起南皓的风俗,一旦皇子被确立为太子,生育太子的后妃就得马上被赐死。
凤南天被兰锦倾城一笑勾得心痒难搔,真恨不得撕开老天,质问造物者的错误,竟把这样的容颜生成了男人之身。
“既然不打了,来,我们喝些酒!”凤南天一笑,也不待兰锦是否应承,打了一个响指。
站在墙角的一个白衣侍仆马上会意,提着轻纱缕裙飞快地退了出去,不到半盏茶时,十几个白衣侍仆就端着一桌的酒菜进来,精致的玉器碗碟,奢华的镶着绿宝石的酒杯、箸子无一不精美。
而食物与西凌的也有所不同,色泽看起来鲜艳,以红色色调为主,多数是盛放在巨大的玉器中,而后,那些白衣侍仆双膝跪下,用一把银制的刀具小心翼翼地将美食切成细小的块状,加了些许调料后,装在一个小玉碗中,凤南天下巴微微一抬时,那白衣侍仆便将食物搁到了兰锦的面前。
“退下吧!”凤南天突然感到扫兴,觉得这一群女人站在巅倒众生的兰锦面前简直到了一堆的烂谷,而他,天天被一群烂谷包围着。
兰锦打了一场,心里又堵塞得难受,便拿了箸子偿了一口,发现入口极鲜滑,随口问,“这是什么肉?”
“抹香鲸,大海里一种动物,有这舟舫这般个头。西凌不靠海,自然,你们是吃不到!”凤南天挑了一块肉,沾了些酱料后,拿到兰锦的面前,“偿偿,要这样吃方有味道!”
兰锦见他的箸子没有动过,就估且偿试地将肉放入口中,一股感觉很怪意的,麻麻的、又有些辛辣刺进咽喉中,他禁不住侧过脸,轻轻地咳了一声,双颊处不觉飘上了两抹红红,那一瞬,简直把凤南天瞧得忍不住暗暗地吞了一下口水。
“不错吧?”凤南天跷着二郎腿,支着肘,兴味盎然盯着兰锦,宫灯下兰锦唇边浮现出一层诡异的红色,显得尤其媚艳。
兰锦不置可否,只挑了些看上去认得出的东西吃了几口后,就自行倒了一杯洒,一口便饮了下去。
“你方才是怎么回事?”凤南天也喝了几杯,酒兴微微上头时,忍不住就好奇起来。
“一言难尽!”兰锦勾了勾唇角,有些酒兴上头,他无意识一笑,两指轻揉眉心,欲抚去潜上心头的醉意,眯着眼眸看着凤南天,俊美的脸上透着一抹说不出的戏谑,“皇帝陛下,你对别人的隐私怎么这么有兴趣?”
“不——仅对你!”凤南天换了舒服的个姿势,毫不隐瞒自已以色取人,“你的鼻子若稍塌半分,凭你方才的无礼,朕就把你卸了骨扔到湖里喂鱼!”
“凤南天,我突然觉得你这个人不是很讨厌……”对凤南天的直言,兰锦失笑,他平素最憎别人拿他的外貌言笑,可这个凤南天怪得很,他说着无理的话时,甚至是说着一些不识聒耻的话时,语气里全然是理直气壮。
“宁常安在二十二年前生下我。后来……他与沈越山生下了沈逸辰……”兰锦心里的创伤一直从不曾向人道过,彼时被救回来时,他整整封闭了半年的时间,既使再疯狂,他也不曾对任何人说过那一段过往,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凤南天这种根本聊不到一起的人,他竟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他一杯接着一杯喝着,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他混乱的出生,皇族里不为人知,其实是人尽皆知的可笑秘闻,父皇无法排解的二十年的相思的痛苦……以及他头隐得最深、最痛的伤痕——
真正伤他的不是身体,而是宁常安明明看着他追逐着马车,却依然吩咐马夫快马加鞭,把他扔弃。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母亲,明明她回眸时,看到了他追逐的身影。如果不愿相识,哪怕是好好地看他一眼,或是,哪怕是差一个奴才将他送回宫,他与不会遭遇那样一种无法自赎的伤害,可宁常安没有,她的眸光如蜻蜒点水,她就象避一场瘟疫一样的避开了他。
三年前,宁常安带着明年血玉入宫,向兰御谡求十年百发换红颜解药后,他方知道了宁常安真正的身份。或许,他后来也慢慢明白了宁常安当时的心态。
或许,她是担心自已的身份一旦暴露,她和沈越山、兰御谡将成为西凌最大的一场笑话。而沈越山也再也难以在朝堂之上站住脚。
或许,她是怕一旦母子相认,他皇子的身份将会被置于最尴尬的境地,他会因为母亲身侍两个男人被世人取笑,所以,她逃开了两人相认的相会。
可她没有想过,她把他这样的一个孩子扔在陌生的街头意味着什么!
欢客摧残的是他的身体,真正摧残他的心志的是他的母亲宁常安。所以,这三年来,在知道自已的生母是谁的情况下,他依然冷眼看着宁常安自囚在沈家的东院,看她被沈老夫人打压,看她过得如此卑微和不堪,他从不肯去理会,哪怕是一眼,他也不愿意去关注她。
兰锦抹平唇角弧度,无波无痕的语气,“有时候,我真想她死,不仅是我解脱,于我的父皇也是一种救赎!”
“那个宁常安,倒是个千年祸水!”凤南天眯着眸看着兰锦,突然想,如果是他遇到二十多年前的宁常安会如何,他想,他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手起刀落,把沈家杀个一个不剩,他就不信,那女人真去殉情。
就算她去殉情,他若不让她死,她连死都不能,他有一百种方法让这女人乖乖伏于他的身下。
至于她是不是快乐、或是不是心甘情愿,这不是他所要考虑的问题。
他只知道,这世间万物,只要他瞧上了,就是他的!
“既是此,你为什么不杀了她?”凤南天想不到兰锦竟肯跟他说心里话,可惜,他从头到尾也无法体会,或是理解兰锦的痛苦,因为,于他而言,谁负他,他会直接就撕裂了谁,杀一个人对他而言太过简单,甚至不需要考虑太多。
“凤南天!”带着一丝酒后的颓废,带着对这种断不了的亲缘的厌倦,兰锦突然对凤南天这个人感到好奇,好奇他为什么会活得这般快乐,恣意潇洒,“凤南天,你有想守护的人么?”他好奇,为什么凤南天在出生时,母妃便被自已的父皇赐死,而他,在说出口时,眼中连一丝的黯然也看不到。
“没有!”凤南天回答得干脆利落!
兰锦的唇边又挂着木然的笑,眼眸潋了一层薄血般,泼洒出来的是无尽的苍凉,“我有,因为父皇,所以,我一直在成全,哪怕知道父皇会因为她过得更辛苦,但我还是希望父皇活着有一个贪恋。”兰锦轻轻笑开,琉璃眸闪着微微的泪光,“我知道,她要是死了,我父皇肯定是追随她去。凤南天,你不明白这一种感情,你活着象一种生物,而不是一个人!”
“放肆!”凤南天碧眸一沉,当即变了脸,眸光闪过一丝噬血狠戾,一闪而蹴。
兰锦低低地笑开,想起凤南天在画舫第四层的露天画舫上,毫无顾忌岸边百姓的观摩,与一群衣着暴露的女子调情,这些女子还不是红楼艺伶,是他后宫中的女子。
在西凌,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也不会让自已的妻妾穿成这样,成为伤风败俗的一道凤景,可凤南天做到了。
兰锦越想越好笑,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无视凤南天脸上所旦的怒意,半阖了眼,有气无力地指着凤南天,“倒是,你真象一个……畜牲。可以随意地、随时的发情,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女子交合,呵呵呵……”兰锦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好,在兰御谡的舟舫爆炸前,他自然也注意到凤南天所在的画舫日日上演着春宫。
“兰锦,你笑够了!难道你不与女子交欢?”凤南天微微蹙眉,实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笑。
“交欢?”兰锦畅声大笑,凤南天果然与众不同,在男女情事上,他果然用了最简单的两字形容他仅仅是用于排泄身理的需要,他眼眸微眯,正色道,“我从没碰过任何一个女子的身体!所以,本王没有交欢过!”
凤南天直接用如看一只怪物般的眼神看着着他。
“你开心么?这样活着?”兰锦心里有些不明,兰宵也是如此,毫无禁忌地寻欢作乐,但兰宵的内心是痛苦的,可这眼前的帝王,他的碧眸太深,似乎沉积了很岁月的沉淀,但却没有多余的感情。
也不象曾经历过千般污垢,经历了岁月的洗涤后骨子里透出一种苍白无色。
凤南天是一种彻底,天然无雕饰的玩世不恭。
凤南天淡淡一扯嘴角,神情多了几分不屑,“于朕而言,你那些实是微不足道!你活在塔尖之上,有权主宰别人的生死。这是上天赋于你的权利,你却不懂得擅用。你的痛苦皆在回忆。如果是朕,很简单,把一切化为血腥,盖住所有的色泽,就算是闭上眼睛,看到的也是别人的尸骨!”
兰锦突然想,就是因为他无法和凤南天想到一处,所以,他会对他畅所欲言吧,但这话题再续下去,已是毫无意义,他原就不希望凤南天会明白他说的话,他仅仅是想找一个人倾诉而已。
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转开了话题,“你方才说,你可以剔除记忆,是某些片断,还是全部?”兰锦多少有些了解南皓国的皇族留下不少的秘术,由南皓国的长老院掌管,他们全听令于凤南天。
“是,你若想忘,朕可以帮你,但有一个条件!”凤南天眯起眼,这于他并不难,但也不是白白赠予,他从不是良善之人,从他手上要捞得好处,都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兰锦琉璃眸紧蹙,神情闪过极度的厌恶,他直觉凤南天提出的条件是他所不能承受的,他摆摆手不想再把这话题继续下去,“算了!”
“七殿下,朕说了,朕没有龙阳之癖,这一点,你尽可放心!”凤南天嗤笑一声,他猜出兰锦心头所恶,也不待兰锦再开口,轻描淡写一句,“朕很好奇,若七殿下是女子,会是如何的倾城绝艳。只要你打扮成女子,让朕瞧一眼,朕就给你剔除记忆,不过是一柱香时,你永远也记不起你曾遇到过的羞辱……”
如此恶趣味的要求,居然用这种不咸不淡的口气说出来。
“凤南天,你真是个十足的变态!”兰锦怒极反笑,一跃而起,一脚就踹飞了面前的酒桌,掌风又带了十成的力道向凤南天袭去,兰锦的动作太突然,而凤南天又喝了些酒,一时不备,被半空飞起来的银刀刮了一下,肩出口微微一疼,他底头一瞧,流血了!
168
那把银刀也被凤南天的内力一震,划过赵十七的臂膀,直接没入舱壁之上。残颚疈晓可怜她连闷哼一声也发不出,感到手臂那有温热泌出,她知道一定是流血了,她眨了一下眼,眼角的泪又滚落了下来。也不是疼得紧,只是觉得自已太可怜,身边明明有人,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
她甚至想,方才那把银刀要是准头好些,直接没入她的心脏多好。她答应过师父不能求死,但若死于意外,那就不是她的错。
她静静地躺着,不知是眼泪的原故,眼前的视物慢慢开始变得模煳,又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一跳,脑海中跳出了光怪陆离的画面——
角落里的四个白衣侍仆根本没去理会赵十七,她们见到凤南天赤裸的肩膀出被挂出一条明显的血痕,瞬时惊唿出声,四人争先恐后地冲向矮榻下,个个手忙脚乱地从榻下拉出一个抽屉,一个人拿纱布,一个拿药水,一个拿一个白玉瓷罐冲到凤南天的身边。
兰锦先是琉璃眸中漾出一丝难解,不过是流点血,至于么?接着,后退一步,对那四个衣着暴露的女子脸上闪过明显的嫌恶。
“滚!”凤南天一脚踹开扑上前的白衣侍仆,“你现在向朕求饶还来得及!否则,别怪朕把你废了当成女人来亵玩!”
“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兰锦怒极反笑,他自幼开始因为容貌过于艳丽,从太多的男子眼中看到猥琐的情绪。可没有一个人敢象凤南天如此张扬,“否则,本王就废了你这只种马!”只见那盛放的笑意,延至眸中,如凤凰潋艳,修长的身体前倾,白袍猎猎鼓动,袖袍受风势向后飞扬,双掌挥出朝着凤南天的下盘攻去。
“竟敢一次次的出言不逊,当真以为朕舍不得撕了你的脸?”凤南天头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绝美的脸倏得变得扭曲,饶是一生,他从未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他迎面对着兰锦的掌风而上,这一次凤南天倒没有让他的意思,掌风过处,冷冽如霜。在如此短的距离合身扑来,生杀之气却如此凌历,可想而知凤南天的内力修为已到了无法预测的层度,难怪,他敢带着区区二十多人的仆众大势招摇进入西凌之地。
兰锦武功是诸支山亲授,加上兰御谡的调理,自小服用世间奇珍异草,内力修为甚至在兰亭之上,两人已纠缠一处,数十招后,兰锦有严重的洁癖,让他一边要顾着和凤南天打斗,一边还要小心避开地上的残羹菜沫,难免分心,遂被凤南天的掌风逼得步步后退。
横躺在角落里沉静如水的赵十七听到木质断裂之声,忍不住睁开迷茫的眼,惊骇地发现,凡凤南天掌风过处,舱壁皆缓缓地龟裂开来,只是那样的神情仅仅是一瞬间,她的眸光又开始晃散,似乎陷进了沉思。
凤南天多少年未曾逢敌手,越打越兴奋,他也瞧出兰锦之所以步步后退,是因为怕沾染了地上的残渍。他碧眸一眯,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趁着兰锦眸光落在地板上一摊汤水时,用足尖挑起地上的一块牛肉朝着兰锦面门飞去,同时左腿旋风向兰锦的下盘扫去,兰锦退无可退只能一跃登上了身后的矮榻,说那时,那时快凤南天象是算计好兰锦这一避招似的,扑在了兰锦的身上,左手同时点上了兰锦的右侧的肌穴。
兰锦没料到凤南天竟是来这一招,在两具男人身体亲密相触的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即刻咬舌的冲动,他半身动弹不得,内力瞬时散了一半,双掌推出时,凤南天笑盈盈地悉数承受,并不避开而是直接点住了兰锦另一侧的腰穴,这一下,兰锦全身被控。
“你——给我滚开些!”兰锦如被雷击,耳绊轰鸣不绝,全身的血液瞬时停滞不前!
凤南天痞笑一声,暧昧地跨坐在兰锦的腹上,做着女子平常对他时的动作,轻轻地蹭了蹭,碧眸眯如弯月,挑着一泓碧绿的水波,嘴角含着令兰锦几近抓狂的淫靡之笑,声线带着丝丝的抚慰,嘻笑,“原来西凌的瑞王殿下跟朕玩的是欲擒故纵,既然如此,朕就免为其难!不过,朕想知道,瑞王殿下要的是凤某人的心,”他两指缓缓划过兰锦怒至铁青的脸,俯身欺压而上,在他的耳边,那一张一闭的唇瓣几乎要含住兰锦的耳珠,缓缓地吹气,“还是要凤某人的身!”
兰锦倒吸一口气,紧接着唿吸变得缓而轻,恍若时光突然开始倒流,天地变得开始混顿,视物开始进入了慢动作——
凤南天微微惊讶地抬首,其实他的穴位点得很技巧,以兰锦的功力完全可以冲开穴位与他较量。可此时,兰锦好象全然失去反抗一般,唿吸很轻却很紊乱,他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那琉璃色的双眸一眨不眨,宫灯下,流走着妖异的光彩,俊美无暇的脸孔好像笼上一层不正常的烟缭,妖艳无边,那是和往常完全不同的表情——似乎象一只被人祭上神坛的小生灵!
可这丝毫不会打断凤南天的浓浓的玩兴,他轻轻抚了一下兰锦完美无铸的脸盘,光滑细腻的肌肤,简直比雪缎柔滑,比玉璧精致,惹得凤南天连连暗叹造物者的失误,硬生生把这样销魂噬骨的美人生成了男儿身,他近乎宠溺地对他道,“小美人,闭上眼,今晚朕让你知道,什么是销魂蚀骨,什么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语刚落,凤南天的脸已故意移至他的胸口,一脸的春情泛滥地在他崩得紧紧的身体上蹭着!
蹭着,厮磨着——
再蹭着,再厮磨着——
凤南天的身体已经本能地起了反应,可身下的人竟不反抗?凤南天感到极诡异,如果说年幼的兰锦无法反抗侵犯,可现在兰锦明明有早已具备了反抗、掌控的能力,却因为心结让自已变得如此脆弱!凤南天不信邪,越是困难他的挑战心愈起,他就不信,就当做是撞邪,他今日偏偏就要帮着兰锦克服他内心的魔障。
方才恶斗时,他知道兰锦的武功不下于自已,却因为洁癖而处处受肘制。而现在,当被一个男子如此欺近时,兰锦的反应已经不是一个正常成年男子的反应,他象一只在旷野中奔跑,却被天雷紧紧锁住的小灵狐般,无处逃生!
或许,是因为之后被兰御谡保护得太好。可凤南天知道,这个弱点将会有一天给兰锦带来灭顶之灾。
他算不上大奸大恶之人,也从不是良善之人,但对于兰锦幼年时的遭遇,他还是感到无比的震憾。
眼前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是西凌最高贵的皇子,如天上最美的一块玉落入人间时,不巧掉进了污泥之中,被沾染了一丝人间污垢,令人婉叹。
好吧,今日,他就当一次摆渡人!
帮他打开内心的黑暗,让阳光注入!
所以,就在他勾起地上的牛肉踢向他的一瞬间,他决定试试去帮他走出这个魔障。
可做起来,于他自已,也是这般难!所以,他现在有些明白,兰锦的心魔为什么会这样深。
他缓缓地坐直,看着身下的兰锦眸光有些晃散,呆呆怔怔地。凤南天挑唇一笑,右手伸出,双指夹住兰锦的头巾,轻轻一拉,解了绾住他头发的长带,一头青丝飘泻而下,几丝落在他的眉眼之间,缀着宝石般的眼眸在宫灯下泛闪柔软光茫,那样惊天恸地的美,竟让凤南天的心跳一瞬间停止。
可身下的人虽美,毕竟是男子,凤南天想要进一步,对他而言也是痛苦,他没敢看兰锦平坦的胸部,只能拼命地盯着兰锦那张雌雄难辩的脸。
“眼前的若是女子多好……眼前的一定是女子!”凤南天在内心缓缓催眠自已,碧眸燃起雄雄欲火,凤南天的眸光沿着他精美的五官渐行渐下,落到那嫣红至媚色的唇瓣时,他准备狠下心去品尝一下,可惜,眼尾扫到兰锦脖子上那一颗明显的喉结时,凤南天强堆起来的欲火和信念瞬时被熄灭——他实在对男人没兴趣!
而身下的兰锦依然一动不动地,他的脸色已转至惨白,象一只幼兽等宰一样,等着猎人缓缓用利刃将他剖腹。
凤南天那一刻几乎想一巴掌盖在兰锦的脸上,骂他: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冲破穴道,起来跟老子再打一架。
好,既然不反抗,那权当老子玩个新鲜!
凤南天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他开始嫌熟地解着兰锦身上的衣带,他感到,兰锦的肌肉颤得更加历害,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连唇舌都开始无力卷起,眼睁睁地看着自已地衣裳的绣扣被凤南天一颗一颗地解开——
凤南天解到最后一颗时,他的手也不知是太兴奋还是觉得这情形太诡异,也跟着兰锦的手抖了起来,心里暗骂:你倒是给老子来一掌呀,真想让老子上你?连开口都不会了?老子好象没点你的哑穴吧!
行,老子马上脱了你的裤子,看你能忍多久!
大结局一
凤南天褪了兰锦的裤子时,身下的兰锦呆呆怔怔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倒是自已有一种即刻仰天嘶吼的冲动,因为他心里实在寒碜得要命,他活了半辈子,不是没看过同伴的,但亲自为一个男人宽衣解带还是初次,正想破口大骂时,突然,一股带着毁天灭地的生杀之气朝他的胸口袭来。残颚疈晓
“砰”地一声,凤南天被打飞了出去,撞在舱壁上弹了一下,落到了地上。
“凤南天,我杀了你——”兰锦飞快地穿上衣袍,他的五官扭曲如恶鬼,双拳紧紧攥在胸前,一幅与人同归于尽的架式。
凤南天被打得心血澎湃,他喘了几口粗气,他笑得捉狭,“好,你总算懂得反抗了,记得,下次有男人要侵犯你,你就打死他,别只光顾着害怕!”
兰锦的气息亦很浑浊,方才发生什么事,他其实是一清二楚的,在凤南天开始解他的衣裳时,他就拼命地命令自已反击,可他的身体有本不听从大脑的使唤,他的手脚完全瘫痪一般。
兰锦直直瞪着他,他感觉到凤南天的用意,可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怎么不爽呀?不爽就跟老子再打一架!”凤南天不喜兰锦一脸憎恶的表情,他咒骂一声,挺身站起,不待兰锦反应,挟着全身的内力朝着兰锦袭去。兰锦心神一敛,迎面而上。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两人正恶斗得难分难解间,一个人影突然破窗而入,兰锦和凤南天一惊,本能地掌风朝着那黑衣人袭去,就在那一瞬间,兰锦很快地掌力一拐击向凤南天,全力化去凤南天攻向黑衣人的掌力,大喝一声,“赵承恩?”
“七殿下?”赵承恩惊喜异常地收住内力,他脸色苍白,黑发雪颜在夜色中极为显眼,近乎失态地上前抱住兰锦,感到到兰锦后背肌肉的收缩,马上松了手,退开几步,谨声问,“七殿下,你没事!”
赵承恩察探画舫无果后,回到居所,却见妹妹赵十七失踪了。
寝房中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甚至,赵十七挂在一旁的衣裳都是完整的,说明,赵十七是在昏迷中被人掳走。
而寝房里的门锁完好,甚至窗子都没有被撬过的痕迹,而周围也有府中的家丁,他们似乎不知道赵十七被掳走,依然在院子四周巡夜,这一切表明,这不是普通的宵小的手段。
他首先怀疑的是兰亭的暗卫,因为他所下榻的地方极为隐蔽,能够很快找到他们兄妹的,并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赵十七,也只有兰亭的暗卫有这个本事。
第二怀疑的就是那画舫的主人,当夜他离开时,他的头绪很乱,因为离开画舫时,只有一个答案,这画舫没问题,可具体是什么,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本能是感觉到这画舫不同寻常,多年的军营中对危险的判断,他感到那画舫似乎隐着一团不为人知的力量。
所以,为了解开谜题,他再一次来查探,一靠近画舫时,他就感到一种强大的气流,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闯了进去。
“你怎么到这里?”兰锦瞳孔剧烈一缩,先是一问,紧接着马上追问,“西凌局势如何?”他一时也无暇去想,赵十七怎么会到了凤南天的手上,赵承恩来此是寻找他还是寻找赵十七。
“宁王登基!赵家……”余下的话他说不出来,骤然相逢的喜悦顿失,一想起赵家如此的状况,赵承恩神情现出冷漠呆滞。
“这么说,赵家完了?”兰锦轻笑出声,眸色流光溢彩,风华无限,早在他和兰亭联手之际,他就想到,赵家绝对斗不过兰亭,毕竟赵家的人离开战场太久。
赵承恩看到兰锦如此愉悦的笑容,心一抖,退后一步,看向兰锦的眸光里厮缠了一丝难辩的复杂,轻得近乎怕震碎空气一般,“七殿下,你一开始就预料到,所以,你远远地把我支走?”
兰锦收住笑容,沉默地点点头,“赵家我只想保住你,别人与我无关!”
赵承恩眼底掠过一丝尖锐的痛楚,但随即,便被他深藏于冰冷的墨色中,“你知道我可以力挽狂澜……”
“赵家该死!”兰锦断然截住赵承恩余下的话,一瞬间眼色凌厉起来,“竟敢动了我的父皇,赵承恩,如果你不走,哪怕你知情不报,本王也不会饶过你!”
赵承恩突然无声而冷酷的笑了,那么自嘲且自鄙,是呀,以兰锦和兰御谡的父子之情,他与兰锦之间的兄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千里迢迢地奔回找他,明知道见了他也是这个答案,又何苦再问?
一路的奔袭,疲于奔命,家族的殒灭,亲人的死亡,唯一妹妹的再一次失踪,他用力地按住两边的太阳穴,那里疼涨至爆裂,他原本还寄希望找到兰御谡的下落,治宁王一个谋朝篡位的罪。
而兰御谡若想复位,在兰锦的斡旋下,或许他们赵家还有用途,那赵家还能在夹缝中找出一丝的生路。
可兰锦仅仅给他一句:赵家该死!
赵承恩看着兰锦,笑容一点一点的褪却,而他的心却象被一支无形的手,一点一点的抠挖着出来。这么多年来,他不知道兰锦是否知道自已的心思,但他自已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他担心有一天,他会因为疯狂而再也隐藏不住他自已。
从一开始知道自已的心时,他就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兰锦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他战战兢兢地维护着、在黑暗中独守着,他知道,哪怕是兰锦有一丝的察觉他的感情,他也会将他视为洪水勐兽。
今日,比起整个家族的殒灭,单数于他的不伦之恋之算得了什么?他知道有些东西终于被他割舍了,连着他的心,血肉磨煳的从胸腔挖出,从此随所有的过去一起埋葬!
兰锦看着赵承恩的失魂落魄,语峰稍一变,缓缓道,“赵承恩,你带你妹妹走吧,远远离开西凌。赵家走到这一天,是罪有应得!”兰锦冷漠地指向了缩在一边角落的赵十七。
他进舱时,看到赵十七衣裳不整蜷缩在门口处,他没有去帮她,倒不是因为她是赵家的女儿,他与赵承恩自幼是朋友,自然也曾听过他谈过有一个妹妹寄养在江南,他也知道赵家的事与赵十七无关,她算是最无辜的一个。他不帮她,仅仅是因为他感到排斥,他实在无法去帮一个凤南天碰过的女子,在他眼里,赵十七现在与画舫中的凤南天的姬妾无异。
这世间,他可以撇开憎恶去接触的也唯有文家那个女娃儿。
“十七儿?”赵承恩巡着方向一看,只见在舱角很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中,赵十七独自蜷着,她的上身只有一件肚兜,女子莹白的肌肤在微弱的宫灯下泛着苍白的冷光。
赵十七默默地注视着赵承恩,听到赵承恩的唿唤,泪水一下就从她的眼角划落,她神情现出一丝对亲情的渴望,却苦于无法发出一丝的声音和动静,心生绝望时,只能使出全身的力气把脑袋狠狠地击在地板上,用这种方式回答。
可她的眸光仅仅是一瞬的光茫,很快就殒灭了,方才短短的时间,她似乎已经历了两世的时光。
前世,今生,她都为自已感到悲哀,那双眼眸没有丝毫的光彩,从内到外的一片苦痛之色氤氲弥漫,黑白分明的瞳仁就象一泓宁静死水,无澜地闭上。
“她不能离开,朕拿她有用!”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凤南天突然冷冷开口,“她是义净的弟子,实话告诉你们,朕这一次入西凌,就是要找义净的下落。”
兰锦这才注意到,四个白衣侍仆如临大敌地对着凤南天那小小的伤创。
只见其中手拿瓷罐的白衣侍仆象接神水一般,恭恭敬敬地等着那伤口的血渐渐地溯入那瓷瓶,另一个推药的白衣侍仆等待凤南天伤口上的血完结凝住后,方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最后裹了纱布。
“凤南天,你是不是个男人?”兰锦脚步避开地上一片狼籍,走到窗边,半侧着靠在窗沿边失笑,“就那一点伤!劳师动众!”
凤南天思忖了一会,微微一笑,眉眼缓缓拂去冰雪,慢条厮理道,“瑞王,你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总是说变就变,动手杀朕时,一点余地都不留,不过,你这个人还真对上朕的胃口,朕决定对你既往不咎!”
“那本王是不是要感谢皇帝陛下的开恩……”余音未净,兰锦听到赵十七压抑而痛楚的痛哭声,兰锦嘴角微挑,看到赵承恩走在赵十七的身边,脱了自已的外袍给赵十七穿上,解了赵十七的穴位,将她抱进怀中。
凤南天眸光落在兰锦光洁的锁骨之间,冷冷而笑,“兰锦,你难道不觉得仅十六天时间,你的伤是不是愈合得太快了?”凤南天依然一动不动地由着白衣侍仆帮着他包扎着,他碧眸阴鸷,声线里含着隐隐的怒气,“而且,没有留任何的疤痕!”
四个白衣侍仆包扎完后,开始低头收拾地上的残渣,等一切忙完后,皆跪在一旁,四肢伏地,如待罪之身。
兰锦这时才低头一看,果然,画舫爆炸前穿入他锁骨的那个伤口已完全看不见,而他今日与他交战,身体反应灵敏,运功自如,竟一点也没有查觉到身体刚刚经过了一声重创。
“那就是归功于朕赐于你的圣血!”凤南天冷嗤一笑,“多少人为了得到朕一滴血,宁愿舍半生所积的财富!”那日兰锦养伤被他一见,惊为天人,又感到这样的美人身体留了疤是为人间憾事,所以赠了一滴血给他疗伤。
在南皓国,一出生被立为太子,不是根据是嫡还是庶,是长是幼,而是根据他的血液。
所以南皓国的君主,他们的血液异于常人,想开启元老院的十大秘术,如重生、灵魂转换,灵魂洗涤之类,必须要用到这种血,否则,既使是掌握了秘术,那种仪式也无法真正圆满完成。
“我的妹妹不能留在这里,无论你是否同意,我都要带走!”赵承恩安抚了一下怀中瑟瑟发抖的赵十七,走到了兰锦的身边,看着凤南天。
“哥哥,我不走……”赵十七轻轻挣开赵承恩的怀抱,站定后,缓缓跪了下来,而后,抬首竟是一笑,声音轻而淡,甚至听不出起伏,眼中甚至没有一滴的泪,因为眼眶的泪被逼回,她自小参佛,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已完全与自已的执操相背离,泪顺着鼻腔浸漫,滂沱了心肺,哽咽,“十七儿的身体陛下已经瞧过了,那十七儿就是陛下的人!”
那夜,义净带着她离开,在马车上,义净把所有的一切向她全盘托出!
义净告诉她,为什么她眼前的痣会在三年前消失,那是因为,三年前,有人借用了一种古老的秘术,借着她的鸾凤之命重生!
义净告诉她,借她命的人就是沈家的二小姐沈千染,在前世中,沈千染和她的儿子沈天赐双双死于非命。如果他料得不错,沈千染的儿子沈天赐定非常人,很可能是南皓国的皇族遗脉,死后投生于沈千染的腹中,因活着受限于残躯,死后灵魂记起一切,所以,沈天赐用秘术助沈千染逃过地狱阴司的缉拿,并带着沈千染的灵魂寄在了母子二人生前的槐树之上。
而后,沈天赐用冥思进入了兰亭的梦中,把沈千染的一切都托梦给了兰亭,兰亭知道后,一定按着沈天赐的指引寻找了某一个高人,最后在高人的相助下,找到一个命格与沈千染相似的女子,这女子就是赵十七。
因为逆天重生要有很多的条件,首先被借命的女子必需是鸾凤命格,所以,兰亭便向赵家提亲,求娶了赵十七,在洞房礼成之后。便开启了沈千染的借命重生的秘术。
义净告诉她,前世中,他一直偿试阻止,可他的修为无法与那神秘人相较量,所以,在无法逆转时,他只好在赵十七的灵魂里打入了记忆,让她重生后,会一直梦见前世发生过的片段,以警醒!
甚至他重生后,看到了前世的种种,却一直无法忆起前世与他斗法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义净告诉她,因为沈千染命中注定会在十九岁那一年死去,因为她仅仅是借走了她的福气,沈千染的命格很难避过她十九岁那年寒冬的一次大劫难。
而兰亭的提前登基,很可能把沈千染的劫难提前了两年,如果不出他的意料,会在这一年的冬季。
所以,这一次的重生,守护沈千染的人一旦觉醒,知道前世今生的来龙去脉后,他会不惜一切,不仅要从赵十七的身上借得原属于她的福元,还会连着她的寿元一起夺走,让沈千染借用她的寿元活到寿终正寝。
那就是利用南皓国的另一种逆天秘术五脏祭天。
所以,赵十七才会梦见兰亭索取她的五脏。
那时,她觉得自已就如一只案板上被凌迟的鱼,被一点一点地剐去鱼鳞,再剖开腹部,内脏被一一取出!
她不明白,为何兰亭要活活掐断她与他之间的宿世姻缘,既然缘灭,为何今生偏又相遇,他已别情,眼里再也看不到她,却更为何独独留下她的一片情痴,这些年一直入她的梦,让她独自魂牵梦萦!
让她情无所依,魂无所寄,空留下满腔热泪愁肠寸断!
义净告诉她,这里发生的事情,很可能已经惊动了拥有秘术的古老国度南皓国君主,他们的祭司已通过冥思与他交涉。南皓国的祭司已明确告诉他,他没有圣血而私自启秘术,必遭反噬。
祭司告诉他,他会成为一个活死人,身上的肉会一块一声的掉光,疼入骨,入髓,甚至不能求死,抹脖子也好,上吊也罢,断了首,断了气依然如行尸走肉。就算是想自焚,火遇肉身而灭,想溺水,却遇水而浮。反噬最初由三天发一次,慢慢变得频繁,变得更密集,直到变成一堆的白骨,魂灵最后散于天地,永世不入伦回。
南皓人提出,如果义净肯净灵魂互换之秘完整交还,那南皓人就解去他身上的诅咒!
所以,他在水月庵暂时固住魂魄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永安候府带走赵十七。他得带着她去南皓国寻找南皓国的祭司,借助南皓国的神秘力量,改变一切!
义净同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告诉她,如果他们这一行无法避开兰亭的暗卫,以姚念卿当年曾对珍妃母子的救命之恩,兰亭会给赵十七母女一条生路。
义净吩咐她一定要熬过去,别轻生,既使家破人亡,也要活下来!
希望兰亭知道一切秘密前,赵十七能够找到南皓国的君主,借助南皓人的力量,让他们帮助她回到过去,让所有的历史潮流恢复原状,这是他们唯一翻盘的机会!
义净告诉她,只要回到沈千染重生前的时空,打破沈千染重生的条件,那兰亭的记忆里将不会有沈千染存在,赵家的人不会死,而她会嫁给兰亭,成为一国之后。
她问义净,如何打破沈千染的重生条件时,义净告诉她,让她想办法去砍断沈千染重生前所囚的沈家北园的那一株槐树。只要她母子的灵魂找不到寄宿之体,那七天之后,阴司自然会发现在人间有魂魄游荡。
只要缉回地狱,打入轮回,那一切就嘠然而止!
义净将灵魂转换完整的秘诀偷偷地授于了赵十七,告诉她,如果义净不落入兰亭之手,那她可以用这个秘术和南皓人谈条件。
如今,她想,她有了更好的主意让凤南天同意助她回到过去。
因为方才沾了凤南天的血的银具刺入她的肌肤时,凤南天的血打开了她身上的禁术,是前世义净在她身上施下的咒,让她时不时地梦见前世所发生的事,而随着凤南天的血,她记起了一切,看到了前世中自已如飞蛾扑火般的一生!
所有的一切,义净并没有告诉她完整!
她闭了闭眼,前世如云烟,一幕幕,翻卷于眼前,全是娘亲赵德蓉温柔的音容笑貌,父亲义净温暖宽厚的掌心疼爱的抚摸着在她的头上,那些最温暖的记忆,此刻,却如汹涌而至的钱塘暗潮,面目狰狞滚滚袭来!
翻江倒海于心内,拍起千层骇浪,摧断肝肠。
前世中,赵德蓉与淮南王决裂后,与义净相识相爱,义净的身份被赵家所不容,而后赵德蓉被赵家所囚,幸得姚念卿相助,赵德蓉与义净两人最终私奔。义净还俗,与赵德蓉两人在江南定居,
如今,她知道,前世中,她并非是永恩候的女儿,而是义净和赵德蓉的女儿。义净没有生世离奇,并不知道自已俗家的姓氏,所以,她随了母姓,叫赵思琪!
在江南中,一家三口生活无忧无虑,赵思琪渡过了最快乐的童年及少女时代。
在她十七岁的那年春天,赵家的人找到了她们一家人,告诉她们,宁王登基,后宫空无一人,所以,礼部为新帝开始选秀。
选秀先从官员仕绅的适龄女儿开始,不到半旬,所有送入宫的秀女的画像和生辰全被新皇驳回。
赵家当年有十一个适龄的孙女,也被拒在名单之外,所以赵老夫人想到了赵思琪,希望她以赵家嫡亲的孙女的身份认祖归宗。
赵德蓉早已看破富贵荣华,她认为,让女儿去参加选秀,既使贵为皇后,也不见得能够得到一个一心护她、爱她的男子。
何况,在赵家的眼中,赵思琪不过是一个能给赵家带来富贵荣华的棋子。
在赵德蓉以死相肋下,赵家人只好断了这个念头。
可赵德蓉的反抗改变不了赵思琪的命运,因为新帝下旨,所有年纪在十五到十七负未出阁的民间女子,都要参选。她们的出生八字被详细地记录载册并附上头像,从西凌各处送往京城。
那时候,赵思琪依然记得,全西凌最难找的就是画师,很多百姓为了让女儿从此登上富贵之门,不惜花费高价请画师为自已的女儿画得更美一些。
而没有银子的,只能让官府出面找画师,那种画很简单,只要求把五官画清楚,至于身体或是气韵,皆不要求。因为画的人太多,画师通常不会仔细去观摩,不过是一盏茶时,就能描下一个女子的头像。
经过一个月的选拨,最后,新帝以赵思琪无论是从八字上,还是相面上看,皆为鸾凤命格为由,宣她入宫,甚至跳过入宫选秀,直接被赐为皇后。
这从天而降的大喜,几乎让赵家老夫人惊坏了,她立刻命赵承恩随礼部一同去接赵思琪入京,并在同一时间,让赵思琪入了赵家的族谱。
赵德蓉虽反对,但对于帝王的圣旨,也是无从抗拒,所以默认了自已的女儿回归赵家这一事实!至少,后宫的女人有一个强大的母族做依靠总好过于无。
寒冬的冰雪未融,那一年的冬天尤其地冷,连接面北的河道被冻结。可新帝连着三道八百里加急,命令江南的赵思琪马上入宫,婚期仓促定在了三月十五。
赵十七在赵承恩和父亲的护送下,一路走官道,因为路上冻结,新帝派了近万的人马为她开凿破冰,一路上,西凌的百姓纷纷冒着冰雪,看这西凌有史以来,运气最好的少女。
可惜天公不作美,在二月底,近京城时,官道因为两边发生雪崩,前路无法通行。如今想绕道,既使是快马加鞭,也要近半个月的时辰,而如果往山上的小路走,只需要三天。只是冬日大雪封山实不宜通行,但时间此时对迎亲的人来说,弥足珍贵!因为圣旨上明确指出,迎亲的抵京的时辰不得迟于三月初十。
最后,礼部迎亲的和赵承恩的人一商良,决定冒险弃马车走山路,在马蹄上裹了防滑的,赵承恩和赵思琪共一骑,在天未亮时,就开始登山!
一路上,赵思琪只觉冷风唿啸着从四面不停迎面灌来,因地处狭道,最狭窄时,甚至只能下地牵马通过,以免发生人马翻落的惨剧。
可惜在过山道最惊的一处断裂谷时,因为寒冷,连接两头的巨石碎开,断出一条丈宽的缝隙,前方探路的多数不敢强行通过,有个胆大的偿试后,最后连人带马翻落山涯,一行人就困在了山顶之上。
就在众人前后犹豫时,新帝兰亭骑着他的枣红色的马从另一端直接跃了过来,四足稳稳落地,那当空的一声马啸在山峦间回音不绝!
新帝兰亭一身黑袍,外披着暗紫色的狐裘,就这样纵马出现在她的面前。
“来,朕带你过去!”他朝着她伸出手,在她怯怯地看向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把手伸给他时,他朝着她宽慰一笑,“不用担心,不会让你掉下去!”
新帝下旨,余下的人后退,可绕道回京后,让她坐在他身前,带着她飞快地奔驰,接着纵身一跳,那一瞬,心一悬,唿吸骤停,她不自觉得收拢双臂,将身子紧紧地埋在他的怀中,直到感受到身子重重一落,心也随之安放,她知道,他带着她跃过了那道深涯!
“皇上,您这身手,卫扬望尘莫及!”卫扬忍不住发出一声响亮的哨声,他的身后,传来众人的笑声。
这时,她才注意到,在另一边,有数十名白色狐披的人正在护驾,因为一身的雪白并戴着蒙巾狐帽,他们的坐骑全被用白色的绒布护体抗寒,与天地融成一色,很难让人察觉。
兰亭不语,双腿一夹马腹,领先疾驰而去。
她怀里揣着暖香盒,但一路上她还是冷得瑟瑟发抖,恨不得时光飞移,马上到达京城。可此时,被他包在他的狐袭之内,软衿抚面,她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的气息,甚至她可以听到他心脏有力的勃跳声。
她自小,除了父亲,何曾与一个陌生男子如此接近过,而这样有力的心跳声,也是她从小到大从不曾听到过的,如此让她感到安心感到欣喜的声音。此时,北风唿啸地从她耳际刮过,放眼过去,白茫茫的一片冰雪之地,可她恨不得就这样一路就永远休止地奔驰下去!
众人又走了两个时辰的路,至午时,人马皆感到疲累时,大将军卫扬骑马靠近帝王,看到兰亭的脸色赤红,心头咯噔一跳,轻声道,“皇上,休息一阵,您身上的伤好象发炎了!”
赵思琪一惊,忍不住揭开了狐裘,抬头看到了兰亭的脸有些不正常的红。
后来,她从他们的言辞中得知,皇上刚从南皓国奔袭回来,在接到暗卫的消息,说礼部迎亲的队伍因为雪崩而走雪山时,他担心他们迎亲的一行人无法通过那道险峰,所以,带着伤来亲迎她。
兰亭一手执缰,一手紧紧按着近于狂跳的心脏,咬着牙忍着后背传来尖锐的痛楚,额角冷汗渗出沾湿了鬓角,点头道,“吩咐前方探马,寻个背风处,休整一番,今夜前,朕一定要入京。”今日风雪一直没有停歇,他担心入夜后,行程会更困难。
尤其今日太冷,他担心在这雪山里呆过长,马足被冻伤后,所有的行程会被落下。
可他没有时间可以耽误!
她被他抱下了马,他带她进一处帐营中,帐中烧起了暖暖的碳火。有人上前帮着他更换衣裳,她很不安地坐在那里,把头埋得低低的。
卫扬看兰亭的脸色不正常,猜到他是伤口肯定出问题,只是他穿着黑色的衣袍,既使血流了出来,也一时看不出什么异样,这时候脱了衣裳,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赵思琦听到围着帝王的一群人突然激动了起来,她怯怯地用眼角看向他,发现他的后背竟然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两旁红肿一片,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流出了脓血,浅的地方肉向两旁翻着,深至见到肩颊骨。
她突然觉得很心疼,他明明可以养伤,可他却冒险来接她。
她为这从天而降的宿命之缘而感恩,感到遇见他,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
她担心那些男子粗手粗脚地,不会将他的伤处理好,她随父亲也学过一些医理,这种伤,她知道,定一要谨慎处理。
她顾不得害燥,忍着因为一路骑马而发颤的双腿,上前便福身,大着胆开口,“皇上,民……臣妾懂得医理,不如让臣妾为你治疗?”抬首时,对一双狭长眸子,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本想自称民女,可是一想到圣旨上已明确宣称她为一国皇后,那她与他就是夫妻。
兰亭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光深处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可能是因为生病,他的声音略显得有些哑,他拒绝了她,“不必担心,他们都极有经验,你好生坐在那体息会,一柱香时,就要出发!”
仅一眼,她竟读出,他眼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看着她时,他的眸光很平淡,却依然,让她的心差点从胸腔中跳出来。
她黯然回到坐位上,她看到,那个叫卫扬将军的人将一把锋利的刀烧得红红的,而后,利落地剐下他后背那些溃烂的肉,而他,依然气定神闲地坐着,与身边的众将谈着,今晚要走什么线路,才能避过他们来时,遇到的险情,只是额间浮起的青筋在告诉她,他是多么疼。
不敢直视,眼角近乎贪婪地偷偷望着,这样风华无双的男子竟是她的夫君!
她突然感到胸口的感情膨胀起来,没来由地一阵撕裂感,伴着酸楚一波又一波袭来,心脏痛得绞在了一起。
她到现在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万里中挑了她这一个唯一。她年方十七,少女最美的梦幻莫过于,或许他曾在某一处见过她,惊为天人,所以,他不惜大张棋鼓地寻找她的下落。
但这种异样的情绪没有维持多久,他们很快带着他就上路,这一次,她坐在了一个叫卫扬将军的坐骑前。
她于三月初三晚到京,永安候带着几个她从未曾见过面的表哥迎在了东城的城门口,在给帝王坐驾行拜别礼后,她随着永安候府的马车回到了永安候府。
就象是一个山野丫环突然进入了仙境一般,她一入府门,就被两个身穿绫罗的一等丫环引路进了内堂。
与外面瑟骨的寒风是两个不同世界,内堂布置恍若蓬莱仙宫一般,温暖如春。隔着七彩的珠帘,一声声的娇笑声传来,声音沥沥如山涧清水,说不出的软绵轻柔、悦耳动听,令她的脚步不知不觉得更加轻盈而慎重。
她低下头,地上辅着一层软软的羊毛地毯,走过去时,如踩在云絮之上。
引路的丫环轻轻为她揭起珠帘,她一眼就看到在大堂中央,一个身着富贵锦褂的老夫人象一个高高在上的王母娘娘一般坐在前中央,她的身边站满了彩衣丫环和素衣婆子,个个脸上全是奉迎的笑。
而两旁全是一群或是年轻或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个个姹紫嫣红。
为她执路的丫环似乎等她瞧清里面的富贵堂皇后,方朝着里面喊了一声,“老夫人,孙小姐回来了!”
她惊疑了一下,莫名地后退了一小步,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老妇人和蔼地声音,“哦,思琪回来了,快进来,让祖母瞧一瞧!”便见那老夫人在两个丫环的搀扶下,朝着珠帘处的自已走来。
恍惚中,她感到身后似乎有人轻轻推了自已一把,让她不由自主地步进了帘内,她心里不安,正不知上前便跪还是待老夫人坐定后方行礼时,便被虽有些年纪但脚步却异常敏捷的赵老夫人一把搂进了怀中。
老夫人既干燥又温暖的双手很快地捧住了她冰冷的脸,朝着她端详了会,便落了泪,“孩子,让你这些年受苦了。这些年来,祖母无时无刻不想把你从江南接回来,可是你那狠心的娘,就是不肯让你过一天的好日子,偏偏狠着心让你这如花似玉的女娃儿在外头过着乡村粗俗的日子。”
赵思琪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应那赵老夫,只是茫茫然由着她引到内堂前中央坐下。
刚坐定,身边的丫环就递上了热毛巾让她净手,又捧上了冷热刚好的玫瑰露让她暖一暖身子。
赵思琪想起父亲曾千方交代,在大户人家里不比寻常,见了面一定要懂得先嗑头请安,方能在长辈面前坐下。忙站起身,对着赵老夫人端端正正的裣衽行礼,谨声道,“孙女赵思琦给祖母请安!”
赵老夫人一笑,扶起来,满面红光,“乖,起来吧!”赵老夫人亲手扶起了赵思琪,婉言道,“虽说琪儿你很快就贵为一国之母,将来祖母见了你还要给你下跪,可今日初见,也当是我们祖孙两之间的缘份。祖母就安安心心地受下了!”
接着她见过了她的几个舅母和十一个表姐。
余下的日子中,她惊叹于被永恩候府奢华的生活,也被眼前的一些如梦似幻的改变感到不真实。
在赵家十几天,她虽然衣食住行都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可她的心并没有多少的快乐,她的那些同年纪的表姐妹们既羡慕她乌鸦飞上了枝头变成了凤凰,又暗中取笑她甚至连基本的宫庭礼仪也不懂。
赵老夫人总是隐隐在话中告诉她,希望她入宫后,作一个好皇后,尽量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
而几个舅母也对她进行了轮番的轰炸,告诉她,虽然皇上目前只选一个她,但时间长了,但凡男子都喜三妻四妾,何况是一国帝王。赵老夫人告诉她,后宫将来的女人多了,嫔妃之间相争,依靠的往往不是帝王的荣宠,而后依靠后妃身后的母族是否强大。
她们告诉她,赵家会成为她虽强大的后盾,但她也要在多方面为赵家着想,比如皇上在纳妃时,她可以向皇上举荐她的那些适龄的表姐,在后宫,姐妹同心,比单打独斗会更有胜算。
赵思琪完全明白这些舅母的话全是赵老夫人授意的,也明白,赵老夫人这是不相信她,毕竟自已不过是外孙女,何况又不是她膝下长大,她更希望有一天,她的亲孙女能更入宫并获得皇宠。
她心里很失落,果然如母亲所说,富贵人家里,没有什么亲缘可讲。
一夜,她实在无法入睡,便半夜起身,偷偷地披了貂皮的披风,拿着暖手盒独自在园中闲逛着。
因为夜里头,在永安候府来来去去的,总会遇到一些执夜的丫环或是巡逻的侍卫,所以,她特地往暗处或是偏僻的小径走,一边避人,一边走着,不知不觉,便迷了路。
她不敢惊动别人,又怕遭来嘲笑,想一个府第再大终有头,她慢慢绕,总归会找到回到的路。
当走过一扇弧形的石门时,听到隐隐约约女子的哭声,她也没放在心上,心里想,或是府里头有什么丫环受了委屈,半夜三更的在哭。正想绕开时,谁料到了脚步声,好象是三五个人,她忙往石门里的深处避去,悄然隐进了暗处,欲等这此后人走过时,她才离开。
借着灯笼,赵思琦一眼就认出,这是赵老夫人,她心生疑惑,为什么赵老夫人半夜三更不睡,会跑到如引偏僻的后园来。
虽好奇,可她现在更想离开这里,她对大宅门内的事并不关心,谁知道,赵老夫人留了两个婆子守在这里,带着两个丫环走了进去。
这下,她走又走不得,只好干站着等着赵老夫人离开。
“娘,你让我离开这好不好,女儿实在熬不下去了!”声线有些怪异,听得赵思琦的神经一挑,她听得出是个女子的声音。
赵老夫人一叹,并没有靠近那一间屋子大的笼舍,略为心疼地看着她的女儿,“阿遥,你乖一点,好好呆着,现在你妹妹的女儿要嫁进宫当皇后了,你现在不能给赵家添任何的乱!”
秦之遥狠狠地摇着两条铁杆,心里抓狂得恨不能生出一股蛮力马上扯断这铁栏杆。虽然,铁笼里被装潢得丝毫不比寝室差,但却困住了她的脚步,而此时,她比任何时候都想冲到东郊的行宫,去看一下,是不是如人所说的,那人放下了断龙石,将自已囚在了皇陵之内。
仅仅一想,都两个月过去了,如果是真的,那他早已成了一幅枯骨,秦之遥的泪就禁不住地流下,声音显得更加的嘶哑,“娘,您相信女儿好不好,女儿不会添乱,女儿只是想去行宫看看他,女儿不信他那么狠心,竟然会把自已囚进皇陵,我要去……”声音到了后面,已经变得有些惧怕,直成呜咽。
赵老夫人眸色不易察觉地变暗,看着这个执迷不悟的痴情女儿,既是痛心又是怒其不争,恨不得上前打她几个巴掌让她清醒清醒,可这个女儿太固执,她担心若太靠近她,反而被她所肘制,只能叹气,“阿遥,这些年,你的心事,哪一件我们赵家不是冒着砍头的险去成全你?可先帝爷他的心不在你身上,就算那姓宁的女人疯了,傻了,可皇上仍然当她是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养着,这么多年,也没见他烦。好,你说要让让疯女人死她死,娘助你,娘让你混进宫中,让你唤醒她的记忆,告诉她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知道,如今她的儿子女儿全死了,她果然如你的愿,跑上的皇宫高台跳了下来,所有的一切如你愿了!可有用么?先帝爷他还是连看你一眼都不看,他不仅皇位不要了,连命也不要,就这样走了!”赵老夫人直叹,“你知道,就为了你这一个计划,死了赵家多少的心腹龙卫,就因为他们没有看好那疯女人,兰御谡一杀就是一百多个人。这些人全是放在皇宫里的,赵家废了多少的心思去培养,去打点,才让他们成为先帝爷的心腹,就一夕之间因你的私情全死了。如今,赵家在皇宫里的眼线等于全断了。阿遥,娘对你的偏心,已经引起你几个哥哥弟弟的不满了,现在,娘也帮不了你了,你还是安心在这里呆着吧!”
黑暗中的赵思琪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她虽不知道她们话中姓宁的女人是谁,但她听得出,那是皇上的宠妃。赵家的人竟然害死了皇上的宠妃,这算来,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了。
“我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秦之遥死命地摇着头,她接受不了,这是她的心坎,怎么跳也跳不过去,“娘,您要是不成全女儿,女儿就死给你看……”
“死?”赵老夫人目光倏然一敛,勃然大怒,历指着秦之遥,声音透着肃然冷意,“永远也别学你那不成器的妹妹用死来逼我。我告诉你,你要是想死,我决不会皱一下眉头!”
秦之遥双瞳呆滞,仿佛失去焦距一样难聚光点,表情更含着不可置信,“娘,你明知道,我不能没有了他!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甘心呀,娘……”秦之遥如困兽一般在笼舍里左右乱窜着。这四周种满了毒虫最惧的药草,既使她想招唤一些蛇鼠给她打出一条通道也没能一只敢靠近这里。
寒冬半夜,赵老夫人终是没有耐性再与女儿说着永远没有结果的话题,她眉峰拧了一下,又松了松神色,婉言道,“阿遥,听娘一句话,没么不甘心的,那疯女人跳楼前,你不是给她穿了血咒的衣裳么?那是苗疆最毒的咒语,来生来世,她再不可能会爱上兰御谡,你心头的气还有什么不能了呢!听娘的话,安心呆着,等你妹妹的女儿坐稳皇后的位,母亲自然让你出来!”
赵思琦终于盼到赵老夫人离开,她随后远远地跟着她们的灯光找回了自已的庭院。回到寝房中时,只觉金碧辉光的寝房,忽然在一夜之间变得昏暗幽寂,仿佛失掉所有颜色,余下的全然是丑陋和罪恶!
她脱了衣裳就躺回了被窝里,心里直想着,早一些嫁进皇宫,在今后的岁月,没有必要,她决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心里对赵家生了几分嫌隙,余下的日子,赵思琪就多数呆在寝房内,尽量不与那些表姐往来。
可惜,赵家的人却不愿冷落她,一天到晚,她所住的院落总是宾客满堂,欢声笑语一片。
在大婚前两天,父亲和赵承恩回到赵家。她欣喜万分,终于可以见到父亲了。
义净来到赵家,赵老夫人对他态度很淡然,毕竟义净的年纪与她相差不过十岁,曾经又是方外之人,这些年,赵老夫人没少恨义净拐了自已的女儿,若非这一次赵思琦被当今的新帝看中,赵老夫人压根就不想认回这个孙女。
她也知道,义净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同了,过了三月十五,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国丈。所以,赵家与义净将来肯定会慢慢有所往来,只是眼下,老夫人实在提不起兴趣去与这样的一个人同堂,所以,她没招进内堂见面说说话,只叫丫环带路,让她们父女两说说话。
赵思琦这么久没看到父亲,自然觉得亲近,打发了身边的丫环后,亲手给义净泡了一杯热茶,便坐到了义净的身边。
“琪儿,爹这次来,是想劝你跟爹离开京城,我们不嫁……”义净瞧着女儿震惊的神情,话到一半便止了声,以茶盖默默拨弄着盏中浮叶,热气氤氲,淡眉越发地模煳,“有些事,爹本来不想告诉你,如今看来,不得不说了!”
“出了什么事?”赵思琪心里空荡荡了起来,她捧着手中的茶盏,看着水面上沉浮不定的茶叶,感到自已的心和它一样,没有一个着落点。
“爹得尽快带你离开,要是迟了,只怕……”义净怕接下来的话会让女儿接受不了,但如此事关性命的事,他不敢有半点的含煳,只能详细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义净告诉她,现在不是她出嫁的最好时机,义净让赵思琪跟他马上离开京城,直到过了这个春天,她满十七周岁为止,她方能入京,到时是缘是孽上天自有定数。
“爹,您给女儿一个理由,否则,女儿不会随你离开的!”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急剧窜上心头,她突然有种被沉入黑暗的感觉,茫然冲撞地想找一个突破口,连说出来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皇上连凤凰吉袍都派人送到了赵家,您没看过,那凤凰吉袍很美的,是上好的云锦,上面绣着好多好多亮晶晶的凤凰。爹,爹……他还带着伤亲自去接女儿,女儿看到了,他……他伤得很重的,女儿相信他对女儿的诚意,爹,女儿想嫁,想嫁,女儿不想走……爹,还有赵家,为了女儿的大婚,给女儿置办了几十马车的嫁妆,这十天来,女儿光收那些舅母和表姐的礼物都收不过来!女儿不能逃婚的,这对不起赵家,明明一切已然就绪,此时她逃婚,不仅赵家会对女儿还有爹娘恨之入骨,便是连皇上也会论罪祸及赵家,爹,我们不能做对不起人的事……”她一点也不想走,她已经无法忘记那个带着她纵身一跃的年轻帝王,她比谁都更想早一天嫁到皇家,成为他的皇后。
义净原不想告诉她,怕她担心,但瞧赵思琪眼前的状态,如果不说,肯定带不走她!
义净心中暗叹,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他告诉赵思琪,他随赵承恩改道入京时,遇到了南皓国的祭司,无意中得知,西凌的帝王竟亲自赴南皓刺伤南皓国的皇帝,还夺走南皓国的秘术借命重生。
义净未还俗前,曾经听他的师父提起过南皓国拥有无人能及的千年秘术,但开启秘术的条件极为苛刻,尤其是借命重生。
而义净也精通四柱五行,早在赵思琪出生时,他就推算出自已的女儿命相极贵,可她在十七岁那年有一个大劫,但只要能过十七岁的生辰,那个大劫难就能自动避开。
义净把两件事稍一联想,就想通了新帝为何大张棋鼓地选秀,最后只敲定赵思琪一人。
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新帝要启动南皓国的某种秘术时,需要找一个天命女做为某种媒介,他有预感,他的女儿将是被牺牲的一个。
赵思琪听了后,周身泛冷,全身的力气在那一瞬被抽光,许久才茫茫然地抬首,“爹的意思,如果女儿与他大婚,他就会利用我的鸾凤之命让另一个人重生?爹……您告诉我,那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要为了另一个人这样害女儿!”她日日所筑的信心,夜夜的幻想,以为他与她之间的缘份一定是建立在她从不知道的一种相遇上。或是在江南的小居,或是在江南的小桥流水边,他曾见过她,就是一刹那的惊鸿一瞥,她根植在了他的心中,所以,不惜倾国之力去寻找她,如今,这一信念如千里河堤般蓦然崩溃,心血沸腾地涌下四肢百骸,身体也再也禁不住微微地颤了起来。
原来,真相是如此的残忍,如此的丑陋!
义净知道这样的真相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而言太残酷,他深吸一口气,避开女儿脆弱的眼神,转眼看着窗外的漫天飞雪,“爹一时也无法知道,但可以确实,是一个女子,命局与你相似,可能是死于意外,所以,皇上要找一个女子命局与之相似的,开启秘术,让她重生!”
“女子……”赵思琪蓦地惊跳起来,手脚冰凉僵在一处,心跳骤然加速,动作早就不受脑袋的指使一把打翻桌上的茶盘,尖锐地声音几乎刺穿义净的耳膜,“女儿与他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这样害我,就算那女子是他的心爱之人,可他凭什么用我的命来让她重生?”他若爱惨了那个女子,他可以去殉情,为什么要摘走属于她的命运。
她不想死,她才十七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外面的几个丫环听到碎裂之声,接着又听到赵思琪的尖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地推门进来,“小姐,出了什么事?”
“给我滚出去——”赵思琪控不住脾气,历指丫环,尖声,“滚出去——”
丫环噤了声,冷冷地看了看地上的一堆碎裂的瓷片,转身时脸上闪过一丝鄙夷,心想,到底是乡村野姑,一点教养也没有!
“琪儿,事情还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别哭,别哭!”义净轻轻拍着女儿的手背,他心头沉重,待着赵思琪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后,紧抿的嘴角不自觉地低低溢出长叹,“倒不是让你失去性命,而是用你的鸾凤之命开启重生,回到那女子死前,那女子借了你的福元后,就有可能会避开大劫难,而你失去了鸾凤之命,就会过另一种人生。”义净知道,他的女儿就算断了鸾凤富贵,也可以在江南小居中终老一生,遇一个平凡的男子,过着相夫教子的平凡人生。
未偿不是一种幸福!
可现在的赵思琪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满脑都是兰亭骑着马带着她飞跃断涯时的那一瞬时,这个如此让人向往的男子,明明是上天注定属于她的,可为什么,他竟为了别的女子逆天,斩断了原属于她和他之间的缘份。
不,这不公平!她抱住脑子,拼命摇首,许久后,象被抽干了魂魄一般茫茫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义净,“不,凭什么,女儿不要!女儿情愿与她同归于尽,也不要把福元给她。天下没有这种道理!”
这样近于崩溃、巅狂、伤心欲绝的女儿是义净初见,他的心又是一酸,心底震过一丝戾色,女儿说的对,凭什么?可一想到,他并没有能力与皇权对抗,又沉压化为轻叹,“琪儿,你不明白,那是高高在上的皇权,没有人能够违抗。听爹的话,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义净有些后悔,不应该把所有真相告诉赵思琪。他本想,女儿生性淡然,知道真相后,会毫不犹豫地与他离开这里,远远逃离!
可他没想过,赵思琪的情窦已开,女子心中一旦有了情,情易生忌,从而引发了一种毁灭的执念!
赵思琪摇着头,惨然失笑,“走?女儿为什么要走,走了,女儿就一无所有,女儿会成为西凌最大的笑话……”想起前几日无意中听到她的一个表姐嗤笑:你看那丫头哪有皇后半分的尊贵模样,哼,什么鸾凤之命,西凌最幸运的少女,弄不好皇后没当两天就给废了,就成了西凌最大的笑话。一想及此,她的心就抑不住地抽蓄,冷笑,“何况,既然他花费这么多的心思找到女儿,爹以为,我们走得了么?”
“琪儿,这个你不用担心,爹会想办法!”他知道很难,但总得一试!
“不,爹,你一定有办法,女儿不离开,女儿就是要嫁他,爹,你想想办法,让他的仪式无法成功。”赵思琪失控地捉住义净的手,脑里狂乱一片想着,只要仪式不成功,那女子复生无望,而她成了他名副其实的皇后,凭她的年轻和美貌,加上赵家的支持,总有一天,她会收伏他的心。
她象是一瞬之间蜕变一样,再也不是江南小居中那天真无邪的少女,此时,她满脑想的就是有朝一日她会成为西凌最高贵的女子,披着一身凤袍回到赵家省亲,让她的一群表姐,甚至是赵老夫人跪在她的足下!
义净轻叹,“算了,琪儿,如果真走不了,也罢了!富贵荣华,虽说每个人都想要,可你看你娘,她宁愿躲在江南小居的偏僻之所,也不愿回赵家!”
“那怎么能想同,娘亲是心甘情愿,那是她自已的选择!”赵思琪眼圈发红,嘴角颤颤地抖动着,她就是无法认命,“爹,女儿实话告诉你,如果女儿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那女儿就让他偿偿血溅洞房的滋味,女儿死了,他的女人照样也活不成。”
义净骤然变色,在得知真相时,在回京的途中,他心里其实也有一番的盘算,想偿试着对抗,他自认在权势方面与帝王无法抗衡,那拼秘术呢?他自认未必会输。只是他知道一旦失败代价太大,他的女儿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所以,那样的想仅是在他脑中瞬息掠过,便被他否定。如今,看女儿固执成这样,他心里复生了角斗的心思,如果他蠃了,赵思琪就能够得到原属于她的幸福。
目前的状态,其实不仅于他和赵思琪,就算是帝王及他身后暗中教授之人,看待重生后的命局,也如看着山下苍莽云雾,无法看清,那就一起来博一博,义净思忖了许久,方道,“办法是有,但有些冒险!”
“什么办法,爹,你说一下,女儿愿偿试!”赵思琪心一跳,揪住了义净的袖子。
“佛门有一种禁术,爹施行在你身上,就算新帝借了你的鸾凤之命让她重生,那重生后,你与她之间的命运或是纠缠,或是相融,你们将会象是一对命运的孪生姐妹,要争抢唯一的生命线,不是你死,就是她亡!”
“爹,女儿不是很明白!”
“爹也一时无法全部渗透,爹只能告诉你,如果用了这方法,重生后,你和她只能活下一个!”
“好,女儿情愿冒这个险,至少,活下来的那个可以陪伴在他的身边。”她缓了缓问,“爹,重生后,大家都会记得以前的事么?”
“以爹的修行,应会随时间慢慢地看到过去,所以,爹会帮你!”
“那他们呢,如果他们也知道以前,那他们的胜算不是更高么?”
“这一点你放心,皇上虽是九五之尊,但他不是修行之人。而在他身后助他的人,私自开启秘术,为死人逆天求命,必遭反噬,没有三五年的闭关,根本恢复不了修行!”
父女俩最终达成一致的认可。
赵思琪不曾想到,因为她一时的不甘,造成了她最后五脏为祭,那时她方知,没有你死我亡,于她,仅仅只有一条死路!
……
“哦,你确定,你要成为朕的人?”凤南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到她的身前,他两指不轻不重地捏着她小巧的下巴,用一种微妙的力道让她站起了身,并拉回了她所有的思绪。
他碧眸带着轻浮,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素白的锦帕,兰花的馨香盈鼻,轻柔地拭过赵十七的眉眼之间,薄唇绽开一丝满意的笑,“肌肤吹弹易破,上品!眉眼尚不解风情,可待调教!”他扔了锦帕,拇指轻按了一下赵十七的略微发白唇瓣,眸色中掠过一丝欲望,“唇色天然透明,象是水润一般腻滑,不知让人极性品偿后,是不是跟卖相一样香甜?”
她从不曾被一个陌生的男子如此亲近过,她看到赵承恩满脸戾色地朝着凤南天怒视时,她唯用眼神哀求赵承恩,这是她的选择。
凤南天对眼前兄妹俩无声的互动,似乎置若罔闻,一只手移至她的腰,左右上下地轻揉按捏着,惹得赵十七全身异样的阵阵酥麻,身体不自禁地瑟瑟发抖。
凤南天话不惊人死不休,“腰够细,肌肉弹性十足,腰力好,耐力自然不错,甚宜欢好。”
赵承恩再也忍受不住,一手击向凤南天的臂膀欲将两人分开,赵十七却尖叫一声,勐地朝着赵承恩怒吼,“大哥,我是心甘情愿的,赵家已经护不住我了,我只想找一个能护住我的人,难道你想带着十七儿亡命天涯么?”有了前世的记忆,她对赵家的人已经无法象以前那样亲近,原来,在赵家人的眼里,所有的亲情抵不过荣华富贵!
“十七,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你看你的样子,这个男人就这样眼睁睁地把你扔在这,你跟着他还会有幸福?”但凡凤南天有半分的怜惜之意,也不会任由她衣裳不整地躺在地上,手臂上还留着血!
他不怪兰锦不出手相救,他太了解兰锦,赵十七眼下这模样,只怕让兰锦多看一眼他都会觉得肮脏。
可眼前的男人分明是把女人看成了玩物,他的妹妹怎么能跟着这样的男人?
“哥哥,你清醒清醒吧,至少我比赵微兰的命要好,只怕,她现在已经进了官妓营了,哥哥,你难道还以为十七还是如以前一样,是皇上赐婚,瑞王殿下的未婚妻子?”赵十七惨然而笑,熬着煎心之痛,失魂落魄看向兰锦,“瑞王殿下,你方才一定也是嫌弃十七儿太脏,是么?”赵十七说出这样的话,连自已都感到痛,她半伏的身子痛得愈来愈佝偻,若可以,就这样让她埋入尘埃,若可以,就这样让她消失于天地之间——
兰锦不认为他有必要回答这样的话,所以,他只淡淡看她一眼,便转首看向窗外的明月。
凤南天方才刚刚升起的兴趣没了,他坐回原来的软垫之上,小小的一个手式,白衣侍仆便端上了一杯清茶,凤南天接过,姿态优雅地慢慢品着。
赵承恩万没想到赵十七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瞪视着赵十七,一时语滞。
赵十七却不再看着兄长,缓缓走到了凤南天的身边,再一次跪下,对着他磕首。
凤南天将饮剩的半盏茶扔到白衣侍仆的掌中,伸出一根食指,如若勾着一只宠物般,赵十七便乖顺地跪着俯到了凤南天的身边。
凤南天唇角略略上挑,语声带着无情的剖析,“你小模样不错,如果你安安份份地随着朕,朕肯定可以许你一个衣食无忧,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朕,你对朕另有所图!”两指微微一紧,赵十七只觉得下颌要被绞碎一般,疼到骨子里去,她吃痛得连连吸气,忍不住双眉紧蹙,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普通的男子,她并不想对他有所隐瞒,“是,十七儿确实有求有陛下,但十七儿可以保证,陛下对十七儿的请求也会有兴趣!”
赵十七说完时,水瞳幽幽然地照进凤南天的碧眸!
凤南天眉峰稍有挑,眸光似乎穿透进她的眼睛般,稍顷,凤南天的眸光近乎惊艳地一盛,他的手松开,畅然笑道,“果然不错,既是此,你就与朕同行!”
“谢陛下成全!”赵十七恭恭敬敬地对着凤南天一拜!
果然凤南天不是凡人,方才她在脑海里想出记忆中的沈千染的模样,那一身的湖绿,在金鸾殿上朝着高台盈盈一拜,缓缓抬首间,那一刹那的惊艳绝伦!
在她看到凤南天眼中的蓦然划起的惊艳时,她知道,凤南天看到了她的思想!
方才在舱房中,凤南天这个色魔对兰锦那般兴味盎然,可想而知,凤南天对沈千染一定会更有兴趣,可惜这一世的沈千染已经成为兰亭的女人,如果凤南天想强行染指沈千染,必定引起两国战乱,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
如果凤南天想沾染沈千染,那他就用秘术将时光回到过去,回到三年前,届时,他可以在沈千染和兰亭相遇前带走她,那兰亭的记忆中将不会有沈千染存在。
她这一生自认连蝼蚁也不愿伤害,可是,凭什么,就因为她的命格与沈千染相似,前世中,被兰亭偷天换柱夺了原属于她的福元不算,还要于这一世,夺她的寿元去成全他自已的私欲?
她一条命也罢,甚至赵家所有的人她都无所谓了,因为他们是死有余辜,可她今世的师父,前世的父亲,不应该以这种方式死去——
而真正疼爱自已的母亲,因为沈千染的重生,这一世半生寂寞与青灯古佛为伴!
绝望不足以形容她的心,切齿更不足以形容她的恨!
如果可以救至亲之人的性命,她就算拉着沈千染和兰亭一起堕入地狱,入恶鬼之道又有何惧。
所以,她不愿走,既然命中注定将她带到了凤南天的身边,那她就留下来抗争,把一切还原到过去!这是他们欠她的!
“十七儿,你……”赵承恩无法置信地看着妹妹,对于她的执着,他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去规劝。
赵十七闭了闭眼,又缓缓张开,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除了嘴角一丝不可察觉的落莫而又悲伤的笑意,“哥哥,十七的心意已决,请哥哥成全!”赵十七朝着赵承恩跪下,重重地嗑了一个响头,“请哥哥保重!”
凤南天有心情和兰锦周旋,对赵承恩便是连多余的一句话也懒得说,直接打了个响指,很快地就进来两个祭司要带走赵十七。
赵承恩本能地出手阻止,凤南天却出手阻止,唇边那抹温和倏化冷笑,碧眸裹着一层寒冰,“赵将军,朕说了,她不能走!”若不是念在兰锦的份上,他怎肯让赵承恩带着记忆离开他的画舫?
何况,方才他从她思想里读出的一个可人儿,那真真是妙人一个!
“这里是西凌,并不是南皓国!”赵承恩回以冷冷一瞥,他偿试收住情绪,推开凤南天横在他胸前的手,欲冲出舱门找赵十七,身后却响起兰锦的声音,“承恩,西凌已没有赵家人的容身之地,难道你要带她去南疆,商议着如何复辟你赵家?你妹妹大了,去南皓国,也未偿不是一种选择,至少可以避开西凌的局势!”
兰锦的话如一针见血,确实,赵承恩原先的计划是来到淮安湖找到兰御谡的下落后,如果兰御谡不肯给赵家一条生路,那他就带着妹妹去南疆,在那里,赵家还有十几万的兵力,就算不能反了这西凌的天下,至少赵家可以让南疆脱离西凌的肘制,独立称王。
那西凌的南疆势必有一战……赵承恩轻叹一声,伸出的手缓缓缩了回来!
“赵承恩,如果我是你,我会去南疆劝降你的几个兄弟,安安份份地守在南疆之上,永不要拨军开进西凌的土地一寸。更不要把赵家的最后一抹血也往兰亭的刀口上蹭,不仅洗刷不了赵家乱臣贼子的命运,还要戴上卖国求荣的帽子。”南疆是异族,被西凌收复了几十年,换得两个民族交界的几十年的平安,如果一旦脱离的管制,那边界的百姓将再一次被置于水深火热的动荡之中。
赵承恩轻轻摇首,看着兰锦的眼底是藏不住的钝痛与落寂,“你以为兰亭会安心把南疆的兵马让赵家的人继续掌管?”
“他会,如果你们赵家不乱,兰亭他不会换人,毕竟在南疆的事务,朝庭里没有一个人能比赵家适合。”兰锦见地上的残渣被白衣侍仆收拾干净,他缓缓走到赵承恩的身前,看着形销骨骸的赵承恩,兰锦突然想起年幼时一起在皇宫里读书时,他从不肯做太傅布置下来的功课,赵承恩总是偷偷地学着他的笔迹做了一份放到他的抽屉里。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总第一个到太傅院……时间似乎停滞在了他们的对望之中。
最后,一缕叹息漫过唇齿,自他口中逸出,“赵承恩,这些年,你呆在本王身边,虽然你从不曾亲手做过背负本王的事,但你不要告诉本王,你对赵家犯下的滔天大罪全然不知情。实话告诉你,本王用龙诀玉换取了你的性命,本王自认对你已是仁至义尽,如果你还要执迷不悟,那么……”兰锦看到赵承恩的眸光深深攫住自已,锋利深沉含着不解,却又渗出一丝隐不住温柔沉溺,各种神色混在一起,交替沉浮,矛盾到极致!
他深深一叹,硬下心肠,只能无情、一字一顿地告诉他,“那本王从此与你陌路!”
兰锦看着赵承恩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眸光一瞬不瞬,轻声道,“听本王一言,去南疆劝你的兄弟们不要轻举妄动,祸及子孙。或许有一天,我们还可以在南疆一起把酒酬月。”
赵承恩的脸色先是木然,当听到兰锦竟是用龙诀玉保住他的性命时,神色一瞬间凝滞了,接着变得惨白,最后,听到兰锦一句有一天,两人能够把酒对酬时,他倏地转身,甚至无法道一声别,身形已从窗口掠出,舫外,一轮明月惨照大地,他的泪水再也控不住,流了下来,没进了粼粼湖中!
舱房里安静了下来,四个白衣侍仆这才对着凤南天磕首,“奴婢护卫不利,求陛下赐死!”
凤南天也不解释,悠悠然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四个跪在角落的四个侍仆,眼角却扫向一边的兰锦,心情甚是愉悦,“今日先饶了你们,下去!”
四人惊喜过望,她们随侍帝王跟前,让帝王受伤,按例应以极刑论失职之罪,看来,今日凤南天的心情不是普通的好。
舫房内只剩下两人,凤南天在软垫上坐了下来,碧眸望着面无表情的兰锦,调笑,“朕送一个干净的女人给你如何?”
兰锦嘴角漫不经心地一挑,也坐了下来,“不必了!”
凤南天碧眸眯起,上下打量了兰锦几眼,口气里略含了些失望,“别告诉朕,敢情朕方才是一通白忙活!”他想,兰锦既然能在最紧要的那一瞬间冲破穴位,说明,他在那时候的神智已经清醒了,可以辩清眼前的形式,如何反击。
“凤南天,谢谢!”兰锦落寂一笑,“想不到最后帮了本王的,竟是你!”
凤南天口气不无揶谕,“你的心病确定荃愈?也得试试才知道!或是找一个女人试试,或是找一个男人共浴!”
“凤南天,我没你这么变态!”听到与男人共浴,兰锦的脸色还是变了一下!
凤南天眯眸,“如果瑞王有兴趣,朕倒不介意成人之美!”凤南天随意一笑,语气虽狂热倒不失为真,于他而言,在众人面前脱光如同与人共浴、共食一般,这与亵玩男子完全是不同一个概念,所以,他并不介意。
兰锦根本没想到凤南天回答如此干脆,他“嗤”地一声避开了眼,哭笑不得地抚了抚额间的眉头,“凤南天,你们南皓国的人向来如此?”
凤南天毫不介意地玩弄着系在腰间的衣带,慵懒雅腻的声音里竟蕴起温婉的笑意,“人初受天地之气时,还不是赤身裸体?是你们被教化得太彻底,还是我们道德伦丧?在我们南皓,男子共浴是很寻常的事,但我们那没有伶人倌,也不亵玩男童,只崇善阴阳交合!”
兰锦沉默了下来,许久后,沉思许久后,轻声道,“凤南天,本王想让父皇遗忘一些记忆!”
“关于宁常安的?”凤南天穿上白色袍子后,整个人气质就完全变了,干净得象无一丝云彩的碧空,纯净如水,可惜说话的口气依然让兰锦头疼,“美人的要求,朕一向是谁的!但这得看你父皇是否愿意!”他暗助兰亭得到江山,那还兰御谡一个心愿,倒是合情合理。
“嗯?”兰锦有些不解,“如果父皇不愿呢?”
“那就施不了法,施咒过程中,要多方面的配合。”义净虽得到了秘术,并且与人进行了灵魂互换,可他一没有圣血,二是强行互换,那被施咒的人不出一时辰就会灵魂离体,而义净强行逆天伤人性命,必遭反噬。
所以,他急着助兰亭登基,希望借助兰亭的力量找到义净,在义净被反噬前拿回完整的秘术。
“我想父皇不会同意!”兰锦苦笑,他甚至无需去问,答案是显然的。
兰御谡肯定拒绝。
兰御谡的几乎用尽一生的力量去爱宁常安,用了半生的时光去思念宁常安,如果宁常安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他的一生还剩下了什么。
可他依然想偿试,他希望他父皇的下半生,可以遇到一个值得他去倾心相待的女子。
“凤南天,把阵法关了!”
“法阵之眼,就在一层中央厅堂上的琉璃镜,朕提醒你一句,离了这个阵,宁常安体内的蛊虫就会开始活动。”凤南天状似好意地提醒。
“与本王无关!”兰锦冷笑!
兰锦回到了舱底,在舱底的中央,有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两旁各有两间的厢房,左边一间住着宁常安和沈越山,另一间住着沈逸辰。
右边一间是他与父皇兰御谡一间,另一间倾城。龙卫的厢房被设在了二层。
在这中间宽道的船的两边,各有一扇窗,可以看到窗外的月亮,此时看过去,正是一轮弯月。
他现在知道这是虚假的,他巡视四周,果然,在一层舱的顶部上有一面月亮大的四角琉璃镜,四个切面分别对着四个方向,他巡眼一看,果然在四个房间的舱门上方,都镶着一面很平常的琉璃镜,放眼过去,让人仅仅以为这只是装饰所用。
原来,就是这个法阵,让他们这十几天来,重复地渡过了每一天,他甚至对自已身上的伤好得如此之快没有感到什么异状。
他抬首,毫不犹豫,一掌便击碎,碧绿的透着七彩的碎片掉了下来,摔成粉碎,晶晶亮亮地散了一地。而后,他推开舱门进入了兰御谡的房间。
兰御谡正静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
他的身影幽邃,沉黯,寂静,仿佛一泓千年无人经过的古井,无波无澜!
“父皇,那是假的!”兰锦望着兰御谡的身影,视线有片刻失神与恍惚,他的那声音突然打破寂静,走到了窗台边,将半掀的帘子完全打开后,抬首看着那一轮新月,心想阵法中心被破,很快,这里的幻像就会消失了。
“父皇知道!”兰御谡并不回头,背着光线,那张脸容模煳而不清,淡淡道,“今晚应是满月了吧!”
“父皇,你既已知道,那为什么……”兰锦心头产生极其剧烈的震动,快要炸开般。若非他听到湖水拍打船身时,与记忆中相差过大,他几乎也被眼前的境象所迷惑。
他记得画舫爆炸前,是新月,潮夕时,拍打船身的水与现在不同。
“真或假,有什么不同,父皇倒是觉得,在这里很清静!”低雅的嗓音萦绕在昏暗的舱房,无波无绪的声调更显得死气沉沉!
兰锦心一阵紧缩,继而眸光有些湿润,整个人一下陷入难以置信中,突然有些明白了,在这里,可能是阵法的作用,宁常安体内的蛊虫异常安静,没有发作。
他想,他的父皇在担心,回到京城后,宁常安的蛊虫一旦拿了出来,就代表着,父皇和她之前再也不能相见了!
“父皇,凤南天他……就是这画舫的主人,他是南皓国的君主!”兰锦脑海倏忽冒出一道想法,既使兰御谡失去了三分之二的人生,至少还有三分之一还是活的!如果他带着记忆从此看着宁常安与沈越山双宿双飞,那比死还难受!
他想一试,哪怕是兰御谡不肯,他也要逼着父皇为自已妥协。
他低下身,忍不住象年幼时,抱住了兰御谡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中。兰御谡的手还是如往昔一样轻轻抚上他脸,很温暖,可他身体却蔓延起一丝沁入骨髓的寒意。仿佛有双隐形的手正扼住脖颈,稍一用力,便骨胳碎裂,以至他连张口都觉得辛苦,“南皓国有一种秘术,他可以让人遗忘一些事情,父皇,儿臣想……如果父皇愿意,那儿臣就让凤南天为宁常安驱蛊!”
“锦儿的意思,父皇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锦儿要父皇永远忘记你的母亲,才答应为你母亲驱蛊?”兰御谡的声音像一脉温润的山涧滴水,抚平了兰锦紧绷的心弦,“如果这是锦儿的心愿,那父皇就给你!”
“儿臣遵命!”兰锦眸光轻颤,几乎无法置信,这事,就这样,解决了!有没有听错?
他笑,“忘了也好,或许,朕忘了,她才能真正的解脱。如果朕忘不了,这一生,都会割舍不下,她就永远无法解脱!”在看到前世她的死前的惨状时,他想,这一生,他就放了她。
可他自知,自已做不到,否则,他不会明知这里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他还是安心地留了下来,既使她陪伴的并不是他。但于他而言,能看到,感受到,近在咫尺,就心满意足了!
可他知道,这一切总是要结束。
回到京城后,她的蛊虫取出后,他能真正的放开她么?
答案是否定的,不会。因为他是兰御谡,天性如此,他别无选择!
就像他永远都无法放弃对她的迷恋一样,这是他的本能,他的宿命,他活着,仅仅是为了爱她!
是呵,这一生,他自遇到她,变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暴君,断了天行山的水源,让千人丧命。
但凡涉及他,无关对错,斩尽杀绝,惨无人道,毫无理性!
因求而不得,把爱变成利刃一次一次地插在她的心口上,换得她半生为囚,半生蹉跎!
而他,又得到了什么,最终,除了锦儿还在他的身边,他一无所有!
兰御谡看着兰锦象个孩子般地手无足措时,再次开了口,“锦儿……”兰御谡突然感到眼前一晃,舱房内突然亮了几分,他将兰锦扶起来,父子俩齐齐看向窗外的圆月,兰御谡轻轻一叹,近乎自语,“锦儿,如果你想父皇忘了,那父皇就听你的!”
他知道,他与她的分别时间到了,何不就此彻底了断?
“儿臣明白了!”
京城。
兰亭登上大统,建年号为弘睿。
为了朝堂的安定,兰御谡原先重用的四品以上的朝臣几乎不动,而当初支持赵家联名上奏被兰亭当庭诛杀的逆臣,他们的官位皆被兰亭的心腹所代替。
新帝登基,第一项举措就是针对灾后的江南做了新的步署,提出了给江南三年时间的修养生息的优惠政策,这一项举措得到了众臣的拥护。
议事到近午时,信义候突然抛出站出来请旨,“如今皇上登基,江南灾情亦已稳住,臣等建议皇上应考虑选秀,为皇家开枝散呀!”信义候见帝王并不言语,而大殿之下也没有唿应之声,便续道,“若皇上认为,皇上初继大统,眼前宜大肆选秀,倒可在朝臣中选一些适龄的女儿入宫!”
此言一出,果然得到众臣的唿应。如果说兰御谡登基拒绝朝臣的女儿入宫为妃时,他们无孔而入,毕竟兰御谡是王爷时,后院中已有不少仕家的女儿为妻妾,儿子女儿也不少。
可新皇不同,就一个皇后,一个皇子。
就算朝里朝外谁都知道新帝只心怡皇后,沈千染的身份永远不会动摇,但并不代表,他们的女儿没有机会入宫为妃。
何况提出此建议的是皇上的娘舅。
兰亭凤眸冷了下来,信义候这一招真妙。因为了解兰亭拥有世间最隐秘的力量暗卫,所以,信义候在提出这个建议时,没有与任何的朝臣商议过,所以,兰亭事前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众臣争相唿应之声未落,金銮殿上一声冷冷地哼声把满殿的喜悦的大臣上弯的嘴角硬生生地往下抹,大家都察觉到不妙,所以,一起观望吧,看看信义候还有何后招,金銮殿上安静了下来。
此时的金碧辉煌的銮殿毫无喜气,反而肃气沉沉。
“皇上,请听微臣直谏,历代,后宫是朝堂不稳的症结所在,而产生此症结的,就是后宫专宠。臣等为皇上和皇后的恩爱感到欣慰,但臣恳请皇上为了社稷安稳,多纳适龄妃嫔,雨露均沾!”兰亭登基后,信义候依然如故,退在朝野之外,今日上殿实数无奈。
他知道沈千染和他妹妹钟司芜之间的恩怨,他从头至尾也不曾参与过,甚至兰亭登基,他也没有劝兰亭将珍妃迎回,赐封皇太后。
但如今帝后之间的关系已传遍京城内外,他担心沈千染并不甘于呆在深宫后院,如果长此下去,难免会有后宫涉政的后果。
兰亭自然明白信义候担心所在,信义候的不安始于他的沈千染大婚后的第三晚。当夜,他与沈千染二人在御花园中赏月,她后来睡着了,他担心她受凉,便随手脱了龙袍披盖在她的身上,将她抱回了承义殿。
皇宫不同于宁王府,毕竟这里太大,难免渗杂进了某些人的眼线。
接着,五日前,他在金銮殿上与朝臣商议时,察觉到帘后她的身影,他知道她好奇,也没多想,就拉了她出来让她坐在龙椅之上休息,谁知她又犯了困,他担心她受凉,就脱了龙袍盖在她的身上。
所以,皇后身披龙袍坐在龙椅上听政的流言很快传出宫庭。最后,传来传去,传成了皇后要与皇帝平起平坐,共掌江山社稷。
新帝倚龙椅之上,单手支颐在龙椅扶手之上,足足有半柱香时不开口,一双凤眸缓缓扫视着大殿之下的朝臣,正当众人被这强大的压迫感挤得无处遁形时,始听到高台那久违的声音冷漠地响起,“信义候的意思,朕要打理好这江山,是要轮着爬上一堆女人的床!”
如此近乎粗俗的话竟从堂堂的帝王的口中说出来,可想而知,帝王此时应该是多震怒。
众人感到到新帝冰冷眼神下隐隐的戾气,似乎想起那日金銮殿上的屠杀,个个唿吸皆压制于腹腔之中,谁人敢于此刻吭声!
“微臣不敢!”信义候也料不到兰亭的反应会这么大。兰亭是他一手教导成长,他与兰亭更象父子,他希望这个侄子有一天能真正做一番大事,把兰御谡留下的最大遗患淮南郡彻底解决!
所以,兰亭可以把皇后之位给沈千染,但他也必需与几个重臣联姻,在最短时间内稳固朝局,以免淮南郡联合赵家余孽趁机作乱。
兰亭却没有放过,冷冷一笑,“看来,朕这皇帝当得并不合格,若说到适合的,朕倒有一个人选,那就是六皇弟兰宵,朕想问问众位,是不是有此意向?”
信义候暗自嗝了一下,想起如今六王爷的王府里姬妾成群,也没看他特别宠哪一个,倒是合乎雨露均沾。这下再无言辞反驳!
“这是仅有的一次,记得,在事关皇后的事情上,在朕这里没有任何余地!”话未尽,兰亭已是抚袖而去!
午时阳光明媚,承义殿廊檐下一处阴凉地方,沈千染正倚躺在软榻上翻阅着一本医书,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打在她的身上,象是细细碎碎地将她分割了一般,让兰亭的心没来由地一阵阵不安。
他支开身后跟随的太监,扬手示意侍候在她四周的宫人退下,放轻脚步,慢慢地走近她。
她靠坐的姿势好象让她的身子有些酸麻,便换了个坐姿,却被粼粼碎光折射入她眼角,刺得瞳眸半眯半睁,更令眉宇间多出几分慵懒倦意。
或许是她看得太认真,竟没察查到四周突然变得空旷无人,“怎么不好好去床榻躺一躺,成天看这些医书,小心眼睛都看花了!”他突然将她抱进怀中,伸手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后腰,语声温柔恍若哄劝孩童般,“午膳合不合胃口,御膳房的说你中午没吃多少东西!”
“兰亭,今天这么早下朝!”或许是安静了大半天没开口说过话,或许是夏日的阳光让人有些倦懒,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黯哑,伴着她独特的体香象万千丝缕般渗入他的心,从各处的毛孔直达心脏。
从新婚之夜后,他好象有七日之久没有触碰过她了。
他忍不住收紧固在她腰间的手,似乎将她的气息悉数按入腹中,稍稍缓解欲望。
可这种方式的抒解,不异于饮鸠止渴。
沈千染何偿不贪恋他的怀抱,那样的温度,她感觉到他气息传来的需求,她的身体骤然变得柔软无力,伸出手搂住他的腰,将自已完全依附在他的身上。
兰亭亦感觉到她对他的欲望,眸中染了一抹深红,轻叹,“染儿……”俯首蓦地死死封锁住她的唇瓣,兰亭倾注全身的力量于这一吻,极尽温柔、缠绵、思念,让他什么都忘怀,这一刻,只想将她揉进体内。
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抱回了承义殿寝房之中——
甚至没注意到,兰亭在没入她体内的那一瞬,饮下了搁在小案上的一碗药汤。
顺着她的颈上的血脉缓缓而下地慢慢吮咬,到锁骨,渐行渐下,直到听到她发出惊喘一声,感到到她下肢本能地合起抗拒时,兰亭方在她的膝间抬头,凤眸中全是狡黠又得意,“是不是感觉不同……”
虽两人早已熟捻,但沈千染到底皮薄,对这种方式的欢好还是无法全然接受,紧张得轻轻吸气,极力地想逃开,口中机伶伶地直唤,“别这样,太不正经……”
兰亭微笑,带着爱怜的轻意,“以后习惯便好!”
终于结束时,他把她抱到承义殿的浴池之中,他帮着她净身。她已经没有一丝力气,觉得象个刚出生的婴儿,享受着别人的照料。
清洗干净,被他抱回寝房里。
他将她捞进怀里,两人赤裸地贴在一起,兰亭的手沿着她的后背往那里探过去,沈千染倒吸一口冷气,以为他又是要再做,刚想阻止他,他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柔声哄慰,“乖,我只是看看有没有受伤。”今日连连要了她两次,这次时间又太长,动作也没节制,一直听着她喊疼,他却停不下来,这时看她象霜打的茄子般,心里疼惜得紧。
他把药膏缓缓推进去,轻轻地在里头转了一圈。把药膏涂沫均匀。
沈千染感到身下凉凉的,那里的灼痛也缓解了很多,舒服地谓叹一声,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兰亭将她脸上的乱发拨开,亲了亲她的前额,“好好睡,我下午还要出宫一趟,若迟了,晚上早些歇了,不许等我!”
沈千染早已疲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哼哼两声睡了过去……
兰亭出宫前先去了御书房,在御书房的内寝中,推开边门,只见半封闭的密室中燃满一室的红烛。
沿着案台放着,一个圆两个圆交叉着,每个圆首尾相连,牵牵连连着,象是在祈愿,前世连着今生再续来世,缘续缘,生生不息。
烛光盈溢中,兰天赐盘足坐在玉石地上,围在他身边的是一盏盏的莲灯,摆出莲花状。
兰天赐感到气息的微微晃动,睁开琉璃眼眸,冷冷地瞧了兰亭一眼,声音娇嫩却冷得要凝结出冰来,“你又碰她了?”
“什么?”兰亭一进来后,就看到兰天赐身后又灭掉三盏莲灯,心里憷得慌,根本没听到兰天赐说什么。
“我说了,她现在身体不宜欢好,一旦怀上,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你怎么就不能管好你的下半身?”三岁孩子,那小嘴里无情的吐出这样的话,而且这个孩童还是自已的儿子,这让兰亭有一种暴走的感觉。
可到底是孩子,再冷硬的口气,也改不了那奶声奶气的口音,又让兰亭感到哭笑不得。
兰亭不敢走得太近,唯恐自已走路时,衣角带风吹灭莲灯,他看着小家伙那老僧入定的模样,嘴下渐渐裂开一丝笑意,“放心,父皇喝了避子汤,你母后是不会怀上!”
“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喝了避子汤,就是闻到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避子汤药味,我才知道你碰了她。”兰天赐一脸不屑,精瓷般的小脸挤出不阴不阳笑,看得兰亭的心越发的悚然,耳边却传来好听得让他心忍不住发软、语气让他忍不住发狂的童音,“我说了几次,她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尤其是不能疲劳,你怎么都当成耳边风?”他自已也知道他这时故意为难他的父皇,他就是不想兰亭过得如此顺心,谁叫他破坏了他辛辛苦苦盘算来的一切。
虽然说兰亭也是无心,可他就想让兰亭多熬点苦头。
“做完了她更好睡!”兰亭一张口后,嘴角的神经就抽了一下,懊悔不迭说出这样的话!这什么跟什么,虽说这家伙有三世记忆,但到底是他三岁的儿子,他真想撞墙,“赐儿,你一定要用这种口气和父皇说话么?”他想,等一切过后,他得找慧能,想办法把这小家伙前两世的记忆都抹去。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兰天赐回以冷冷的一瞥,眼中有着抹超乎年龄凌历,接着训,“这一切本来好好的,谁叫你逆天,提前两年登基?害得她的寿元又短了两年,我现在没日没夜在这里护着她的元神,你还有心思去与她欢好?”
面对小家伙的质问,他只得苦笑一声,“好吧,是父皇的错!”他哪里知道这一些,他提前登基只是想护她周全,因为他担心兰御谡带着宁常安回京时,如果宁常安身上的蛊因为停留的时间超过二十多年,取不出来,兰御谡很可能会让大法巫把申柔佳体内的蛊引到沈千染的体内。
宁常安就算一生平安无忧,寿终正寝,但她的染儿也会因此折寿,毕竟宁常安已三十多岁,寿元已过了大半,而他的染儿正适花期,怎么能和宁常安同生共死?
所以,他费尽心机,终于登上了大统!
谁知道,在天地星相发生变化的那一瞬,新升的帝星开启了慧能闭关之所的机关,慧能便清醒了过来。一问身边的护法当下的时间,就知道出了差错,忙让人去找新帝,并吩咐带上彼时的沈天赐。
兰亭与兰天赐到了珈兰寺时,慧能因为经过三年的闭关静坐,全身肌肉呈暂时的僵硬之势,已无法详细地说出前世所发生之事,便示意护法让兰天赐坐到阵法之中,不到一柱香时,兰天赐睁开眼时,琉琉眸如冰冷的彩珠,没有带任何感到的射向兰亭。此时,他已恢复了三世的记忆。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操纵。
他叫凤南臣,与凤南天是双生子,在出生时,他是兄长,虽与凤南天一母同胞,但他的血却异于凤南天,并不是圣血,所以,他失去了继承大统的权利。
在他七岁时,他没有象别的皇子一般选择享受富贵的生活,而是去研习南皓的秘术,成为了南皓国的大祭司。
因为研习秘术,泄露太多的天机,南皓国的历代大祭司的寿命都很短,他也不例外,仅仅活了十八岁。
而第二世,他成了沈千染的孩子沈天赐,虽然出生后,他已没有前世的记忆,但他的天赋就异于常人,尤其是嗅觉,他很早就知道自已沈千染被人下毒,并从郭嬷嬷身体发生的味道判定下毒的人就是沈千染最信任的奶娘。
可惜他不能说话,四肢无力无法警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已和母亲最后惨死在沈家农庄的地窖之中。
死后,他的灵魂脱离沈天赐肉体束缚,并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他很快就带着沈千染的灵魂回到沈家的北园之中,借用北园的那一株百年槐树所积的阴气,盖住他和沈千染身上发出死灵气息,躲过了黑白阴司的缉拿。
同时,他用南皓国的冥思的秘术进入兰亭的梦中,把沈千染生平的遭遇全部通过梦境告诉了兰亭,让他知道,曾有一个女子因为他活得如此卑微,死得如此惨烈。
他原本是想借用兰亭之手为沈千染复仇,万没想到兰亭说他不计一切代价要让这一切改变,他想给这个可怜的女子一份新的人生!
沈天赐知道南皓国有一种秘术,可借命重生。但要启动这一秘术,条件近乎苛刻。不仅开启秘术的人必需是九五之尊,被借命的人还必需有着鸾凤之命,身上的福元足够护住一个弱灵。最难的是,启动秘术的关健需要南皓国君王的新鲜血液。
而做这一切的时间,必需在三月十五之前。因为沈千染的魂魄不能留在人间太长,否则必会魂飞魄散。
兰亭毫不犹豫地应承,所有的一切,他会在短时间内完成。
他指引兰亭去寻找慧能,因为他自已没有肉身,无法施行秘术,所以,必需找一个七世得道高僧,为沈千染借命重生。
慧能也为沈千染的命运感到悲叹,尤其是宁常贤及宁家三百多人死于非命,这让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理,他表示既使七世修行皆废,也要为宁家找一个出路。
幸得兰亭的暗卫遍行天下,在他雷霆万钧的手段下,一切按步就位。
洞房夜后,慧能为沈千染借命重生。
施行借命重生时,沈天赐为了兰亭好好守护沈千染,将自已的天眼注入了兰亭的灵台中,让他带着记忆伴着沈千染的重生。
那一次的重生,回到了沈千染死前的一个月前,拥有前世记忆的兰亭直接从沈家接走了沈千染母子,并寻找倾城为母子俩治好了十年白发换红颜。
可仅仅一个月后,兰亭就发现了异状,她要不就是昏睡不醒,要不醒来后或是言辞很混乱,而清醒时,兰亭感到沈千染的眼睛过于闪躲。
他派暗卫暗中盯紧沈千染,竟发现她想毒害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赐儿,并且偷偷私会了义净。他感到很可能发生了一些他控制不住的事。
那时,他知道慧能刚施行了借命重生的秘术,必须闭关修行,为沈天赐祈福,所以,他想要知道答案,必需等沈天赐恢复前世的记忆和法术。
之后,兰亭先是以沈千染身体有恙为由,并没有宠幸她,而后,亲自领兵攻打淮南郡。但为了让她安心,他给了她皇后之尊并为她建造了最奢华的水晶宫祠。
三年后,沈天赐恢复记忆后,他看到沈千染眼角原属于赵思琪的蓝痣时,很快就明白了一切。
他告诉了兰亭,在前世他们施法时,赵思琪的身体已被义净悄悄下了禁术,因为这种禁术是数于佛门的一种禁术,而他当时没有肉身法术被削减了七成以上,所以,无法查觉到异状。
他告诉兰亭,重生后的沈千染体内必含有赵思琪的魂魄,她们俩会争抢同一个躯体,沈千染是弱灵,赵思琪却是鸾凤之命,所以,沈千染必争不过赵思琪。
所以,现在的沈千染的魂魄几乎是进入沉睡,控制沈千染的肉身的是赵思琪。
为了不打草惊蛇,怕赵思琪狗急跳墙毁了沈千染的身体,兰亭一边装做无事,一边派人擒下义净,找出了沉睡的赵思琪的肉身,想用五脏祭天之法,准备将赵思琪的魂魄从沈千染的身体中趋赶出去,让赵思琪的魂魄散于天地,永不入轮回。
谁知道赵思琪在感应到义净传给她的意念时,先他们一步自焚在水晶宫祠。
沈千染肉身的死亡,赵思琪的魂魄回到了自已的体内,兰亭和沈天赐不得不再一次启动了借命重生。
这一次,把回去的时间提前到了沈千染的十四岁那一年。
沈天赐提出让慧能闭关为他祈福,让他早日恢复神识,在沈千染在十四岁重生后五年内恢复记忆和法术,在她十九岁那年的冬季魂魄进入最衰败的时节,沈天赐恢复了记忆和法术,就可以带着沈千染避过那重灾难。
沈天赐是笃定,就算义净重生后也有记忆,但只要在沈千染十九岁冬季前,他的法术恢复,那义净就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义净成功让赵十七的魂魄进入沈千染的身体中,他也有办法用五脏祭天之术,将赵十七的魂识打散,让她永世不入轮回。
同时,沈天赐在为沈千染借命重生时,顺手改变了义净的命格,让他从十一岁开始失去人道,与赵十七彻底断开父女缘份!
并且,沈天赐为了让重生后的沈千染不再重蹈前一世的错误,将自已的天眼注入了沈千染的灵台之中,让她带着记忆重生。
这一次的重生,沈千染如浴火凤凰,潋滟重生,她靠着自已的力量,不仅护着身下的骨肉周全,还逆转了宁家三百多人被斩杀的命运。
她让没有前世的记忆的兰亭彻底地融进了她的生命中,改变了许许多多人的命运!
只是万没料到,兰亭会提前两年登基,而他在重生前所设下的法阵仅仅是恢复了他的记忆,他的法术却无法尽数恢复,毕竟他如今的身体仅仅是一个三岁孩童的身体。
就在那夜,沈天赐根据兰亭所得的信息,判断出,义净很可能想借用凤南天的力量回到过去,只要在沈千染死前,破坏了那一株槐树,让他和沈千染魂魄无法隐藏,从而避不过阴司的缉拿时,他决定将计就计。
他告诉兰亭,借命重生,既使所有的条件都达到,重生后的沈千染在十九岁那一年都会遇到了个大劫难,所以,他才会让慧能为他祈福五年,让他恢复记忆和法术,以帮助沈千染一起渡劫。
何况,从那一世义净在赵思琪身上所下的禁术来看,还是影响了第二次的重生,因为这一世的沈千染的眼角依然带着那一颗蓝痣,所以,很可能在未来的岁月中会发生一些措手不及的事!
但若是由凤南天亲自开启,那一切就不同了。
凤南天是天生异赋,如果以他亲自开启秘术回到过去,只要沈千染能够避过那年十九岁死亡的事实,回到现在后,沈千染将获得真正脱胎换骨的新生,甚至无需借用赵十七的命格。
当夜,兰亭便设计,让赵承恩劫走赵十七,他们在途中设伏,逼着赵承恩不得不走向淮安那一带。在那夜,赵承恩夜探凤南天所在的画舫时,暗卫劫走赵十七,将她扔在了凤南天的画舫的甲板之上。
兰天赐和兰亭料到,赵十七必不会让义净失望,很可能会以色诱,想办法让凤南天开启秘术,让她回到过去。
届时,兰天赐将他的天眼打入兰亭的灵台,让他带着记忆回到沈千染死去的那个月,带她避过前世的死亡。
一切按步就序,只等着赵十七将凤南天引到京城!
而兰天赐每日呆在御书房里的密室中为沈千染祈福,他的法力没有恢复,只能用最简单的莲花灯法阵让沈千染尽量用睡眠来抵抗元神的损耗,并在她的饮食中暗中渗入一些丹药,固她的元神。
兰亭与兰天赐机关算尽,却是没料到,凤南天并没有被赵十七所色诱,反而盯上了沈千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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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二
黄昏时,水玉有进来唤醒她,她迷迷煳煳地吃了一碗百合粥,又睡了下去。残颚疈晓
沈千染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天蒙蒙发亮,她是从他怀中舒醒,朦胧的晨光下,她满是幸福地看着搂住她的男子,将头埋进他的腋下。
“醒了?”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在她的耳绊,他的两只手稳稳固住她的腰,轻轻一带,让她舒舒服服后蜷在他的身上,她的头发从脸颊两边流泻在他的胸口,与他的乌发相缠。
今晚他回来时,她已经睡下,他看着她的睡颜,安祥而宁静,眉目舒展。
他的眼底却泛着浮青,极累,更是忧心重重,却无一丝的睡意,他躺在她的身旁,抱着她整整亲了她一晚。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闻到他身上传来很浓重的龙诞香,每一次她闻到这种香气,就感到很宁静。或许是因为龙诞香的药用成份中就含了宁神的作用。
想到这,她的神思又微微晃了晃,她记得以前兰亭并不喜香,每次她从他身上闻到的都是那一种天然青草香味,是他沐浴时喜用的一种药草的味道。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用换了喜好,钟爱这种浓香了?
脑中还没给出答案时,耳绊就响起他低沉略带鼻音的暗哑,“回来不久!看到你睡得沉,没敢吵醒你!”兰亭闭着眼,用食指接着一圈一圈地缠绕着她和他的长发,心中酸酸涩涩地疼痛着,现在他还能抱着她与她说上几句话,再过一个月,入了秋,她的魂识就会慢慢开始不识事物。如果事情还没有进展,赵十七的魂魄就有可能再一次侵入她的身体。
难道他还要等上两年的时间,等着赐儿的法术恢复,而后再一次重蹈那一次重生的复辙?
重生前的记忆不在,他想他对她的认识仅仅是始于小赐儿附于他的梦境,看着她的卑微和疼痛,看着她在北园那五年苍凉的岁月,怯弱无依却死死地护着身下的骨肉,他想,他除了感到震憾更多的是同情。
更不记得上一次的重生,他发现她的魂魄被另一个躯体所侵占时的痛苦!但现在,仅仅一想,他的心就好象被一只手捏成两瓣,再狠狠地揪着、绞烂,血肉磨煳。
可这一次不同,从三年前开始,岁月中有关她的点点滴滴已全部融进了他的生命之中,他爱惨了她!
她感受到他的绻绮,心里丝丝甜甜,但内心深处总有不安在晃动,象心口里落进了一根细细的绒毛,让她总是不得安生,“兰亭,最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常出宫。”
“嗯,慧能大师清醒过来,我有事要问他,可他的身体损耗得历害,不能进宫,所以,我便去珈兰寺!”兰亭的声音很淡,也很轻,佛仿只是回答一件很小的事一般,还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
“慧能大师是什么时候清醒的?”她问得也很随意,心却倏地拧紧,她知道,症结一定在这里。
他一笑,密密地吻啄着她前额,宠爱言于溢表,“就是我们大婚的那晚!”那晚他把她折腾历害了,她睡得很沉,自然不知道他接到暗卫的消息,说珈兰寺有消息,而且慧能大师要马上见兰亭。
“兰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微微撑起身,手指无意识地在他的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眸光却似水般看着他。
“傻丫头,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你也要相信,我定能护你周全!”他伸出手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脸,因为近来被他如此养着,她胖了一些,脸色也相较以前红润多了。如果不是她近来越来越嗜睡,他根本就不相信,入秋后,她的魂魄会象上一次的重生一样,渐渐的开始晃散,最后完全进入休眠。
但与前世不同,这一次休眠,她的体内并没有别的灵魂闯进,那她的身体将随着时间如失去阳光和水份的花草一般慢慢地枯竭。
翌日,兰亭上朝,沈千染象往日一般去偏殿小赐儿的房里,看看儿子昨日念过的书,写过的字。
这已是她的习惯,虽然小赐儿比兰亭还要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想见他一次都要等好几天。兰亭给她的解释也合情合理,毕竟兰亭就这一个皇子,他如今每日要被送到太傅那开始学习。
离开偏殿后,沈千染带着水玉和钟慧无聊地穿行在楼台间,她发现,她早已习惯了以前的繁忙,这时候突然静了下来,她感到很难适应。
水玉一边跟着沈千染身边走着,一边捏了一下身边钟慧木然的小脸,“小姑娘,别装深沉呀,这么小就跟一个小老太婆一样不言不语,那多无趣呀!”
钟慧依然是面瘫。
沈千染轻轻拍了一下水玉的肩膀阻止,朝着小钟慧笑了笑,“得了,你别无事老拿她开刷,她还小呢!”
钟慧对沈千染回以颔首,依然是面瘫!
沈千染第一次见这到钟慧时,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虽然这孩子站到她面前时,她并不认识。但她对这个年幼又显得瘦弱的女孩子并没有排斥的感觉。就当作小家伙身边多了一个玩伴。
可有一次,她远远看到小钟慧坐在长廊边的长椅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香酥糖,一小口一小口地享受时,她勐然就想起,那一次去兰亭的暗卫训练营时,曾看到一个女孩子如珍似宝地吃着手中的食物。
虽然这个女孩子跟她远远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并不相同,可她们身上传出来的气息是相似的。
几乎在一刹那,沈千染就猜到兰亭的用意,这个看似乎普普通通的小女孩,也是她的护卫之一。
不知道兰亭为什么突然让一个如此年幼的女孩子做她的护卫,但她想,这个孩子肯定有过人之处。
而这个孩子不仅安静得一颗尘埃,她懂得什么时候离开她的身边,什么时候应护在她的周围,一切显得那么自然,让人没有丝毫感到不自在。
沈千染回到寝宫,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前的青藤长椅上,看着窗外,那些太监和宫女正忙着上窜下跳,用丝网粘着知了。这是兰亭吩咐下来,他可能也发现了她近来嗜睡,就算是白天,只要一静下来,就会不知不觉地睡着。
他担心午后的知了吵闹惊忧了她的好睡眠,便命这些宫女和太监,每日清晨后,就开始寻着边边角角的高枝上是否藏着知了。
想到这里,她的唇角就忍不住溢开笑意。或许人太幸福,总是会不知不觉地在笑。她对兰亭无法无天的宠,她从不拒绝,一一享受,她喜欢每一次她从他怀里清醒时,总能撞进一抹漾着宠溺眸光的眼眸。
她喜欢他在人前毫不忌讳地将她抱起,哄着她,轻轻一句,“累了么?我送你回房里睡一觉!”
她最难忘的,大婚后的第三天,兰亭开始恢复上朝。她很想他,又很好奇想自已心爱的男人在朝堂之上是什么样子。便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站在大殿的侧门边,隔着帘偷偷地听着他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发觉,从帘后将她拉出,当着一殿文武大臣的面,他将她抱了出来,缓缓走上玉龙长阶,把她放在了金銮殿龙椅之上坐着。
而她,贪婪地看着他站在玉龙长阶上,修长挺拨身躯俯视着一殿的朝臣,她亲眼看他如何睥睨天下指点江山。
看累了,她就蜷在龙椅上睡,醒来时,她身上盖着他的明黄龙袍。
沈千染知道,皇后身披龙袍睡在金銮殿龙椅之上,违背了西凌百年的祖制,虽然大殿之上,众臣慑于龙颜,没有一个人胆敢公然指责有什么不对,但她知道,后宫涉政会成为朝臣最担忧的事。
“娘娘,兵部尚书夫人丁夫人,丁小姐,户部尚书的夫人李夫人和李小姐进宫给娘娘请安,她们已经在外殿,娘娘要在哪里接见她们?”珠帘外传来小太监细细软软的声音。
“水玉?”沈千染朦朦胧胧地抬起眼,纤指轻柔眼睛,不解,只是这片刻间,怎么又睡着了。
“玉姑姑方才被觅姑姑叫去,吩咐奴才在这里候着,等娘娘醒来后侍候!”小太监年纪不大,却很机伶,是水玉亲自挑的。
“你说,方才是谁要来?”沈千染坐直身体,没有招小太监进来侍候,自行走到一边花架上,洗了把脸让自已稍稍清醒些。
“回娘娘的话,兵部尚书的夫人丁夫人,丁小姐,户部尚书的夫人李夫人和李小姐!”小太监重复了一句。
沈千染心想,她的大婚已过七日,这些朝臣的家眷进宫来给她请安也实属正常。而这两位夫人的夫君,如今正是兰亭重用的大臣,更甚,丁尚书的儿子丁志国掌管东郊驻营十万的兵马,李尚书的儿子适巧又是南郊驻营的统兵大人,这两人皆是朝庭新贵,与新帝的关系非同寻常,她自然不能轻易去驳斥这两家的面子。
“让她们去紫竹苑里候着!”沈千染走到妆台边,照了照铜镜,稍稍整理了一下发髻,便挑了珠帘,走到殿义殿的后园中。
紫竹苑就在承义殿的后方,布局以江南的风格为主,是兰御谡在位时吩咐人建造的。这里的布局以假山奇石布景流水为主,独特新趣,沈千染甚至是喜欢,所以兰亭便没有吩咐人动这里的一山一石。
沈千染不知道钟慧什么时候悄然又跟在了她的身后,她当沿着石阶小路行走到一半,刚至一座假山的人造瀑布时,一眼就看到侧前方八角亭中,一个年轻的少女面带着桃花四处观望着,只见她一袭拽地银白宫裙,腰束亮玉色丝绦宽带将少女的曲线完完整整地衬托出来,站在亭间,恰若一株清纯不染的白梅。
她的心微微一恸,不由自主地慢下前行的步伐,身后的太监宫女配合地后退丈外,没有人发出一丝的声响。
“娘亲,这里好美,婉儿喜欢!”从亭后又传来一声娇唿,沈千染巡眼一瞧,又见一个湖绿衣的少女众亭后的假山中跑了出来,脚步轻盈,看年纪,似乎还不到十五岁,声音甜美而带着少女的纯真,“可是,娘亲,如果婉儿入了宫,以后,是不是不能天天见到娘亲了?”
沈千染先一阵错愕,随又失笑,这些事她与兰亭都知道要面对,只是想不到会这么快。这些大臣也太心急了,说到底,他和兰亭的大婚还不到半个月。
“放心吧,以你父亲和兄长在皇上面前的地位,你和我的女儿阿瑶都会位例四妃。宫中的祖制,妃子可以传召自已的母亲进宫探访。”一位坐在亭中体形略为发胖的女人笑了笑,扬手让那白衣少女到身边,“阿瑶,你和婉儿自小是好姐妹,以后在宫中一定要互相提携,你婉儿妹妹尚年幼,以后还要你多添点心思教一教!”
那个名唤阿瑶的白衣少女连连点头,朝着一旁偏瘦的夫人点头笑道,“放心吧丁夫人,我会照顾好婉儿妹妹的!”
坐在一旁偏瘦的妇人饮了饮茶,拉了身边的女儿,展颜笑道,“婉儿,你也要记得,凡事要多听你瑶姐姐的话!”
两对母女毫无顾忌地聊着,因为四周并无旁人,而她们刚来时,太监们跟她们说娘娘方才正在睡觉,她们心想,既便是醒了,梳洗一番也要半个时辰。根本就没料到,沈千染已把她们的一席话听得一字不漏。
若是寻常,依着沈千染的性子,她根本不会去废精力应付,可现在她的身份已经不容许她勿视所有人,就算她已站在女人最巅峰之上,她还是不得不向一些事情妥协!
沈千染收敛了情绪,十指微拢,嘴角含着不温不火的笑意,从泉水瀑布中走了出来。
四个人显然没有反应到远远朝她们走来的青衣女子是皇后,待走近后,那略为肥胖的妇人看到这女子虽一身简单的打扮,但容貌却是世间少有,尤其那双在阳光下闪着褶褶之光的眼眸如此夺目,便马上断定,这是西凌的皇后。
她不知道皇后是不是听到她们方才所聊,心一沉,拉了身旁的女儿就跪下,“臣妇卢氏携女儿丁婉苏给皇后娘娘请安!”
另一个偏瘦的妇人一见丁夫人跪下,就知道情况,忙拉着女儿下跪,启声,“臣妇麦氏携女儿李玉瑶给皇后娘娘请安!”李夫人只道是丁夫人认出了沈千染,因为在此之前,丁夫人曾经随夫赴皇宫夜宴,回来后,在她面前多次提起那日皇宫夜宴上,沈千染一人独对众多人的场面,尤其是沈千染与宁王之间当庭的山盟海誓,也给丁夫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李夫人自然不知道,其实丁夫人那晚位置很偏远,根本连沈千染的正面也瞧不着,此时认出,仅仅是因为沈千染的容貌过于出众,这样的女子既使是一身素衣,也绝不可能是宫女。
而当初,丁夫人确实是佩服沈千染和宁王之间的真爱,那是因为,她当时根本就不知道自已的丈夫是在宁王阵营这一边,当时只想着兰锦登基后,自已的女儿迟早也会入宫为妃,所以,对宁王专宠谁,她仅以局外人的眼光来赞叹。
却不料,最终登上大统的是宁王,她在带着女儿进宫前,自然对新帝和皇后之间的感情心存忌惮,也担心将来的女儿会得不到宠爱。加上,新帝在朝堂之上一句不阴不阳的话,已明确堵死了朝臣送女进宫的心。
可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走这一步,因为,沈千染虽年轻美貌,已没有母族可以依靠,就算是得尽皇宠,能有几年?
她自小在显赫家族中成长,太了解有一个强势的母族对一个深宫女子的重要性。
因为后妃会老,而皇帝不会老,单单依靠感情怎么能够维持一切?光五年一次选秀,就足够让再深的感情被淹埋。想依旧生存下去的,也唯有强大的母族通过朝堂制衡后宫。
而她的丈夫如今是新皇的左右臂,儿子拥有着东郊十万的兵马。新帝刚登基,自然需要武将的大力支持。新帝或许是碍于过去对皇后的誓言不便开口,那由皇后亲自操办为新皇纳妃呢?
思虑再三,她拉上了与她丁府地位相当的户部尚书李大人的嫡妻,一来,二人府上本来就多有来往,二来,两人的女儿年岁相当,平日也合得不错。最重要的是,李夫人并没有亲眼见识过沈千染的历害,性子又相对急,只要她不开口,李夫人一定憋不住。若是沈千染一口拒绝,丢脸的也是李夫人,若是沈千染识大体,懂得权益各种利害关系,应了下来,那就一切水到渠成了!
若说沈千染完全不介意大臣给兰亭塞女人,这是不可能的,她毕竟是女子!她虽然知道兰亭绝不可能会容纳,但也为将来可能会持续不断、烦不胜烦的打扰感到厌倦,可她知道这时候朝局最复杂时,她就算不同意,也不能拉兰亭的后腿,将兰亭的两员大将的家眷给得罪了。
沈千染坐定,起伏的心慢慢沉淀下来,她不动声色地审视着眼前的两个女子,看着她们天真毫无畏惧的眼神,心想,一定是有家人给撑腰,所以,她们才如此自信。
转首,一对明澈的眸子瞥向丁夫人和李夫人,“两位夫人和两位小姐,请坐!”转首又吩咐小太监上几道茶点。
丁夫人坐定后,满脸恭敬地等沈千染的问话,可谁知沈千染只是静静聆听着假山石内传来的悦耳的滴石之声,这后园,最精巧的设计也是在于此,滴滴落水声打在玉石上,发出的声音用一种空间无限放大。
那一晚,她也是这和兰亭在这里赏月,耳边萦绕的也是美妙的滴水之声。
她突然有些后悔,怎么会让这些人来这里,污染了数于他和兰亭的世界。
李夫人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依礼,皇后不发话,她们是不能轻易开口,而丁婉苏和李玉瑶在进宫前也被交代过,皇后不问话,让她们千万不要莽撞,以免唐突。
她偷偷观望了一下丁夫人,只见她胖胖的脸上含着浅笑,半低着头轻啜着茶,似乎忘了她们进宫来的目的。
另外两个年轻的小姐就不必说了,各自端坐着,满脸含羞带涩地等待着幸福的来临。
李夫人的心越发的急了起来,这样僵持着,让时间白白地流失,她们想说的话也就没机会出口了。
难道是皇后刚进宫,不识宫中礼仪?李夫人心中是满腹疑问,突然想起丁夫人曾跟她提起过,沈千染曾当殿指责其祖母偏心,让她自小连上私塾的机会都被剥夺。
那就是说,当今皇后娘娘就是连女子基本的礼仪也没机会学,何况是宫中礼数?
李夫人神色瞬时一宽,先开了口,“皇后娘娘,臣妇今日来皇宫,一来给娘娘请安,二来……”李夫人对上沈千染那一双乌瞳,宛若平滑的琉璃镜面般将李夫人的每一个狼狈的表情都照了进去,仿似在提醒她的行径是如何的可笑,一丝难喻慌张划过心头,觉得自已若真开口,就算是很含蓄地提醒眼前的女子,为一国的皇后应该具备应有的妇德,提醒她要为皇家的开枝散叶多为新帝寻找一些德才兼备的女子,同时也可为自已分担一些后宫的琐事。
那她丈夫的官运就到顶了。
她承认自已性子急了些,但并不蠢,突然明白了,丁夫人这是准备把自已当枪头使了。
她马上适时地把余下的话改为,“二来,民妇一直听闻皇后娘娘是西凌的女中豪杰,所以,很想看看娘娘的天颜!让娘娘见笑了!”
沈千染听着她言不由衷的话,象台下看戏人似的,悠闲地扫了眼前四位,懒懒一笑,眼波斜睨向她,“李夫人言过其实!”
“不是的,其实我们来是……”丁夫人见李夫人不上当,一时心急脱口而出,与沈千染四目相交时,却再也说不出口。
“夫人尽管直说!”沈千染声音很平淡,面容如千年冰川,脸上没有一丝的水纹,眼睛却带着明显的笑,瞳孔里却一片浮冰,丁夫人心中升起一抹古怪的惧意,她从不曾见过一个人的脸上会带着两种矛盾至极的表情。
“丁夫人?”沈千染瞳眸一眯,竟使那张完美面庞蒙上一层阴霾,冷与怒之间转换得如此微妙!
丁夫人眼角直在发颤,她终于发觉为什么李夫人突然改变主意了,沈千染的眼角虽然至始自终在笑,可那一双眼睛却是异于常人,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寒凉。
“皇后娘娘,婉儿听娘亲说,皇后娘娘的医术高明,婉儿很羡慕,皇后娘娘能不能教教婉儿!”丁婉苏见众人不说话,终于闷得难受,或是因为年少,眉眼之间绽开的笑容永远都是这般艳若灿阳,不知悲愁。
这句话说出来,莫说是沈千染都感到意外,连着素日毫无表情的钟慧也轻轻蹙了一下眉峰,让一国的皇后授她医术,这小姑娘若不是假天真,就是真的蠢了!
“婉儿,皇后娘娘要一个人打理后宫,哪有时间教你学医术!”丁夫人也略显尴尬,但她心中倒真希望沈千染应了下来。
“丁小姐要是喜欢医术,可以找莫忠奇太医学,我这边可以帮你代引见!”沈千染含笑看着丁婉苏,“莫老太医医术在西凌亦数一数二,丁小姐如果潜心学的话,不出三五年,医术一定超过我!”
丁婉苏一听到“莫老太医”哪里还敢应承,她平日在府中时,都被府里的老夫子给烦死。
“娘娘,皇上下朝了!”水玉不知道何时冒了出来,在众命妇面前装模作样的朝着沈千染行了一个宫礼后,站到了沈千染的身边,微俯下身,象是专门对沈千染说悄悄话,但声音并不算很小,亭内的人都听得分明,“皇上说他昨夜里睡得不够,这会吩咐奴婢来接娘娘回寝殿,陪他眯一会!”
沈千染面上一红,马上配合,朝着丁夫人和李夫人笑道,“既然皇上下朝了,那本宫就不多留二位夫人和小姐!”
两们年轻姑娘一听兰亭下朝,小脸逐渐呈现出一抹激动红润,可一听皇上并不出现,反而是宣皇后回宫,摆明了不准备见她们一面,不免大失所望。
她们进宫的时间是掐准的,就算她们的娘亲提出的建议皇后不允,但到了这时辰也该是皇上下朝的时间了。依理,皇上听说皇后在苑中接见朝庭命妇,怎么说也该露个面。
那她们就有机会一见天颜,在皇上的心中留下一个印象。
虽然她们也听到很多人曾说过,帝后之间的感情非同寻常。但是,但凡自负美貌的少女,就有争艳之心,总是幻想着,自已或许会成为一个例外。
沈千染站起身,李玉瑶突然走到她的面前,提裙跪下,“娘娘,民女有几句话想对娘娘单独说,恳请娘娘稍留步,民女只占用娘娘半盏茶时!”
李夫人心头一跳,虽想不到自家女儿有这般的胆量,脑子一下就乱了,也不知道应该是阻止还是随女儿的意思。
水玉的脸冷了下来,“李小姐,皇上传召皇后娘娘,难道李小姐要让娘娘违抗圣旨?”
沈千染低头瞧向李玉瑶,见那一双眸子迎上来,已不见方才那种少女纯然的天真无邪,她神情宁谧如许,仿佛对一切淡然,没有任何慌乱,声音张驰有度,不徐不急,“恳请娘娘同意,民女有很重要的事想单独对娘娘说!”
沈千染知道,她们的目的没有达到,并不会知难而退,肯定会契而不舍地进宫,便点点头,吩咐众人退下。
众人散开后,沈千染依然坐着,但并不吩咐李玉瑶平身说话。
李玉瑶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皇后成日在深宫,一定不知道如今朝局对皇上有多不利。皇上这一次登基太仓促,虽然京城方面大致安排妥当,但地方大员那还有很多是先帝及瑞王的旧部。皇上登基后,淮南郡王已暗中联合这些人,想借机从西凌分离出去。皇上意图趁江南灾患,淮南郡元气大伤之际派兵攻打,拿下淮南郡,朝堂之上却意见纷纷,除了有一部份本身与淮南郡有交往的,也有一部份是先帝一脉站着观望的态度。皇上若想破开眼前的局势,联姻是最佳的方式。只要皇上娶了这些大臣的女儿,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提出这一点的首先就是信义候,可惜皇上地朝堂之上当场把话说死,如今,只有皇后提出,一切才有转寰的余地。娘娘,皇上与您的感情谁也代替不了,玉瑶今日冒犯娘娘只是因为玉瑶自小认识皇上,知道皇上自小受先帝爷的有意压制,皇上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暗中支持,付出了多少的心血的努力。”
清风吹过,沈千染见李玉瑶白衣净洁,任着长袂飘扬,散发一种少女含春的怡然之美,脑海晃过一道思绪,唇边转而浮现幽深笑意,不疾不徐地问,“你一个闺中女儿,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沈千染与兰亭真正在一起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光,这几个月她从不曾见兰亭与任何女子有交集,甚至连从他人嘴里听的机会也没有。但她今日突然感到有些勿视了,兰亭不近女色,但这样风华无双的男子,一定会夺走很多少女的芳心。
申柔佳是一个,但申柔佳的出身太低,用的手段也太不入流,所以,被兰亭早早地掐死在萌芽之初。
但这个少女不同,如果沈千染料得不错的话,这个李玉瑶芳心暗属兰亭已有些年头。她早已有这心思,并足够有耐性,一直在等待,并在最好的时间走了出来。
被沈千染一问,李玉瑶不施粉黛脸瞬时红得通透,在沈千染眸光直逼下,咬了咬牙,决定道出实情,“实不隐瞒娘娘,玉瑶自小钦佩皇上,皇上五年前开始去玉瑶府里与父亲谈事时,玉瑶皆扮为奉茶的丫环服侍左右,父亲知道玉瑶的心思,亦从不点破,所以……”其实最关健的是她知道她的兄长是兰亭的人,那时她年纪虽小,就微微看出来,兰亭连心高气傲的兄长都能收伏,一定是人中龙凤。
沈千染依然直视着她,也不知想起什么,竟是耸肩轻轻笑开,一时让李玉瑶揣不出她是喜是怒,心生不安地避开了沈千染的眸光,果然,沈千染并不给她答案,只淡淡说了一句,“你说的,我明白了,你下去!以后没有奉召不必进宫请安!”这个李玉瑶与钟亚芙有些相似,诚府极深。对这一类的女子成为朋友是幸,但若成为敌人,亦是防不胜肪!
沈千染知道,打着进宫请安的却别有居心的事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第二次。
她才不愿为这事让自已堵心,所以,第二日始,兰亭上朝时,她就带着水玉和高漠出来逛自已的店铺,查查帐,收收银子,让这些自以为是的妇人扑了个空。
回宫时,已是日落黄昏,兰亭早已退了朝,可听水月说,兰亭出宫了,还留下话,可能今晚会很迟回宫,让沈千染早点休息。
回到自已的寝宫,夜色正浓,她一时也睡不着,便躺在窗前青藤长椅上,便想着兰亭刚继承大统,这边要应付朝臣,那边还要提防赵家的余孽,忙一些,她自当理解。
可有些突然而至的变化,让她感到有些不理解,好象什么东西脱离了控制,可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头绪。
其一就是,兰亭对她的身体近于荷刻的呵护。
她每天要被太医院的院士把一次脉,制定了严格的膳食要求,以及作息时间。
甚至,兰亭也不再象以往对她索悉无度,刚开始一两天,她以为他是疲累所致,后来,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她甚至感到他在禁欲。
尤其令她感到不解的是,大婚前,兰亭与她每次欢好后,都希望与她再生一个皇子,因为从拥有小赐儿开始,从怀孕到生产,至小赐儿一天一天的成长,他都错过,
所以,兰亭一直希望第二个孩子,由他全程呵护,让她成为世间最幸福的母亲。
可是,大婚后,屈指可数的几次欢好,她却发现兰亭在偷偷服用避子汤。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他服用,但水月却发现了避子汤的药渣。水月本以为是谁要陷害沈千染和兰亭,暗中去太医院调查谁敢在宫中公然熬制避子汤。
谁知查出了是太医院的院士亲手配置并让兰亭服下。水月知道如果没有兰亭的默许,凭着一个太医院的院士,就算有这个胆,也没这个能量。
在水月的眼里,她的二小姐显然比皇上更重要,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将此时报给沈千染听。
沈千染虽很震惊,但她选择信任兰亭,不愿与他兜藏着,就直接问他原因,他给出的理由也很牵强,说太医诊出她的身子偏虚,所以,要调理一阵后,再怀孕生子。
可沈千染不信,因为她自已就是个大夫。
她知道兰亭肯定有事瞒着她,但她也不愿逼着他解释。她想,他会如此,肯定有原因,既然他不想说,那她何必再给他增添压力。
沈千染轻叹,端起木樨花露饮了一口。
水玉见沈千染的眼神幽黯下来,华美的面庞上也染凝起一层疲乏之色,她以为沈千染走了一天太累,便走上前,坐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帮着她拿捏着小腿,“二小姐,从明儿开始,不必出宫躲着这些人了,皇上已经帮您全部解决这些麻烦了!”
沈千染似乎很是不解,皱着眉头问,“你是说那些没事来宫中请安的,皇上给解决了?”
今夜无风,水玉见沈千染额上有淡淡的汗渍,便拣了六菱花扇轻摇,脸上有明显的幸灾乐祸,“嗯,方才听水月提起的,她说今儿皇上在朝堂上下了两道圣旨!”
沈千染伸出手,拧了一下水玉的脸蛋,微微笑问,“什么旨意,让你笑得这么贼性!”
水玉用扇头轻拍了一下沈千染的肩膀,眉飞色舞道,“昨日里总共有三拨的命妇携女进宫,扑了个空。可这些人不死心,故意一直留在御花园等候,一个个把女儿打扮得花姿招展的,想与皇上来个巧遇。结果,真给皇上给撞上了。皇上自然问了她们几句,便吩咐太监送她们出宫,谁知一个装中暑,硬生生地往皇上的怀里扑,皇上是什么身手,哪让她给沾上了,那可怜的小姐当场摔一个狗吃屎。如今呀,这三个适婚的女儿已被皇上赐婚了,皇上把她们赐给了守异族边境的三名将军!”
沈千染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笑得愈发盈盈亮灿,“我知道他有办法,想不到这么绝!”
水玉忍不住笑出声,眼中闪烁着迫不及待的激动光绪,“第二道更绝,皇上在后宫里挑了二十个年轻美貌的宫女给这三个大臣当妾氏,并下旨命他们三日内圆房!二小姐,皇上这一招,看那些自以为是的命妇,谁还敢动心思把自家的女儿塞给皇上,别说自已好端端的女儿看不到了,身边还多了年轻美貌的女子跟自个争宠!”
沈千染突然想起彼时大金銮大殿之上,兰亭一句:我便是负尽天下,也会护她周全!
一时胸口溢满甜蜜,眸底漾起水纹似的光涟,却多出另一份情绪,不无忧虑,“是,一招制敌,杜绝了所有朝臣的念想,不过,皇上却把这些人给得罪了,眼下,他还要防着兰御谡突然回京!”
淮南郡敢乱,沈千染其实并不担心,毕竟兰亭出师有名,而且,打战说开了,打的是银子。
淮南郡地处江南,经过江南水患后,淮南郡已元气大伤。如果打战,她必然断了江南粮草的供应,届时那里的百姓也会乱起来。
而她手上的银子足够让兰亭安心打上三年的内战。
她担心的是兰御谡。如果兰御谡回京,直指兰亭犯上作乱,联合朝里朝外及地方兵马,兰亭就处于被动。
水玉见沈千染陷于沉思,心里暗叹,她的二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思虑太重,若说以前,桩桩件件的事逼得她不得不去应付,可如今呢?只怕这世间找不到第二个女人会比她的二小姐过得更幸福。皇上对她已不单单是“专宠”二字。
沈千染或许不知道,但水玉是有武功的人,自然知道,沈千染今日出一趟宫,耗废了皇上多少的心力,除了隐在她身边的暗卫外,所经之处还有很多是乔装成普通百姓的护卫,更离谱的是,离他们百丈外,有宫庭太医队和御膳房的在后面悄然跟随。
她在外面用膳,虽说菜色看上去与店里的一样,可动手作的却是宫里的厨师,所用的厨具,食材全是宫里提供的。
一干等人这样侍候着,还要提防被沈千染发查觉到什么。
皇上担心她家二小姐的安全,却又不想她被囚困在宫中,所以,并不限制她自由出入!
“二小姐,皇上肯定有后招,您别操太多心。”水玉瞧了一眼窗外的月色,想引开沈千染的心思,便笑道,“二小姐,你猜猜,这会这些大臣的府里是不是乱套了?”
沈千染但笑不语,在一旁熏着蚊虫的水觅笑了,“她们想把自家女儿塞给皇上,自然是挑了最好的,如今却落得远嫁边城的命运,自然府里头一片哀声。可还不能表现出来,皇上这是赐婚可不是赐丧!而那几个小妾恐怕更让她们添堵了,对她们好吧,身份摆在那,放不下来,哪有一个正房对小妾真心的,要是怠慢了,这可是皇上亲赐的!”
水玉笑得更欢,接着凑热闹,“其实,指不定那些大臣有多乐呢,二小姐……”水玉一转首却看到沈千染已歪着脑袋睡了过去,心里一凉,那种说不开的不安又升了起来。
水觅见水玉突然噤口,轻轻走过来,她的脸上亦有了忧色,两人眸光相交,也不作声,水觅去揭了帐帘,水玉小心翼翼地抱起沈千染,将她平放到床榻之上,放下帐帘后,两人默契地退出了寝房。
“今天这样已是第三次了,中午在锦庄时,看帐本看到一半,突然就睡过去,我以为她是走路走累了,也没放心上。后来我们回宫,走到半途下了雨,二小姐让大家去亭子里躲雨。”水玉闭了闭眼,重重一叹,“二小姐和我们说话说到一半,又睡了过去,那时亭子里还有别人在躲雨,按理,二小姐不至于会累成这样。我当时心里就更不安了。”沈千染初时嗜睡,她只道是沈千染在宫中闲着无事,才会发困,如今看来,好象很不正常。
“水月这一阵跟疯了一样,天天在太医院,我瞧着也是跟二小姐有关!”水觅跟着叹了一声,这么多年了,看着自家小姐一路嗑嗑碰碰地走过来,如今总算幸福圆满了,却出现这种诡异的情况,她也是寝食难安!
两人候在外面,忧心如焚却一愁莫展,直候到兰亭回宫,方去歇息。
香雪莱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四家茶楼之一,原是属于宁家的产业,后来沈家夜宴后,宁常贤一夜散尽家财,这家久负盛名的茶楼也落入了宁家的旁族亲戚手上。
可惜经营没多久,生意渐渐落败,只好就此易了手,辗转几度后,最后被东越的客商买下,以东越茶楼的风格重新开业,生意竟然相较以前更红火。
东越产茶,香雪莱的茗雪芽也是天下闻名的绿茶,能喝得起的自然不是小商小户。加上茗雪居请了个京城最能说会道的说书先生。来往的商户在此歇歇脚,喝喝茶,听听天下奇闻,甚是懈意。
茗雪居的伙计见走进一行人,以他在此迎客五年的经验上,此行一帮人决不是一般的商户。为首的是一个身材挺拨的白袍男子,虽以他的见识看不出那锦袍的面料,但那领口和袖端的玉白色的绣纹绝对是顶级的。那腰上的蟒带上所嵌的六颗梅花型的上好的白玉,更是晃得他眼花。莫说是六颗,便是一颗也是也是难寻。那伙计多年在此迎来送往,早已养成习惯,对进来的客人先观衣再观面目,这眼睛一抬,便呆住了。
男子瑰杰无匹的容貌便毫无预期的印入眼帘。碧眸沉冗,俊挺的鼻梁,薄细适中的双唇,以及他宛如经过雕琢一般的下巴,都令人无法置信,这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奇美男子?他美,却丝毫没有一些妖艳,这是完全属于男子的美。
而且美得纤尘不染!
白袍男子对伙计的发怔孰视无睹,他身后的另一名白袍老者冷然道:“要个雅间,还不带路。”
那伙计方才回过神,定眼一看这白袍老者,长相也是不俗,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小,但皮肤红润光泽,没有一丝的老态,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的身后还有十几个白衣的侍婢,个个清秀,五官周正,她们的行为举止象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举手投足之前莫不透出对前面白袍微躬敬之意!便是大宅门中的受过了良好的调教的一等丫环也无法调教成这般的中规中距。
跟住那黑袍男子身后的还有一个粉衣丫环,轻纱幔裹,曲线毕露,梳着与衣裳极不相衬双髻,又保守地蒙上了不伦不类的白色的面巾,让人看了总觉得很不搭衬。瞧她站的模样不象身后的那些丫环卑躬曲膝样,应是身份在其它几个丫环之上。虽然蒙着脸,但露出来的一双烟蒙胧水眸让人看了后忍不住再看一眼。
伙计躬身道,“客官,二层的雅间已满了,倒是大堂还有张桌子,此时大堂正有说书的,不如客官去听听,小的让人泡壶好茶,让客官边品茶边听书如何?”
一行人被安排进了门口临窗的一个圆桌上。因为白袍男子太出众,气势又非同寻常,他出现时,大堂中的人都忍不住转首打量。
只见那白袍男子先行坐下,而后方是那白袍老者和粉衣丫环,其余的一些丫环很安静地在他们身后分成两排端站着。
那粉衣丫环坐在了白衣男子的身侧,两人挨得很近,白衣少女在白衣男子耳边悄语着,那男子似乎很愉悦,竟当众掀了那丫头脸上的蒙巾,直接把她搂进怀中,一手抚上粉衣丫环的胸口,对着她的小嘴便啃了下去。
西凌的民风虽然谈不上保守,但大庭广众之下,这等放纵的行径还是让人张口结舌,有几个年轻地当众吹起口哨,被那几个白衣丫环带着杀气的眸光一盯,更感到这行人来历非凡,忙转回了头,低低地议论开。
“几位客官,要什么茶点。”伙计重重地咳了一下,瞧那女子唇边因被那男子吻了后,浮现出一层诡异的红色,原本冰雪般的肌肤被淡橘晨霞照着,显得尤其媚艳,伙计又忍不住瞄了一下粉衣丫环半露的酥胸,吞了一下口水,感到后排几双眼睛刷刷地朝他冷视后,忙转开了头,当做没看到这当众有伤风化的动作。
粉衣少女一张檀口被白袍男子里里外外吃了个够后,方坐直身子,神色似在强自镇定地低首看着菜牌。
“自然是你们这最有特色的茶点,每种来一小盘。”粉衣丫环瞄了白袍男子一眼,声音娇脆甚是好听,“要快些,我们都饿了!”
“好咧!”伙计眼角微微一扫,看到白袍男子和白袍老者不置可否,看来就按那丫头说的办了。伙计心想:这丫头果然相貌不俗,派头又这么大,主子没拿主意,丫头倒先出声,定是个通房丫头。
若是以前,他见了这样美貌的丫环,倒是会多看几眼,但自从给自家的老板端过茶后,眼界就一下高了。
“赵十七?”一声如黄鹂清脆悦耳之声,带着震惊的口气,令得那粉衣丫环转头向后看。心中一恸,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竟是高艳华和另一个陌生的少女。只是料不到高艳华今日竟是一身男装,与她的大气的五官倒很相衬,举手投足间,显得英姿飒爽!而另一个少女就显得精神萎靡多了,只是一瞄见凤南天时,两眼瞬时发光,倒增色不少!
要说赵十七自小在江南长大,极少回京城,但京城里的名门小姐也没认识几个,但皇宫夜宴时,高艳华大胆的舞姿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可现在,她不想与任何人相认,只能回以漠然的眼神,声音很平淡,“小姐,你认错人了,奴婢不是什么赵十七!”她不知道是什么彻底改变她,若是以前,她会茫然失措,可现在,她却可以平静地告诉别人,她不过是个奴才!
凤南天朝着赵十七勾了勾唇角,俊美的脸上透着一抹说不出的戏谑。
赵十七心中苦涩,神情却无丝毫变化。她随凤南天入京城,凤南天直接告诉她,他对有意图的女人向来没兴趣,所以,让她以侍婢的身份跟随。
一路边玩边走,短短的行程硬给他们走了近一个月。赵十七对凤南天这个越发不解,要说此人是色魔,夜驭数女,恣行放荡千古难见,但他对她却真的没有兴趣,兴起时,也就仅于搂搂抱抱,亲个嘴,可她感受不到他对别的女子时的欲念!
这一点,她既感到庆兴,也感到不解,明明她比那些女子美貌!
“我哪里会认错人?你是不是担心,啊……”高艳华勐地噤口,想起如今赵家失势,赵家的男人都不得善终,赵微兰亦被送进了官妓营。赵十七自然不敢公开自已的身份。可她突然想到父亲正处理这一个案子,好象有听说过,赵夫人及赵十七和赵承恩三人被皇上特赦,既是此,她也没必要躲躲藏藏了。
“小姐认错人了!”赵十七神情越发冷淡,连正眼也不愿意瞧高艳华。
高艳华脸上掠过一丝僵硬的笑,“哦,对不起,我是认错人了!”高艳华不自觉地看了看赵十七身边的男子,又看了看四周那些异样的眼神,有些明白了。瞧她方才被人公然调戏,可能是沦落了,所以,她怕别人取笑,因而不愿承认身份吧!高艳华这样一想,就有些余心不忍了,她也不想让赵十七太尴尬,便欲转身时,身边的少女开口,“艳华,你说她是永安候的小女儿?就是原被先帝爷赐婚给七殿下的赵家小姐?”
说到赵十七这个闺名,大堂中还没有多少人认识,但说到赵家小姐,又是被赐婚给先帝最宠爱的七皇子,这就无人不知了。瞬时,大堂中所有的人蹭地一下眸光好奇地全射下赵十七。
当庭被人折穿身份,赵十七虽冷静,但也感到一时无法适应,她怔怔地拿起茶盏饮了一口,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茶还没上来!
“亚楠,我们走吧,可能是我们认错人了。别说了!”高艳华忙暗地里扯了一下那个叫亚楠少女的袖子,刚没走两步,便听到一声嘲笑,“破落户笑破落户!”
那个亚楠一听,整张脸都红了,巡着声音一瞧,原来是杨邹奇那个贵妾的妹妹元伊莉,钟亚楠这一生最听不得的就是破落户这个名称,她上前几步就冲了过去,狠狠地击掌在元伊莉的桌子上,“你说谁,你有本事就再说一遍,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这一掌声的力道不小,桌子上的茶盏和各色的点心被击得清脆作响,可元伊莉丝毫没有被钟亚楠的气势所镇,唇解反而扬开一抹明显的嘲讽。
元伊莉早就瞧着钟亚楠不顺眼,她一个女子敢带着几个丫环来这里玩,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
何况,在凤南天一进门那一刹那,她就被他的风彩所折服,她想引起他的注意!
她不慌不心地搁下手中的茶杯,缓缓站起身,她的身高与钟亚楠相当,可那眉眼之间的气势却远远比钟亚楠凌历,毫不留情地打着落水狗,“你不是瑞安公主的女儿么?现在谁没听说,当初瑞安公主仗着公主的身份,在沈家欺上瞒下,一个堂堂的公主竟然把沈夫人的嫁妆都全当了。幸亏老天有眼,最终被沈家二小姐揭穿瑞安公主的丑行。如今你混得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只能赖在我姐夫杨家。杨家也是个知书达礼的家,没嫌弃你什么,可你都干了些什么事,竟给我怀了九个月孕的姐姐偷偷下药,若不是发现的早,现在我姐姐早就一尸两命了。若不是你的姐姐为了你,连正房夫人的名份也不要,保全了你,你这会还在大狱里呆着,还敢在这里听说喝茶。”那元伊莉说话时口齿异常伶俐,一席话下来,连个小小的停顿也没有,一口气就说下来,并且声音清脆,大堂之内众人听得明明白白。
大堂之上本在等待着说书人续说昨天接下来的故事,如今听到这里有现成版的,都转过了身子,竖起耳朵聆听。
“元小姐,有些事没证没据的还是不要信口开合好!”高艳华拿眼挤了一下钟亚楠,示意她沉住气,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她互骂。
可钟亚楠那性格焉能忍得住,“啪”响亮的一巴掌直接盖在元伊莉的脸上,手心微微发热,刺痛着,“你胡说,分明是你姐姐想扶正,陷害我姐姐,陷害不成,却来污蔑我!”钟亚楠这几个月来,为了这事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回,可是谁也没办法给她一个清白,当时证据确凿,这也是这一阵,她老是约高艳华出来的原因,她想借着高艳华见高世忠一面,还她一个清白,她已经失去娘亲了,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姐姐。
她的性子虽然收敛了很多,但本性的冲动却始终无法改变。
元伊莉怎么也没料到钟亚楠竟然敢当众打她,她怔怔地抚着脸,钗环散乱,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脸上吃痛着,拼命地瞪大眼睛,许久,方象火烧屁股般地跳起来反击,可钟亚楠早有防惫,往身高明显站优势的高艳华身后一躲,“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我是决不会让我的姐姐受到你这一对恶毒姐妹的陷害的!”
“我姐姐陷害你,犯得着么?如今你们是什么身份呀,你以为你还是当朝公主的女儿?”元伊莉失笑,她突然觉得自已没必要还手,因为她看到大堂中的人纷纷拿眼光指责着钟亚楠的飞扬跋扈。
怒意瞬息掠去,换成了脆弱,她眸光浮起湿意,声调带着哽咽的震颤,却故意拨高声线,让大堂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公主下嫁给沈越山,听说守了三年的活寡。更奇妙的是,在沈家连个洞房还要沈家那个老太太出面把门。真是让人笑到大牙,好不容易盼到了与沈越山共赴江南振灾的机会,却遇到了山体滑坡。钟亚楠,你不嫌丢人,我听着都觉得丢人!说开了,你就是个父母双亡的人,好在有着杨家让你靠一靠,却如此不识好歹,在这里还动手打人……”要说以前她元家确实不敢与瑞安公主叫板,可现在不同了,新帝登基,父亲在兵部述职,明显比先帝在位时受朝庭的重视。
而且,她适时地装成了弱者的姿态,此时,对钟亚楠斥责之声更盛。
凤南天两指轻敲着桌面,突然倾过身,朝着赵十七的耳朵吹气,“你们西凌的女子天天琢磨的就是这些?”她自然一眼就瞧出元伊莉在装弱博得同情,这要是他的女人,只怕会给他活活卸掉。
在她南皓国的后宫里,他的姬妾们是不允许争斗的,但凡涉及,不论对错,不问品级,全都问刑。
赵十七低下首,拼命忍着心中的酸楚,也不敢眨眼,怕眼泪跟着掉下,更让凤南天瞧轻了自已!她如今在他眼里也是数于这样有心计的女子!也好,如今她倒期待起来,沈千染到了这样一个男子前面,将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钟亚楠脸上一阵青白,被堵得哑口无言,瑞安公主的事早已在京城中被人传得沸沸扬扬,也因为此,她和姐姐在杨府中的日子才每况愈下,杨老夫人对她姐妹俩人明显不同于以往了,那贵妾生下了男孩后,也没有按着先前的说法,抱到她姐姐的房里,反而杨老夫人以钟亚芙明明怀了身孕,却不爱惜身体,跑到沈家去连跪了几天,落了胎。连自已的亲骨肉都护不住,何况是对别的女子生的孩子?
杨邹琦对钟亚芙也有报怨,在这事情上也不再为钟亚芙出头。那贵妾有了儿子傍身,加上兰亭登基,元家受新皇看中,杨府就提出了抚贵妾为平妻的意见。钟亚芙从头至尾也没有提出反对,但钟亚楠无法接受,一时冲动跑去那贵妾房中论理,推了那贵妾一把,谁知那贵妾不经摔,把头给磕破了。事情闹大后,祸不单行,厨房里的一个奴才指出,说钟亚楠曾经指使她给贵妾落胎,当时摆出的证据确凿。
杨家的人要把钟亚楠赶出府,钟亚芙出面,说如今她就一个妹妹,希望杨家给条生路,她愿意由妻变妾,这事才不了了之。
“元小姐,我劝你还是少说为妙,沈大人的名讳不是你可以轻易说出口!沈家的事,也由不得你出口来宣扬!”高艳华对眼前如此娇柔造作的少女很不喜,她有些同情的捉住钟亚楠的手,轻声道,“亚楠,不必理会她,我们听书!”高艳华与钟亚楠自小相识,虽然钟亚楠的性子冲动,甚至有时很损人,所以,她也不怎么喜欢钟亚楠。但她认为,去毒害一个孕妇这样的事,钟亚楠是做不出来的,出了这事后,她对钟亚楠姐妹俩倒生了同情心,也愿意与她走近一些。
“你是谁?要你多嘴?”元伊莉并不识得高艳华,看她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她虽你不认识,但她的父亲却是刑检司高大人,元伊莉,你听着,我一定会为我姐姐找回公道的,我不会这样平白无故地受人冤枉!”钟亚楠瞬时有了底气,嘟起嘴哼了一声,略带示威的语气,“你父亲也不过是四品官,有什么好得意的。”
元伊莉一听是高世忠的女儿,气焰顿时小了,瞪了一眼钟亚楠后,悻悻地坐了下去。
“两位小姐,我们主子请你们过去一起搭个坐!”一个白衣丫环走到钟亚楠的身边,做出了个请的手式。
钟亚楠有些惊喜,忍不住瞧向凤南天,迎上的竟是含着笑意的碧眸,她面色一热,一种全然陌生的、触碰般的感觉丝丝缕缕地挑逗起她的心,瞬时忘了方才的争吵带来的不悦,心如小兔般地拉了高艳华就走了过去。
两人站在桌旁,赵十七依然低着头并不准备打招唿,凤南天虽没开口,但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二人不必客气。
瞧这阵势,倒不象他们来邀请她们共桌,倒象是她们死皮白脸地乞上去,高艳红对这个白袍男子的傲慢有些不悦,拉了钟亚楠就想走。钟亚楠却不想放弃机会,不着痕迹挣开后,“小女钟亚楠,这位是我的好友高艳华。”
白衣老者倒是开了口,“我家主子请你们坐下,两位不必客气!”
刚坐定,几个伙计齐齐地上前上茶点,其中一个道:“原来他们是高公子的朋友呀,难怪看了就知道与众不同。”那伙计边上茶点,边道,“高公子最喜欢来我们这听书了,你们再歇会,说书的马上要接着说了。”伙计将东西全摆好后,又问道:“高公子,是否让小的把你的东西搬了过来,与你朋友一同拼个桌子?”
高艳红被人称唿为高公子,但她也自知自已女扮男装肯定瞒不过这行人,不过她神色还是很自然地笑了笑,拿去桌上的茶盏朝众人举了一下,“高某人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此居游龙混杂,你们西凌的女子看来也不是传闻中的仅在闺中养鸟绣花!”凤南天微眯了双眸,有些不解,他方才听这几个女子地争吵,似乎身份都不低。再看赵十七,这一行来却始终不肯抛头露面,戴着一个面纱看了他都觉得碍眼。倒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有趣,索性女扮男装。
“听说这里的当家是个女子,所以,女客方多一些。加上这里茶楼说书的讲的都是各地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女子也是听得。而且这里是天子脚下,从不出什么错乱!”钟亚楠微一福身,杏眼大着胆子打量着凤南天。相貌出众的她是见过不少,如兰锦兰亭都是人中龙凤,可他们与自已有血缘相绊,也不敢多想,素日看到他们也怕得紧。但眼前的男子的相貌不在兰亭之下,瞧他的衣饰也是个富贵人家的男子。她已过及笄,娘亲已去,姐姐在杨府的日子也是举步为艰,已经没有人肯为她的终身做打算。
她每回听到茶楼说书时,说起沈千染的一番故事,她都感到羡慕,恨不得她自已也有一番奇缘,定下美好终身。如今,见了眼前这男子,忍不住动了心,心生结交之意。
白衣老者有些奇道:“这茶居里说书的多数是说些什么,这时辰生意也这般热闹。”他们进来时,坐了足足一盏茶时方开始上茶点,看这里人伙计人数也不少,忙里忙外的。
“今日不知要说什么,前一阵是在说沈家二小姐,在东越三年经商的故事,这说书先生也是个游方人士,走南闯北,见识多广,来此居不过是半年而已,便有了人群听书的迷。莫说是这时辰,只要是他在,既便是天一亮,茶居刚刚开门迎客,便是雅坐全满了。迟来的,也只能坐在大堂之上。”高艳华接了口。
“哦,那沈家二小姐竟有这般能耐,一个女子跑去东越经商?”凤南天兴趣更浓,转眸看向赵十七,似乎在问:是不是她?
赵十七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这些皇家之事,民间不过是以讹传讹,一传十,十传百,早已是面目全非,听着全当茶余饭后消谴便是,当不得真。”高艳华的声音不小,旁边一桌的人听了,笑着应了声,“我还是比较喜欢这的茶点,所以,天天来品一品。”
这时堂里突然爆发了沸腾的唿喝声,随着几声竹击声,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赵十七见到堂的正中央的已站上了一个兰袍的中年男子,喝然眉眼长得有些开,唇太薄,但倒还白净。
赵十七只是略扫一眼,便开始安静吃着眼前的食物。
“上回说到此女被带回郡王府后,初时与郡王府的一干小妾不合,郡王府真是三天一小闹,七天一大闹。郡王爷真是左右为难呀,最后,这申柔佳权宜之下,只好与郡王爷结拜为异姓兄妹。”
先生言至此,稍缓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啜饮手上的茶。
“这申柔佳被人称为京城一妖,只怕早已和郡王爷暗渡阵仓,只是,一来郡王爷和沈家二小姐是皇家赐的婚事,二来,这申家小姐又是沈家申二姨娘的亲侄女,所以碍于各方的压力和颜面,不得不割爱吧!”堂下之人哈哈大笑,“几月前,本人有兴在千魅坊点了这申家小姐,先不说容貌,就是那风情也是让人情难自禁,那郡王爷年纪轻轻血气方刚,怎么能得下这样一个‘好妹妹’在自已眼皮底下游荡着,而不去吃一口?”
堂下瞬时爆笑。
“那也未必,听说这申家小姐的心气高,眼睛瞄着几个皇子,先是听说她曾在鞍都镇混进了宁王殿下,就是当今圣上的浴池,可惜皇上当年心心念念的是沈二小姐,所以,这申家小姐使尽混身的解数还是没有讨得宁王殿下的欢心,反而被宁王殿下的侍卫爆打了一顿。”
“那以兄台之见,这郡王爷也不过是申家小姐的一块跳板了?”
“那是自然,要不然这申家小姐到后来怎么辗转至皇宫中,还怀上了身孕,到现在,那孩子是谁的还是一个谜呀!”
马上有人饶有兴趣地添了一句,“有人说是先帝爷的,也有人说是当时的六皇子的!”
有人不屑,“这皇家之事,真真假假,能猜透七分已然,余三分,只有皇家自已知道。”
“众位何来嗟叹这过气美人?依在下看,倒不如说当今皇后专宠于后宫,不让皇上选秀,更不让皇上亲近于别的女子。这后宫虚设,皇家血脉无法开枝散呀,国运不昌!”
“兄台所言及是,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后宫女人专宠都治不了,还谈何治国?”
“诸位,虽说这茶楼不同于寻常,但终归不能聊得过火,有些话最好兜着些!”眼看话题越来越失控,连在堂中坐镇的管事的后背也虚起一层浮汗时,终于有一个冷静的人出来制止。
这一冷水总算把众人浇醒,大堂的声音稍静了下来。
“嗳,在下听说,那沈家二小姐的容貌与其母甚象!在下有幸,在二十多年前曾见过一次宁常安,惊为天人呀!”可惜还是有人谈得意犹未尽,这一次自然直接开口提“皇后”这两个敏感的字眼,只是轻轻巧巧用沈家二小姐一语带过。
“那沈家二小姐确实美,可惜美则美已,眸光太冷,笑如寒刀,少了女子天然的娇媚之态。女子少了媚,恰如花艳却无香。沈夫人却媚入风骨,虽年过三十,却英容笑貌皆似二八少女,已然成妖呀!此话,绝非虚言,在下曾亲赴沈家夜宴,亲见过如今的沈夫人!”楼上的一间贵宾房突然敞开了窗,探出半个人头,说完后,折扇在窗棂上一敲,朗声大笑!
“六王爷,你说话如此不忌口,担心你皇兄听到怪罪下来!”兰宵身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脸色有些变化,压低声音道,“听听便是,何必去凑这热闹,万一……”
“打住,别跟本王说这一套!”兰宵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神情较先前愈加凌历,又想想他也是一番真心实意的劝自已,脸色又缓了下来,点点头,轻叹一声,“闲着无聊呗!”蓦地关上了窗户,方又开始啜茶。
“这些牛鬼蛇神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传得如此唯妙唯肖!也真奇怪,要换在别的茶馆早就给封了,不知道是哪一个朝中大臣暗地里参的份银!”
兰宵冷笑,“管他们谁开的,也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反正皇兄说了,那申柔佳肚子里的种不是本王的!”
这时,大堂上传来一声混厚的声音,“哼,在下倒是听说,大臣上奏纷纷要求皇上选秀,充盈后宫,是皇上驳回,称如今赵氏一族犯上作乱方平,江南水灾余患未尽。新皇刚涉政,应对外与东越通商,对内兴水利,减赋税,扶农桑,兴百业,让民生富庶方是道理。至于皇上夜里头想睡哪里,跟哪个女人生孩子,这是臣子们管的事么?听听,这可是我亲耳到文成耀大人说的话。”
“此言甚至是,吾皇陛下年少英雄,三年前,击异族这虎狼之邦于边城百里之外。曾下令,异族的影子都不能照进我西凌的寸土,如此霸气冲天,当今天下,也唯有皇上敢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又怎能以后宫妇人之事定吾皇之英名?”
众人各抒已谈,堂中气氛热闹非凡。只听丝竹一响,那堂中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凤南天听得一脸的兴趣,突然侧脸看向钟亚楠,“钟姑娘见过沈家二小姐?”
钟亚楠不知凤南天到底是对沈千染的事有兴趣,还是拿话题来跟她结交情,心头象端着一碗水,上下左右地摇摆着,许久方含羞带燥道,“有数面之缘!”
“方才有人形容那沈家二小姐眸光冷,笑如刀?真有此事?”凤南天眯起眼,想起那日在赵十七的思绪里看到的明明是一双皓如日月星辰的黑眸。
钟亚楠一听就来了兴趣,心想,听这话,好象是贬一个人的形容,但她又不敢说得太明显,在杨家的这一段时间,她看到了太多,听了听多的事,觉得很多东西并不是光看表面那么简单,所以,她开口时,也略带了几分小心翼翼,“沈二小姐平常很安静,不大爱说话,加上,她又独自在异国奔波三年,所以看上去难免会严历一些!”
凤南天暗咒一声,他对这种弯弯绕绕的话丝毫没兴趣。
高艳华开了口,声音里带了敬佩,“沈二小姐的眼睛确实与普通女子不同,很亮,跟你笑时,象一颗星星,生气时,更象是一簇火,让人生畏!”
凤南天碧眸眯起,“那沈家二小姐年芳几许,可曾婚配?”
高艳华倒是怔住了,在整个西凌境,还有谁不知道沈二小姐就是当今的皇后?她不免认真的细看凤南天,瞳眸确实稍异于西凌人,本能地反问,“公子,你不是西凌人吧?”
“不是,初到宝地,今日方听到这个名字!”他是刚刚听到有人道出了宁常安的名字,又说出宁常安与沈二小姐是母女关系时,便料定这沈二小姐必定是赵十七让他看到的人。
也不怪宁凤南天不知道沈千染就是当今皇后,主要是凤南天来西凌的主要目的是寻找义净的下落,他对西凌的局势不感兴趣,又怎么会去关心当今的皇后就是他此时心心念念的沈千染。
“难怪,实不相瞒,这沈二小姐是我西凌的皇后娘娘!”
轰地一声,他眸光狠狠地盯向赵十七,那眼光就象杀人一般,可他嘴角的笑容甚至来不及全部收回。赵十七打了一个寒噤,刚要抬头说一句话时,那凤天南竟一点余地也没有,照着赵十七的脸一掌就盖了过去,狠狠道,“竟敢戏弄于我!”
赵十七尖叫一声,满口腥甜,瞬时被打倒在地,大堂之上瞬时乱了起来。
赵十七马上敏捷地站起身,仰着脸等着凤南天,果然更重的一掌狠狠煽了过来,她再一次被煽倒在地,有一刹那,她感到世间的声音全部消失,可她知道,她还得站起来——
在西凌女子的身份并不高,但当街打女人的事却极少,尤其象凤南天这下手毫不留情往死里煽的更少。
赵十七被连煽几巴掌,她拼命地睁大眼睛,夸张地想扯出一丝淡定的神态,她知道不能求饶,教习嬷嬷告诉她,凤南天对女人没有耐性。她为了受最小的伤害,一直告诉自已,十七儿不要哭!不要哭!忍耐,只要能回到过去,这些苦全成虚幻!受再大的委屈也值的。现在,你不过身体受点痛楚,比起梦中被人五脏为祭,这一点点的痛又算什么!哭什么呢?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蔌蔌而下,连关都关不住。
她以为凤南天是怒她使绊,给他找了一国皇后。
其实她是不知道,凤南天要是看上了,倒不在意是什么身份来头,他是非从不沾染被别的男人碰过的女人。
他更怒的是,身为他的奴仆,竟敢算计于他,从他出生以来,就从来没人胆敢对他放肆!
大堂中很多男子纷纷起来准备仗言一句,可看到凤南天的气势后,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哽了下去,来这里玩的都不是普通人,眼光自然狠毒,都瞧得出凤南天不是寻常角色。
钟亚楠和高艳华早已花容失色,她们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如此暴力的场面。高艳华素来喜打抱不平,可今日她站在那一句话也不敢说,她有一种预感,眼前的男人绝对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倒是大堂中的管事无法坐视不洹,他几步上前,又是作揖又是行礼,看着全身佝偻无声落泪的赵十七,有些同情,劝道,“公子,府上的妾氏若不听话,回去好好教训便是,小店这是要开门做生意的!”
无需凤南天开口,身边的白衣老者已然冷言,“我家主子教训莫说教训一个奴才,就是杀了,也轮不到诸位来说三道四!”
“原来是奴才!”也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众人本想能坐在凤南天身边的肯定是个侍妾的身份,原来如此,瞬时没了兴趣看势闹,各自坐回后,虽也有暗自腹诽的,但视线已掠开不再关注。
楼上包厢,沈千染脸上含着淡淡地笑,合上帐薄,对着站在一旁的掌柜道,“这两个月生意不错,看来得给你们加些月银!”
“多谢当家,幸好请了一个能说会道的说书人,自从他来后,生意带来了不少!”
沈千染微微一愕,今笑不语。纤美细长的手指轻抬紫砂壶稍一倾,碧绿的茶水如一道水柱落入莹白的骨瓷之中,淡淡道,“他知道的倒不少!知道他的来历么?”
“查过了,说来也巧,他府上的有一个小妾曾是郡王府的一个宠妾,叫染宓儿。听说是给郡王爷给赶出府,没了生计,就给这说书人说小妾。小人估摸着这些个韵事儿,也是那梁宓儿透露的。”说书人每日要说些什么,自然有茶楼里的人把关,只要不牵扯到国事,象这些风韵上的事,一般都不阻止。
尤其西凌上下对沈千染的事情尤为关注,所以,只要不涉及沈千染的名誉,楼茶里的人都觉得这倒是个招攘生意的好办法。只是他们不知道,沈家二小姐如今才是这茶楼真正的主子。
水玉坐在一旁脸色却不好看,但当着外人在,她也不好说什么。
钟慧一身大家闺秀的锦衣,象个无害的千金小姐般,从进门开始,就乖巧地坐在一旁不语。
高漠站在身后象根柱子般一动不动,如今不是暗卫,已成为沈千染的侍卫。兰亭给他下了生死状,如果他在半年内护沈千染分毫不失,那他就可以回禁卫军述职,否则,他就以暗卫失职处理!
沈千染又翻着一另一本帐薄时,突然听到堂下乱了起来,掌柜忙躬身道,“当家,小人下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嗯,处理好一些!”沈千染轻蹙眉峰,隐隐约约听到似乎一个男人在教训自家的小妾。
刚翻了一页,那掌柜就气喘息息地跑了上来,道,“在教训自家的奴才,所以,小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派人送了一道招牌的点心,说是让客人消消气!”
直到掌柜拿着一叠的帐本离开后,水玉才气冲冲地倒了杯茶,“二小姐,这些人都说些什么,竟是乱七八糟!”
沈千染转首朝着水玉嫣然一笑,从窗外打进来的阳光轻轻地辉洒在她的眉眼之间,那双水光四溢的眼睛被夏日晨光染成温暖的橘色,看上去连连笑容都是满满的,“有银子收,管他们说什么。如今用银子的事情太多了,东越那边的调给江南的粮食,如今倒成了贴给朝庭!”沈千染失笑,当初她千算万算,本想狠狠地宰兰御谡一把,谁知不到几个月三个月,兰亭登基,这粮食还是照常往江南运去,可银子方面,她总不可能跟自家的夫君开口算帐。
而这新来的说书人,虽然围着她的一些话题为噱头,但也没有说得太离谱。沈千染才懒得干涉,毕竟这里的提供的一壶茶的利润达到十倍以上,而茶点是外头的三倍之高。
“高漠!”沈千染唤了声。高漠从身后上前一步,“属下在!”
“去帮我查一查,瑞安公主现在囚在何处!”对于钟亚芙,虽然在瑞安的事情上,她不肯给她一点回旋的余地。但在她心中,钟亚芙始终是一个温暖的回忆,想起她如今孩子没了,又是由妻变妾,这样的身份境地,就是再聪慧的女人也禁不起这样的打击。
她暗叹,钟亚芙可算个女主豪杰,是个有担当的人。可惜她嫁的夫君实在不怎么样。虽说上回在沈家,那杨邹琦也很紧张自已的妻子,可当面对长辈时,他并没有护住妻子,在这一点上,杨邹琦其实和自已的父亲沈越山很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父亲沈越山在感情上更专一,至少父亲不会让别的女人怀上自已的孩子。
或许,这才是她的娘亲宁常安这么多年坚守的原因吧!
“玉姐,我们走吧!”她知道钟亚楠没这个胆给一个孕妇下毒,这件事不用查,也是那杨家的贵妾捣的鬼,只是杨家看到元家的人正巧被新帝重用,趁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去深究吧!
她想去帮一帮钟亚芙,到底是她和瑞安之间的恩怨连累的钟亚芙。
“好!”水玉上前帮着沈千染遮好面纱。
楼道口,沈千染正低着头一步一步,缓慢踏着楼梯而下。当察觉到有一道眸光向她射来时,不禁抬首,看到大堂门口靠窗的一张桌子上,一个粉衣的少女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已,她心里微微一惊,那少女被人打得鼻青脸钟,一时她也辩认不出她的模样,但那双眼放射出来的浓浓恨意太明显了。
沈千染虽然脸上蒙着面纱,但她一身湖绿,那一双眼又太夺目,所以,赵十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若是方才,她肯定偷偷地指给凤南天看,那就是他有兴趣的女子,但现在她不敢了,因为他根本猜不了这个恶魔男人的心思,她怕自已又讨来一顿打。
下了楼,钟慧被沈千染牵着手朝着茶居的门外走去,至门口时,突然她感到一阵阵的心述,她说不清楚那种异样感究竟是什么,原本深埋的头,本能地转首看向身后,她看到一个白衣的老者,他的眼神亦正落在她的身上。
沈千染感到钟慧的手微微一颤,她是个极细心的人,便放慢了脚步,侧头看向沈千染,轻声问,“怎么啦?”
风吹过,钟慧木讷的神情露出一点紧张,抬首看向沈千染时,声音里带了些许慎重,“娘娘,我们回宫吧!”
沈千染本还想去客栈收帐,便点点头,“好!”
凤南天察觉到身边赵十七的异样时,巡着她的眼光一瞧,看到一个绿衣女子的背影,正想收回眼光时,一阵风吹过,那女子脸上的面纱轻轻地飘起,露出了她纤巧的下巴和嫣红的唇瓣,凤南天的心微微一撩,光看这唇,就知道是个美人胚子。
不过,瞧她头上的发髻分明是妇人的装扮,所以,他也没什么兴趣让自已的侍仆去暗中跟随,打探这小美人哪一府第的!
沈千染出了茶楼,坐上了轿子回皇宫。
自大婚后,她反而闲了下来。宁天赐已被兰亭赐名为兰天赐,刚进皇宫前几天有些不适应新的环境,沈千染陪着儿子到处逛,熟悉皇宫。谁知逛到兰亭的御书房时,竟然发现到兰御谡收藏了上千年来各家的名医典着,这可喜坏了小家伙。除了每日用膳和睡觉时间外,小家伙就成日埋在御书房内研究那图册上的一个个注满人体穴位和骨格的小人。
而兰亭更是政务缠身,尤其是在十几天前收到消息,淮安湖的那艘画舫竟然凭空消失了。兰亭担心兰御谡会突然回京,引起朝局分派,动荡不安,所以,他正加紧收伏人心。
当时,沈千染也收到宁王府的消息,说申柔佳突然爆毙,她都惊坏了,唯恐是自已的母亲出事。
谁知过了三天,就收到了兄长沈逸辰的消息,说母亲宁常安身上的蛊虫已经清除,宁常安为了给沈越山治病,两人又回到了天行山。
沈千染这下安下心来。只是前阵为了躲避那些命妇而出宫,如今倒是闲不下来。兰亭上朝,她就跟着出宫去了解自已名下的一些分号,赚钱的就把帐收了,不赚钱的就招了店中的掌柜了解了解原因。
她这样也有打算,把帐收了,银子落在自已的手心里,这万一赵家在南疆的势力反了起来,打战也需要钱。
所以,早上逛茶楼,下午逛药辅,这一天下来,日子也挺充实的。
夏末清晨,石榴花盛开,杨府上上下下显得一派喜气。
今日是杨府的长孙满月的日子。杨府在京城里算得上书香门第,杨大人与朝中的清流一派多有来往。
这个杨家嫡子嫡孙的出世,自然免不了一番热闹。
加上杨少夫人又是朝庭新贵兵部侍郎之女,所以,今日来贺的也多了不少武将。
杨府门前迎来送往,甚是热闹。
一席天青色宫裙,脸上蒙着淡淡的同色系的面巾,沈千染以高世忠之爱女高艳华小姐的身份持贺礼进杨府祝贺,她自然不是来锦上添花,她是来看看钟亚芙。
原本她是想招钟亚芙进宫,想问问她有什么打算,后来想,钟亚芙也是个心高气洁的女子,如果她以皇后的身份去问她,以钟亚芙的性格,不见得愿意去接受这一种恩赐。
所以,她换一种方式去见她。
杨府中的人都知道近来钟亚楠与高家的小姐有来往,所以,报了姓名后,杨府门前的管事见她一个女子,身后只带一个丫环,那丫环手里还牵着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穿得一身喜庆,显然也是来祝贺的。便也没有多问,便放行。
高漠早就将杨府里的情形打探得一清二楚,告诉她,钟亚芙自从自贬为妾后,就从原先的少夫人寝房里搬了出来。那杨邹琦怕她难堪,便隔了一处园子让她住下,虽然离府里的主楼远了些,但至少能清静,不受干扰。
所以,沈千染进府时,她就直接绕过前门大堂,往小径走,去后院中寻找钟亚芙。
杨府是书香门第,并不富裕,只是名气大过实际,所以,杨府是不能与沈府相比,从前门走到后院,也不过转几个弯就到了。
与大堂前的宾客满堂不同,后园中连个丫环都少见,这让她不由得想起重生前,她被囚于沈家北园的那些寂冷岁月。
推开圆形的朱红木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茶亭下的一个身影。
“玉姐,琴儿,你在这看着,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沈千染吩咐一声。
“二小姐,放心吧!”虽然沈千染已贵为皇后,但小玉对沈千染的称唿却改不过来。水玉也不担心,这种场合,沈千染自然不便公然带着高漠进来,但高漠会自觉化身为暗卫,暗中护在沈千染的身边,何况,沈千染的身边还潜伏着雷霆十将。
钟亚芙背对着园子的大门,她自然不知道沈千染悄然靠近她,并静静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一张普通的青石桌,右首上方搁着文房四宝,右上放着一壶余热未散的清茶。
正中,辅着一张两尺宽一尺高的萱纸,此时,钟亚芙心无旁笃地在做画。
沈千染见她疾笔挥豪,高山云巅之上的青松分外妖娆,落笔处丝毫没有一丝的犹豫,眉峰时舒时蹙,全盘心思都在画上,显然园子外传来的笑声和歌舞伴奏之声毫无所觉。
“落笔有力,整幅画卷大气磅礴,钟大小姐,你真不应该困于深宅后院与一群妇人争斗!”赞叹中带着女子特有的娇糯,显然,这是不由自主发出来的声音。
钟亚芙转首,骤然看见她,纯澈的眸光一时失神,直看到沈千染露出了少有的俏皮地对她眨了眨眼,方展颜一笑问,“来的是沈家二小姐还是当今皇后?”
“明知故问!”沈千染坐到她的对面,自行倒了一杯清茶,轻啜一口,“我是来送一个人情,就看你要不要!”对钟亚芙这个人,她也不想拐弯抹角。
钟亚芙轻轻地提起画,小心翼翼地将画固定在长线上,两旁让它慢慢变干。
“如果是关于我娘亲的消息,亚芙万分感激!”钟亚芙神色不淡,这么久过去了,她想,如今能得到的也是母亲的尸身埋葬于何处了。
伤心么?自然伤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设身处地地为沈千染想一想,她的娘亲或许是死有余辜!
“瑞安还活着,只是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生活也不能自理。”沈千染淡淡一笑。
“什么?”钟亚芙轻唿出声,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千染,在沈千染轻轻的点头中,泪光缓缓浮出眼瞳,垂首默了默,正色道,“沈二小姐,你知道你今日这句话对我有什么意义么?”
沈千染沉呤片刻,敛去笑容,方才恬静柔和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复杂,“知道,你能避到此,只能说明,你心已死,你想无欲无求就这样静静一生过去。如今,你知道你的娘亲活着,而且需要你的照顾时,你就想为自已争一争,让你娘亲过得更好!”
钟亚芙苦苦一笑,“不错,虽然我由妻变妾,但是我要去反抗,我钟家并不是无人。我不争,是因为,我一直在想,那个男人值不值得我去争。而我的妹妹,她也应该成长了,不应该事事都由我去周全。”
“那你告诉我,你要如何去争?还是回到你原先的位置么?”沈千染暗叹,如果钟亚芙的志仅在于此,那就太可惜了,这个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不应该被一个如此平凡的男子困在深宅后院中,“这样的深宅后院阿染也曾经住过,那时,一直谨守着,只要自已没有错,上天有眼,自有公平。唯一的心愿就是有一天,能够让所有的人知道自已心中所承受过的委屈。可我的卑微没有换得公平,我的祖母永远视我为耻辱,姨娘与奶娘时时刻刻在算计我。”沈千染脸上浮现笑意,带动着眼波流漾,阳光下洒着万缕柔辉,“当我走出这道门后,我发现,我曾经想要的那些公平,是那么可笑。我用另一种思考,在想自已活着究竟是乞求别人给你的公平重要,还是自已恣意而活重要。我放下一切去追求,甚至招来的世人的不解,认为我不孝、无情、甚至是残酷刻薄。可我知道自已很开心,我无需为了别人的眼光,去孝顺我厌憎的人,我无需顾虑伦理,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处死了申茹并让她的女儿永远在永恩寺里虚度一生。我甚至觉得我不必为了让世人夸我有胸襟,而逼着自已去宽恕她们的罪,我笃信自已做得没有任何违背天理和我自已的良心!更不需在意别人的眼光,隐瞒自已未婚生子的事实,才有了我和赐儿母子间毫无间隙的感情。我一直清楚知道自已要什么!亚芙,我发现我丢开世人的眼光时,我过得很快乐!我终究是个幸运的人!”
“我何偿不知这个道理,所以,搬进这里后,我的心反而踏实了下来!”钟亚芙好似心灰意冷一般,声音透着淡淡疲倦“沈二小姐,这一生,我钟亚芙佩服的人不多,你是唯一的一个。可我做不到象你一样,走出府门,独自去异国开闯另一个天地,除了这个牢笼,我不知道自已的路在何方!”所以,她回到的位置也只是杨家的少夫人。
“钟大小姐,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希望用这种方式换得信义候对你们姐妹的遭遇感到同情,让钟家用心为你的妹妹寻一门亲事。可你有没有想过,既使再好的姻缘落在钟二小姐的身上,她依然不会懂得去经营。”沈千染有时不得不佩服钟亚芙为了亲情可以牺牲一切的执着,这样的女子其实更应该得到幸福。
“会懂得,人总会成长,娘亲没了,唯一的姐姐又不能做依靠,摆面前的的事实,不得不让她清醒,我的妹妹她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本!”钟亚芙一笑,自嘲伤极,“何况,我从不曾走出深宅后院,那是一条对我极为陌生的路!”
“你不走出这个天,你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沈千染淡淡一笑,“不是我看不起你那夫君,他既无法守护自已想要的!恐怕有一天连自已的心也无法守住!”杨邹琦是杨家的独子,杨夫人对这个孩子溺爱得紧,所以,杨邹琦不过是个未断奶的男子,在杨家,甚至连杨邹琦的感情他都无法做主。
钟亚芙脸上隐着暗伤,她何偿不明白沈千染的话,她嫁给杨邹琦是就是看中他是独子的身份,这样少了大家族各房嫡庶之间的争斗。新婚那两年,确实两人很幸福,杨邹琦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号。
可惜,因为钟亚芙两年未出,所以,他不得不听从母亲纳妾。
接着元伊欣先她而怀上,那时她的娘亲瑞安公主在京城还是很风光,而元家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地位。所以,在她稍稍努力下,杨夫人轻易地答应了让元伊欣的孩子出生后过到自已正房的名下。
可随着在京城中传出瑞安公主的笑话后,杨夫人看她的眼光就渐渐地变了。
接着传出了母亲的死讯,随着新帝的登基,元家成了功臣之一,这一下,她在杨夫人的眼中就毫无价值可言。
而钟亚楠又不懂事,来杨家后没少给她惹事,这就更让她在杨夫人心一落千丈,终于导演出了那个可笑的落胎的证扭。
那时元伊欣的孩子都出世,却揪起怀胎九月时被人落胎的证据,别说不经查,就是连问也不经问。
可杨家就轻轻松松地定了钟亚楠的罪,当时杨夫人的目的倒不是让她腾出正房之位,仅仅是想让元伊欣名正言顺地成为杨邹琦平妻的身份,顺便把钟亚楠赶出杨府。
谁知,钟亚芙很干脆地就把正妻之位让出,唯一的条件,是让妹妹依然留在杨府之上,直到出阁为止。
杨夫人想,反正钟亚楠已到适龄婚嫁的年纪,也留不了一两年,出阁时,也不必让她杨家出彩金,就当多养一个闲人!便答应了。毕竟,她也知道钟家到底是皇亲国戚,尤其是珍妃娘娘,一旦被新皇册封为皇太后,钟家姐妹的身份又不同了。
沈千染见钟亚芙沉默着,便不再说什么,她环视着四周,冷冷清清,与外面的歌舞笑声,形成了两个世界。
“沈二小姐,你是一代的奇女子,钟亚芙求您指一条路!”
沈千染终于笑开,她今日来,就是想给钟亚芙一条明路,但钟亚芙的性子她知道,如果她直接提出来,她未必能接受。而让她自已想明白,将来,她就会走得更彻底。
“我在京城有二十多家的店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它们交给你打理,当然,在你上手前,会有人教你如何经营!”如今东越的生意已要完全入轨道,她的舅父也接了手,她准备招回水荷,让她全权打理她在西凌的产业,而京城势力错综复杂,以水荷的人脉是镇压不住的。
她又不宜直接出面,所以,钟亚芙是最适合的人选,不仅仅是她的才干足以胜任,她毕竟是地地道道的皇亲国戚,有些面子,生意场上的人还是会给她的。
“经商?”钟亚芙没有想过,沈千染会用皇后的身份助她在杨家站稳,但更没料到沈千染的提议竟完全超出她的想象之外。
“嗯,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你可以做自已想要做的事,让别人对你伏首称臣,甚至是你的这个杨家,为什么杨夫人在杨家可以指手画脚?因为杨家的收入是靠她带过来三家店铺的嫁妆,否则凭着杨阁老的微薄俸银怎么能养起这么一大家子?仅仅三家,而我可以让你管理二十多家!这里有七家是是京城中最赚钱的行业,有两家是龙头产业。如果你掌握了它们,京城里有半数的商贾要看你的脸色,就单说杨家的那个茶居,也是从我的茶庄进货!”
“经商……”钟亚芙将两个字喃喃咀嚼,唇边竟牵出一抹隐晦不清的弧线,她看着眼前的女子,感到由衷的佩服,“沈二小姐,你是一个奇迹,你回到西凌仅仅不到半年多时间!”
沈千染淡淡一笑,朝她莞尔,“这原本是宁家的,在我和舅父散尽这些家财时,我就料到那些人无法经营下去,所以,早就备好银子暗中接收!”那些人从不曾经营过生意,突然天上掉了一大块馅饼,聪明的马上出手卖了,多数的留着自已经营,在沈千染暗中陷断他们的供货来源后,不到一个月就无法经营下去,只好卖了。
而当时西凌正处江南灾患时期,很多人手上并没有现银,沈千染以并不高的价格重点收购了一些优质的产业。
而此时,在元伊欣的寝房里更是一片的笑声。
元夫人小心翼翼抱起粉粉嫩嫩的婴儿,虽年过四十,但衣食无忧的岁月让她看上去象三十五左右,加上女儿由妾变妻,她的外孙又不必过在别人的名下,此时,一张福气的脸显得红光满面,“瞧瞧,这眼神多有水灵,长大了一不定期象他爹!”元夫人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再端看自已的女儿元伊欣,她脸上已脱了刚嫁进杨家时唯唯诺诺的气息,也比半年丰腴不少。这个女儿的容貌在她的几个姐妹中是最出色。原想嫁给杨家当小妾可惜了,谁知道女儿这么争气。
“是呀,小家伙聪明得紧,又会认人,有时哭时,女儿抱了还不乐意,偏要邹琦抱!哼,也不知道是谁把他辛辛苦苦地生下来!”元伊欣娇嗔着看了旁边的夫君一眼,因为月子养得好,面色红润,这一嗔,风情万种。
杨邹琦眼睫微微一颤,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元伊欣脸微微一红,白皙娇媚瞬时在脸庞上寂然绽放,身子不自觉地朝着杨邹琦身上靠拢。
“看到你们小夫妻恩恩爱爱的模样,我这做娘的也就放宽心了!”元夫人想到半年前听闻婆婆作主要将她腹中的孩子过给正房时,回到娘家在她怀中痛哭的小妇人如今脸上漾的全是幸福,这也多亏了她夫君争气,在皇子夺嗣中早早就站好了阵营,要不然凭着钟亚芙的那个“钟”的皇亲国戚的姓氏,她的女儿也不可能会被扶正。
“亲家,您就放心了,琦儿对欣儿体贴得很。亲家把这么可心的闺女交给我杨家,我杨家平白得了一个女儿,那还不好好的供起来!”杨夫人的笑声已在寝房外响起,她的身后还跟了两个中年的妇人。
丫环们马上上茶看坐。
“别忙,别忙,我们不多打扰,只是来看看,瞧一瞧,虽说月子坐好了,但头胎毕竟是头胎,还是要多休息!”其中一个紫衣的妇人脸上淡笑,走到元夫人身边看了一眼孩子,赞道,“哎呀,这孩子象谁呀,瞧,我们这在说着话,他的眼睛还跟着转,好象听懂了。不象我家的那个小孙子,从头到尾只懂得睡觉,醒了就闹着要吃!”
“这孩子随琦儿,琦儿刚出生时,也是成天喜欢睁着双大眼肯东瞧瞧、西望望的!”杨夫人从元夫人手上接过孙子,一手抱着,一手用食指的指背轻轻触了一下小家伙粉嫩的小脸蛋,哄着,“康儿,快叫声祖母!”
“哪有这么快的!”另外一个中年妇人虚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了小金镯递给了元伊欣,“这是给孩子的!”
这些东西自然不能推托,元伊欣收下后,道了一声谢,那两名妇人便以要看中自家的老头为由,离开了寝房。
杨邹琦有些坐不住,他站起身,朝着元夫人稍行一礼道,“母亲,孩儿出去瞧一瞧,帮父亲招待一下客人!”
元伊欣本能地捉了他的手,她极担心他这会又跑到后院去瞧钟亚芙。
平常倒好,今天这日子,要是让人看到他的夫君还去陪着钟亚芙,那她的幸福在别人的眼里不就全成了笑话。
杨夫人眼尖,马上就看出元伊欣的担心,她心里虽不悦,有些怪元伊欣不识大体,这种日子一直把夫君拉在身边,但亲家在场,又不好说些什么,又担心杨邹琦那性子未必肯听元伊欣的,驳了亲家的面子,便开口,“琦儿,在这一样招待,别出去了,一会给你那些堂兄弟拉去喝酒!坐着,好好陪陪欣儿!”杨夫人孙子放回到元伊欣的身旁,也在床沿边坐下,看元伊欣似乎一直坐着不是很舒服,便让杨邹琦给她后腰处再塞了个垫子。
元伊欣偷偷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春风般的微笑,“是呀,母亲的话有道理!”
杨邹琦苦闷地笑了一笑,神情象是被诸多往事包围,复摇摇首,心想,那只有晚上去多陪陪钟亚芙,劝劝她心里不要太难过了。他感到捉住自已的小手很用力,有些吃痛,一时也挣开不开,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便转首应道,“好,我不走便是!”
杨邹琦人虽留在这里,心却不在这。
今日府里为他的儿子大办满月酒,他想,钟亚芙一直以来都深明大义,按理,她会一大早来元伊欣的房里道贺,可现在连母亲都来了,却迟迟不见她的身影。他想,她一定会感到委屈了。
论喜爱,杨邹琦对钟亚芙更上心,他对钟亚芙不爱惜身体而致落胎亦有抱怨,但他还是不想太委屈了钟亚芙。所以,杨夫人提出扶元伊欣平妻的身份时,他没提出反对。
只是没想到钟亚芙竟愿自降身份为妾氏,他就感到坐立不安,直觉这一次如果处理不好,他很可能会失去这个妻子。所以,一开始他坚决不同意,并几次劝钟亚芙,让她将钟亚楠送到信义候那里。
可钟亚芙并不同意,她知道以妹妹的性子,在信义候家一定不讨喜。万一与她的几个堂妹闹翻,这反而不利将来她的舅母信义候夫人为妹妹寻找一门合适的亲事,所以,在钟亚楠出阁前,她想尽量亲自管束钟亚楠。
杨邹琦又气又急,虽然也为了她求了杨夫人,但在杨夫人和元伊欣两番夹攻下,又感到,如今孩子既然不可能落在钟亚芙的名下,而钟亚芙很可能也不会再怀有身孕,那这个儿子将来就是庶子。
为了他自已儿子的将来,所以,他同意了让钟亚芙由妻变妾,他想,等钟亚楠出阁后,他再求求母亲,把钟亚芙再扶上去,这一段时间委屈她一些,他多陪陪她,说说好话便是!
自钟亚芙搬到后园,他都是寻着机会去陪她,这一点杨夫人倒是没拦着,倒是钟亚芙三番两次以元伊欣刚生子为由,让他去陪他的妻子。
她向来说起话头头是道,他从来就说不过她。
几次被她推开后,他到底是自小被宠惯的公子哥儿,心里头也生了些不服气,加上,他从她的面上也瞧不出什么伤心或是抱怨的神色,更加觉得气馁,所以,这几天,就故意冷落了她,没去寻找她了。
“姐姐,姐姐,我来看你了!”元伊莉人未到,声音先到。
她是随母亲一起来的,只是母亲先进了姐姐的寝房,她瞧着今天的客人有不少是年轻的公子,便在外头故意逛了会。她其实很羡慕她姐姐嫁得好,杨邹琦可是个独子,将来,杨家的产业肯定是由他一个继承。
杨夫人倒是不怎么喜欢这个有心机的元四小姐,那次钟亚楠收买厨子的事就是她搞出来的。
计策很一般,甚至不入流,但历害就历害她算准了人心,这么小的女孩子就算计到,她打压的人,合乎眼下杨家的利益。
“瞧,额头都出汗了,外头晒不晒?”元夫人搂过女儿,从怀里换出了丝帕,自然地给女儿额上拭去泪珠。元伊欣对这个妹妹也不错,忙吩咐丫环给她端一碗酸梅汤解解渴。
元伊莉哪里会坐得住这里,她来,不过是想看看钟亚芙在不在,她就是来看她笑话的。
说实话,她这样做倒不全是为了她的姐姐,而钟亚芙还真没得罪过她,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见不得钟亚芙在杨府上的人缘会这么好。
在以前,元伊欣还是小妾时,时常就在她的面前偷偷哭,说她杨府怀了长孙,却还得夹着尾巴战战兢兢的做人。杨府上下,从杨阁老、杨夫人,到下面烧水丫环,莫不是对钟亚芙赞不绝口,何况是杨邹琦,自从她怀上了后,杨邹琦好象是完成了长辈所托付的任务一般,就不到她的房里来了。
那时候,她听了很气愤,可当时的元家还很低调,父亲天天交代她们不可以在外头生事,说宁王殿下对这方面很忌讳,所以,她一直忍着。
如今不同了,她要彻底将钟亚芙拉下杨家的神坛。
只是钟亚芙的为人处事滴水不露,她只好拿她的妹妹那打开缺口。
既然钟亚芙不在这府里,她很轻松地找个理由,带了个贴身的丫环杀到后院去,那天在钟亚楠脸上挨的一巴掌,她要从钟亚芙的脸上打回来。
她认准了,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里,以钟亚芙的为人处事,一定会把这口气给忍了下来。
很意外,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丫环模样的,一个倒是千金小姐的模样,可惜年纪很小,她估摸着,可能是杨府里的客人,要说走迷路了也谈不上,毕竟杨府就这么大的地,可能是巧合些,逛到这边来吧。
她站在不远处,想等着那两个人走远,她再去后院寻找钟亚芙的诲气,谁知道那两个人象个木桩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尤其是那个小的,还真没见过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可以安静成那样。
元伊莉猜不到她们的身份,等了一盏茶时不见她们离开后,就有些不耐烦了,她慢慢地走上前,倒是不敢莽撞,朝着那小的稍一礼,脸上笑盈盈地,“小姐,我是杨府少夫人的妹妹元伊莉,今日你们来是给我姐姐道贺的吧!”
钟慧连头也不抬,依然眼观鼻,鼻观心,倒不是故意,而是她自幼在暗卫训练营已经习惯了把自已当成一颗尘埃。
水玉那天在茶楼上听到元伊莉与钟亚楠的争执之声,听她自我介绍后,薄薄的眼皮略微抬了抬,漠然道,“我们不认识你姐姐!”
元伊莉对水玉的态度很不满,但今日来杨府的多数是达官贵人,说不定眼前这个就是某个名门千金,她不想得罪人,让自家姐姐难做人。
但她脸色已显出了冷意,指了指门,“那烦请二位让让,我要进去找人!”
“不可以,我家主子吩咐,谁也不让进!”
元伊莉这下放心了,原以为是杨家的客人,原来不过是钟亚芙自已的客人。
若说钟家若有什么人,那自然当年皇上的生母珍妃娘娘,可珍娘远在天边,要来,也不会只带两个丫环来。另一个就是信义候了,她知道信义候因为瑞安的下嫁沈家,让钟家颜面尽失,信义候的几个女儿更瞧不上钟氏姐妹,所以,她们也不可能会来探望钟亚芙。
这样一想,元伊莉的神情里就带了明显的不屑之色,她递了个眼色给自已的丫环,那个丫环会意,上前欲推开水玉,让她们腾出路给元伊莉进园子,谁知手刚沾到水玉的衣角,便被水玉反手一捉,两指一捏,那丫环只觉得腕骨都要碎了一般,忍不住就尖叫了起来。
水玉顺着力一推,那丫环便被水玉推出一丈外,屁股先着地,疼得她连站都站不起身。
元伊莉感到不可思议,一个小小丫环,身手这么高,恐怕里头的人肯定是非同寻常,她心生一些好奇。莫非是钟亚芙偷会情人,所以大白天关上门不让人进,还叫一个武功高强的守门?
但她也知道凭她自已肯定是闯不过去,灵机一动,她退了一步,突然扯开了嗓门拼命唿救,“来人呀,打人啦,打人啦!”
杨府不大,这一喊就惊动了许多人。
自然也惊动了院内的钟亚芙,她此时在寝房中,沈千染正躺在她的床榻上睡着。
她有些奇怪,方才两人聊得好好的,她看到茶壶里的茶水凉了,便让沈千染稍候,她去上一壶热茶。
平时她这里也有个奴婢,但今日杨家大举操办孙子的满月,所以,她这里的丫环也被支走了。
不过是到厨房里走了一趟,出来时,沈千染已是伏在青石桌上睡着了。虽然此时是夏季,但她还是担心她着凉,便唤醒她要不要去她榻上睡,沈千染似乎困到极点,连眼睛也一时睁不开,只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钟亚芙将她扶回房里后,沈千染竟是一沾枕榻便睡了过去。
钟亚芙便守在她身旁,用团扇轻轻为她煽着风。
钟亚芙听得出是元伊莉的声音,不由头眉头深锁,本不想理会,又担心外头闹得太历害,唐突了沈千染。只好轻轻走出寝房,关好门后,走出了后院。
“出了什么事?”钟亚芙反手掩上门,见门外已站了不少丫环和奴才,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站在元伊欣的身对着钟亚芙指指点点地看热闹,显然是元家这边的亲戚。
“我家小姐怎么样了?”水玉轻声问。
“睡了!”钟亚芙简单地回了一句。
“哟,钟大小姐,您可终于出来了,也不知你院里头藏了什么贵客,这么飞扬跋扈,一动手就是打人!”元伊莉仗着自已的人多,声音拨高了起来,她想,不用过多久,这里的情况一定会惊动杨夫人和姐夫,到时候,钟亚芙会更加不讨好。
水玉一听沈千染睡着,岂容得元伊莉还在这大嚷大叫,“钟大小姐,你进去好好陪着我家二小姐!这里的事由我来处理!”随即狠狠瞪向元伊莉,目光犹如一柄短刃刮过元伊莉得意忘形的姝颜,“现在开始,你若敢再大声说一句话,我就掌你的嘴巴!”那天她在香雪莱茶居时也领教了这元伊莉嘴巴损人用心极为恶毒,可言行举止却装模作样招人同情,象极了申柔佳,水玉对这样的女子尤其厌恶,所以,不准备给她任何的好脸色。
钟亚芙也不想和元伊莉多废唇舌,点点头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敢?”元伊莉历声大喝,不退反进了一步。余音未断,众人只听到一声“啪”水玉以极快的动作狠狠地打了元伊欣一巴掌。
元伊莉听到水玉声称是什么二小姐,虽然略有失望里面藏的不是男人,但她的心里马上转了个弯,钟家除了钟二小姐钟亚楠外,信义候家的女儿排行为三和五,并没有所谓的二小姐,所以,里面睡的一定不是钟家的小姐。
既然不是信义候府的,那她就没有什么可惧的。
毕竟她们带来的人打了她,在杨府这样的日子里闹出这种事,杨夫人肯定要给钟亚芙一顿苦头吃。
所以,元伊莉本来就做好挨这一巴掌的准备,因为之前水玉推她时,她喊打人,除了自已身边的小丫环看到外,并没有人证。可现在不同了,这么多人看到这丫环行凶。
只是她没料到,这丫环的巴掌会令她这么痛,疼得她连连吸气,只觉得满口腥甜,“哇”地一声,难受得吐了出来,众人一见,一颗带血的牙齿落在了地上。
众人指责之声尚未响起,水玉冷冷地截断,“我再说一次,我家二小姐在睡觉,谁敢大声喧哗,我就打谁,识相的,就离开这!”她如今是沈千染身边最贴身的人,兰亭几次交代,如果沈千染要睡觉,所有人不得打扰。
她不知道兰亭为什么下这样的命令,她只知道最近沈千染确实嗜睡,宫里,在各处阴凉舒适的地方都会摆上青藤的长榻,供沈千染休憩!
虽然雷霆队和高漠护在周围,可今天的场合,还是由她出面制止会更好!
元家的亲戚一早就来杨府道贺,见元伊莉吃了亏,自然偷偷去报信,果然,杨夫人和元夫人及杨公子元伊欣都赶了过来。
元伊莉看到元夫人和杨夫人一同过来,眼圈一红,泪就象开了闸的水哗啦啦地直流,那神情就仿佛看到救命稻草,立即跌跌撞撞地扑进元夫人的怀里,抽蓄地直哭,“娘亲,女儿被人打了!”嘴巴张开时,血水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这回倒不是作假,水玉那一巴掌不仅打掉她一颗牙,连周边的几颗牙也全松动了。
“怎么回事?谁……谁打的……给我站出来!”元夫人一看到女儿满嘴的血,半边脸被打得高高肿起,直吓得神魂俱失,说起话来都语无伦次,又捧了女儿的脸细端。
“娘,您可以为女儿作主,女儿本想,今日是大姐的好日子,女儿担心钟姐姐她心里难受,好心好意想去劝劝她,可谁知道,遇到一个不问青红皂白的恶奴才,见人就打!”元伊莉指着水玉,那副恨到极处的表情,直欲扑上前将她碎尸万段,别光是痛得历害,她可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掉了一颗牙不亦于是破相,今日她要不把这里闹翻了天,把钟亚芙打得再翻不了身,她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可更可恶的是水玉一脸不在乎的神情,眸里很明显地写着对她厌恶!
元伊欣听了,瞧了瞧水玉,见她虽是奴婢,衣饰也极简洁,但那一身面料却不是普通寻常丫环穿得起,用的和她身上穿的是一样的云锦,加上那丫环见眼前的阵势毫不紧张,分明是有持无恐,而她身边的那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儿更诡异,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竟连头也不抬,好象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直觉今日的事情先弄清楚,别在今天儿子的好日子里,生生地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何况,这事也牵扯到钟亚芙,这时候,她的态度是最重要的,她打定,就算是对方的错,她也要拿出少夫人的宽容态度,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落是趁机打落水狗,只怕会让杨邹琦更心疼钟亚芙,这样的蠢事她才不做!
“放心吧,我去劝劝她,没事的!”她朝着杨邹琦无奈抚下额头,那神情好象是表示对这个刁蛮的妹妹很头疼的模样,随即走到元伊莉的身边,递了个眼神给元伊欣,柔声道,“妹妹,你先别哭,跟姐姐说说,她为什么打你?”
见到姐姐这模样,元伊莉马上会意,她嘴巴虽疼得紧,但说话却还是很索,三两句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了,最后还委屈地添了一句,“她还说了,谁敢在这里大声说话,吵到她家的二小姐睡觉,她就打谁!”
杨夫人总算明白,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再升天,这天底下竟有如此可笑至极的事!她几步上前走到水玉面前,伸出指,鲜红的蔻丹犹若要戳进她眼睛,“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我杨家这里撒野!”钟亚芙在这样的日子里弄出这种事来,还打了元家的小姐,这不是给她的脸上抹黑么?
水玉不避不闪,直勾勾地盯着杨夫人,看这架势很可能是杨阁老的夫人。
先前元伊莉为了引起府上人的注意,故意大声嚷嚷,这时候,杨夫人虽怒,但她的声音倒不大,毕竟是朝庭命妇,水玉也不愿弄得太僵,便解释道,“我家二小姐来府上探望钟大小姐,是这女子不识好歹硬要闯进去。我阻拦并警告了,她却不听,反而故意在这里大喊大叫,是她在找抽!”
“元家小姐是我杨府亲家的闺女,别说她喜欢大声嚷嚷,就算她折了这里的墙,也是我杨家的事。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教训人!”杨夫人话若毒刺,先别说元伊莉来这是不是有心,冲着别人在自家的地盘上如此胆大妄为,驳的就是她杨家的脸面。
杨夫人的说的话按说很给元家面子,但元夫人却并不领情,她看着地上那颗带血的牙齿,一阵阵的怒火攻心,又抬头看着那紧闭的门庭,恨得牙齿咯咯作响,想起半年前,自家的女儿怀了身孕还差点被里面的女人夺了子。现在一切顺水了,自家的小女儿还给打得破相,越想越气,直恨不得将水玉的肉一点点啃下怒,“是谁家的二小姐如此排场,去了别人府上,还不让人说话?连个奴才也没大没小,被朝庭的命妇问话,连起码的下跪礼节都不懂!”
水玉本来还想再解释,但一转念,又像在庆幸着什么,或许今日过后,斩断钟亚芙与杨家的缘份也未必不是坏事。便是冷冷一笑,“元夫人,你管好你自已的女儿便是!至于我家二小姐是谁,不是你能过问的!”
“口气倒不小,这皇城根下,倒没听说过哪家的奴才如此嚣张拨戾!连官家小姐也敢打!我倒是要亲口问一问你家主子,平时是怎么教奴才的!”元夫人再也顾不得冷静,浑身怒火沸腾全部涌向大脑,走到杨夫人的身前道,“杨夫人,今天你们杨家一定要给我元府一个交代,否则,连我这大女儿也不能留在此,省得成天受气!”她对杨家何偿会满意,若不是元伊欣自已瞧上了杨邹琦,死活要嫁,堂堂的一个元家的女儿,怎么会给杨家做小妾?做了小妾还不说,怀了身孕后,还没生出来,就被钟亚芙夺了子。若不是她的老爷争气,在新皇面前争出个一席之地,今日她外孙的满月席就成了别人的喜庆了。
杨夫人明白元夫人一直对她以前的偏坦不满,此时话中有话,她也听得分明。她沉了沉声,这时候她知道说再多也没有实际行动来得实用,加上,她也不愿与水玉这么一个奴才身份的人多废唇舌,她退了几步,扬手示意杨家的几个奴才,命令,“把园门打开,我倒要进去瞧一瞧是什么人在我杨府上撒野。”
“是,夫人!”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青衣奴才,几步就上前,欲揪了水玉腾出地方时,却连水玉的衣角都未摸到,便被水玉一脚当胸就踹开,那人痛叫一声,滚出了丈外。
杨夫人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痛得在地上打滚的奴才。
元伊欣打了个冷颤,直觉今日之事处处透着不对劲,按说,这个家奴身强力壮,在杨府出了名的打手,在这丫环的面前却连动手的机会也没有,就被一脚踹出这么远的距离。
来找钟亚芙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水玉冷了脸下来,怕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与来朝臣就更复杂,加上担心人声鼎沸吵到沈千染,便扬了扬手示意所有的暗卫出来,“你们出来吧!”
众人正心颤莫名时,突然眼光一晃,看到水玉身边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个个蒙面,水玉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你们听着,谁要是敢靠近后园半步,或是大声喧哗,吵到我家二小姐,你们就出手,打死了,我来负责!”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又一招手示意黑衣人退下,眨眼间,那些黑衣人就如鬼魅般消失在众人眼前。
杨邹琦身躯似有所触动,胸腔淡淡起伏,“娘,我们走吧!”他终于想起,眼前并不起眼的丫环,就是沈千染身边的贴身丫环。几月前,他陪钟亚芙去沈家求沈千染放过瑞安公主时,曾见过水玉,只是当时天色已暗,他一心又扑在怀了身孕的钟亚芙身上,哪里会去注意一个丫环长什么样子。
杨夫人虽被水玉带来的人给一时震住,但在杨家她向来是当家做主惯了,突然被一个丫环当着所有人,把她的面子撕掉,自然不甘愿,凭什么呢?这可是她的府第!
她刚想挣开儿子的手,想叫人去前堂把老爷叫来,却听得耳畔传来儿子很小的声音,“园子里是皇后!”
杨夫人一时怔住,睁大眼睛看着儿子,杨邹琦压低声音道,“孩儿曾有一面之缘!母亲,别把事弄大了,压不住。”
杨夫人一想也对,出个门,身边有一群来无影去无踪的护卫,也就皇后有这样的排场。这样一想,出了一身的冷汗,二话不说,拉了杨邹琦就离开。
元夫人眼明手快,一把拉住杨夫人,历声道,“怎么,亲家母这是不帮着我女儿主持公道了?”
杨夫人心想,你女儿如今连皇后的人也得罪了,我能做什么主?这西凌上下,谁不知道皇后在皇上心里是什么地位。你元家再强,也不过是个四品的兵部侍郎。
而且,瞧这情形,皇后与钟亚芙的交情定是非浅,否则怎么会挑上今天的日子来探望钟亚芙,还睡在了里面。看来,她钟家的少夫人也应该换人了,既然起先元夫人不顾她的颜面,她也就顺水推舟把这事给弄成了。
杨夫人主意一打定,挣了元夫人的手,神情不温不火道,“亲家母,今日你来喝我孙子的喜酒我很高兴,大吉的日子,我也不想闹出不愉快。不过,你要是非得觉得我杨家给你女儿受了委屈,那你就把你女儿领回去便是。”说完,捉了儿子的手就离开。
元伊欣根本反应不过来怎么会转得这么快,甚至来不及安慰盛怒的元夫人,提着裙子就匆匆跟上杨夫人。
元伊莉几乎要疯了,从小到大,她从不曾吃过这么大的亏,但她也看清楚了,水玉这边她是绝对讨不了好,心一急,咬牙道,“娘亲,女儿去找爹爹作主!”
杨夫人没走几步,就清醒了过来。马上想到,皇后如今是在杨府里,若是她就这样离开,由着元夫人的人闹,惊扰了皇后,那她杨家肯定也要担着大不敬的罪名。
她一把拉住杨邹琦,轻声吩咐,“你去找你父亲商良一下此事,我去稳住场面,勿必不能让元家的人再惊扰的皇后的休息。”
在后园,沈千染是给肚子饿醒的,刚睁眼时,她的视线有些恍惚,不知身处何方,昏沉沉地转过头,看到一脸忧色的钟亚芙,神智瞬时变得清明,撑起身子坐起来,朝着钟亚芙淡淡一笑,“昨夜没睡好,今晨又起了太早,不好意思,睡过去了!”沈千染也知道自已的身体肯定在某些方面出现问题,在以前,就算是一天一夜不睡,也不至于在谈事情中,稍一缓神就睡了过去,何况近来,她每天睡觉的时间都长达十五个小时。
可她是医者,从自已身体的脉向看,她查不出任何的症状,赐儿也为她诊过,说自已的娘亲没有生病。
“没关系,我做了午膳,你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吃吧!”钟亚芙掀起帐帘,回以温柔的笑颜。
“好!”沈千染下榻,穿上绣鞋,对着墙壁上的小铜镜稍稍整理了头发,转身对叠着被褥的钟亚芙道,“要是不介意,我还带了两个人过来,让她们也一起用吧!”
“嗯,好。你先去洗漱,我去叫她们进来。”
钟亚芙开门时,本以为安静了这么久,门外的人一定全散了,谁知一开门,吓了一跳,只见杨阁老领着一群的杨府内眷跪在门口处。
元家的人跪在杨家人的身后,元伊欣和元伊莉看到她,象是见了鬼一般,脑袋都缩回了脖子中。
钟亚芙是聪明人,她就知道,沈千染在她后园的事,杨府上下都知道了。
“杨大人、杨夫人,你们先回吧,不必在这里跪着,娘娘她不想惊动府里的人!”钟亚芙声音亦是平淡得如同与陌生人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完全无视杨夫人一脸的不安、焦急的心情!
“亚芙呀……”杨夫人感到极其的尴尬,她杨亚芙由妾变妾后,杨府的规距就不允许她唤杨大人和杨夫人为爹娘!
钟亚芙没有象往常那样上前扶起二老,说到底,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她知道,有些裂痕已经无法弥补上了,就象是沈千染说的,人活着,不要为了声名太压抑自已,更不必去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感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钟大小姐,二小姐醒了?”水玉看看天色,心想沈千染也睡得差不多了。
“是的,她让你们俩进去,一起陪她用膳!”钟亚芙说完,正欲转身进去时,身后传来杨邹琦带着压抑、又象是带了少许不甘的声音,“亚芙……”杨邹琦唤了一声后,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知道钟亚芙会生气,但想不到她今日连一眼也不看自已。
他突然想起,她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但凡能忍的,亚芙一定会周全。如果真的有一天要放弃了,那就割裂!
一想到“割裂”这两个字,他就觉得心痛莫名,是他错了么?明明是她不珍惜自已的身体,落了胎,才让自已的母亲对她生出不满,而后,桩桩件件的事凑着来,才造成今日的结果。
难道她不应该反省自已么?反而让他次次来讨好她,来求着她!
就在他脑中千思百转时,钟亚芙已经和水玉钟慧两人走了进去,并关上了后园的门。
钟亚芙只做了四菜一汤。
“亚芙,想不到你一个千金小姐做饭的手艺这么好,想不到这么简单的豆腐汤做得这么入味!”沈千染喝了一口豆腐汤,又指了指前面一盘绿油油的青菜,“这个火候也很好!”
钟亚芙淡淡一笑,心里却很纳闷,这根本不是她做的菜,虽然用的材料都一样,但味道完全不同。说开了,她哪里会做菜,也就搬进这园子后不得不凡事自已动作。
方才是水玉主动提出她去厨房端菜,难道是她动的手脚,想到这,不觉看向水玉,水玉见沈千染正低头喝汤,很快地朝着钟亚芙递了个眼神,并迅速道,“里面还有一道鱼,估计蒸得差不多了,我进去拿!”
钟亚芙心下了然。她今天根本就没有做鱼,看来,沈千染出一次宫门,身后不知道多少人跟着废心废力,能给她这些的,肯定是当今皇上。
可她对她的这个表哥也有些了解,兰亭不是个讲究奢侈的人,他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
四人很快地用完膳,这其间,水玉把方才在园外发生的事简单地跟沈千染说了一遍。
沈千染瞧着钟亚芙,目光里带着一探究竟的含意,“虽说你之前不在乎,但现在不同了,你如果想做出一番成绩,就得堂堂正正地从杨家的大门走出去。现在,我给你一柱香时,你去声讨。”
水玉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一听乐了,站起身就拍拍钟亚芙的手臂,“不用担心,我给你撑腰!”
钟亚芙吐出胸臆里沉积许久的一股闷气,“本来我是想借这事让亚楠早一天成长,可现在回想,如果这事一直不把真相弄清楚,总不能让钟亚楠背一辈子的黑锅!”
水玉把相关的杨府和元府的女眷传进园内,男子只有传了杨邹琦。
众人进了园子时,杨夫人放眼一瞧,并没有看到皇后娘娘,却见水玉领了她们进来后,就自顾地拐屋后的空地走去。
她心想,或许,皇后并不想接见她们。
陆陆续续进来的人中,钟亚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元伊欣,其实在元伊欣一进杨家的门时,她就知道这个看似安份的女子其实有很深的心机。
一年中,在她们两人间也不乏暗中较量,元伊欣皆以惨败告终,最终连腹中的孩子都被她光明正大的夺走,甚至,杨邹琦也不再碰她一下。
如果岁月静好,或许她和杨邹琦之间就会这样过下去,她甚至并不担心元伊欣有能力反扑。
可没想到,人斗不过天,她最终受杨家所弃,而那时,杨邹琦没有选择与她一起共同面对。
这段情终是画上了一道休止符!
钟亚芙看着元伊欣一直紧贴在杨邹琦的身边,在众人站定时,她神情自若地帮着杨邹琦拉直衣袍,用小小的细节宣示她如今的身份,可杨邹琦似乎并没注意到身边她的小动作,他一直看着钟亚芙。
看着元伊欣强忍不知,嘴角拉着勉强的笑时,钟亚芙笑开了,直视着元伊欣,“元伊欣,时值今日,你告诉我,你得到了么?名份,孩子,男人?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是哪一个?”
后园不大,钟亚芙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沈千染的耳朵,她扬唇一笑,钟大小姐果然非比寻常,以这种开场白确实把元伊欣打得体无完肤。
元伊欣转首看向杨邹琦,霎时,原本柔弱的眸光转变强烈,全身象被无数冰刺贯穿一样,疼得让她唿吸发紧。名份、孩子、男人这三样,在元伊欣眼里肯定是男人最重要,否则她不会甘心为妾,孩子,也不过是缚住这男人的一种手段,可这男人的心在哪?
杨伊莉见杨邹琦并不出声为她姐姐说话,心头浇火,原本肿涨的脸更是红得欲滴出血,顾不得失了体统,尖锐地讽刺,“姐夫,别忘了,今天是你和姐姐孩子的满月酒!别忘了,当初我姐姐是给谁下的药!”
“亚楠有没有下药,这事会弄个一清二楚!”钟亚芙淡淡一笑,并不理会杨伊莉,言辞间没有任何隐抑的情绪,声音谦虚平静,“杨邹琦,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我想先问你,你相信我的妹妹钟亚楠会让人下药谋害你夫人腹中的孩子么?”
杨邹琦愣了一下,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当初是指证钟亚芙,他会毫不犹豫地否定,但对钟亚楠,他真的没把握!
钟亚芙轻轻一笑,似是完全知道杨邹琦心里所想般,一字一句迸出,“如果亚芙告诉你,我妹妹从不曾做过这种事,你相信我的话么?”
杨邹琦眼眶瞬时变得通红,他直视着钟亚芙,声音里带了微微的恨意,“我相信你话!可我不明白,当日你为什么不解释,反而自动提出自贬身份。亚芙,在你的心里,我究竟算什么?你总是可以为了你的母亲,你的妹妹牺牲我,包括我们的孩子!”
钟亚芙一点都不意外杨邹琦会问出这样的话,在那目光直逼下,却是神情坦然,“那你说我错了么?”瑞安是她的亲生母亲,在那种情况下,她不去寻找母亲的下落,还有谁会管瑞安的生死?
元伊欣走到杨邹琦的身边,双手紧紧扣住杨邹琦的手臂,看着钟亚芙,她的声音柔得快滴出水来,“姐姐,你跟相公认个错吧,相公他心里其实一直有姐姐的!”她的话极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让杨夫人也感到满意地暗中点头。
杨邹琦根本不看身边的人,他心里狂燥而不安,挣开时用了全身的力量,把元伊欣推开,嘶声道,“你错了!”声音不稳,因着某种激动,声音变得激亢,“你还不敢说你错了?当时,你亲口向沈二小姐提出,用你腹中的骨肉换得你母亲的周全,我当时就在门外,你知道我听到时,是什么心情么?我一直在问我自已,你是想报复我和元伊欣之间有孩子,所以,你才不要这个孩子。可你明明知道,我从不想娶她,是母亲拿命来逼我,要我给她一个孙子,这一切不是我的错!”
“相公……”元伊欣呆滞的目光徒然一聚,望向杨邹琦时,只觉涌上无限痛苦与不甘,“我有什么不好,至少,我全心全意对你,为你生子……”没有一个女子受得了丈夫当着她和她亲人的面说从不曾爱过她,绝望和怒恨忽如洪水般冲涨着大脑,从眼眶中跌落,一滴一滴在地上破碎。
“姐,你哭什么,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元伊莉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元伊欣,又指了指杨邹琦,“姐,你看他有什么好,当初钟亚芙被贬为妾氏时,你看他出头了么?现在,有皇后娘娘给她做主,这下好了,杨家上下都没人吭声了,我就不信……”
“伊莉,你给娘闭嘴,你还嫌不够乱么?”元夫人没料到元伊莉会这么沉不住气,心颤地看向沈千染。今日的局面,她最多是舍一个女儿,可要是元伊莉说话没有份寸,得罪了沈千染,只怕她元家都会受累。
元夫人倒是不知道自已是小人之心,沈千染根本不会理会杨元两家的儿女恩怨,她来,仅仅是冲着钟亚芙。
杨夫人脑子里却一直绕着方才儿子那的那些话,根本没听到旁人说些什么,蓦地,好象被人踩了尾巴似地跳了起来,转首怒瞪钟亚芙,几乎难以置信地叫嚷,“原来你一开始就想牺牲杨家的孙子,好啊!好啊,这倒是老天爷的惩罚了,报应了,就可怜我的孙子……”
钟亚芙闭了闭眼,感到天意弄人!但她无法育子的事实让她清醒地知道,在杨家,永远不会有她生存的土壤,但有些话,她还是想在走前留一个交代,她失怔地望着那高墙上的斑驳残痕,声音里多了些回忆,低渺如鸿雁哀过一般,“我怀上不久后,见了红,我慌极了,便进宫找到珍妃娘娘,当时让太医院的院士为我诊过脉,她说我天生不足,我腹中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要及时拿掉。当时,我太舍不得,想多留几日,谁知道就传出了江南滑坡,娘亲被活埋之事,我一时顾不上,就去找沈二小姐。当时,我对沈家二小姐说那一番话,也是想用这个孩子博得她的一分同情……”
钟亚芙的声音很轻,但所有的人都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有人惊震、有人伤心、有人窃喜,也有人失望……
后园之中渐渐安静了下来,正午的阳光明媚,照得所有人汗湿衣襟,可谁也不敢提出离开,因为众人都以为,皇后正在不远处!
这时,高漠带了一个中年妇人进来,杨伊欣和杨伊莉一看,瘫了。
李厨娘早在事发后,就被她们姐妹俩给了一笔钱远远打发到乡下,这时候被带回来,不用想就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
在水玉把杨元两家的人带进后园时,沈千染就与水玉离开沈府,是水玉抱着她跃过高墙离开,她对杨家的宅门内的事不感兴趣。她越来越怀疑自已的身体出了某些状况,她需要一个人全心替她打典她留下来的东西。而钟亚芙无疑是最佳的人选之一。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她死后,西凌发生内乱,无论是赵家还是淮南郡王,这些年她所赚的银子就会通过一个钱庄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兰亭,而提这笔银子的信物,她会交给水玉。
马车刚出杨府所在的大街,行在最繁华的景华街上,这里是西凌最繁华的街道之一,不仅商辅林立,而且还是一处红楼场所。四处红幔丝帐随风而飘,楼上时时传出歌舞之声。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走到街中心时,沈千染的耳边传来喧闹之声,随着马车前行,声音越来越吵杂,而马车也随之停了下来。
水玉先挑了帘问,“出了什么事?”
持缰的侍卫回道,“路堵住了,好象前面的一间叫东源客栈出事了,围了人群把路都堵死了。”
“东源客栈!”水玉知道这是沈千染名下的,便转首道,“二小姐,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沈千染整个人激醒过来,吩咐道,“好,问清楚些!”东源是京城最大的客栈,原先也是宁家的,被她暗中买了回来。
水玉走上前,抓住一个行人便问,“前面出了什么事?”
“出人命了,有一个客人叫了花雨轩的头牌,说是那头牌是假的黄花闺女,直接就把人从楼上扔出来,也怪那姑娘命薄,头先着地,活活摔死了。花雨轩的老鸨不依,带了人过来闹,又给扔下来,摔断了腿!”那看客说得唾沫飞扬,这种事在京城里百年都没听说过,那个头牌被扔下来时,是赤身裸体的。
官府来人询问,可对方已拿出来那头牌的卖身契,这样,官府就无法过问了。
老鸨来闹,倒不是因为自家楼里的姑娘被摔死,而是冲着自家的红楼的名声来的。这要是闹开了,说她给别人假的黄花闺女,这信誉不是没了?信誉一没,那她的妓院肯定是开不下去了。
水玉没有耐性从人群里钻过去,直接用轻功跳上客栈的二楼,预从楼道里穿进去找掌柜的,谁知道,刚靠近,就感到一股带着寒气的内力向她逼来,她直觉不好,可半空中想避开谈何容易,在仓促间,只能抽出腰间的软鞭狠狠地朝前攻去。
谁知里面的人竟生生地夺了鞭,反手一扔,打在了水玉的脚上,水玉闷哼一声,内力象被抽了似的使不出来,便直直地摔落到了地上。
“又杀人啦……”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让心有余悸又抑不住好奇心的围观群众瞬时就乱了。
高漠马上察觉到不对劲,也顾不得礼节,掀了帘子就对沈千染道,“娘娘,属下马上带你离开,水玉被攻击了!”
“水玉……”沈千染有些精神不济地靠在软垫上,一听到是水玉被攻击,倒吸一口气,明明是夏日,可直入胸肺的全是冷霜,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桥子,连钟慧想拦都拦不住,她一把推开挡在她身前的高漠,眸光扎向了人群,看到人群骚乱,直觉水玉一定是出了大事,嗓子里仿佛含了一根刺,语声尖利颤抖,“水玉……”
沈千染已无法冷静,从她年幼开始,水玉就一直伴在她的身边,从前世水玉的不幸身死,到这一生,两人相扶相携,她对水玉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对宁常安的母女之情。
她怕,怕极了,她怕这一次的重生,她依然逃不过死亡的命运,那她的水玉,她必然也留不住、守不住——
水玉摔下时,内力已被对方全部化开,左肩先落地,她听到一声骨裂,就知道她的肩骨一定是碎了,她仰头朝着上,想看看伤她的人究竟是谁,但当午的太阳正好射进她的眼里,一阵阵的头昏眼花,却听到沈千染撕心裂肺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心头刹时如冲进了针尖,拼了力气回应,“二小姐,我在这,我没事……”
可惜人声顶沸,沈千染根本就听不到。
人群还在流散,高漠见沈千染象无头苍蝇般冲着,瞳仁里风云涌起,顾不得冒犯,一把扣住沈千染的腰,喝着,“娘娘,你呆在轿里,让属下去找人!”
“不,我也要去!”沈千染眼眶里全是热泪,早已视线模煳,她闭了闭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落下,睁开后,一双凛冽的眼睛缓缓倒进高漠的眼中,冷气森森地说,“带我过去,我要亲眼见到水玉的安全!”沈千染知道,高漠奉兰亭之命决不会离她半步,她若离开,这里的暗卫会大部份随她离去。那谁来救水玉?
所以,只有她也去,高漠才不得不去。
高漠不得已只好随她,但为了防止刺客混在人群中,便令所有暗卫现身,将沈千染团团围住。
幸好人群散得很快,沈千染一眼就看到半蜷在地上的水玉,惊得全身发凉,发了疯似的冲过去,“水玉,你怎样了?你怎么样了?”
水玉气力全失,肩头又痛得历害,一时无法起身,只能用力地笑,“没事,二小姐,水玉没事,您别哭,水玉只是摔了一下,一时半会起不来!”她咧着嘴,又扮了一个鬼脸,朝着沈千染吐了吐舌头,“水玉让二小姐担心了!”
钟慧很快就跟到了沈千染的身边,突然,她感到一阵异样,身后就好象被一双眼盯着,有如被蛇盯上。钟慧迅速回身,她的双眼竟象是能透过重重幕帷看到对面客栈的二楼窗后站着一个白衣的男子,碧眸在阳光下闪着森森的眸光,他也在看着她,竟也不避她的眸光——
钟慧只觉得恐惧如狂潮席卷而来,她甚至无法分清那是一种怎样的危险,就尖声发出长啸——
高漠一听钟慧发出最高级别的示警,心一凌,低低一啸,示意第二层守护的暗卫马上警戒!
“捉住她!”凤南天碧眸一沉,紧紧咬住钟慧的身影,这个孩子明显是天赋异禀,如果他判断不错,这个孩子肯定也他的南皓国有某些联系。
瞬时,二十几个白衣侍仆破窗而出,个个好象完全了解主子的心意一般,齐齐攻向钟慧。
“散开!”高漠凭着气息感到冲他们而来是他生平见过最强劲的力量法阵,象是一种逆流的旋窝要将他们吸走一般,他喊出声音时,两手已各提了沈千染和水玉朝着气流旋窝外撤去,而另一个雷霆暗卫也提了钟慧的后领朝着另一方向撤去。
在撤开的那一刹那,他就判断出,这个人一定就是南皓国的凤南天,根据暗卫近来搜集到的信息,他知道凤南天拥有某些普通人无法抗衡的神秘力量。
高漠双足一落地,眸里杀气遽时立起,“用夺魂针!”命令一出,暗卫齐齐一掷,银针如暴雨般射向白衣侍仆的法阵,借着气流的旋窝很快地射向那白衣的侍仆。
夺魂针的阵法,是暗卫营里研制出最残酷,破坏力最强的一种阵法,在兰亭血洗皇宫时,他们对外围的赵家死卫就是采用这种阵法,将他们一网屠尽。
白衣侍仆反应非常敏捷,齐齐退开时,水袖突然拉出三丈之长,朝着钟慧卷去。一举一动,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们目标在钟慧,我带娘娘走,你们保护钟慧!”高漠很快判断形式,如果形势恶劣,可以牺牲任何人。
沈千染这时候也知道,她留下来只是个累赘,但留下钟慧,她实在于心不忍,远在对面的钟慧似乎有感应到她的心情般,竟大声喊了一声,“娘娘,钟慧没事!”
凤南天原本紧紧盯着钟慧的眼眸本能地循着钟慧的眼线看向另一方,那一刹,竟是呆了。
此时的沈千染面巾早已被方才的气流卷走,一头的青丝墨发微散,在璀灿的阳光下,肌肤如雪,而一双如星辰的皓眸辉洒着粼粼的水光,美得令人他的心脏都漏跳了三拍。
人世间竟有这样的绝色!
凤南天嘴角渐渐掠出弧纹,丝丝欲色张扬爬上他的俊颜,碧眸再也不看钟慧一眼,近乎贪婪地盯着沈千染那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他一直戏谑着兰锦,让他扮作女装让他过过眼瘾,眼前的女子他甚至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沈家二小姐,原来,想象兰锦女装的妖颜与见到真正拥有兰锦容貌的女子完全不同。
兰锦和沈千染最大的区别是在一双眼眸,可他更喜欢沈千染的,她的眼让他想到了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千百年来那样璀灿夺目,让人如此渴望却从不曾有一个人能摘得到!
蓦地,眯起沉沉碧眸,他察觉到了他们欲抛下钟慧带着沈千染撤离。没有任何犹豫,双足一点,挟着冰天雪地的寒凛之气,如大鹏展翅般地掠向沈千染,并成功地拦住了高漠的去路。
“把她留下,爷看中了!”凤南天白袍迎风,温和如轻舞,却杀气如天网,纷纷扬扬自上朝着高漠兜头罩下,这一刻,高漠只有选择放弃水玉,全力护住沈千染,所以,他一侧身,欲让水玉一边对上了凤南天。
或许是沈千染太聪明,仅仅是一刹那,就意识到高漠的选择,她蓦地推开高漠,朝着凤南天的方向冲去。
她有一种感觉,水玉如果落进眼前男子的手中,会被瞬间撕裂!
凤南天伸出手就欲将沈千染接进怀中时,身形一动,就上了另一家茶楼的顶层。
高漠随手将水玉扔给近身的暗卫,整个人如利刃出鞘般地射向凤南天。
“小心美人血溅三尺!”凤南天搂着沈千染朝着高漠狂妄一笑,捏了捏沈千染的纤腰,将她稍一推,把她当成一面人墙挡住高漠的攻击。
高漠气得七窍冒姻,生生的撤了内力,站在了一丈开外,他万没想到这个凤南天堂堂一国的帝王,所做的行径竟是令人如此大跌眼球。
“美人,委屈你了,谁让你的人苦苦纠缠不放!”凤南天双手盘在她有腰上,笑得人畜无害,在众目睽睽下毫无顾忌地俯下身,亲向沈千染的脖子。
沈千染背对着他,腰身被她固住无法逃脱,而两人站的姿势,她一时无法推开,在无法避开的那一瞬,她索性用头狠狠地朝着凤南天的脑袋咂去。
她的后背正贴着他的前胸,这样的距离,他想避也迟了,只觉鼻头被重重一击,瞬时感到鼻腔里有两股热流冲了出来。
凤南天腾出一只手,一拭鼻翼,手背上一摊明晃晃的浓稠鲜红,心里恶狠狠的诅咒一句,碧眸深眯,阳光下折射出粼粼的杀机,倏地掌心发力,将沈千染的身体转了过来,左掌同时举起,象往常一般朝着她的脸狠狠地煽去——
那一瞬,碧眸照进了一双冷得冻伤一切的眼眸,是一双他从不曾见过属于女人的眼眸,没有恐惧、没有羞涩、没有卑微的讨巧、甚至没有戒备和不安!这一双眼象极了天上落下的一颗千年繁星,美丽璀灿却无一丝的温度。
他玩过无数的女人,每一次女人在初次见到他时,都有不同的一面。
面对恐惧的,他便将她晾在一旁,毫无顾忌地与别的女人欢好,做足了浪漫情人的样,最后让这女子心甘情愿地伏于他的身下!
面对羞涩更简单,他会在六面放满一琉璃镜的房间内将她压于身下,只要那女子一睁开眼,就可以看到自已不同角度的姿势,一次不行,就两次!
他喜欢这一种过程,象是在玩一种捕兽的游戏,猎人捕的是活物,而他捕的是女人的心,抓到手里后,或是捏碎,或是解剖探究!
而眼前这一个,似乎与所有见过的不同,她不怕他,对他扬起的巴掌,不闪不躲!
怒气瞬时掠去,像是退潮的水,抽走二十多年的习惯,那带着掌风的巴掌在贴近她脸颊地那一瞬被他生生地撤开,手腕一转,捏住了她的下颌,逼着她抬着与他眸光相接,最后,他嘴角一抽,碧眸里蓄满柔光,竟恬不知耻地迸出一句,“爷不打女人!”
沈千染冷着脸没理会他,权当他是空气。方才凤南天扬起手掌时,她其实完全有机会用怀中的针刺进他的腰穴,可她并没有把握在那一瞬她会逃离他的魔爪,所以,她不避不闪,想挨下这一巴掌,等待最佳的时机,以配合高漠的解救。
高漠却忍不住都要为凤南天的无耻喝彩,那天他在香雪莱把赵十七的脸煽得跟猪头一样,而且瞧那身手身肯定没少打女人,打得干脆利落,噼叭振得整个茶居都听得到!
高漠及留下来的暗卫团团围在四周,畜意待发,却忌于沈千染在凤南天的手上,没人敢擅自行动。
沈千染的腰被他固住,脸被迫被他高高抬起,鼻息间传来略带芳香的血腥之气,不仅没有让她感到恶心,反而让她的精神感到一震,疑惑间,风南天勐地又俯下首,这一次直接朝着她嫣红的唇瓣啃了过去。
饶是沈千染的脸避得很快,但唇角还是被他碰触了一下,她退不开身子,从双颊开始红晕延至耳珠,不是害羞,而是怒气,她狠狠剜了凤南天一眼,想伸手擦去唇边他留下的鼻血!
很好,敢在他面前发怒的女子也是他初见!
“擦了到时别嚷可惜,爷的血可不是那么容易喝到……”话未说完,他突然看到沈千染嘴角竟蕴起笑,他微微一怔,她竟对他笑?笑得如此灿烂潋滟,他正想回以笑容时,却注意到那不是女子那种单纯带着天真的笑,似乎有一抹暗藏的狡黠在瞳孔中一闪而过,凤南天心里心里滚过一丝不好的预兆,感到腰间一疼,低头一看,只见一根长约两寸的银针狠狠地扎进他的腰穴之中,全部没入。
同时,高漠手中突然多了一把三尺长的银剑,挟着雷霆万钧的剑气朝他左太阳穴攻击。仅仅一瞬的时间两人竟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凤南天神智瞬时被拉回,以世人无法置信的速度避开,甚至带着沈千染仅仅是在一眨眼间便避到了十丈之外。
凤南天紧紧搂住怀中的佳人,方才,针扎进穴位时,又准又狠,加上自已动了全身的血气运行移形幻影,这一刻,他痛得想狂飙,不过美色当前,他还是做做风流倜傥的样子。
低首,朝怀中人抛了个媚眼,左手轻轻一探腰间,轻轻松松地取出一根粗长的银针,狂妄而笑道,“沈二小姐,多谢你的定情礼物,爷就不客气收下了!”
高漠张口结舌,既便是一个人从娘胎里练武,练百年至登峰造极,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身手。
凤南天方才确实用的是秘术中的移形幻影,白衣侍仆很快就撤到凤南天的身边,其中一个拎着钟慧的后领,二十多个白影就这样在高漠的眼皮底下消失。
从白衣侍仆出现到消失,不过半盏茶时。
大结局三
高漠是兰亭近身暗中中最擅追踪的,可他拼了命地追踪,也仅仅到了街头,他有些挫败地看着四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商贩们的叫卖声与街头的卖艺杂耍声都在告诉他,这里没有任何的异常。
兰亭得到暗卫发来的传报时,他正在朝堂上与众臣商议如何处置江南振灾中出现的地方官员盘剥的案件。他连一句交代的时间也没有,就象箭矢般掠出金殿之外,甚至没有招唤坐骑,就这样,以惊世骇俗的轻功直接冲出皇宫,不到半柱香时,他就找到了沈千染最后消失的地点。
帝王一身明黄朝服赫然驾临街头,引起人群的一阵阵骚动,随后来的禁卫军很快就清场。
卫扬见高漠独自跪在艳阳下,就知道大势不妙,几步掠到高漠的身边,揪了他起来,冷然问,“人呢?”高漠竟会把人追丢?这种结果他几乎感到难以置信,沈千染的身边设了两层的暗卫,放眼整个西凌,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兰亭一动不动,泼了墨的瞳仁直直盯着远方的空气,静寂极久终于冷漠地开口,“拿京城的布防图!”
兰亭征下东源客栈为暂时的议政之所,四张方桌连在一处,桌上摆了一张巨大的京城布防图。
在京城的四个城门,除了北门直通往五岭山刑检司大狱外,其它的三个城门都通往外郡。南门和东门都有因为能直通朗家厝,所以一直有重兵把守,而西门仅设一支不到两万人的西营,防守最薄弱。
兰亭即刻调令,拨一万的禁卫宫赴西门,严防城门进出。
而对东和南两个门,除了城门设重防外,还在朗家厝渡口设了三处盘察,以防凤南天的人走水道。
想顺进入河道除了东门和南门的官道外,还有一道天险可以直达朗家厝,那就是京陵山脉。当初沈逸辰就是通过京陵山脉避过兰御谡人的眼线到达朗家厝。
但凡稍了解行军的,都知道京陵山脉地势复杂,通道狭窄,无法大兵马行军,所以凤南天如果想带沈千染离开京城,最大的可能就是抄这条山道走。
他迅速将暗卫分成四队人马,一队从东开拨进京陵山脉,另一队从南门开拨进入京陵山脉搜寻。另一部人马快马加鞭从朗家厝那阻击,两边夹围。
这一举措仅仅是预防凤南天突然带着沈千染离开。
最后另一队是弩弓队,随兰亭在城内搜寻。
同时,将所有暗卫营的猎鹰放出,盘绕在城内,寻找线索。
“皇上,大皇子求见!”禁卫军禀告,尚未得到帝王首肯,兰天赐便由水月抱了进来。
兰天赐落地后,瞧了瞧大厅上的众人,精致的小脸上呈现一抹凝重神色,奶声奶声地开了口,“全部退下!”
孩童语声里带着矛盾的成人气势,把整个大堂中的暗卫震住,如天外传来的苍茫回响,一下子震碎了百年无纹的空谷深潭,激起了波澜壮阔的浪花——众暗卫屏了屏息,面面相觑!
暗卫虽慑于兰天赐的气势,但他们只听令于兰亭,所以,仍然一动不动站着。
兰亭裂了一下嘴角,未见笑容,拂手让众人退下。兰天赐挪着小脚步走到兰亭身边,两手撑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跳了一下,方坐了上去,晃着悬空的两条腿,歪着小脑袋,琉璃眸睨了一眼兰亭,声音是不符年纪的冷硬,“不必找了,或许这是好事!”
“赐儿,直接说重点,父皇没时间听你废话!”兰亭面容如冰晶雕塑,连一眼都吝啬给兰天赐,依然俯着腰专注地看着桌面上地图,他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五指直敲桌面示意兰天赐不要干扰他,冷冷地斥责,“如果你不能解决问题,就回宫给你母后守莲花灯,不要在这防碍父皇找你母后!”如果不是兰天赐提供了明显的错误信息,他怎么会让沈千染给凤南天劫走。
一想到自已深爱的女人此时很可能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兰亭就有一种狂力的暴燥,想撕碎整个京城!
兰天赐习惯性地掀了掀小眉头,面色不改,琉璃目光不满地落在兰亭的脸上,冷哼,“要不是你惹的烂桃花,在娘亲面前胡言乱语,娘亲怎么会没事跑出宫?明知道娘亲的身体状况,你还不阻止,现在她给凤南天给掳了,你才来着急!”
兰亭气结,他真是感概要下六月雪了,他何曾惹过烂桃花?活了二十三个年头,除了沈千染,别的女人他连正眼都没瞧过,要说最出格的也仅仅是申柔佳,可那个能算桃花?
有关是否他惹了桃花债,兰亭连辩解也懒得说一句,只能平静道,“你母后心思那么重,让她呆在宫里只会胡思乱想,出来走走宽宽心对她更好!”
兰天赐晃了晃两只小短腿,不阴不阳地添了句,“是,这一宽,就宽没了!”
兰亭本已在濒临火山爆发的边缘,此时被兰天赐一句一句堵得,直感到自已的喉咙都要冒出烟来,突然伸出手叉住小家伙的腋下将他一提,高高地举了起来。
可怜的小家伙瞬时满脸激红,璃琉眸象要喷出两团火般盯着兰亭,他觉得自已就跟一只毫无反抗力量的小雀儿被提得高高,要是他真是三岁的孩童,他一定很开心当成一场好玩的游戏,可他不是,他的心里已是成年人了,他用力挣着,可显然兰亭并不准备放他下来,连声质问,“你不是说凤南天决不会动妇人的心思么?你说你和他是双生子,他就算放个屁,你也知道是香还是臭!现在,你告诉我,是什么情况?”
兰天赐挣扎未果,双手又不够长,否则他必定把兰亭的脸狠狠抓上一把,他觉得自已够倒霉,怎么活来活去,都是三岁孩童。
最后,他伸出一只脚照着兰亭的胸口就踢了过去,没好气地骂,“你给老子放手,要不然老子踢扁你!”
“你在你父皇面前自称老子,你活腻了!”兰亭单手一转,就把小家伙象提着一只小鸡般搁在了桌子上,照着他的屁股,“啪”地一声打了一去,“你今天最好给父皇一个好的解释,要不然,我就把你给扔到暗卫营!”
夏天的袍子很薄,这一巴掌下去打得噼叭脆响,小家伙满脸羞红,心中连连暗咒,可比体力,他一个三岁的孩童怎么能比得上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子呢?最后,咬咬牙,只能妥协,气咻咻地仰着小脑袋吼,“他就是掳了娘亲也不会碰娘亲一下的。没人会拿自已三十年的修为去冒险!”
兰天赐等兰亭放开他后,气唿唿地盘腿坐在桌上,告诉兰亭,凤南天的血异于常人,可以开启秘术,但有两忌,一是忌处子之血,二是忌沾过男子精血的少妇之躯。
所以,历代的南皓的君王多数是年轻时生儿育女,有了子嗣后,就开始修心养性练秘术,并不沾女性。
可到了凤南天这里,他硬生生的想出了一个法子,用玉势破处女之身,而后养好后方由凤南天宠幸。一旦宠幸后就囚禁在南皓国的后宫之中,多数这些女人他都不会再碰,除非是让他特别上心的。
所以,兰天赐才敢打包票,凤南天不会对沈千染动了这心思,更别提他竟敢直接在兰亭的眼皮底下掳人。
兰亭坐下,与小家伙平视着,抿了下嘴角,冷漠地问,“三十年?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只十八岁?”难怪说话的口气总是阴阳怪气!
“你以为人一死就能马上入轮回?”兰天赐没好气地撇了撇嫣红的小嘴,“如果我没死,现在是三十八了。王爷就放心吧,娘亲在他手上不但没事,反而元神不会再衰退,现在关健是要如何让凤南天心甘情愿地让娘亲回到过去。”
兰亭暗骂自已胡涂,他也是被兰天赐气坏了,这时候真不该和他较劲,应尽快想出办法来找沈千染。他的气息沉了沉,声音放柔,“你有办法?”
兰天赐的摇摇首,懒洋洋地解释道,“不是办法,而是如果我没猜错,凤南天肯定是瞧上娘亲了,要不然,他不会在西凌的地界上公然挑战一国皇帝。所以,我认为他可能会听从赵十七的建议,让时光回到过去,只是这时间很可能是在娘亲十四岁遇到你前还是花黄闺女的时候,到时凤南天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从沈家带走娘亲。如果这一切给他弄成功了,到时,我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兰天赐说到这时,纠结地抓了抓头,小眉头皱得深深的,自言自语地叹,“到时候,要是娘亲跟了凤南天,那我岂不是有可能做凤南天这厮的儿子?”他和凤南天虽是双生,可两个人命运却截然不同。凤南天继承了大统,活到了现在。而他却因为修习了秘术,十八岁就死去,死前他因为泄露太多的天机,已是老叟之身。
“你给我闭嘴!”兰亭两手狠狠扣住兰天赐的小手臂,瞳幽冷得骇人,“赐儿,父皇没有一点心情来听你说这些。眼下,先找到你的娘亲才是最关健!”兰亭心虽烦燥,但他也知道,兰天赐说的这种事发生的机率极高。
如果凤南天启动秘术让时光回到沈千染重生前的十四岁那一年,所有的一切都可能会被彻底改变!
而兰天赐的天眼只有一个,所以,他和沈千染只有一个人能带着记忆回到过去。
如果是他拥有天眼,他自然会去寻她,可沈千染那时候对给她下毒的珍妃一定是恨之入骨,岂能轻易接受他?到时候,凤南天无疑是从天而降的大恩人,救她于水火,凤南天不仅是一国的帝王,外形亦是极受女子亲赖,饶是他如此自信的人,也感到自已无一胜算。
如果天眼给了沈千染呢?那时,两人没有任何关系,以他当年对女子的抗拒,若沈千染来找他,把两人之间的宿缘告诉他,只怕他会把她当成一条抹布般扔出去,死活不论!
不,不行,这还不是最关健,眼下最让他心急如焚的是他的沈千染在凤南天这个大*的手中。
兰亭脸上呈现心痛难抑之情,声音斩钉截铁,“还有,无论如何,父皇不会让你母后呆在他的身边,既使他不敢碰你娘亲,也不保证他不会……”猥亵这两个字活生生被兰亭咽下,他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他现在有多焦燥。
“你放心吧,娘亲是那么好让人猥亵?”兰天赐凉凉地凑了一句,也不知是安慰还是故意让兰亭更加狂燥,“除非是凤南天真不要他的修为了。不过,儿臣觉得不大可能,凤南天的修为一旦破了,先不说别的,就单指他的容貌就会褪变到三十八的年纪,他肯定担心娘亲瞧不上他了!”
“兰天赐,你少说一句没人当你是哑巴!”兰亭头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他有些发狂地提起兰天赐的衣襟,咒骂一句,“你这样子真不象个孩子,活脱脱一个阎王小鬼!”
“老子本来就虚长你十五年,你还别不服气!”兰天赐阴森森地顶了一句,这厮居然骂他是阎王小鬼,“你再欺负老子,等娘亲回来,老子就跟娘亲告状,天天跟娘亲一起睡,你别想再爬上娘亲的床!”兰天赐见兰亭一脸不屑,抖了抖肩膀接着威胁,“你要是敢偷偷进娘亲的寝房,老子放毒蛇咬你!”
兰天赐一提到告状,兰亭就有些餍了,悻悻地放开,放软了口气,“好了,这些废话就别说了,商良一下,怎么救你娘亲。你现在能不能和钟慧冥思,如果能,看看你娘亲现在安不安全!”兰天赐恢复记忆后,认出钟慧竟是凤南臣的侍仆,在凤南臣死后,他的侍仆选择了殉主。
兰天赐和钟慧之间有强烈的心灵感应,可以进行无声地交流,这和主仆前世一起修练冥思有关。
而钟慧见到沈千染的第一眼时,便能轻易读出沈千染的心思,这一点,钟慧先百思不得其解,她的第六感觉很强,尤其是对潜在危险,但除了兰天赐外,她是的无法准确读出别人的思想。
后来兰天赐告诉她,这是因为沈千染是他的娘亲,他曾在沈千染的腹中呆了七个月,所以,沈千染身上带了兰天赐的气息。
兰天赐对兰亭服软的表现感到略微满意,他伸出小手拍了拍自已的小肩膀,又撇了撇嘴施恩般地扔了两句,“放心吧,钟慧传达过来说,娘亲睡过去了,睡得很沉,也没人打扰她。我离开密室时,莲花灯变得亮了!”
沈千染是被床榻上的晃动给惊醒的,一张开眼,落进她眸中的是一双沉碧的双眸,烛光下闪着宝石之光,带着笑望着她,她尚未来得及辩明这是谁,右侧的耳绊便传来女子低低的呻吟之声,甜腻娇柔,那是一种媚到骨子里的娇呤,沈千染再浑钝也只知女子只有在床第间才会发出令人热血沸腾的喘息声,她眨了眨眼,微微侧头,看到身侧有一个陌生的女子与她平躺着,那女子散着一头乌发,全身*地在一个男人身下抖动着,红唇微吐,黛眉轻蹙,神情似痛楚又似欢娱……
“醒了?”凤南天一边律动着,一边好心情地看着沈千染象只睡足的小猫正在慢悠悠地回神,“你真会睡,一睡就是睡十六个时辰。”
十六个时辰?难怪她全身发不出一丝的力量,沈千染神智渐渐拉回,知道眼前一切不是梦境,也想起,她被凤南天劫走的事实。
她偿试动了动身体,却是一阵眼花,不知道是因为饿太久还是躺了太久,她感到自已的身体无法动弹。她轻轻吐了一口气,眸光不动声色的从凤南天裸露的胸口移开,落到自已的胸口处,还好,她衣裳完整,而且身上没有传来任何的不适之感。
虽然她的心很乱,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处理眼前这种情况,还好,她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雨,倒是能沉得住气,神色并不慌乱。
凤南天见她平静地躺着,睁着寒潭幽深的双瞳仿似穿透过他的身体,如一个历经千番的修道者,带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气息,无语地看着饱受罹难的苍生。
凤南天只觉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开始生出细草,缓缓蔓延,清风一拂,搔痒难当,他很象马上化身为狼,将她压在身下狠狠撞击。他不知不觉手上用了力气,几乎箍断身下少女的腰肢,待到那少女再也忍不住痛,闷哼出声时,凤南天冷眼一瞧那一张与沈千染天差地别的小脸,遍身的炙热渐渐褪去了温度。
他其实无数次想脱了她的衣裳,权当观赏,可就是怕自已一时收控不住欲念,那他的修行就全破坏了。加上,沈千染确实不是一般的少女,到底是一国皇后,他也应当适当给予她一定的尊重!
他暗咒一声,马上转开眼不去看身下的少女,继续盯着沈千染。
沈千染感到身上的力气一点点的回复后,她撑起身子,缓缓起身,站起身后,走到床榻的后面,平心静气地从凤南天的裸露的大腿跨了过去,下了榻,冷静地穿上绣鞋。
“你出不去!”凤南天的两手虽然固在身下的少女的纤腰之上,但他的眸光深远而悠长随着沈千染转。他瞧得出她是在强自镇定,觉得这样的游戏很值得一玩。
沈千染不理会他,环视了寝房。房间很大,四周的窗户紧闭,门是花梨木雕成的缕空状,可以清楚地看到守在门外的白影。显然,凤南天宠幸女子是,是从不忌讳被外面的人观摩。
寝房内,除了一张大床外,还有一个陈列柜,上面搁了不少的珍奇。在左侧那边还放了一把古琴,造型很独特。
凤南天见她眼光落在琴上,以为沈千染喜欢,为了视觉方便,便调整了一个姿势,将那少子整个身子一抬,横在了床榻之上,那少女上半空悬落在床榻下,身下又被冲撞得疼痛欲裂,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后,几乎闭过气。
凤南天显然没注意到此时身下的少女极不适的模样,一双碧眸色兴味盎然地围着沈千染转,哑着声线,“给爷弹一首曲子,助兴!”
沈千染这回到听话,缓缓走到琴边,手食指轻轻一勾,划出一道悠扬的音符,凤南天满意地一笑,“不错吧,这是春雷琴,怕是你的西凌皇宫,也未必能收藏到这等货色的古琴!”
沈千染哪会懂得音律,但凡千金小姐的琴棋书画她一概不通,闻言,脸上诡异一下,突然伸出十指,象拨水一般,上下左右乱扫一通。
瞬时,寝房里发出一阵杂乱无章的音符,尖锐、低沉的怪音齐齐响起,震得凤南天虎躯一震,几乎跌到少女的身上下,而身上的少女被这种强憾的声音一慑,快昏阙的神智亦被拉回七分,腹部连连收缩,绞得凤南天差点泄了出来。
“你会不会弹琴?”凤南天忙抽了出来,朝着沈千染咆哮一声。
“不会!”沈千染终于开口,慢悠悠地收起纤长的手指,如若无人般又绕到另一处的茶桌上,拿去桌面上的一只玉盒,揭开后,看到是茶叶,便闻了闻。
凤南天站起身缓缓走到沈千染的面前,他脚步轻忽无声,像雪花拂落于水面,碧眸微眯盯着沈千染那一双凝结成冰的双眼,晶凉见底,仃泠泠了无温度。
那少女忍着疼痛从榻上下来,因为没有衣裳,只好双手遮着关健之处,红着脸佝偻着身子走了出去,同时,四个白衣侍仆端着沐浴之物进来。
凤南天面对沈千染站着,任身边的四个侍侍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的身体发肤,一双碧眸凤天生精湛地藏有锋芒,配合公子俊美无匹的身姿,这样的画面落在任何人的眼中,都会生起万丝漪沦。
他就不信,眼前的女子丝毫不动心!
沈千染慢条厮理地扫了他一眼,坐了下来,悠然自得地开始煮茶,她嫌熟地给桌旁的小炉生了火,然后把水放上去慢慢烧。她所知的东西实在不多,除了自幼为了打发时间的刺绣,就是医术了得。
至于泡茶,那是因为她开了茶庄,所以,多少学了一些,但并不精。
她勺了一小匙的茶叶,放在手心里慢慢挑着稍肥大的茶心,待水烧热时,茶心也挑得差不多了。
放了茶叶,很快就泡开,寝房里瞬时茶香弥漫,她刚想品一口茶,耳边响起凤南天的戏谑,“过来帮我更衣!”
沈千染抬首,倒有些意外,这么长的时间,他沐浴好了,却依然赤身*地站在她的眼前。
“对爷的身体还满意么?”凤南天见她面不改色,好象在打量一件没想买的商品般,仅仅掠了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茶盏上。
沈千染喝了一口茶,觉得不错后,倒了一杯,放到自已对面的位置上,显然是给他泡的。
她知道凤南天是在挑战她的视觉和伦理极限,她没什么好怕的,如果她告诉他,她曾亲眼看过自已的孩子死在她的眼前,那世间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画面能够挑断她的神经?
没有!她神色寻常地泡完茶,还客气地给了他一杯,示意,她一直知道他存在,不必他刻意提醒!
凤南天瞬时笑容如盛开之花,攒起在唇角眉梢,情荡荡雾朦朦地晕开一层满意,大赤赤地走到桌前,拿起杯盏慢悠悠地品了一下,口里却依然吐出恬不知收耻的调笑,“比起你的夫君如何?”
茶桌很矮,只到凤南天的大腿中央,所以,他往那一站时,无所遁形。沈千染这一次倒没有回避,直接落在他胯中央,带着研究的神色,那眸光定定,连眨都不眨,饶是凤南天也被她如此裸露的目光瞧地周身寒毛竖起,直到他怀疑她都能数清他体下毛的有几根时,沈千染不疾不徐平平淡淡地声音终于响起,“老先生,您今年高寿?”
老先生?高寿?凤南天原本被那压抑的气息哽住的唿吸瞬时突围,气结了,这是什么意思,她居然称唿他为老先生!
沈千染淡淡一笑,居然做出了令他都无法置信的动作,她闲闲地伸出手,白白嫩嫩的指节对准他的胯中,巧笑嫣然,“老先生您是指你的胯下威勐么?”沈千染的眼眸缓缓从他那处移开,盈盈一笑,带着认真的口气点头,“雄风不减!”
凤南天只觉得全身的气血倏地全流下腹下,而后再逆行全身,以致他的脸色先是变得苍白,而后激红!凤南天极力控住唿吸,压制住一掌煽向她的冲动,碧眸挑着两缕戾色直勾勾盯着沈千染,这女子的胆子太大,居然敢用这种令人无法置信的方式,直接嘲笑于他!
若是别的女子瞧见他的杀人眼光,必是躲得远远,可沈千染并不怕他,反而站起身,袅袅而行围着他转着,眼眸上下打量着他*的全身,红唇微启,语如珠,吐出的话却象仵作分析一个尸体的死亡原因一样,“老先生方才与那少女行房,用的是采阴补阳之术!阿染瞧老先生行房后,依然精神抖擞,不见丝毫疲软,这功力应当有五六十年间,如果,老先生您十岁开始修练,如今也有六七十的高寿,阿染今年十七,唤您一声老先生确实不为过!”
沈千染能确定,还有一点,他的侍仆方才给他净身时,用的正是采阴补阴上记载的莲水净身,至于年纪沈千染纯属是故意胡诌,打击一个男人的信心而已!
凤南天屡次触到沈千染的眸光时,她不见躲闪,瞳眸中毫无欲念,连女子起码的羞涩也看不到,她的眸光带了解剖,很清醒地在分析着他经过一夜性后,依然昂扬的原因所在,且分析时,她的眸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在他的胯下。
这时候,他感到自已简直在生吞一个生鸡蛋,而且是母鸡刚产下的,鸡蛋壳外黏着一团的鸡屎!
令他更抓狂的是,沈千染确实分析的不错,他采阴补阴之术确实有五六十年的功力,但他花费的时间也不过是二十年时间,是他本身的气血异于常人,所以,修行时,事半功倍,不到二十年的修行,就超过了五六十年的成果。
可他总不能对她解释说:其实爷没那么老,爷只有三十八!
凤南天憋了许久后,才忍住解释自已没那么老,声音在咽喉里绕上几圈,才闷出一句,“你是如何知道这种道家的行房秘术?”
“书上说的!”沈千染淡淡一笑,她在东越三年,除了学医外,也看了许多的书籍,她想探究自已重生的原因,自然专找一些佛道方面的书。
沈千染觉得凤南天的一张阵年老皮已经给她剖得差不多了,便尽兴地绕回自已的座位,缓缓坐下,又给自已倒了一杯,气定神闲地接着品茶。
凤南天被整得所有的欲念都没了,这时候,天仙跑到他的面前,他也兴不起*。此时,他伸出长臂正想捞过衣袍,耳畔却传来沈千染带着略微斥责的声音,“年长者经过房事后,最忌着凉,老先生,您快穿上衣服,小心中风!”
真狠!吐血三碗!
很想狠狠地揪住眼前的女子,将她剥个一干二净!但凤南天还是忍住了。这是他挑战过的最难征服的女人,看来,不能行老套,得改变策略,凤南天决定用风神玉朗之姿征服眼前的女子!
沈千染不着痕迹地注意到凤南天拉过他的衣袍穿上时,动作依然潇洒自动,可他太用力连指节都开始泛白泄露了凤南天此时压抑的情绪,沈千染装作毫不所知地喝了一口茶,低垂的眼眸闪过不易察觉的讥笑。
待估算他穿好后,她方慢慢抬首,瞧了瞧,嘴角掠开一丝真心的笑,只见着了白袍的凤南天周身如同蒙上一层白雾般,眉目如画,白衣落落,纤尘不染!
凤南天见沈千染含着赞赏的眸光,心里隐隐得意,一双碧沉眼眸如透过水气般,眨眼间微微发亮。
他窃喜,原来她是喜欢他穿衣裳风流倜傥的模样,等着吧,迟早会将你心伏得服服贴贴!
“有吃的么?我应该饿很久了!”沈千染喝到第五杯茶水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要吃的。
凤南天“哦”了一声,打了一个响指,很快,外面就有一个白衣侍仆推门进来,谨声道,“陛下,请吩咐!”
“弄一桌酒菜!”凤南天突然想起沈千染已经有十几个时辰没吃过东西,难得体贴得加了一句,“要清淡些!”
白衣侍仆退下后,沈千染倒有些意外地轻问,“您是南皓国君王?”白衣侍仆称眼前的男子为陛下。除了东越和西凌对皇帝尊称陛下外,就一个南皓国了。其它的如北蒙,异族,都称首领。
凤南天挑了眉朝着沈千染丢了个媚眼,“是,其实你跟爷也不错,至少爷的身份也是皇帝,许你的不会比西凌的差,怎么样,有没有考虑一下来投靠朕!”凤南天也是纯属胡诌,纯当逗趣的口吻,沈千染自然听得出,也闲闲地跟了一句,“去哪都当皇后,不如挑个年轻的!”
凤南天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在菜很快就上了。
沈千染真的是饿坏了,也不等凤南天说请,就自行起身,装了一碗汤,低头开始一勺一勺地舀着喝。
白衣侍仆服侍在凤南天的身侧,帮着凤南天装了一碗汤,小心翼翼道,“陛下,请用!”
沈千染听出这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便微微抬首,一瞧,轻蹙眉峰,只见眼前的少女穿着极透明的薄纱,胸前柔软若隐若现,一张脸红透,哀然欲泣的瞳眸浮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竟是赵十七。
赵十七察觉到沈千染探究的眸光,她亦为自已衣不蔽感到难堪,眸光凌乱仓促地扫过凤南天,茫然地后,方慢慢地朝着沈千染微一躬身,“皇后娘娘!”她不敢多瞧,怕眼中泄露了自已太多的情绪。
得知凤南天掳回沈千染,她不知道有多欢心雀跃,想不到一切这么顺利,虽然离她的目的,让凤南天对沈千染动了心,心甘情愿地启动秘术,让一切回到过去还有一段长路要走,但一想到沈千染将与她一样落得衣不避体,被凌辱得毫无尊严可言时,她觉得她这一口气到底出了三分了。
那一瞬,她竟然希望兰亭能看到沈千染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
她很想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他们之间曾经的海誓山盟将何以继续。
万没料到,沈千染衣裳完整地与凤南天同桌,等着她进来侍候。
凤南天自然瞧见两个女子之间潜在的激流,他突然想起那日在香雪莱,看到几个西凌女子间公然的争锋相对,这种局面在他的南皓后宫是决不可能会发生的,此时,他很想看看眼前的两个绝色女子吵上一架,虽然说,他几乎预计了沈千染压倒性的胜利,但他的恶趣味已倏地升起。
主意一定,碧眸在两个绝色女子之间交错,眯眼,唯恐天下不乱地指着赵十七,“沈二小姐,这赵家小姐,是西凌的皇帝送给爷的,扔到爷的画舫时,她怀中有一封信,信上仅四个字:投桃报礼,还慎重地盖了贵国的玉玺!虽然说,礼轻情义重,但爷还是一直觉得西凌的皇帝太小气,按说爷怎么说也给那宁王拖延了半个月,让他顺顺利利地登基,然后,把赵家屠个干净,他怎么说也应给份大礼回报才是!”
西凌皇帝扔给朕的!把赵家屠个干净!
赵十七脸色倏地死白,夹着鸡块的手不停地抖着,压抑的情绪始终崩不住,化为一记低笑,嘴角挂起丝更深的涩然,亦是更深的绝望,她一直以为,她是被凤南天所掳,原来是兰亭将她扔到凤南天的画舫之上。
为什么会这样,她到底欠了他什么,他次次要将她放在刀尖之上。
沈千染羽睫低垂,权当凤南天是空气,并不接这个话,而是专注地吃着眼前的美食,近来,她的身体被兰亭调养得很好,胃口很开。
凤南天不信眼前的这个女人会这么冷静,一脸的坏笑地续着添一把柴火,“而赵小姐为了报恩,给爷介绍了你沈二小姐,所以,爷才会千里迢迢来京寻找佳人踪影,如今一见沈二小姐,实感不虚此行!”
很好,唯恐天下不乱,可惜,沈千染连个正眼也不瞧他!
沈千染喝完汤,又站起身,缓缓地装了半碗的鱼粥,坐下后,又开始低着头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进嫣红的小嘴中,细嚼时,那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赞美之意,好象此时她吃的是天上佳肴,惹得凤南天也禁不住夹了一块酱牛肉,结果,他咬了几口就觉得滋味平平,吐又不是,吞又不是。
凤南天将箸子一掷,有些意兴阑珊瞧向赵十七,见她脸色灰败,毫无神彩,又看看她手中颤颤微微的一块鸡肉,突然想起方才被沈千染噎得象喉里卡得生鸡蛋的感觉,瞬时对鸡肉就生出厌憎,连累夹了鸡块的人,那一幅战战兢兢,想恨不敢恨的模样也感到生厌。
凤南天思忖着,这沈千染明明也是被他掳来的,算上去,也同赵十七一样是个阶下囚。怎么一个与他同桌同饮,另一个却站在一边服侍着。
凤南天眸光再落到沈千染的脸上时,发现她吃东西时是真的专注,而不是仅仅故意装出勿略他时的装出的恣态。他从不曾见过一个女子那样一口一口地含在嘴里,细细嚼着,然后很幸福地吞了下去!
每夹一样东西时,她的箸子和碗叠从不会发出一丝的碰撞声音,那种感觉好象是如果她发出一丝的声音,那她面前的食物就会突然消失不见的模样。
她所有的动作、表情都好象是在吃最后一餐。
凤南天突然有些触动,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面对她的巴掌煽过来时,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对着他灿烂一笑时,手中的针却狠狠地刺进他的身体之中,如果他的寻常人,那她所刺的穴位将让他全身无力瘫软,任人宰割。
醒来时,看到床榻上有人在欢好,她竟一言不发,不惊不问。
面对他的流氓痞子般的调戏,她不仅不会被他赤身*所吓,反而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脸和皮一同揭下!
唯有此时的她,在小心翼翼对待吃食时,让他看到她压在身体最深处,潜伏最深的怯弱和不安!
他相信,这个女子一定经历过非人的饥饿和虐待!
沈千染终于吃完了,用手边的锦帕拭了拭嘴后,她抬起头,朝着一旁低眉顺耳的赵十七淡淡一笑,眸光定在了凤南天的脸上,施恩般地接下了凤南天方才的话题,“凤南天,你知道一个美貌的女子跟了一个男子后,却一片热忱地为这男子介绍另一个女子的原由么?”
“自然是这男子管教得当!”凤南天大言不惭地回答。
“不,是因为这女子想摆脱这男子!”沈千染莞尔一笑,抬了头对赵十七道,“赵小姐,阿染没猜错吧。”
凤南天尚未来得及变情绪,门外突然响起大祭司的声音,“陛下,上空有不明飞禽一直在盘旋,奴才怀疑是有人想闯进行苑,特来提醒!”
凤南天睨了沈千染一眼,不阴不阳地扔了句,“手脚倒是挺快!”便起身阔步而出。
沈千染站起身,见赵十七依然站在那发呆,也不理会她,缓缓走到阵列柜那,随手拿了一个小物件欣赏着,待看清时,慌得差点就扔了出去,原来手上是一件玉势,她满脸通红一扫,原来陈列柜上所陈列的小物件,竟然全是代表男性强壮的玉饰或是铜哭之类,甚至是一些男女欢好的雕刻品。
沈千染虽然方才在凤南天的眼前强忍着与他对抗心理,可这时候的心里建设显然是完全不设防,她有些慌乱地转身,却被不知道何时窜到她身后的赵十七吓了一大跳。
“你……”尚未开口,只觉得喉间一紧,已被赵十七紧紧掐住。
赵十七一扫方才楚楚可怜之态,扬高下颚,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沈千染,别以为你的男人能救得走你,我告诉你,这里都设了法阵,外面的人是闯不进来的。你就乖乖地呆在这里等着元神衰弱吧!”赵十七半眯起眼,恨不得将眼神化为一把利刃,直接插入了沈千染的心脏!
她原本并不想掐死沈千染,她只是太压抑、太恨了,这两天她已经接收不到师父的托的梦了,她怀疑她的师父已经死了。
想到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在生死挣扎,她就想找一个突破口将心中的怨恨给发泄出来,可她一得手就无法控制手中的力道,发了全身的力道去掐着沈千染,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把自已的双手一点一点地收紧,直到将她送进地狱!
死吧,一起死,反正她也活腻了!活够了!
唿吸被阻,沈千染只觉脖子都要被掐断,但她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她经历过太多死亡的扎挣,仅仅是一瞬间,她就发狠地用膝盖顶向赵十七的下肢,同时,伸出两根手指狠狠地戳向赵十七的眼睛。
“啊……”赵十七避得不算慢,虽保住了眼睛,但女子的那处被沈千染狠力一撞,疼痛从那处向四肢百骸渗去,只疼得全身佝偻,双腿打颤连弯都弯不住地跪倒在地。
这时候,如果沈千染要反手置她于死地,她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她不知道是怕还是哀伤,她没有逃开,其实也没有力气逃离,她抬眼静静地望向沈千染,内心里如海翻腾,明明是你欠了我!
一段眸光对峙中,终于沈千染先俯下了身躯,声音微哑,“赵十七小姐,我体谅你因为赵家恨我,但是,你若你想用这种方式报仇的话,你真的是太天真了。”先不说赵十七无法在沈千染清醒的情况下置她于死地,就算有这能力,外面候的白衣侍仆也不是吃素的。
赵十七闻言惨然一笑,缓缓站起身,忍着那处的疼痛。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明明原属于沈千染一个人的悲惨,可是,命运却给她开了一个最残忍的玩笑,让她与眼前的女子命格相似,最终,她的人生就要被对方剥夺殆尽!
而沈千染却毫无所知,置身事外,活得如此光鲜!
认命么?不!胸口处的郁填之气终于沉积厚发,全番涌出,“沈二小姐,方才是我太冲动了。你反正都活不过今年的冬天,我赵十七何必去费这个劲呢?”唿吸交错,近得可以看到对方瞳孔中的自已,她眼中闪烁着冷漠的光泽,狞笑,“难道你不好奇你近来时时莫名其妙的嗜睡么?
“不必拐弯抹角,我想赵十七小姐说的*比阿染听的*更强烈,说吧趁我还有耐性!”沈千染的咽喉方才被她掐得很疼,她唿吸也略有吃力,目中却是一片沉宁,冷冷地欣赏着赵十七眉飞色舞的模样。
赵十七的心中疯狂地大笑,情却温婉自如,一字一句,“那是因为你虽然重生,却依然摆脱不了你活不过十九岁的命运。本来你离死亡还有两年,可惜你的心上人迫不及待地想做皇帝,结果,提前两年敲响了你的丧钟……”
从赵十七嘴里听到”重生“二字开始,神思仅微微一晃,便清醒了过来。她苦苦一笑,她知道赵十七并没有骗她,这样的谎言连编都无法编出来,甚至,她自已也预感到她的生命在以另外一种诡异的方式在流失。她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半个月来困拢她的疑惑不解终于有人要告诉她答案了。
赵十七看沈千染太过镇定,以为她不相信,冷冷而笑,“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告诉你,这是我师父义净大师亲口对我说的!”
沈千染摇摇首,她直视着她,声音意料之外的平静,“赵十七,撇开赵家不谈,我沈千染不记得与你之间是否有恩怨,让你恨我至此。在我对你的印象中,你是一个无害甚至是善良的少女!”眼前的赵十七相较以往有着天渊之别,倒不是穿着的变化,而是她的骨子里象换了一个灵魂般,她的眼睛写满了仇恨和哀伤,而在丽水府时,赵十七那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笑颜曾经让她感到万分的羡慕。
笑容迅速凝结,紧接着被一种狼狈的愤怒所代替,赵十七怒吼,“这不是拜你和兰亭所赐么?”望着沈千染疑惑的神情,无法言喻的苦涩感在她的胸腔蔓延而开,她忍不住惨笑,“好,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但愿你听了后,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站在我赵十七的面前!”
“说吧,让我听听,到底是什么原因!”沈千染感到方才被赵十七掐了后,好象咽喉被堵塞住一般,心头尤其的烦闷。她急需新鲜的空气去畅然唿吸,几步走到窗台,却发现窗子根本无法打开。
她只好踱回到茶几边,坐定后,镇定地开始泡茶。
眼前的赵十七恰是堕入魔障,她一定遭遇过无法排解的痛恨,所以才会入魔入障。其实,每一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魔鬼,但唤醒这个魔鬼并能扭曲了原先十几年的纯良性情,必定有着一段血腥的经历。
赵十七阴冷一笑,忍着疼痛,走到沈千染的面前,缓缓坐了下来。
她举起一杯凤南天喝剩的茶,一口饮尽,抬首时,勿儿表情一变,烟眸流转看定沈千染,缓缓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但这个故事,要从你死后开始!”
“好,我洗耳恭听!”沈千染提起茶壶,为赵十七添了一杯茶。
赵十七先从选秀开始,道出自已,一步步地被兰亭引入了局中,直到兰亭成功地让时光倒流回沈千染死前的一个月,并将沈千染的母子接回了皇宫。
在沈千染的第一次重生中,赵思琪带了前世的记忆,所以,她知道自已的命运被另一个女人所代替。
她与她的父亲义净二人去京城投靠赵家,虽然赵家对义净感到厌憎,但看到赵思琪容貌殊丽,便同意收留了他们。
赵家虽不待见义净父女,但赵家确实是个好的僻护之所,至少在赵家,兰亭的暗卫无法轻松潜入。
所以,义净暗中开始筹备为赵思琪施法所需的一切要件。唯一难办的就是如何避过兰亭的暗卫,在沈千染的面前,开启这个佛家秘术。
当时沈千染被兰亭接到宁王府,而欲想让赵思琪的灵魂进入沈千染的身体之中,必须把沈千染诱出宁王府,或是让赵思琪混进宁王府中,才能施法。
可惜,宁王府固若金饧,无法突破。
最后,义净想到了珍妃娘娘。
义净要见到珍妃并不难,毕竟珍妃与赵家的姚念卿有交情,加上义净原本是方外之人,曾经一语道过兰御谡是帝王之尊的箴言,所以,珍妃接到姚念卿的转达时,说是义净求见,正中下怀,她也想问问,兰亭究竟是否有帝王之命。
义净知道珍妃的心思,他直言断定,兰亭必会登基,而沈千染如果存在,那珍妃将一生与儿子不能聚首。
珍妃问原因,义净一语道出,沈千染的不幸是缘于珍妃,这是因果报应!
果然义净的话瞬时就攻破了珍妃的心防!
珍妃当时恨沈千染入骨,她无法接受,她那样优秀的皇子竟要娶一个丑女为妻,而沈天赐虽是兰亭的亲骨肉,却是残疾之躯,想想那软绵绵的无骨身体竟是兰亭唯一的子嗣,她就觉得这是西凌最大的笑话!
可兰亭的羽翼早已丰满,珍妃几次以死要挟,强迫兰亭可以收留那一对母子,但决不允他娶沈千染为妻。皆被兰亭断然拒绝!母子之间因此生隙,所以,珍妃相信,沈千染的到来,最终会导致她与兰亭最后决裂!
珍妃左思右想,最终问义净是否有办法阻止,义净含胡其辞地给珍指指点一条出路,说他肯为沈千染渡戾,净化沈千染的灵魂,让她从此忘记仇恨,至于兰亭和沈千染之间的缘份是否能继续,就要看天意。
最后商定结果,义净和赵思琪装扮着太监和宫女随珍妃进宁王府。
在宁王府的水云阁的浴池中,宁王暗卫侦探不到的地方,义净施法,让赵思琪的魂魄进入了沈千染的身体之中。
……
有如陷入某种回忆里,赵十七心脏一揪一紧,抑制着沉痛的胸口,眸中波光变得依稀不稳,脸上有裂开的神恸……
那一天,仪势结束后,她蜇伏在沈千染的体内,借着沈千染的眼睛,看到了兰亭对她毫不设防的世界。
他虽然很忙,勤于政务,但他每天下朝时,会来她的房里看她,并问太医今日她身体的状况如何。
那时的沈千染极度不安,虽然极力配合着大夫治疗,可见效不快。她的头发几乎已落光,甚至连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元神渐弱,都显得有些呆怔,可兰亭并不嫌弃她。
兰亭与沈千染在一起时,兰亭的话也不多。他似乎也瞧出了沈千染的畏惧和不安,便教她开始练字,告诉她,如果她感到彷惶时,就静下心写字。
沈千染的字非常难看,但兰亭对她耐性很好,每天还会抽出一点时间检查她是否完成他交给她的任务。
在沈千染和兰亭之间为数不多的互动中,赵思琪偷偷地观察到,兰亭看沈千染时,那一双凤眸并不炙热,但很温暖,而且没有陌生和疏离。这种感觉让赵思琪有些伤心,她记得,第一次在雪山时,兰亭看着她,那眸光很浅……带着疏离!
那仿似昨天的回忆渐渐从心底深处唤醒,赵十七眸光毫无焦聚地穿透手中的茶杯,近似自语地呢喃,“那一个月,控住身体的是你的灵魂,我悄然无息地蜇伏在最隐蔽的地方,看着你谨小慎微的模样。有时,我真最想借用你的手去大胆触碰一下他的脸,可我害怕他会发现异常,只好在夜里偷偷地回忆着看到他的每一时每一刻。就算是如此,我也感到那一个月,我是真正的幸福,是那种很安全,好象远离伤害的一种幸福……”赵十七轻轻拭去自已眼角的泪花,那时的她天真的以为,就这样一直守到终老。
可谁知道,他登基后,开始忙于朝政,随着攻打淮南开始,她一年都见不上他一面。她想不到,在沈千染彻底进入深眠后,她等来的却是宫庭寂寞冷月,她仿如月宫里的婵娥,守着最美丽的广寒宫,从满怀的期望等到心口彻骨的寒冷。
一年又一年,像无数个夜里重复过的那样,淹没着她。握着那些回忆的冰冷余烬,她只是会傻傻地等,傻傻地思念——兰亭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一眼,哪怕是一眼,兰亭……
“兰亭……”沈千染掩住嘴,极力抑住哽咽,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泪水迷离,她很想问有关兰亭……却不知道应该问什么。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她心脏那一些疼得历害,她现在好想好想扑进他的怀中,亲吻他,告诉他——
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
原来,我与你之间竟有这样的过去!
原来,你也曾带着记忆寻找过我,将我和我们的孩子护在你的羽翼之下!
这一世的重生,她带着记忆与兰亭相识,心中对他充满了厌憎,就算知道他从不曾伤害过她,但她一直怨恨他来得太迟,错过了一世,让她和赐儿过早地离殇!所以,她始终不肯放下心结,跌跌撞撞中一次一次地将他推开。
是他一直无怨无尤,独自披荆斩棘,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她的身边,换来了两人……短暂的相守!
“兰亭?”赵十七被沈千染的声音唤回了神思,她看着沈千染,明明是一脸热泪,嘴角却含着一抹幸福的微笑,那样地刺目,那样的刺心!
唿吸骤紧,凭什么沈千染还能笑到现在?
唇瓣已被她咬得血肉磨煳,张开笑颜时,象倏地裂开鲜血流了现来,赵十七象失去了痛感一般轻轻笑开,“兰亭?你是想问兰亭还爱不爱……你?”赵十七的声音很轻,笑得却有些刻意,芊芊手指捏着茶盏地两端,轻轻地摇着,她看着微微晃动的茶水,心潮却汹涌澎湃——
自从凤南天的血唤醒了她两世的记忆后,她也一直想知道那时的兰亭到底爱不爱沈千染,如果是爱,那为何她占据了沈千染的躯壳却体验不到?如果是不爱,他为什么能再一次为了沈千染的重生付出那么大的精力。毕竟,兰亭回到五年前的过去,等于他要重新经历夺嗣的艰难旅程。
封闭的寝房,不知白天或黑夜,与她曾经呆过的华丽宫祠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却是一样的晦涩和暗淡!她笑了笑,她心里并没有答案,她抬首看着沈千染,突然心思一恸,似在回味又似在刺激着沈千染,迫不及待地开口,“兰亭爱沈千染,因为爱而义无反顾地一次次不想让她再一次死去!”赵十七唇角缓缓地裂开,仿佛情感的洪峰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涌泄而出,“虽然那时候,是你的身体,但活着的灵魂却是我,如果他不爱,怎么会因为你的身体死亡时,兰亭会再一次开启秘术,再经历一次重生?”出于女子天生的敏感,赵十七感觉到,沈千染必然会在意兰亭那一世是否爱上那个并不纯粹的沈千染,所以,她骗了沈千染。
沈千染渐渐地平静下来,她冷漠地撩动唇角,隐带讥诮,“赵十七,看来你误解了阿染的意思!在这一点上,阿染从不质疑兰亭的感情!”沈千染并不打算对赵十七解释这一些,这是属于她和兰亭之间,赵十七明不明白并不重要!
兰亭向来并不亲近女子,而前世兰亭肯启动秘术让她重生,肯定是出于同情,还有,为了沈天赐,血缘之间的微妙注定了兰亭无法坐视自已的骨血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去。
而重生仅仅是提前了一个月,如果那时的重生,沈千染的记忆没有关于赐儿的惨死、申姨娘、郭嬷嬷的背叛,那么,那时的她就不懂得守护,仅寄托于卑微和苟活可以换取上天的怜悯,所以,当孩子的生父来寻找她时,只会改变她悲惨的命运,却不能让沈千染破茧成蝶,这样平凡的沈千染凭什么会得到兰亭的爱慕?
就算她拥有前世的记忆,一个月的短暂时间,他与她之间会有怎样的感情突破呢?她只知道,兰亭是个不易动情的皇子,怎么可能会在区区一个月间就爱上了她?如果最终兰亭爱上了灵魂被取代的赵十七,那赵十七又何必一脸的悲戚来控诉她和兰亭亏劝了她?
很显然,以兰亭的机警,肯定发现了某些不同寻常之处,所以,方有了她第二次的重生。
沈千染闻着茶香,不再理会赵十七,她已经没兴趣再听下去,她知道赵十七的性格已完全扭曲,从她嘴里吐出的话并不可信。
“是么?”赵十七迎着她讽刺的眸光,一颗早已龟裂的心,被她无情的言语敲成了碎片,她艰涩地闭了闭眸,如穷途末路,想哭却没有眼泪,眼眶里涩疼得历害,“你就那么自信,兰亭从不曾爱过我。如果没有那刻骨铭心的爱,这一世,我何来坚持……”
“是刻骨铭心的恨吧!赵十七,其实你并不聪明,你在说谎时,你泄露了太多的情绪!”沈千染轻轻啜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如清风拂面,“下次说谎时,记得要拿出勇气直视别人的眼睛,别闪躲!”
赵十七低低沉沉地笑,声音在略为暗晦的寝房内显得有些阴森悚然!
她知道在沈千染面前无所遁形,可她并不难堪,因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如今是凤南天身边的白衣侍仆,所以,她知道这个庭苑被大祭司设了法阵,每一个地方发生什么动静,凤南天都会一清二楚。所以,她与沈千染的这一番对话就是给故意给她听。
凤南天离开寝居,白衣祭司候在廊处,两人走到行苑的法阵中央。
凤南天抬首,看向天空,只见三十几只的猎鹰不停在上空徘徊,并发出尖锐的叫声。
“陛下,这些猎鹰非常机敏,它们从不肯往低处盘旋,以防被人射杀!”白衣祭司从身旁的侍仆手中接过一把弓箭,对准上空最低盘旋的一只猎鹰射杀,箭翎之声刚响,那只被瞄准的猎鹰就抖动翅膀朝直冲天上空,轻轻松松地避了过去!
白衣祭司将手中的弓递给白衣侍仆,谨声道,“陛下,它们对弓箭发出的震动很敏感,显然是长期受训!而且,从第一只到这里后,不到一柱香时,就已聚集了三十多只。所以,奴才怀疑,这些猎鹰的主人一定在行苑之外!陛下,不如让奴才打开法阵,看看外面的情况。“白衣祭司开启了法阵,所以,阵外的人无法知道阵内的情况,更是无法突破阵法强行入内。相同,阵内之人也无法探究法阵外的情况。
但是,法阵其实是一种障眼法,对人有用,对动物却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这和动物眼睛构造与人不同有关。
“不必打开,很明显,这是西凌皇帝的猎鹰,他肯定已团团围住这里!”凤南天嘴角讥笑更盛,语气毫不在意,“那当如何,就算他们破了阵法闯进了这里,凭他们能把朕如何?”
白衣祭司却神色凛然,正色道,“陛下,奴才闻到一种味道,应是处子之血腥!如果奴才猜得不错,西凌的皇帝在外面设了箭阵,很可能箭头之上都抹了处子血液,来破陛下的修行!”
凤南天碧眸双瞳幽幽一冷,这世间知道他的禁忌的只有历代的大祭司,而大祭司皆是帝王的心腹,自然不可能背叛他。
到底站在兰亭和沈千染身后的是什么人,竟对他的禁忌了如指掌!
他突然对这一切感到很好奇。
转身对白衣祭师道,“大祭师,用你的灵台给朕开祭,朕想看看沈千染曾经历过什么!”
白衣老者微躬身,“是,陛下!”
两人随即进入法阵中央的一间寝居,凤南天在法阵的中央的软垫上靠坐了下来,指了指案桌上的水果,随行的两个白衣侍仆忙跑到他的身边,分别给他喂着剥了皮的葡萄。
白衣老者在祭司的帮助下,很快就开始举行祭祀准备。
两个时辰后。
“下去!”翻了一个慵懒的身,凤南天嘴角勾着一抹从未有过的凝重,潮暗如碧海深穴的眸光定在前方的一面琉璃镜上,此时,他脑海中不停地晃出那个无助的少女沈千染,尤其是看到她囫囵吞枣般地咽下肉块,一路疾奔跑回荒园,死命抠着咽喉吐出腹内来不及消化的肉,而后,生起材火用发硬的隔夜米饭混着肉煮粥。那样的恶劣条件能煮出什么好东西,可那一对母子吃得那般高兴,亲着嘴,笑得那么灿烂……
他出身高贵,降临人世的那一瞬就注定了他一生的无上权利,他一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甚至凭着喜好杀人!
可他从不曾见过一个女子活到了如此低下,几乎是舔着尘埃苟活,但她笑时,那一双眼依然那样璀灿光华——
可她的笑比她的泪水更令他难受,那一瞬间,胸臆中竟升起了从不曾有过的一种情感,很疼,疼得全身如是刀挖的痛,肺部仿佛被刺穿,一张嘴便疼!
那一刻,他几次控不住情绪想打碎眼前的琉璃镜,将镜中的母子抱出来,再不求她愉悦自已,只想给她们穿得暖暖的,吃得饱饱!活着象一个人!
可那一切皆是幻像!
其实——
在他掳走沈千染时,前一刻还有针炙刺穿他的身体,后一刻,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竟坦然地睡在了他的怀中,他便感到不可思议。
果然,带回庭院中时,大祭司用灵台一看,说沈千染的元神已弱,身体进入了休眠的状态,无心无梦!凤南天便用带着恶劣的心态,用自已方才流出的鼻血喂给了她,让她的元神在沉睡中渐稳固。
可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若离了这个法阵,不出一个月,沈千染的灵魂必进入永远的沉睡,如果没有另一个灵魂进入她的躯体,那沈千染的肉身将会慢慢枯竭。
凤南天抱着能看不能吃的沉睡佳人,心痒难搔!但他自认以他惯常的喜新厌旧,一个月时间够了,或许无需半个月他就会对眼前的美色感到厌倦,所以,那一日他并没有兴趣去深入查究沈千染究竟曾遭遇了什么。
可经过沈千染舒醒后,与他在寝室中的一番言辞较量后,凤南天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对自已的惨败感到懊恼,但他也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
接着,他注意到沈千染异于一般千金小姐的饮食方式时,他开始对她的过去产生的强烈的好奇心。
于是,他让白衣祭司设祭想从沈千染身上获知她的过去,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沈千染就是重生人。
凤南天可以断定为沈千染借命重生的人就是兰亭,因为除了他外,能开启这一秘术的其中一个要件就是九五之尊为其开启!但他一时猜不出谁有这个法力可以开启这个秘术,而这个人到底掌握了他南皓多少的秘术呢?
随着对沈千染过往的渐渐从琉璃镜中显现,牵挂住他全部心思的已不是有关秘术的遗失,而是,他无法置信沈千染的命运竟如此坎坷。
或许,就是那样的苦难,才把一颗心打磨得如此玲珑剔透。接着,他倾听寝房内两个女子的身体对抗,而后唇枪舌箭,毫无疑问,沈千染完胜。
看着镜像中,两个面对面坐的女子,一个悠然自得,不慌不乱地不停煮茶、品味。
另一个满脸哀怨,神思晃动,时而眸中恨意缭绕,时而泪眼迷蒙!
凤南天不仅暗中轻叹,象沈千染这样灵气的美人枯竭实在可惜,如果让赵十七进入沈千染的躯体,那也未免让他感到遗憾!
“陛下,您想亲自启动借命重生?”白衣祭司收坛,悄然静坐在凤南天的身边。
“有何不可?如今沈千染元神已弱,朕亲自启动,让她回到过去,届时带她去南皓,可谓是一举两得。“凤南天声音出奇的温柔,其实他也仅仅是心思一动,思忖着,回到过去,在沈千染与兰亭未曾在珈兰寺阳差阳错开始,他便带她离开西凌。
可是,一想到,他如果启动这个秘术,五年内他的法力将无法恢复,若是南皓国的皇氏中有心怀不轨的,那岂不是防不胜防!他又开始犹豫,如果在这五年内出了什么差错,这个代价太大,他没必要去承受这样的风险,左右不过是一个女人!
“如果此乃陛下的心愿,奴才愿代替陛下启动秘术!”白衣大祭司朝着凤南天一拜道,轻轻一叹,“奴才的大限已近,不久将要离开陛下转世为人,不如临行前为陛下了一件心事!”白衣祭司是修行之人,这二十多年来,他手下的白衣侍仆为凤南天掠了近万的佳龄少女。
这些年轻美貌的少女,若嫁给寻常人家,都可以得到幸福。却因为跟了凤南天,不得不守着一生的寂寞,困在了南皓国的深宫后院终老一生。
他初时也不以为然,以为那些女子拥有了平常人不能享有的荣华富贵就是一种幸福,但渐渐地,随着南皓国后宫女子年华老去自尽的人数越来越多,他勐然醒悟,这是一种造孽!
可他是南皓国的祭司,生来就是以护卫南皓国的君王而存在,以南皓国帝王的诣旨而遵行!
在方才开祭中,他敏锐地探出凤南天极喜欢这个叫沈千染的女子,他想,他今年已近十八,已近大祭司最极限的年纪。如果,这个女子真可以改变凤南天游戏人间的心态,那他就算是逆天,也当是一种造化修行!
凤南天自然不知道他的大祭司是存了这种心思,对于大祭司的孝忠他感到很满意,他伸出手,将掌心覆在大祭司的头上,淡淡道,“大祭司,如果由你开启,只能是让她回到过去,朕或许能够完整地得到她,但她依然躲不过她的大限!”
“陛下的意思难道是……”凤南天这一句话倒是让大祭司吓了一跳,以他对凤南天的认知,就算凤南破天荒地对哪个女子用起了心思,三年也是极限,之后,那沈千染是死是活应不再重要!难道——
“朕希望她能活!”凤南天竟是惆怅地一叹,本是无心,却越说越心动,“这样的女子太早离世,可惜了!所以,朕想亲自为她开启秘术,让她脱胎换骨。朕唯一担心的是朕启动秘术后,五年内法术尽失,届时……”
“陛下放心,老奴竭尽全力守护陛下。“白衣祭司四肢伏地,重重一磕首,“陛下放心,有奴才一天,南皓国的天就不会变!”
凤南天理所当然地点头,转念间,突然问,“大祭司,你说,西凌皇帝身后的高人是哪一个?竟然连你也探不出他们启动秘术时,是在哪一个方位!”
“那个地方肯定是被设了法阵,此人一定精通南皓的秘术,基至,有可能是历代南皓君王或是南皓大祭司的转世!”
“朕也是这样猜,可是,转世之后,按道理,就算是天赋异禀,也是没有前世的记忆,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奴才就不知,或许这和西凌的佛家有关,象义净,他就可以在赵十七的身上下禁术,让赵十七带着记忆转生!”大祭司顿了顿道,“陛下,想来那沈千染的福源也深厚,有这么多的异人相助!”
凤南天不语,他托着腮沉思着,而对于眼前的状况,凤南天的心里也没数,兰亭究竟什么时候能冲进法阵,一想到,沈千染如果回到兰亭的身边,到时两人一定卿卿我我,那真是怎么想就怎么不甘。
凭什么他连碰都不能碰,而别人竟能吃光抹净!
不千,不能便宜了西凌那小气皇帝,不如就此把时光到回!
决定一下,凤南天倏然起身,“既是此,那事不宜迟,马上开坛设法!”
东源客栈。
沈千染失踪当日,下午申时时分,暗卫终于有消息回报,有一只猎鹰在京城的南庄一个别苑中发现钟慧留下的线索。
闭着双眼,盘腿坐在桌面的地图上的兰天赐终于睁开双眼,待暗卫离开时,轻声道,“父皇,钟慧说娘亲一直在沉睡状态,而且,钟慧感到娘亲的元神在渐渐稳固。如果我猜测不错,他们很可能在行苑内外设了法阵,所以,就算确定了娘亲的行踪,仅凭暗卫是无法闯进去救人。”
“这个父皇想过,既然猎鹰能找到,那就偿试一下用动物来开道!”兰亭右手缓缓抚上剑柄上的龙纹,手上带劲稳了稳思绪,周身弥漫了一股浓浓的杀气。
凤南天日御数女,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虽然兰天赐完全否定了凤南天会碰沈千染,但光一想到凤南天可能以另外一种方式去碰他的阿染,他就感到全身热血倒流,那是他呵护在心尖上的人!
兰天赐无声地咧了咧小嘴,精致的脸上有些抽搐。他知道兰亭担心则乱,其实他一直感应到钟琴的信息,他的娘亲很安全,睡比很香。
可他的父皇,一脸天踏了下来的脸色,这时候,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地采用温和的手段劝民慰,否则,不否定他这个英明神武的父皇也会乱中出错。
他扭了一下屁股跳下桌子,走到另一个桌子上,亲手倒了杯热茶,沉稳地迈着小短腿,奶声奶气道,“父皇,儿臣倒是有一计,父皇不防来听听!”
父子俩几乎在争吵中商议完毕,兰天赐以他能通过钟慧了解沈千染是否安全为压倒性的优势,让兰亭不得不听命于儿子,耐性等待最好的时机,借用凤南天之手,开启时光年轮,彻底改变沈千染的命运。
眼下,在钟慧没有传来进一步消息时,只能是按兵不动!
当夜兰亭回到了皇宫,水月和水觅二人回报他,水玉的伤势无碍,看帝王脸色苍白,也没敢多问沈千染的情况,怕勾起兰亭情绪,便悄然退下。
寝房之中龙诞熏香渺渺弥漫透进每一个角落,晚风吹过碧绿纱缦轻舞,珠帘轻摇啐啐作响,镂空屏窗外是半悬的圆月,甚至在他们的枕榻之上还留有她的余香。
可少了那青色的苗条身影,兰亭就觉得自己的生命被抽走了一大半!
仅仅不到一日,他就感到活在了水深火热之中。无法收敛翻覆的情绪,当更鼓响起第三声时,他再也收控不住,提了剑欲就冲向京城南庄的别苑,一路狂奔至皇宫门口时,高高的城门下,小家伙边打着哈欠边走了出来。
“父皇,您比儿臣想象得有耐性,儿臣本以为父皇过了子时就会冲出来,现在已过了丑时……”兰天赐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走到兰亭的脚步,胖胖地手臂圈住兰亭的大腿,小脸餍餍地靠了上去,娇声娇气道,“父皇,儿臣好累,您抱儿臣回去睡一觉吧……”小家伙言辞可怜兮兮,全身软软地往下坠。
兰亭轻轻一叹,扔了手中的剑,仿若稀世珍宝一般将小家伙抱在怀中,缓缓地往承义殿走去。
月光下,小家伙的脸舒服地靠在兰亭的肩膀上,嘴角下弯,不屑地对自已骂:鄙视你,连苦肉计都使上了。
兰亭抱着小家伙并没有回到寝房,而是去了御书房的密室。
兰天赐依然盘腿坐在莲花座中央,在他四周的莲花灯已悉数亮起,兰亭靠在一面墙上等着赐儿的吩咐下一步的行动。
“赐儿,除了让一切回到过去,是不是有另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琉璃双瞳缓缓张开。
“父皇回去后,打破你娘亲死在十九岁寒冬的命运,然后,带着她回到现在!”
“这有区别么?”兰天赐睁开眼,小脸蛋浮上一层灰心,“也是,算是有区别,娘亲会变得很丑,或许要治一两年才能恢复容貌。而我,现在能蹦能跳,回到过去,我起码还要吃几年的药才能把毒解了!”
“不是……”兰亭轻轻摇首,许久方道,“在这里,你娘亲不仅拥有父皇和赐儿,她还有水玉四个忠心耿耿的姐妹相伴、有宁家、父母健在。还有她创下的产业,她在这里的人生可以过得更精彩。”
小家伙一听,眼圈微微泛红,沉默不语。
兰亭嘴角微微一动,掠开一丝淡淡的弧纹,“而在那里,你娘亲除了父皇和赐儿外,她一无所有,父皇担心给不了她所有的快乐。”
兰天赐沉默许久,象作了决定般,又是有了片刻的踌躇,“父皇,有一个办法,可以借着凤南天开启时光之门时,用您的二十年的帝王运辰,开启帝星年轮。这个门,可以开在珈兰寺的法阵之内,父皇在那里带着娘亲避过十九岁那个死劫后,就带着娘亲去那个法阵,如果……”
兰亭凤眸倏得变得浓重,黑得象能榨出墨来,他声音带着急切截口问道,“赐儿的意思是,只要父皇不当皇帝,就可以让你娘亲平安回到现在?”
兰天赐抿了抿嘴,把心一横,有些豁出去似地口气,“不是不做皇帝,而是,要牺牲你二十年的帝王运辰!”兰天赐无法置信地盯视兰亭一眼,顿了顿方恭声解释,“父皇您原有三十二年的帝王之命,如果您一定执意于此,那您只能做十二年了……”
兰亭直接斩断兰天赐的话,“别说是二十年,就算做一个布衣又当如何!赐儿快跟父皇说说,要具体准备些什么,眼下时间很紧急!”
兰天赐微微动容,眸光再没有象恢复记忆以来对兰亭的重重不满,他看着兰亭,琉璃眸中缓缓地浮起了感动,彼时他找到兰亭,仅仅是想借用这个帝王之手,报他与娘亲的血海深仇,谁知道这个便宜父亲一次又一次地让他的娘亲逆天重生,不仅要经历两次的漫长夺嗣,还要再一次经历三年的战乱去平叛淮南。
从古至今,能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而现在,兰亭竟然仅仅为了沈千染能够活得更快乐些,牺牲了他一生所追求的帝王之尊。
兰天赐心里震颤,精致的小脸却波澜不惊,缓缓问,“父皇,您的皇位原有三二年,您真的愿意牺牲二十年,仅仅为了娘亲的快乐!”
兰亭缓缓走到赐儿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莲花灯盏,蹲下身躯,那双泼了墨般的凤眸温柔地看着兰天赐,静默了仿似一个四季轮回,语声无比慎重,“赐儿,父皇这一生无比地感激,你曾经给父皇托梦,让父皇知道,原来这世间有着父皇不知道的妻儿所在。而现在,父皇感谢上苍,赐儿并不是普通的孩子,是赐儿让你的娘亲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地得到重生。“兰亭轻轻地抚了抚小家伙动容的小脸,顿了顿,轻声道,“十二年后,赐儿已长大成人,以赐儿的心智足以打理好江山,何况,父皇有十二年的时间,足够平定西凌内乱,到时,交给赐儿定是一个盛世繁华。那时候,父皇就带着赐儿的娘亲走遍天下!”
兰天赐琉璃眸中闪过一瞬的迷惘,小手不自觉地贴上兰亭的手背,眸光奕彩,近乎自语地问一句,“可父皇,您将来和娘亲还会有孩子!”兰天赐没有料到,兰亭这么早就许诺下了将来这一片的江山由他去继承。
他的前世,与凤南天为双生,因为他身体内流的不是圣血,一出生就注定了他与皇位无缘,他不是没有报怨过命运的不公平,明明他比凤南天早出生了一刻!
想不到,转了一世,隔着三千里的异国,他要圆了帝王之梦!
兰亭轻轻摇首,尽管接下来的一句话对未来要出生的孩子并不公平,但兰亭还是说了出来,“在你娘亲的心中,谁也无法代替赐儿!有时,连父皇也拿你无可耐何,你要是在你娘亲面前撒个娇,夜里头,父皇就得睡御书房!”
兰天赐咯咯地笑开,粉脸瞬时绽满孩子般地天真浪漫,小嘴一撇,眉飞色舞,“娘亲最喜欢小赐儿了!”刚说完,兰天赐好象被自已噎了一下般,吞了吞口水,不自然地别开了脸,心中暗骂:活到这年头,还装什么嫩!
父子俩决定既然已下,便开始商良进一步的具体行动。
兰天赐建议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他前世是南皓的大祭司,自然知道凤南天所居之处的法阵既能屏蔽住外来的对阵内的窥探,同时法阵内也无法详知外面的情形。
但凤南天决没有预料到,因为钟慧就在法阵之内,她天生异能,可以感受四周的危险情况,并且,她和兰天赐之间有心灵感应,所以,法阵内的情况,兰天赐了如指掌。
在知已知彼上,凤南天显然是略逊一筹!
同时,钟慧可以感知沈千染的情绪,所以,在凤南天与沈千染之间的暗中较量,钟慧一字不漏地通过心灵感应报告给了兰天赐。
兰天赐边听边乐,急得兰亭在他身边直转,他却很吝啬地一字不肯透露,尤其钟慧向他报道沈千染称唿凤南天是老先生时,兰天忍不住笑得毫无形象,上气不接下气地倒在地,四脚朝天滚在地上打转。
乐归乐,兰天赐却不停地分析从钟慧那得来的每一个有用的消息。
凭着对这个曾经是双生子弟弟的了解,凤南天心高气傲,一生视女人如草芥,这一次一定不甘被沈千染如此蔑视。
所以,凤南天肯定会让大祭司开坛设法,去看沈千染的过去,并了解到沈千染就是重生之人。
他马上让兰亭发出指令,放出所有的猎鹰警醒凤南天,让凤南天知道,他们所在的庭苑已在西凌大军的包围之下。
同时他也知道历代的大祭司的嗅觉都异于常人,所以,他在沈千染失踪的当夜,下令暗卫从皇宫的宫女身上采集两碗处子之血,一夜之间,宫中有数百个女子被玉势破了处子之身,小家伙连眉头也不皱,只冷冷吩咐,让内务府给这些宫女一人一百两银子。
拿到血后,马上命令让人弩弓箭阵的所有箭头都涂上了处子之血,弩弓手执弓团团围住凤南天所在的庭苑,以警示凤南天,兰亭身后有异人相助,不日就可破他的法阵,并可破去他的采阴补阳的修为,将他打回原形!
表面上,兰天赐就是以这种方式引诱凤南天综合各种利害要素,一步步地促使他去开启时光年轮的秘术。
而实际上,兰天赐和兰亭慧能三人守在珈兰寺的石室中等待最佳的时机,借用凤南天开启秘术,天地星辰开启年轮之际,兰天赐同时启动法阵拦截,制止凤南天将时光倒流回沈千染十四岁与兰亭相遇珈兰寺之前。
珈兰寺,秘室。
兰天赐打坐在法阵中央,兰亭与慧能大师坐在兰天赐的左右两侧。
三人的身边布满密密麻麻的梵文和奇怪的图腾,每一个图腾中央都有一个的莲座,月光顶上的石壁开凿出的八个拳头大的圆洞中照在莲座四周,随着星辰的移动,最亮的八个圆点渐渐地往莲座中央移去。
兰天赐告诉他,一旦七颗星各司其位时,说明凤南天已开启了时光年轮,所以,中间的一颗星是关健所在。
兰天赐明确地标出,这个光点运行所代表回去时大致时间。
时光年轮开启之时,首先会回到最先原始的状态,也就是慧能第一次开启借命重生秘术之时,是沈千染死后的第二年春季三月十五。
凤南天意图很明显,想把时光回到沈千染十四岁的那年秋季,因为沈千染和兰亭是在那年冬季相遇。按着一格一个季节来算,那就是二十二个分格段。
兰亭和凤南天同时回到过去,兰亭拥有兰天赐的灵台,带着记忆回到过去,而凤南天天生异禀,既使他的法阵被强行逆改,没有按他的设定时间回到过去,他也是拥有这一切的记忆。
以兰天赐对他这个双生弟弟的了解,凤南天肯定不会善罢干体,一定会前往西凌阻止兰亭顺利将沈千染带回。
所以,兰天赐才刻下了这个时间的刻度,兰亭回去的时间,要尽量接近沈千染死亡的时间,那么,就算凤南天想来阻止,千里迢迢从南皓追到西凌,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有的细节都被考虑,不利的因素全部预防到位,一切已然就续!
当顶上的光茫越来越对准莲座时,兰天赐缓缓睁开琉璃眸,轻声道,“钟慧有消息了,凤南天已要设好坛,钟慧感应到娘亲被他们带到了法坛前。”
到此时,兰亭也不得不佩服小家伙心思的慎密,果然,凤南天每一步骤都被兰天赐算计到。
秘室中显得无比的静宓,慧能开始双掌合十,口中无声念记有辞。这个秘世设了法阵,可以完全脱离所有的干扰。在兰亭与兰天赐离开时,慧能将呆在这里闭关一个月,等候着兰亭带着沈千染回归。
当光点渐渐地朝向中心的莲花座时,时间仿佛与心脏同时跳动,在稍近那一刻,兰天赐大喊一声,“父皇,走……”
兰亭一个激凌,象是从恶梦中醒来般,勐地从床榻中坐起,意识到自已是在床榻上时,兰亭伸手揭开厚厚的帐帘,借着透过窗纱打进了的微弱光线,他看到身上盖的是厚厚的锦被,兰亭马上意识到,他是真的回到了过去。
环视四周,兰亭有些恍惚身处庐山的感觉,因为,他身处的环境是那么陌生。
迅速披衣下地,走到窗边,勐地推开窗户,迎面扑来的是冷风让他感到一阵瑟骨,吹得他脸颊隐隐作痛,抬头注视寂寥晨星,看着它悬挂在墨色的苍穹里,那么地璀璨冰冷,而眼前的庭院,竟是如江南的小桥流水,楼台亭榭。
这决不是京城!
“来人!”兰亭深吸一口气,
“属下在!”暗卫高池如幽灵般现出,跪在了兰亭的脚下。
“高池?”兰亭眸色冷冽,犹带摄人心魄的阴寒,“雷霆的出来回话!”
高池不解地抬首,却被兰亭狠戾的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她并不敢问缘由!
兰亭身边的十大雷霆的暗卫很快出现,跪下,“请殿下吩咐!”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缓缓脸色稍缓,巡视着这些人,眼前这十个后来都护在了沈千染的身边。虽然在最后一次护卫中,他们任务失败,让沈千染被凤南天掳走,但以凡人之躯确实无法抵御凤南天的秘术
“回殿下,现在是丑时!”
兰亭蹙眉,“本王问的是现在是什么年几月初几?”他环视四周,这里不象是他的寝房,难道他不在京城?神色一历,“本王现在是在哪?”
暗卫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很快地回答,“回殿下,现在是景升十三年十二月初八,殿下现在在江南御史申敬业申大人的行苑!”
景升十三年,没错,凭着他对这一世的记忆,这一年冬季兰御谡退位。
十二月初八,那就是离沈千染死亡的那日十二月二十一日尚有十三天。
于他足够,可是于凤南天,除非他能上天入地,否则决不可能这在短短的十三天从南皓绕过东越进入西凌。
就算凤南天有本事,能在这样的冬季跨过南皓与苗疆边界的雪山进入西凌,也无法在十三天内到达京城。
至于,他为什么此时会身处江南,兰亭瞬时就想起,没错,这一次他是奉了兰御谡之命,暗中彻查宁家被诛灭三族的惨案,从江南镇灾时,宁家给朝庭所赠的粮食皆是发霉的开始,如今已暗察到了申敬业这里。
紧接着,不到一个月时间,兰妃从皇宫的高台上跳楼自尽,申家一族被屠尽,兰御谡退位同时自囚进东郊行宫的帝陵之中。
他是在兰御谡放下断龙石的第三天登上大统。
“马上启程回京!”兰亭思忖,十二月初八离沈千染死亡的那日十二月二十一日尚有十三天,以时间算足够回京,但他丝毫不想耽搁,只想着,此时寒冬腊月,阿染和赐儿却守在寒窖般的沈家北园挨守着。
雷霆暗卫退下,兰亭冷冷地走到高池面前,俯视着,“说,五年前珈兰寺,本王被兰陵的人刺杀时,当晚,还发生了什么事?”沈千染的那一次重生,高池死在了他的极刑之下,是因为在沈千染离开西凌去东越的那一夜,高池欲图杀死沈千染,幸好被聪明的沈千染避过。
如今想来,这一切还太便宜了这个女卫。
高池神色镇定,但她的心却掀起了狂澜。她是最优秀的暗卫,自然记忆超群,五年前,她成功地瞒过了兰亭,将珈兰寺那诡异的一夜含煳其辞地带了过去。
“怎么,时间太久了,忘了?”他微微俯下身,一把揭开高池脸上的蒙巾,烛光下,高池苍白的脸上马上飞起两道粉色,眸色浅盈,带着一泓欲滴的水汪望着他。
“本王一直以为,高池是个可以值得信任的兄弟,可是,方才高池的眼睛却让本王感到勿略了什么!”兰亭轻忽地一掠嘴角,语声讥讽而冷漠,“是不是,高池以为凭着你这么多年的孝忠及……不错的脸蛋,你就可以做梦爬上本王的枕榻?”
高池讶然地张开口,她从不知道,不谙男女之事的宁王今日会说出这样的话。
“从你十二岁开始,本王就没吩咐你摘下面巾,想不到,高池已成长成如此美貌的少女!”兰亭嘴噙淡淡嘲笑。冰凉的拇指用力划过她的面颊直直抠进她的颧骨,带着尖锐的疼痛,鲜红的血溢了出来,一窜窜地滴落在白色的羊毛地毯之上。
高池颓废地滑落身躯,抬首时,嘴撇一丝凉薄笑容,抑制着颤抖,“为什么?”
高池和高漠、高扬出身都不低,高池原名邢雪妍,其父是西北大将军邢荣,在兰亭七岁时,邢荣曾带着女儿来京城,当时的信义候见邢雪妍骨质奇佳,便心生收她为义女之心,并欲将她训练为一级的护卫,护在兰亭的身边。
那一年,兰亭、卫扬、文成耀还有邢雪妍还有几个同龄的悄然被送进暗卫营训练。
除了兰亭外,卫扬化名为高溯,文成耀化名为高洋,邢雪妍成了高池。
在兰亭十八岁那一年,最后,十六岁的高池冲过层层考验,成为兰亭的近身暗卫。
“要本王提醒你么?”兰亭两指轻轻扣住高池的肩膀,在高池的微微颤粟中,倏地生生捏碎她的两边锁骨。
近二十年的苦练,仅在一瞬间废掉,从此,无论生死,她都不能隐在他的身边了,她蓦地扬开嘴,嘴角笑纹愈裂愈大大,攒开如花,被断开的是锁骨,可这时候她最疼地却是左胸的深处。
她用力地揪住胸口微微弯腰,她终于可以彻底番误了,这个梦太长,从她的童年开始,到此时,她甚至已不再年轻。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纵然她有错,但凭着她十几年的舍命相护,难道就不能得到他的原谅么?
“殿下,高池可否问一声,为什么?”高池双眸冲血,佝曲的身子不停摇晃,从不曾流过泪,这一次,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下伴着右脸颊的血水,口一张,漫进了唇腔,原来,泪水是这么腥涩!
“以你的信息,你应知道本王有一个儿子!”兰亭语风疾厉,神色愈加冷冽间,只听”喀嚓“一声,高池左手的腕骨被兰亭捏碎,接着,兰亭缓缓地拿起高池的右手,嘴角微微一挑,甚至连看都不看她,毫不犹豫,往着反方向一折,断开,骨刺破皮而出,阴森而恐怖!
兰亭的神情已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只在冷冷告诉她,死有余辜这四个字的含义,“沈千染在珈兰寺受到本王的侵犯后,未婚先孕,接着生下了本王的亲骨肉沈天赐,这一切在京城之中闹得沸沸扬扬。而你——是信卫组的顶级暗卫,本王的近身暗卫,完全知道沈千染在怀上赐儿后,被沈家老夫人囚进沈家的北园之中,母子两过着悲惨的日子……”在高池痛得汗如雨下,全身痉挛之时,兰亭的手又缓缓按上了高池的肩头。
“请……殿下给……高池一个痛快!”高池仰起脸,神情如一朵凄美的海棠,她不敢求兰亭恕罪,暗卫戒律之一,就是不能欺骗主子,否则以极刑处置。
“痛快?如果有时间,本王会让你割肉剔骨来还!”兰亭低笑一声,寒霜之色倾布墨黑凤眸,语声带着刺骨的冰冷,“五年了,你明知本王的妻子孩子活在地狱之中,却从不曾在本王面前露出一丝的异样。哪怕是出于一点点的同情,在冬季里给她们母子二人送一床的棉被,或是给一餐的饱饭!”兰亭眸中寒芒如乌云凝聚,衬在苍白如雪的面容上,象两泓张开的旋窝要将她的魂魄一点一点地吸食干净。
魂飞魄散间,她感到双肩圆骨处,被他有力的双手精准地扣住,一声怪异的骨裂,她的双手无力下垂——
疼!疼!疼!
既然酷刑不会因为她的软弱而终止,那她就咬牙承受,高池紧紧咬住下唇,不再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她要让他知道,她是他身边最优秀的暗卫,谁也无法取代她!
兰亭毫无所动,修长的食指弹跳般地按上了她胸下的肋骨,用力一戳——
高池紧紧咬住的唇瓣禁不启开一线,闷哼出声,她知道,那根被兰亭戳断的肋骨刺穿了她的肺部,她甚至能听到体内涓涓的血流之声,是她的生命在流失,此时,她唯愿,死亡快一点降临!
因为,暗卫戒律,在没有被敌方擒拿一威胁下,暗卫没有自尽的权利!
当,最后一根肋骨被兰亭隔着丰满的胸部用力戳穿时,高池呕出最后一口的鲜血,她仿佛看到,地狱朝着她张开了血口,只是她至死也不明白,兰亭怎么会一夜之间,毫无征兆地知道五年前的事!
雷霆暗卫很快传来消息,马已备好,可以立刻启程。
一路狂奔,连夜疾驰,十二月十三,兰亭于辰时抵京,他没有回宁王府,而是直接前往沈府。
沈府门前停着四辆豪华马车,兰亭一眼就辩出当中一辆是他母妃平日出用,心中划过一丝强烈的不详欲感。
沈家内堂。
庭院深深,光秃秃的枝头上压着银白的积雪,亭台楼阁迷蒙在大雪纷飞中。
珍妃高堂中央端坐着,后背挺得笔直,身上妆容一丝不苟,修得圆润的指甲无意思地轻抠着椅上扶手的纹饰,眸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角落中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小身影,她的头一直低垂着,加上那里的光线太暗,珍妃一时瞧不清她的样子,只是觉得很怪,尤其她头上包着那古怪的兰布头。
或许是她穿的衣裳不够保暖,或许是她站的地方太靠门边,珍妃感到,那女子连站都无法站稳,可她的双臂却稳稳地抱着怀中的孩子。
“说来,本宫也有十多年未见沈夫人,想当年,沈夫人常带着她的女儿进宫,如今那孩子呢,出来让本宫瞧瞧,长大后是什么模样?”珍妃的眼角含着明晃晃的讥笑。
宁常安,你看得到么?这是你的女儿,她活得连一个沈家丫环都不如,而你亲生的外孙,只怕活得连狗都不如,因为连狗都懂得吠几声!如果你能看到这些,你还能在宫里安然独享一人的尊宠?
沈老夫人正坐在左首的下方,闻言,微微倾身朝着珍妃娘娘一躬身,轻叹,“真是家门不幸,生出这等祸害,娘娘,您是千金之躯,就莫要让这等下贱之人污了您的眼睛了!”沈老夫人说完,不着痕迹地盯了申氏一眼,似乎是暗责她不应该把沈千染也叫到了内堂之上,丢人现眼!
申氏心中暗自冷哼,在这沈府之中,只怕珍妃最想见的人就是沈千染。心中对沈老夫人充满鄙夷,脸色却依然温和,轻轻一咳,眼睛若有若无地瞟了站在门口处的沈千染一眼,似是婉叹,“染儿,莫拘礼,既然娘娘要见你,就出来给娘娘磕个响头!”
“是……”沈千染低着首,轻轻移足至内堂中央。今年是她第一次离开西园,在往年,中秋节时,父亲还能回府一趟,可是今年中秋,父亲被皇上派往江南,兄长也去了异地,所以,中秋节那日,沈老夫人没有喊她出来,与家人吃一个团圆饭。
还是申氏好心,拿了一个中秋月饼给她,让她好好过一个团圆日。
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她实在不想出来,尤其是赐儿,自从出生后,就没有离开过沈家的北园。可申氏一早就告诉她,珍妃娘娘尊贵非同寻常,而她到底是沈家的二小姐,如果是因为庶出而不出来磕头,于情于理都说不出去。
她早早就候在了内堂,一直瑟缩在最黑暗、最不起眼的角落中,唯恐她的出现引来祖母的厌憎。好在今日来的人很多,除了兄长和爹爹娘亲外,沈家的人全到齐了。加上孩子多,沈老夫人便没有注意到她站在小角落。
珍妃驾临后,大家齐齐请安,珍妃说了几句话,沈老夫人便吩咐逸星、逸飞和千碧去学堂。
她看到弟弟妹妹离开,她本也想混了出去,谁知道刚移几步,郭嬷嬷就拉住了她的衣角,在她耳边偷偷交代,申氏让她别失了礼!
她只好乖乖隐在角落低头站着,谁知道,珍妃竟亲自开口要看看她。
双足轻轻跪下,紧紧抱着怀中的小赐儿,因为太久没有见到这么多人,她有些紧张,以致请安时显得有些口吃,“沈……沈千染给……珍妃娘娘请安!”她跪下时,没有一个丫环站出来给她的膝下放一张团蒲。
坐在申氏旁边的沈千雪”卟嗤“一声笑出,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姐姐,你怎么抱着孩子给人磕头,太没诚意了!”
申茹看了一眼沈老夫人的脸色,满怀同情地对沈千染道,“二丫头,也让赐儿给珍妃娘娘磕个头!”
沈千染脸上划过一丝苦笑,朝着申茹恳求道,“母亲,赐儿他睡了……”
从赐儿出生开始,赐儿就没离开过北园,而府里的人也没有人会去关注赐儿的成长,虽然大家都知道赐儿不能开口说话,但没有多少人知道赐儿五岁了连站都不会站。
“二丫头,是谁教你这么没规距?”沈老夫人一听,心头的无名火起,拐杖狠狠地朝地板一落,重重的眼睑眯起,挟着森冷的气息看向沈千染,“今天是沈家的大喜之日,你最好不要举着一张哭丧的脸。”
沈千染看着沈老夫人脸上的梅斑,珍妃头上不停晃动的金步摇,沈千雪嫣红欲滴的唇瓣,看到的似乎都不一样,唯有那鄙夷的目光惊人的相似,仿似化为森冷的獠牙,要活活撕裂了她,她凄凉地笑了笑,死气沉沉地低下了头,她不愿抬首让大家看到她眼眶中的泪,只是本能地将怀中的小赐儿抱得更紧,母子之间相互汲取着那一点点的体温。
内堂之外,寒风唿啸,大风纷飞!此时,她觉得自已无依无靠,心中毫无希望地念着:爹,您在哪里,如果上天有灵,如果人间真有神佛,那就请你们帮我传个音讯,告诉爹爹,染儿很想很想他——
珍妃冰冷的眼睛充满嘲笑,看着沈千染一动不动地跪着,始终不肯把怀中的骨肉放下,看沈老夫人的脸色愈来愈青,嘴角一挑,慢条厮理道,“既然沈家二小姐不愿意给本宫磕头,本宫也不强求,算了,念你是个孩子,你就起来吧!”
“郭嬷嬷,你是干什么吃的?你瞧瞧这个喝你奶长大的混帐,一点规距都没有!”沈老夫人听着珍妃不阴不阳的数落,气得满脸发青,恶狠狠地盯向申茹身后的郭嬷嬷。
“老夫人莫气,奴婢这就把小公子抱过来,让二小姐给珍妃娘娘磕个响头!”郭嬷嬷边说边从跑出来,几步就到了沈千染的身边,俯身时,嘴巴几乎贴近沈千染的耳朵,“二小姐,要想少受罪,赶紧把头给磕了,老奴这是为你好!”不管沈千染的抗拒,一把便将沈千染怀中的小赐儿抱了过去。
沈千染身子不好,这些年又常年忍饥挨饿,身上哪有力气,加上,也不也太用力去把赐儿抢回,唯恐拉扯住伤了孩子,只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郭嬷嬷一把抢过去。
从心尖里逼出一缕缕的鲜血,腐蚀镂空了她的整个胸腔,千疮百孔!她知道,磕头仅仅是一个借口,所有的人都在为难她,想看她的笑话!她早已不在乎,她甚至可以坦然面对一切的污言秽语,但是赐儿不行!就是不行!
“珍妃娘娘,沈千染给您请安了!”她瞬时朝着地上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砰砰砰“地声响让内堂瞬时静了下来,待沈千染抬头时,果然,她的额上已被磕出了血。
四周一直传来嗡嗡响遏的笑声,她仿似未闻,颤抖地撑着僵硬的膝盖,机械般地兀自站起身,因为方才用力磕头,她的头巾掉在了地上,露出了几乎落光的头发,那般丑陋的模样,看得众人都忍不住嫌恶地别开了眼。
沈千染却毫无所觉,她的心思全落在她的小赐儿身上,她总是想,小赐儿离开了她的怀抱,肯定会感到不安!她朝着郭嬷嬷伸出手,哽咽道,“郭嬷嬷,把孩子给我!”
郭嬷嬷倒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摔了孩子,便把孩子塞到沈千染怀中,淡淡地辩解,“二小姐,你可别怪在老奴头上,老奴这可是为你好!”
“阿染明白!”沈千染低声回了一句,看了怀中的小赐儿时,那小家伙朝着她盈盈一笑,琉璃眸比水晶还璀灿,沈千染的心瞬时被填满,轻轻低下首,亲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轻轻摇着,“睡吧,娘亲的小赐儿!”
珍妃脸上冷意倏地加深,突然站起了身,缓缓走到沈千染的身边,伸出手,拂开半遮住小家伙脸的围布,当冰冷的双眸对上一双美丽无暇的琉璃眸时,珍妃冷冷耻笑,“这就是那个生来不能言,四肢不能动的……残儿?”
“他不是残儿,他是本王的亲生骨肉!”带着怒气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众人一惊,本能地看向内堂之外,只见一个白色锦袍外罩一件紫色狐袭的年轻男子疾身冲了进来,在众人尚未消化方才那男子话中之意时,那男子已到了沈千染的身边,而他身上的狐袭已脱了下来,紧紧地裹住了沈千染母子。
众人见着此番情景,眼睛都有些发直,呆滞地一转不转!
兰亭双臂紧紧圈住沈千染母子,虽然他早有准备,可骤然相见,他的心疼得在滴血,此时的沈千染头发比十四岁那年更少,原本就显得小的脸,如今只瘦得剩下一双大眼睛,更令他几近颠狂的是,这时候的沈千染的身高竟从十四岁那年起就没再增长,反而因为太瘦看上去显得更小,可以想象得出,这五年的岁月是如何摧残这个可怜的女孩。
他心疼,疼得撕心裂肺!疼得想毁天灭地!
莫说是二十年的帝王运辰,就是拿他二十年的寿命,他也要把她带回去。
沈千染被突然而至的温暖惊得连动都不敢动,她愣愣地抬头望着这个陌生的男子。
而他贪婪而神伤的眸光或许吓坏了她,他感到怀中的她正在颤抖着偿试推开她。
“头怎么流血了!”兰亭轻轻拨开她额上一缕发黄的头发,从怀中拿出锦帕,小心翼翼地拭去伤口周边的血,而后从怀里拿出金创药,轻轻地为她抹上,处理完毕后,朝着她宽慰一笑,柔声道,“别怕,伤口不深,用了这药不会留疤。”
整个内堂里的人都被眼前的突然状况给惊住了,恍似沉浸在梦中,包括沈千染在内。
“流血,是因为给人磕头?”兰亭突然蹲下身子,轻轻拍着她膝上的粉尘,又注意到她的脚上的鞋是全湿的,这样的大雪天,她竟只穿着棉布鞋,雪水已浸透她的双脚,兰亭心里难受得快呕出血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牵了她到一旁,朝着呆如木鸡似的沈千雪冷冷道,“站起来!”
沈千雪被兰亭眸中的杀意刺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见了鬼似地惊跳挨进了身边申氏的怀中。
珍妃呆呆地站着,时而用手背揉了揉双眼,时而狠狠捏了一下自已。
因为太震惊,她反而不知道眼前是真还是假,脑中空白一片。
兰亭按着沈千染坐在了椅子上,单膝跪下,轻轻托起她的脚,脱去了她足上的棉鞋。
沈千染一惊,如临大敌,脸色苍白如雪,淡紫双唇瞬时褪成银白,漆黑纤长的睫毛轻仆着仓皇的双眸,手忙脚乱地直推着兰亭的肩膀,拼命地摇首抗拒,“不……不要!”她怕,怕极了这一种陌生的肢体接触!
“别怕,鞋湿了,我们换了它!”兰亭仅仅脱去,并不碰触她的双足。他的狐裘穿在她的身上显得特长,兰亭便将她的脚包进狐裘之中,放在了自已的膝盖上,轻轻道,“以后,染儿不必向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下跪,甚至不必弯下你的腰,这是我对染儿一生的承诺!”
内堂中仅有齐氏偷偷地为沈千染感到高兴,当初沈千染身下孩子后,身体虚得历害。她觉得这孩子活得太难,曾动了心思想去为沈千染求个情,可沈老夫人那时明令,不得让她府中的人私下接济沈千染,直待沈千染把沈天赐交出来,方允许她离开北园。
她在府中也是看着申茹的脸色,所以,最后也没敢开这个口。
这些年,她也不常出她所居的园子,渐渐地,也就不放在心上!
今日见到沈千染,她实感到震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沈老夫人对自已的亲身孙女会狠心至此。
她站起身,走到兰亭的身边,轻声道,“宁王殿下,民妇给她拿一双鞋吧!”
“不必了,她的衣物很快就会送过来!”他人刚至京城,他直接奔沈家,同时也派出自已的侍卫去张罗女子所需的衣物,还让宁王府的厨师做些吃的马上送过来。
他知道,沈千染对突如其来的改变肯定有着戒心,所以,他不并强迫将她带到自已的宁王府。反而,他会留在她的身边。
申茹和沈千雪靠得最近,两母女面面相觑,从方才兰亭进来开始,她们以为是一场恶作剧,可现在,申茹预感到这或许是一场梦,但绝不是一场戏,因为眼前的男子眼中放出来的全然是满满的爱和宠溺。
珍妃终于断定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双眼凝聚难以置信的精光,拨高地尖叫难以控制地从喉咙中冲出,“亭儿,怎么是你,你……你方才说什么,为什么你要对这个……下跪……”丑八怪这三字硬生生地被珍妃吞咽了下去,她毕竟是一国的妃子。
兰亭缓缓地转过头,眼角扫过堂中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最后,眸光冰冷地落在珍妃的眼中,“母妃,儿臣仅跟你说一次,希望母妃刻进心里!”他紧了紧怀中的她,不容她抗拒他的怀抱,一字一句地迸出,“沈千染是儿臣的王妃,而她怀中的孩子沈天赐,是儿臣的亲骨肉!残儿这两个字,希望母妃以后不要再说出口!”
“究竟是怎么回事!”珍妃勐地冲向兰亭,却被兰亭轻轻推开,他小心翼翼地护住沈千染母子,冷冷道,“请母妃先回皇宫,一切儿臣自当会向您解释!”他没有理会珍妃,扬手唤出暗卫,冷冷吩咐,“带珍妃娘娘回宫!”
“不,本宫不走,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母妃绝不善罢干休!”珍妃一把推开暗卫,此时,她已经顾不得端庄素仪,此刻她只想冲过去,狠狠地摔沈千染几巴掌,置问她是不是给她的孩子下了巫蛊,却被兰亭的暗卫拦下。
珍妃心头怒火雄雄燃起起,峨眉倒竖,怒指暗卫,“你是本宫钟家养出来的,你今日要是敢碰本宫一下,本宫定让你五马分尸!”
兰亭的暗卫只听令于兰亭的命令,对于珍妃的威胁连眼都不眨,出手如电便制住了珍妃,很快就带着歇斯底里的珍妃离去。
少了珍妃,内堂中变得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出声去惊扰宁王。
兰亭脸上带着安抚人的笑,对着沈千染柔声问,“小丫头,饿了吧,很快,吃的就来了!”他伸出手小心地阻止沈千染不停地咬着自已的唇瓣,“别咬,再咬就要流血了。”
沈千染至始自终于为身处梦中,甚至她偿试咬了一下自已的舌尖,很疼,似乎在告诉自已,这一切是真实的!
可她越听还是觉得肯定是梦。因为眼前的皇子不象是得了失心疯,何况再疯狂也不会去认她这样丑陋的女子去做他的王妃。
兰亭见她呆呆怔怔,脸上露出一丝温柔,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苍白的小脸,“怎么啦,是不是有很多不懂的,没关系,等等你吃东西时,我一点一点地跟你解释好不好?”
沈千染急忙避开他的手,小脸溢满惊慌神色,磕磕绊绊地问,“可我……我不认识你,你一定是认错人了……”她轻轻地对他摇首,她感受得到眼前的皇子对她并无恶意,可她不相信她自已有这样的运气,虽然,在五年前,在她刚知道自已怀上了陌生人的孩子时,面对扑天盖地的流言和伤害,她也曾做过那样的梦,有一天,会有一个男子,披着一身的光华来到她的面前,对她伸出手,“来,跟我走……”
可五年冰冷的岁月告诉她,这样的美梦仅属于童话和孩子!
她已经长大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有一天,她的祖母能开恩,为她的赐儿找一个大夫!
兰亭那双宛如深潭般的凤眸牢牢地摄住她,声音轻柔似水,“相信我,我不会认错人。你叫沈千染,今年十九岁,你出生在冬季,那一天还下着很大的雪。你有一手很好的绣工,你最大的愿望是学习医术。至于小赐儿,他今年五岁了,虽然他暂时不会说话,可你要相信我,他以后会好的,很健康,很漂亮,还有一身很高的医术。“他一手搂着她,另一手的手心轻轻贴在她的手掌之上,声音更是象是怕颤碎了空气一般,“染儿,你可愿意相信我,相信我五年前那一晚,不是我故意要侵犯你,而是有居心叵测的人给我下了药。而后,我离开你,没有去找你,也是因为有人故意隐瞒了一切,我是三天前才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所以,我匆匆地从江南赶回来,带你走……
静寂之间,兰亭的这一番话如同一声炸雷,掀起了滔天巨浪,众人纷纷秉息,各自心肠!
沈千染静静坐着,这么多年来,哀伤已成为一种习惯,象是沙漠中独行的人已习惯了死亡随时的降临,可这时候,她只觉那被蛀空的胸腔被一种陌生的情结填满,又仿佛是像巨石掷进湖心,骤然泛腾起一股漩涡,卷着她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从此,寂寞、恐惧、伤害都会远离你,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会不得善终!”兰亭声线微哑,语调起伏不平,他不在乎内堂中的人听到这一切,他恨不得告诉所有的人,沈千染是他宁王的王妃,沈天赐是他兰亭的亲身骨肉。她失去的尊严和幸福,他会悉数为他找回。
他甚至不必浪费时间去找申氏申讨,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兰妃从皇宫高楼跳下后,申氏一族被兰御谡下旨屠光!
兰亭的语声不紧不慢,听在所有人耳中都很温柔,可申茹却感到字字冰冷,像把鞭子一道一道抽在自已的心口,尤其是珈兰寺被人下药这一句让她全身如堕冰窖,抱着沈千雪的手控不住地直抽蓄着!
呆坐很久的沈老夫人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自从去年中风后,她的腿脚有些不灵活,颤颤微微地抖了许久后,方站稳,在丫环的挽扶下,柱着拐走到了兰亭的身边,微一躬身后,心中窍喜,“宁王殿下,您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大家一起坐着谈谈!”沈老夫人因为有些紧张而喉咙发紧,沈千雪能嫁给七殿下只是个希望,毕竟珍妃今天来沈家只是来拿众人的庚贴,但宁王所说的若是属实,那她沈家是真的出一个王妃了。
何况,就算她再不懂朝堂之事,也知道,如今的西凌算是宁王的半个天下,这江山,迟早会交到宁王的手中。
这不仅让她想起申柔佳,一想就恨得想咬牙,想当初她对申柔佳没少上心,谁知她成了西凌贵妃后,非旦不感恩,反而几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悉落于她,她这一身的病就是被申柔佳给气出的!
兰亭缓缓站起身,修长挺拨之躯像个天神一般俯视着佝偻矮小的沈老夫人,一抹嘲讽凉薄升起在兰亭嘴角,衬着冰冷的凤眸,完整镶嵌出他天皇贵胄的锋利华美,“本王的家事何劳沈老夫人过问?”
一旁的沈千雪的情绪千变万化,从开始的震惊,到害怕,而现在只剩下了*裸的妒忌,她抬头仰视着兰亭,又看着丑得让人无法直视的沈千染,脱口出而咕噜一句,“至于么,为了一个丑丫头……”
兰亭双瞳倏然射出幽冷闪光,挟着喷薄的生杀之气直逼沈千雪,“高溯!”一声刚喊出,他突然俯下身,低声道,“闭上眼睛!”便紧紧掩住沈千染的双耳,不透一丝缝隙。
众人尚不知要发生何事时,只听天重重“啪啪”两声伴着沈千雪一声惨叫,从申茹的怀中跌了出去。
高溯是什么人,就是卫扬,他出手从不留情,这一掌带了十成的力道,直击得沈千雪耳畔齐鸣,脑子里嗡嗡作响,“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她吓得得滚带爬地抱住申茹的腿大声啼哭,接着,她感到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只看到申茹惊惶失措的抱着自已,而申茹的嘴巴一张一阖,可她一个字也没听到……
“把这三人带下去,看管住!”命令时,兰亭的眸光最后冷冷落在脸色苍白如纸的郭嬷嬷身上。
沈千染虽然被他掩住了耳朵,但还是隐隐听到沈千雪和申茹的尖声哭叫,瞬时,她的心里象打翻的烛台一般,燃烧后灰飞烟灭。
这个人竟可以一边如此温柔地对她呵哄着,而挥手之间,就定下了别人的生死!
沈千染恍似置在梦中,她突然感到一阵阵地惶恐,感到这一切一定是阴谋,不,她要逃开,否则她的小赐儿一定会受到伤害,她站起身,紧紧抱着小赐儿连连地后退,带着慌乱地摇首,茫然地拒绝,“我……我走了,赐儿他累了,我要哄他睡了……”
她想回到西园,只有那里是属于她和赐儿的,这里的人只会伤害她们母子俩。
她突然拨足狂奔,他一惊,本能地上前拉住她,却发现,她象被毒蛇咬了一口般收回手,那双大眼睛里溢满了对她的恐惧和不安。
“染儿……”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兰亭手心里全是汗,既使是在这样的寒冷的冬季,他马上领悟到他方才走错了一步,他不应该那么冲动命暗卫伤了沈千雪。
他怕再一次惊到了她,命所有的人不得跟随,而他仅仅远远地跟随着,看着她光着脚,抱着赐儿跌跌撞撞地朝着北边跑着,她身上的狐裘因为太长,奔跑时被自已的脚踩了掉到了雪地上,她却无暇去捡,依然抱着赐儿死命地跑开!
此时的兰亭不仅仅是手心出汗,更甚,连后背也泌出一层薄薄的汗。
到了北园,他见她探着四周,好象确实没有人追来时,她偷偷地舒了一口气,用力地把门关上。他不敢推门,怕开门的声响惊动了她,便双足一顶,跃过了高墙,他找了一处最隐蔽的地方,偷偷透过破损的窗纸看着房间里的她。
窗外,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而她发愣了大半个时辰后,开始忙碌起来。
她烧水,给小赐儿洗澡,而后,帮着赐儿按摩后背,透过窗纸上的小洞,他看到赐儿疼得象一只濒临死亡的小兽般盘蜷在沈千染的怀中。沈千染一边按摩一边流着泪。
直到小家伙睡后,她却象脱了水的鱼冲到门外,蜷在墙角哀声哭泣……
兰亭只觉得万箭穿心!
沈千染哭的时间并不长,她很快就打起精神。他看到她在槐树下捡着落叶,然后收集在一处,放在隔壁房里晾着,从隔壁土房中出来时,拿了一捆的枯枝放到了床底下,便开始边洗衣,因为忙碌,她的神情开始变得开朗一些。
暗卫回报,沈千染母子俩的衣物及安排做的膳食已全部送到了沈家的大门外,问宁王是否要送进来。
兰亭摇首,他知道,这时候他无论做什么都只会让沈千染感到更加不安!
黄昏时,沈家的一个丫环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了北园,她重重地敲了几下门,也不待沈千染出来,便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放到地上,便提着食盒离开。
沈千染出来时,瞧她的神情,一脸的诧异,分明是因为今天晚饭的丰盛明显异于寻常。她欢天喜地端回了寝房之中。她把小家伙抱起,便开始喂饭。
今天饭菜中有肉,母子俩边吃边开心地笑,那样的心满意足,看得兰亭心如刀绞,疼得连站都站不住——
他知道,他的出现加上他的一番话,肯定引起了沈家的不安,所以,他们才会在饮食上给沈千染添一些的份量。
待夜晚来时,他看到她把床底下的枯枝拿出来,折断后,放在床边的盆里烧着取暖,她几乎是合着衣裳就包进了被窝里,将小赐儿紧紧抱在怀中。
这里的夜晚非常宁静,除了偶尔发出枯枝燃烧时发出的噼叭作响外,这里仿佛是人间隔离的角落。
他听到她的唿吸变得渐渐平缓时,便悄然地进了她的房间,点了她腰间的穴道,轻轻地躺在了她的身侧,将暗卫送来的锦被盖在三人身上,而后,将母子二人紧紧地抱在怀中。
翌日,他在沈千染母子未醒来之前,悄然离开,并恢复了她寝房里的原状。
早晨,他让宁王府的厨子来到沈家,专门为沈千染和赐儿做药膳调理,做好的药粥由齐氏亲自送去,而他依然隐在暗处,漠漠关注着母子俩的情况。
他得给她时间,去慢慢体会自从他来到她的身边,她的生活开始一点一滴地变化。
他不想用激烈的方式逼着她,只想在这为数不多的七天里,让她慢慢地对他放下戒备之心。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他传来宫中的太医来为赐儿针炙,小家伙身体常年疼痛,尤其是冬天,沈千染虽然学了一点按摩的手法,但真正痛时,根本无法缓解,小赐儿又说不出口,只能疼得全身发青,抖得全身发颤。
太医的出现,及高超的医术,让小赐儿那个下午并没有受太多的罪。
沈千染送太医出来时,站在门边,犹豫了许久,方小声道,“太医,请您帮我对宁王殿下说一声谢谢!”
隐在暗处的兰亭那时恨不得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他可以比这个做得更多,更好,只要她肯接受!
可这一次他不愿再鲁莽!
当晚,他托齐氏送来了两床厚厚的被子,还有年轻女子和孩子的冬衣及鞋帽,衣服款式他是让人再去订做,与先前的华服不同,这一次他要求衣服以保暖舒服为主,而款式和布料都显得很普通甚至连基本的刺绣也没有。
沈千染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直到齐氏告诉她,这两日,宁王没有在沈府内出现,沈千染才放心地收下了东西。
第三日,第四日……第七日,一天一天地过去,兰亭始终没有出现在沈千染的面前。
但此时,沈千染所呆的地方已涣然一新。
第八日,沈千染从温暖的被褥中醒来时,房间温暖如春,当她睁开第一眼,便惊了,四周的墙壁全部挂上天青色的帷缦,黑乎乎的屋顶上挂着波浪式的纱帐,残破的窗子已被换成了缕空的纱窗,上面还贴了四个精美的雕花窗纸。
床榻换成了一张宽大而结实的红木床,天青色的帐帘上绣满一朵朵洁白的梅花,而地上,竟象是辅了好几层的毛毯,当她踩上时,尤其柔软和舒适。
几盏宫灯挂在挂勾之上,将整个房间照亮。
沈千染披着温暖的袭衣下地,象个不小心走进神仙之府的小妖般,看着周围的一切,她惊奇地发现,这里的每一饰和每一物全是照着她梦想中的家园布置。
她感到无法思议,不仅是房间的装扮,甚至这几日来她们母子俩所吃的膳食,全是照着她的口味,甚至是赐儿,虽然嘴里说不出来,但他的神情看得出也很满意。
她知道这一切全是兰亭带给她的。象是一点一点,从无到有的渗入。当想渴时,她的房间里就会出现热茶。当她感到饥饿时,很快,精美的膳食就会出现。
当赐儿睡了,她一人独自发闷时,她的身边便会突然出现一本医书……
她从不曾与他有过任何的交集,可为什么,他却如此了解她,难道,这一切是梦,是她自已给自已订造的一场梦。
赐儿醒时,她欣喜地给赐儿穿上床榻边那一身精美的幼童的锦袍,并给他戴上了代表吉祥如意的小虎帽,那一刻,她的心充满的感恩,原来,她的孩子是那么精美、那么贵气!
“赐儿,我们来说声谢谢,好么?”她坐在温暖的贵妃椅上,将赐儿放到她的身边靠着,母子会心一笑后,她双手轻轻合十,闭上双眼,低低地念一声:如果这一切不是梦,请你在我睁眼之时,就看到你站在我的面前!
沈千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双眼,只见——
只见兰亭含笑站在三尺开外,那双狭长如深潭的凤眸里,在宫灯的光茫下,流光艳如火凤凰涅磐,无穷无尽漾着温柔。
沈千染咬了咬唇,不再闪躲他的眸光,只是略带警戒地抱起身边的小赐儿。
兰亭并不上前,他朝着沈千染伸出手,此刻他一双眼眸,宛如吸入日月之华般的灿耀,“能让我抱抱赐儿么?”
沈千染本能地抱紧了赐儿后退一步,有些慌乱无措,似乎又带着犹豫不决,抬首时,看到兰亭温暖的眸光,象是在告诉她,如果她不同意,他会很尊重她的意见。
她心里有些发紧,说不出什么情绪,无助地看向怀中的赐儿,小家伙竟朝着她盈盈一笑,眨了眨眼似乎在表示同意。
沈千染复抬首,再次对上兰亭含笑的眼眸,涩涩的容颜终于绽开轻笑,如升染的晨曦霞缕一般,夹杂着初升期盼与温暖,“轻点抱,别……别摔了孩子!”
这是她最珍贵的信任,兰亭喜出望外,伸出手,如珍似宝的将小赐儿接了过来,亲吻了一下小家伙的眉心,温柔地看着她,“好,我会的!”兰亭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来到桌边,待沈千染坐定后,方道,“这是我给你准备好的早膳,你好好吃,我来喂赐儿!”
兰亭喂的手式显得相当的笨拙,弄得小家伙嘴边沾满了褐色汤汁,那张精致的小脸象一只偷食的小花猫,令沈千染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可她发现,小家伙竟是一点也不排斥兰亭的哺喂,乖巧异常地偎在兰亭的怀中配合着。
这一切如果不是梦该多好!
小赐儿食量小,很快就用眼神表示吃饱了,兰亭便将他抱到一张特制的围椅上坐着,而后,他坐到了她的身边,也装了一小碗的粥,静静地陪着她吃。
沈千染安静坐着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偷偷抬起晶莹的双眸,不着痕迹地看着兰亭挑着鱼刺。
偶乐,兰亭会很快抬眸,捕捉住她闪躲的眼光,在她避开后,他的唇角微微上弧,时不时地拿锦帕想帮着她拭着嘴角,她总是不习惯地避开,他也不介意,只是朝着轻轻一笑!
“染儿,明天我要走了,我希望你告诉我,你愿意带着赐儿跟我一起离开!我带你去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痛苦,你和赐儿也不再受病痛折磨……”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今天晚上,沈千染可以安然渡过,那他就必须带着她回到珈兰寺,进了那个法阵,回到属于他们的世界。
“去哪?”她的身体颤抖得历害,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已消瘦苍白的脸,“是去另一个世界么?”在她的意思里,另一个世界意味着死亡,“殿下,您做这么多,是给染儿和赐儿最后的晚餐么?象是行刑犯人临死前,牢头总给赏她一顿饱饭一样……”
“不,染儿,对不起,是我没有表达好我的意思,我决不会伤害你,你相信我……”忍了几天几夜的情绪,他一直担心自已突兀地出现会惊坏了她。他夜里偷偷抱她,却一点也不敢用力。而今日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看她了,却担心自已的眸中泄露了太多的情绪。
可此时,他再也控不住了,他忍住颤音,他低下身一把将她抱进怀中,将头紧紧埋在她的颈边,收在她腰腹中的双臂一波一波地愈收愈紧,紧得让她觉得自已的内腑都要从喉中挤出。
“染儿,你听着,这不是梦,是我回来找你……”蓦然,他捧起她的脸,那样的近距离,他清楚地看到,她肌肤苍白得近透明,干枯晦色,因为消瘦,脸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记忆中那娇嫩欲滴的嫣红双唇,浮着一层青紫,象是沙漠中缺水的人在死前时,透出的一股灰白。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此时只有寥寥几缕从帽沿中散下,毫无生机地披散在削瘦见骨的肩上。
压灼的唿吸,他倏地吻上她那冰冷的嘴唇,轻轻地勾舔着,想带去一缕湿意,一分温暖,一分生机。
“这世间或许有突然降临的运气,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可能会凭白的出现,宁王殿下,如果这一切是真实的,可阿染始终不记得与你曾有过一丝的交集!”她不明白,他怎么对她有这样强烈的感情,不安又开始腐蚀她刚刚建立起对他的信任,她想推开他,却熬不过他手臂间的力量!
“染儿,你我不仅有交集,我们还拜了天地……”兰亭急切地把一切道出,从珈兰寺开始,直至这一次他穿越时空之门,要带她离开。
他告诉她,她自幼中毒,而珈兰寺是他的母妃及申茹策划的阴谋,告诉她,在另一个地方,她褪变重生,赐儿的健康出生,她容貌的恢复,在东越经商成为西凌最传奇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她挽救了宁家及她的父母皆因她得到幸福!
这个漫长的诉说,从清晨开始直到午夜,她静静地听着,她的眼,干涩变得缓缓微润,他的话,一字一句落在她的心田,泛起阵阵波澜,酸并着痛,或许心在流血,但眼中却没有泪。
他的心感应到她的似喜似悲,他不停地安慰着她,可滴落在她颊边的泪竟然是他的……
最后,他绽放着带着热泪的笑容,缓缓却极重地告诉她,“无论前世今生路是否走到尽头,没有我的允许,谁也带不走你!此生,你我必定是白发相依,同棺而柩。来世,既使堕为六畜,亦是雌雄相伴!”
“好,我跟你走……”无需再多的语言,她带着羞涩,带着平生第一次的灵魂震憾,缓缓地搂住了他的腰身。
兰亭整个人一阵激动,目中蓦然涌现欣喜若狂的光绪,他俯身将她抱起,如抱一个婴儿般让她的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之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得要泌出水,“那你好好睡……方才不停地听我念叨也应该累了,睡吧……小丫头!明早,我带你和赐儿回我们的家!”
十二月二十二日晨,当第一缕的阳光破晓而出时,兰亭方轻轻地长叹出声,他一夜无眠,通宵达旦不停地去感受怀中人的唿吸和脉搏的跳动,深夜时,他甚至连眨一下眼都怕,唯恐她会象空气一般从他的眼前消失。
现在,他知道,命运的年轮已彻底改变!
将妻子和孩子双双抱在怀里,兰亭阔走出了沈千染的北园,一步一步在沈老夫人不安眼神的注视下离开沈家的大门。
门外,高溯已备好马车。
两个时辰后,马车在珈兰寺的门口停下。成千的暗卫出现,齐齐朝着兰亭下跪。
自兰亭回到京城,马上调拨暗卫营团团护住珈兰寺,不得让任何人进出,这是他们离开这里唯一的出路。
兰亭抱着沈千染和赐儿进入密室时,慧能双手合十,含笑朝着兰亭躬身道,“贫僧恭迎皇上、娘娘!”
兰亭颔首回应,“大师辛苦!”
“皇上娘娘请!”慧能指着密室中央的一处发光的柱体,待看到兰亭抱着沈千染母子消失在眼前时,双手合十,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弘睿元年冬,新帝兰亭下旨,为加强西凌与南皓两国交邦,新帝赠南皓国凤南天美女一百名。
第二日,帝后两人亲自于京城东城城门欢送南皓国皇帝凤南天启驾回南皓!
本书完!
宁常安番外
帝王为你而生1
小桥流水,烟柳迷蒙胧依水而畔,鸟语花香,绿烟堤上鸟语花乡,这正是春日江南的无限风光。
扬州宁家今日迎来宁家二小姐宁常安的百日诞。
宁家是富过三代,是真正的百年世家,尤其在这一代,已至鼎盛。
在十一年前宁茂生与金怡兰大喜之日,京城的隆治帝特下旨赐宁家皇宫丝绸采办特权。到第二年,宁家的长子长孙宁常贤出世时,更把西凌的采矿朝庭监管百分五十的权限也交给了宁家,等于宁家掌握以西凌全部的采矿权,如此的恩皇皓震撼整个西凌。朝野内外一片哗然,从此,宁家在西凌就与皇家彻底挂上勾。
只有宁家明白,宁家能够拿到朝庭扣了六十年之久的一半采矿权是因为金家,也就是金怡兰的娘家,金怡兰之父是当朝太子太傅,金怡兰是其唯一的女儿。
当年,也出于对金家的尊重,宁茂生许下诺言,一生不纳一个妾才娶了这一个金家的独女。
金怡兰大婚后,隔年就生下了宁常贤,接下来八年,因为宁茂生一直忙于扩展宁家的生意,所以,夫妻分离居多,待宁家的生意终于上了轨道后,宁茂生方把妻子和儿子从宁家祖宅中接到扬州。
过了两年,宁茂生的次女就出生了。
这个女儿的出世,说来连宁茂生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单说容貌,金怡兰不算非常出众,而宁茂生的样貌只能算是清俊,但这女娃儿出生半个月后,褪却了刚出生时,所有孩子都一样红红皱皱的皮肤后,美丽得象一个上等羊脂精雕玉琢出来一般,尤其是那一双琉璃眸璀灿精美之致,让人看了后连眼睛都舍不得移开。
饶是宁茂生已第二次为父,但看到这样的女儿也忍不住夜里头起来个五六遍,偷偷从妻子怀中把女儿抱起来,亲一亲,看上几十眼。
而她的兄长十岁的宁常贤看到父母自从妹妹出生后,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妹妹身上,对他这个长子长孙勿略了许多。他非旦没有一点的不高兴,反而认为这一切是理所当然,因为宁常安实在是太漂亮了。他甚至比起任何人都喜欢这个妹妹,除了每天去夫子那学习外,下了学堂,第一件事就是沐浴后小心翼翼抱自已的妹妹。
满月后,宁茂生的父母从祖宅来看宁常安,结果一见惊为天人,宁老夫人直念着,若不是确定宁家的祖上出过琉璃眸,几乎是认为这孩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就算是取其父母的优点,也生不出这样的一个小美人。
宁父喜五行八卦,虽不算精通,但略一批算宁常安的生辰八字,便知道宁家虽富,但这女娃儿才是真正谈得上贵字!
只是命运好象有些坎坷,可惜他也是半吊子,具体无法算得太精准,想了十天半月后,便定下了孩子的闺名,叫常安!
宁老夫人虽不懂这些神神道道的,但看到这么一个漂亮的水晶娃娃,便提出这孩子让她带回江南祖宅,说什么,这孩子必须由她亲自带,坚持年轻夫妇经验不足,担心把这孩子给养坏了。
宁茂生哪舍得,说什么也不肯父母带走他的宝贝疙瘩,还一口反驳,当年宁常贤出生时,长子长孙也没瞧你们这么热乎着劲。
最后,宁家老夫人和宁父无可奈何,又实在舍不得,反而在扬州住了下来。
可想而知,宁常安的百日诞将会如何的热闹,宁家恨不得向整个西凌的人宣称,宁家有一个小天仙!
这一日宾客满堂,作为今日小主人的宁常安也仅仅是被宁老夫人意思一下抱出来给大家过一眼。
抱出来时,宁常安穿着一身红色江南彩帛绣制的漂亮裙子,眉间被宁老夫人点了一颗小小的红豆胭脂,精美得让客人们叹为惊止,可惜也仅仅能看一眼,老夫人便怕堂中的人多,让孩子受惊,就急急抱回后院。
直到晚上宾客散尽时,宁父才带了一个大师走进了宁家的书房。
“大师亲来,宁家真是蓬壁生辉!”宁父客气几句后,马上步入正题,“三月前,宁家得一个嫡孙女,老夫略批其命,感到这孩子的八字极为难测,所以,才请大师千里来宁家一趟,望大师恕罪!”
“宁老先生言重!”慧能看了看宁父递给他的生辰八字后,微微蹙眉,半晌后方道,“不如让贫僧看一看这孩子!”
宁常安很快就被抱了出来,宫灯下,慧能细细一瞧,这孩子虽仅有百日,却与寻常的婴儿不同,通常这么小的婴儿脸上多数是婴儿肥,就算漂亮也是以可爱和灵气为主。
但这孩子脸上的轮廓已经很分明,鹅蛋般的小脸却配了一个尖尖的小下巴,凝出水来的汉白玉似的肌肤透着粉嫩嫩的光,眉不黛而黑,明眸如上好的一对琉琉璀灿的珠子,在宫灯下发出柔亮的晶萱光茫。唇红欲滴,色泽如新摘取含着露珠的草莓,看到慧能时,竟是一笑,唇角一对明显的梨窝。
慧能惊得过直叹,“真是百年难见!”
宁老先生欣喜异常,连连赞同,“大师,那日看了这孩子后,老夫当时脑里只冒出一句:此女是为帝王而生!不知大师有什么看法!”其实这也是宁父所忧,宁常安过于美丽,只怕不是普通的人能守得住,将来迟早会入帝王之家,但这个对女子而言却未必真是福。所以,宁父才请来慧能,看看吉凶。
慧能小心翼翼从宁老夫人手上抱过,再细细端详后,又轻轻触其小手,摇首叹,“岂止为帝王而生,应该是,帝王为她而生!”
宁老先生和宁老夫人一惊,一时还听不出其真正的意思,只知道凭着话意,这孩子只怕是非同寻常。宁父站起身,一揖正待详问时,慧能轻叹了一句,“只要她能避过十四岁那年的一个坎,这一生贵至无人能及!”
“尽量养在闺中,十四岁前别让她见到生人!”慧能也不愿多言,唯恐泄露太多,让这女娃儿反受其累,便喝了一杯茶后坚持离去。
自此,宁家上下更对这孩子当成手心里的一颗露珠来养,唯恐稍不慎就消失。
宁常安享受着父母兄长祖父母的疼爱,还有奶娘秋水的全心呵护,生活起居过得比皇城里的公主还要尊贵。
而宁常安的容貌不存在女大十八变,只有随着一天天长大,容貌愈来愈惊人。
宁父自宁常安出生后,也不再成日奔波于生意,在府里呆的时间愈来愈长,一家六口全围着宁常安转。
也不怪宁父修身养性,宁家的生意基本上上了轨道,平日他多数在府里陪女儿读书,与金氏泡一壶好茶,也不愿如以往还会跟几个朋友逛逛红楼,听听小曲。家里出了这个天仙,眼界被吊高了,外头的花花草草跟家中的女儿一比,简直是凤凰与鸡争艳!
要说唯一一次被祖父惩罚的也是十一岁那年,她偷偷随兄长去宁家的江南彩帛的绣坊去偷看整个工艺,后来被宁父知道了,便罚她跪在宁家祠堂里,并下令,从此以后,不得私自离开宁府大门!
小小宁常委屈得不得了,小小脸蛋象蔫了似的,在她心中,自已一向是祖父母的掌上明珠,原来,祖父对自已的疼自是疼到了肉,并未疼到骨头。
她知道宁家祖训,江南彩帛的制作秘方传男不传女,她只是好奇想看看而已,又不是想和兄长争什么,为什么祖父会生这么大的气,从小对她连大声说一句都舍不得,今天竟要她跪一夜的祠堂。
还好是兄长,也不陪她的大嫂,怕她惊吓了,掌着灯,在祠堂门外给她说了一夜的故事。
其实宁常安是真的冤枉了她的祖父。
宁常安根本就不知道,那一天她私自离开宁府,偷偷去了绣坊后,究竟引来了些什么后果。
她的美貌仅在一天时间传遍整个扬州,从那天起,夜里攀爬宁家围墙的采花贼、白日里混进宁府的,都想来一睹芳颜。
宁老先生和宁茂生只好在宁府的围墙上全部砌上一层碎琉璃瓦,可还是堵不住这些人猎艳之心。
在扬州,求宁常安一张真人画像的已被卖到白银一千两。宁父听闻后,忙命人去买一张,一看,画像上的人极美,但也仅及宁常安真人的五分,可那并不传神的五官画的确实是自家宝贝孙女的真颜。他百思不得其解,宁家已防患至此,为什么坊间还会传出这画像。
宁家先出银子买下所有的画像,最后查到了那画师的头上,一问,原来是,一个知名的扬州名画师竟为了看到宁常安的真的,不惜以小工混进宁家,帮宁家后院宁常安折装闺楼再设一道加固的门,以防止有轻功的采花贼通过那琉璃碎瓦墙。
仅仅是宁常安开窗时,被他惊鸿一瞥,当场就刻在了心里。
宁家大怒,为此事请了扬州的知府出面,最后才裁断,画师赔偿宁家收购画卷的损失,及画师终身不能再画一张宁常安的画,否则就砍去右手。
在宁常安十一岁那年,宁家两老年岁渐大,终是觉得在扬家比不得自家的老宅方便,而宁茂生说什么也不肯让女儿不在自已的视线之内,宁家两老方依依不舍地与这孙女道别,回到了江南老宅。
宁常安的无忧无虑的幸福,直到十二岁那年,母亲金怡兰生了病。
这病说起来,令宁家感到沮丧万分,原来算是件喜事,金怡兰在三十八岁时又怀上了,大夫一诊脉还是个双生子,乐得宁茂生又惊又喜,他是宁家的嫡子,宁家这么大的产业要落在宁常贤一个人身上确实辛苦了些,要是有个弟弟来帮衬一些,确实是锦上添花,而另一个女娃虽然他觉得没有可能再生出宁常安这般的容貌,但也可以给自已的宝贝女儿宁常安作伴。
可惜到金怡兰怀孕四个月时,胎儿不幸掉了,金怡兰为此郁郁寡欢,常常独自落泪,小月子也不注意养,常常半夜跑到园中的八角亭中对眼落泪,身下落红不断。
接着就身体快速消瘦下来,宁常安那时天天陪着娘亲,给病中的金怡兰读一些演义,看着娘亲一天天服药,却愈加地消瘦,她恨自已不懂得医术,也难受得陪着瘦了一大圈。
宁茂生对妻子还是温柔有佳,但毕竟他一人要打理这么多的生意,也不可能时时陪在金怡兰的身边,六个月后,金怡兰终于离开人世,死前,一直嘱咐着宁常贤要好好照顾妹妹。
今晚宁常安又给娘亲守灵,戌时,宁常贤怕自已的妹妹太累,便坚持让奶娘和丫环莲香扶宁常安先回去歇息。宁常安拗不过兄长,又想着明日娘亲下葬,要早起,便垂头丧气地离开灵堂。
她心里实在是烦闷,心想这时候回去也是睡不着,看着月色正浓,心想,她的母亲常常喜欢夜里一个人到花园的八角亭里看月亮,便差了奶娘和丫环,独自去那里坐一坐。
因为今晚所有的丫环婆子都在内堂忙着,所以,园子里显得特别的安静,宁常安也不掌灯,借着月光,独走在小径上。
夜色茫茫照四周,天边星月如勾,拂照于后花园,朦胧的月色下,万物生机盎然,竹含朝晖水含情。宁常安无声长叹,她不明白娘亲为什么喜欢黑夜,连生了病也常常不愿呆在寝房中,独自在园子里逛。
白天不是更好么?天是蓝色的,花儿明艳。
突然,耳畔传来一个女子若有若无的哭泣之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加上府里又在办丧,只觉得原先的月下美景一刹那变得树影幢幢,宁常安只觉得心口升起一股空乏寒凉,双腿打颤竟在一时之间迈不开脚步。
她感到那哭声悲悲切切,且啼哭声越来越清晰,伴着抽抽蓄蓄,她觉得象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如果是府里来奔丧的,也应到灵堂去哭,怎么会在这后园之中?
自从祖父下令她不得私自离府后,她在闺中极寂莫,除了读一些诗书外,平常也爱读民间的那个地方志异的奇闻异事。尤其是爱看那些花草动物吸取了灵气后人了精,来到人间时,总喜欢用哭声来引诱人去探索,然后一口吸掉人身上的精华!
这样一想,宁常安更是魂飞魄散,唯恐惊出一点的声音,忙躲进旁边的花丛之中,好在自已身上的白色孝服与这一坐低矮的白茶花相得益彰,月色下看得不分明。
她闭着双眼不敢看前面到底有什么缓缓靠近自已,掩着嘴唯恐急促的唿吸泄露了自已的行迹。
“阿梦……不要再哭了……”一个男子无奈地声音。
先是一喜,偷偷地舒了一口气,是她的父亲宁茂生。
紧接着心中一凉,下沉,如石沉谷底。
她还不到十三岁,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这夜里一个男子和一个哭泣的女子之间肯定有些异常。
原本因为恐惧,想扑进父亲怀里的她,竟生生地忍了下来。
借着月光,她终于看到了那渐渐走来了一对男女,俩人靠得很久,那女子几乎是抱着男人的手臂,把头侧靠在宁茂生的肩膀上,她甚至没有看到父亲和娘亲这样亲密过。
男的确实是她的父亲宁茂生,那女子的身影揪住了她的五脏六腑,有些九蛊穿肠的疼痛……竟是她远房表姐,林羽梦!
林羽梦家族末落,在她十六岁时,她的母亲担心她到时找不到一个好夫家,便携了女儿来扬州探望金怡兰这个表妹,希望通过金怡兰,能为林羽梦找到一门好的亲事。
金怡兰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所以留了她们母女住了下来,并托着林茂生多留意一些人品好的年轻公子。
林羽梦年芳十六正适好年华,且容貌不俗,加上在家族未落洛前,也读了些四书五经,写了一手的好字,自然眼光心性都高了。
可惜林家已是末落,仕家公子自然瞧来上林羽梦,而一些普通的商户林羽梦自已却不愿,这一耽搁下来,就是两年。
两年后,金怡兰的表姐含蓄地告诉金怡兰,她们在这常住也不方便,便匆匆地回了林家。
这两年,林羽梦也常从洛州来探望姨妈,府里上下都说这表小姐跟夫人的亲闺子似的,每回来宁府,总是粘着金怡兰要跟她同吃同睡!
如今真相被揭开,宁常安的心为她的娘亲在哭泣,原来,所谓的亲情,是这么脏!
这一次,林羽梦是来奔丧的!想起那天,哭昏倒的林羽梦,宁常安就觉得喉咙一阵阵的发呕。
林羽梦轻轻拉住宁茂生的袖子,柔情似水,眉眼之中尽是缠绵不舍,“茂生,我不想走,这一次,你让我留下来,反正理由也说得过去,毕竟常安也需要一个人照顾,我就留下来照顾常安,我会把她当做亲生的女儿的。”
宁茂生眉眼处有牵溢出一抹黯然,似又脱了力般,声音都显疲惫而飘渺,“羽梦,对不起,宁儿太小,对怡兰的感情很深,她肯定不能接受你。等明日出了丧,你还是回洛州,我忙过这一阵会去看你母女!”
“不要这么不公平……”林羽梦心里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狂躁,因为他么多年反反复复一句话而燥动起来,挤压着心脏,闷痛难当,“难道你眼里除了宁常安是你的女儿,常晓就不是你亲生女儿,她都四岁了,现在还不能入宁家的族谱,这对孩子太不公平了,何况,现在……还有我腹中的……”
“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宁茂生勐地截住林羽梦的话,四周瞧了瞧,神情有些僵硬道,“不要说了,这一阵子你说胎儿不稳,为了陪你,我连怡兰最后一眼都没看到,你还要怎么样。现在,我怎么说也得去陪她走最后一程。”宁茂生抽了抽袖子,可林羽梦抓得紧了,他脸上不仅闪过一丝不耐,干巴巴道,“我去灵堂看看,这一阵够我心烦了!”林茂生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哎哟……”林羽梦就势往后踉跄了一下,突然弯下了腰,按住肚子,那宽大的衣袍被她克意地一压,略显出了圆形的肚子。
宁茂生吃了一惊,慌忙转身,刚扶住她,林羽梦就借着势往他怀里靠,声音变得虚弱哀苦,“茂生,你别对我们母子那么狠,如今表姨她都走了,你就让我们母子有一个依靠吧,大夫说了,他是个男孩,你不是一直盼着要一个男孩么?”
宁茂生见她大腹便便的模样,心一软,“羽梦,你乖乖地呆在洛州,我不会亏待我们的孩子……”话未说完,耳畔却传来一声凄历地惨叫,宁茂生地从迷情中惊醒,这是宝贝女儿常安的声音,他倏地转身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白茶树中,一个白衣的少女全身扶着头声嘶力竭地尖叫着……
她象很多事在一刹那间全明白了,为何娘亲死前,会把她托付给兄长照顾。
为什么娘亲怀了双生子后,原本欢天喜地的心情会突然变得压抑,而后落胎。
为什么代夫说娘亲的死是因为常年压抑而致失眠、盗梦、落发!
宁常安全身冷得发抖,四岁,原来四年前林羽梦已经偷偷代替了母亲!
而腹中的骨肉,应是在母亲怀了双生子后,林羽梦也有了吧,那母子亲落胎,是不是因为知道了真相?
宁常安松开扶着脑袋的双手,狠狠揪上了心房,那里,仿似一把带着倒刺的锥慢慢地钝了进去……
可母亲从不曾在她面前提过父亲半点的是非,就算是在弥留之际,还替父亲解释,父亲是因为忙于宁家的产业。
这四年来,她更不曾看过娘亲对父亲有任何指责,每一次父亲回宁府,娘总是和颜悦色地与父亲一起泡茶、说话,甚至她没看过父母亲红过脸。
一切明白后是什么感觉?
仅仅疼么?显然不是!她甚至预感到真正的疼痛还未开始,是一刹那被撕裂的恐惧后,疼痛尚未达到神经末梢!
宁常安番外
帝王为你而生2
“宁儿!”宁茂生脸色倏地苍白,其实羽梦已跟了她四年,金怡兰也一直知情,但只要他谨守不收林羽梦过门也不算违背宁家对金家的誓言,他之所以在金怡兰死后,都不肯收林羽梦入房,是怕宁常安接受不了。
宁茂生推开林羽梦,几步奔到宁常安身边,连连安慰,“宁儿,不要怕,不要怕……”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跟女儿怎么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这些年金怡兰对女儿言传身教,宁常安自小就认为,真正的夫妻相守,就是一妻一夫白头偕老,这么多年,她也认为自已的父母和别人不一样,她以一直以父亲为荣。
现在一切梦都碎了!她为她的娘亲感到悲伤,因为她在娘亲快死去的四个月中,还天天安慰娘亲要坚强地活下来,因为爹是世界上最爱娘亲的。
现在回想,她的每一次无心的话,对娘亲都是一种凌迟,甚至是加速了金怡兰的死去。
可她的娘亲,至死也不曾说过一句宁茂生已背叛了她们二十多年夫妻情份,反而小心翼翼地在她面前维护着宁茂生在女儿心中的形象。
“宁儿,宁儿!”宁茂生抱住女儿,见她全身发抖,月光下脸色苍白如鬼,吓得忙拍了拍她的脸,“宁儿,说说话,你别吓爹!”
“不要……”她呜咽,象是断尾的小兽拼命地躲开大型勐兽的爪子,后退着,后退着——
原来,娘亲不是喜欢夜色,而是,而是她无法忍受一个人独空守房,而她的夫君却在另一个地方与别的女人育孕着孩子。
是的,自已怎么这么煳涂,这些年,她的爹爹既使呆在宁家,也极少在娘亲的房里就寝。
这一刻,她真想要撇开一切,遁入世间最深地地方,强烈到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
“表妹,你听我说……”女人的敏感让林羽梦感到不安,宁常安的眼神太恨了,那种恨太不正常。
她不认为自已有什么错,金怡兰在世时,她从没想过要进宁家的门,现在金怡兰已死,她为这个男人已育孕了一个女儿,腹中又有了新的生命,凭什么不能进宁家?
林羽梦的声音象刺进心房的锥子又被拨了出来,连皮带肉!
看着月色下林羽梦大腹便便的模样,她象受了极大的刺激,指着林羽梦尖声惨叫起来,“让她走,我不想看到她,让她走——”心中唯念,这时候母亲还未下葬,她的灵魂一定在哭泣,或许就在她的身边,或许今晚就是母亲领着她来看这一切!
她瞬间被这样的执念打倒在地,登时胸口如火烧,心胆俱震,疼得她连心都快从心口中溢出,那一瞬,只想与她的娘亲在一起,抱着娘亲,告诉她,娘,您把女儿也带走吧!
“好,爹马上让她离开,宁儿你别吓坏爹了!”宁茂生见宁常安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羽梦身上,连眨也不会眨,以为她吓坏了,倏地转头朝着林羽梦嘶吼,“你还伫在这干什么,你没听到宁儿不愿看到你么?”
空气和血液在那一瞬同时凝结,林羽梦瞪大双眼,无法置信地轻问,“茂生,这明明是一个孩子的无礼要求,你怎么能随她……”
“我让你滚,不要脏了这里……”宁常安脸色愈来愈诡异的苍白,象是冰雪覆面,没有一丝的生机,突然间,勐生出一丝力道,将宁茂生狠狠地推开,再也抑不住心底的悲恸,嘶声大哭,“我要带娘亲离开这里,不要这里了,娘亲……”一转身时,却被身后的一株茶树的幼枝绊了一下,直直地摔倒在地,那一瞬脑子一片空白,仅凭着本能想逃离这一切——
“宁儿,摔哪了,给爹瞧一瞧!”宁茂生想扶,宁常安却连滚带爬地边跑边哭。
这是从小呵护在手心里的女儿,看到她伤心欲死去的模样,宁茂生也急得脸色,五官因慌、痛而变形,额间浮起道道似要崩裂开来的青筋,根本顾不得身后脸色苍白的林羽梦,边追边喊,“宁儿,回来,爹听你的话,马上让人送她离开,以后,爹保证不让你看到她……”
人在疯狂时,跑得特别快,她很快就撇开了宁茂生,宁常安没有往灵堂那跑,因为她怕母亲的魂灵不安,可她已有多年未出过园子,她只是狂奔着,到了意识恢复时,才发现自已不知不觉地已跑到了娘亲的寝房外,这三个月来,她一直陪伴着娘亲,甚至连夜里也是和娘亲睡在一块。
不能,她不能回房间,都说人死前,灵魂要离开这世上时,都喜欢呆在自已生前常呆的地方,她不能让娘亲看到她的悲伤!
想到这里,宁常安转身就跑,心中一时也没有明确的方向,只是往着人少的地方跑去!
她一边绝望地跑,一边哭得个惊天恸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受,她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一直固守的幸福都坍塌了,她想随着娘亲死!
宁常安的哭声和宁茂声的叫声很快惊动了府里上下,宁常贤闻讯从灵堂赶过来,在寻找中,一把追上披头散发的宁常安,将妹妹抱进怀中。
看到兄长,心生一种同病相怜,把脑袋一把扎进宁常贤的怀中,痛哭着。
宁常贤看着怀中狼狈不堪的妹妹,脸上和手上全有带着尘土的伤痕,尤其是手心里还冒着血,“宁儿,哥哥带你去治一下伤,你看都流血了!”
宁常安已跑得精疲力尽,她不懂得哪里伤着,除了心口的疼,哪里她都感觉不到痛意。
宁常茂气喘息息地追来,宁常贤一瞧父亲那焦灼的眼神,心下就明了了,“爹,你先去歇着吧,让儿子陪着妹妹!”
“宁儿,爹……”宁茂生看到女儿右颊一道明显的血迹,吓了一跳,就想过去查看女儿伤到哪。
“我再也不要爹了,我讨厌爹爹,我只要娘亲,呜……”宁常安听到宁茂生的声音,尖叫起来,把头扎得更深,伸出的拳头狠狠地捶着宁常贤的肩膀,心里火燎火燎地难受着。
“爹,您还是走吧,宁儿听了你的声音会更受刺激,让儿子来劝劝她,放心,有我在,宁儿不会出事!”宁常贤一脸疲倦,虽说金怡兰的丧事有总管在操办,但这几天他也未曾好好合过眼。
宁茂生满怀内疚地拍了拍儿子的肩,临行前又不放心地交代一句,“宝贝宁儿,你等着,爹现在马上派人送她走,你别闷出病来,好好睡一觉,明天爹来看你!”实在无法,宁茂生只能叹气地吩咐丫环婆子晚上给盯紧一些,便去寻找林羽梦,若说之前还有犹豫,这时候,现在见了宁常安难受成这样,他就下了决心,将林羽梦送往洛州,从此不让她踏进扬州半步。
宁常贤待宁茂生走后,轻轻拍了拍宁常安的后背,“妹妹,要不去哥哥房里,晚上让你大嫂陪你睡一夜!”
宁常安抽蓄地把头抬起来,因为哭得太久,太阳穴处开始抽筋似的疼痛。
“我要回自已的房间,我不要大嫂,我要一个人呆着……”她难受,难受极了,她很想找一个安全地地方把自已关起来。
奴婢婆子们听到宁常安要回闺房,都偷偷地喘了一口气,纷纷提着灯笼带路。
开了门,丫环们马上去备热水给宁常安沐浴,宁常安刚落了地,一把抱住宁常贤的腰,又开始大声啼哭,“哥哥,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宁常贤复又把妹妹抱起来,把她放在贵妃椅上,拿出了锦帕,拭去了她满脸的泪渍,“妹妹,别哭了,如果你再哭,娘亲会更伤心!”
宁常安见兄长连问都不问自已为什么伤心,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哥哥,是不是你一早就知道了?”
宁常贤现在已是二十二,他十六岁开始随宁茂生学做经商,所接触的人和事自然与宁常安不同。加上宁府上下对宁常安过于呵护,宁常安就象一朵温室里的花,偶尔在风和日丽时被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晒一晒太阳,哪曾经历过风吹雨打。
所以,林羽梦是宁茂生养的外室,宁府上下除了宁常安外都知道。
“娘亲四年前就知道了,只是你的世界太纯净……”宁常贤轻叹,他实在不知道应对妹妹怎么解释这一些,但事已至此,就当时宁常安成长中必须要面对的一个波折,“娘亲担心你对爹爹失望,而爹爹更担心你怨他,所以,这事一直瞒着你。”
宁常安拼命地摇着,象是拒绝这一种刻骨铭心的成长,她哭得脸上的血迹和涕泪纵横,抹得一道一道,精美的五官皱到一起,因为哭得太历害,还呛着差点背过了气,“我知道……娘亲是想让我幸福,无忧无虑的长大,可哥哥……这样的幸福是假的,它是一个泡沫,迟早会幻灭,娘亲却为了这个泡沫一直忍耐了四年,其实她可以哭,可以闹,可以把不开心的事让我知道,既使我很小,不懂得安慰,或许我可以给娘亲唱歌,而不是——”而不说那些空洞而残忍的话。
宁常贤吃了一惊,他想不到年幼的妹妹能说出这一番道理,他想了想,还是劝道,“常安,这事不能怪爹,爹做为了个夫君已经很好,至少他做到了二十多年不纳一个妾。”宁常贤经商四年,见太多妻妾成群的商贾,宁茂生算是个奇葩,就是连他自已,前年也想纳一个妾,是娘亲阻止了他。
宁常安蓦地抬首,脸色死一样的苍白,琉璃眸紧紧地盯着兄长,痛苦狠意愤辱并存。
仿佛他是她的仇人一样。
这眼神让宁常贤都心惊肉跳,“妹妹,就算爹错了,也仅是爹爹对不起娘亲,可爹爹对你的疼是实实在在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宁常安的双瞳仿若沾染妖气,而最深处,却蕴藏着不可平息的愠怒与伤痛,近乎咬牙切齿道,“可他早已背叛了娘亲,他怎么能和娘亲的外甥女呢,哥哥,爹毁了这个家,用这种方式,太恶心了……”
宁赏贤心疼之余,多少有些感叹这妹妹太黑白分明,又不经风雨,这些只是发生在父母身上,若有一天,发生在自已身上,这个娇弱的妹妹是否能够承受得住,一想及此,宁常贤就感到不安,他将她纤细的身子抱进怀中,柔声细慰,“妹妹,爹和娘亲太爱你,他们希望你幸福,希望你的人生没有缺憾!”
“我不要这种爱,不要,太沉重,哥哥,我背负不起……”宁常安掌心都是汗和血,全身微微发抖,“哥哥,我不要他们这样为了维护我而强迫自已,我情愿娘亲知道后伤心,跟爹大吵大闹,也不要她一个人默默承受。哥哥,我心疼娘亲,她不应该这么早死去的,是我,都是因为我……”她想起,娘亲病势越来越加重时,她总是在娘亲面前絮絮叨叨地安慰,让娘亲一定要养好身子,然后再给她生一个弟弟或妹妹。
这一夜宁常安渡过了人生最惨的一夜,她一直哭,哭得背了气,头痛欲裂。她疲倦得想死,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仿佛浮起娘亲死前那空洞的双眼,她眼泪就是停不下来。她恨自已、恨爹爹,更恨那个靠着亲情接近她的家,而后毁掉她一切幸福的表姐。
她难受得全身都疼,甚至比娘亲离去的那一晚更令她撕心裂肺,仿佛一刹那间成长,她告诉自已,她的一生决不会让自已象母亲那样委屈求全。
因为正是娘亲的这种委屈求全,只想着女儿永远活在永远天真烂漫而的牺牲自已,对她才是致命的打击。
宁常安也不知道,这一夜,另一边也是人翻马乱。
宁茂生连夜派马车来接走林羽梦,林羽梦以死抗拒不愿离开,情绪过激之下,竟落了胎,因为胎儿已有六个月,落下时和生产差不多,一整晚,凄历的叫声响遍宁家的客房。
第二日,宁家又乱成了一窝粥,伤心一夜的宁常安第二日天未亮便发起了高烧,病势来得又凶又勐,昏昏沉沉开始不醒人事,扬州城里最好的郎中全叫来会诊,可药根本就服不下去。
而那一边,林羽梦落胎后,发现除了自已带过来的丫环和婆子留在自已身边侍候外,宁家的丫环一个也没见人影。便是连早膳也迟迟没有送来。
追问之下,原来是宁家小姐生了病,这会所有的奴才都被派出去找郎中,丫环和婆子除了在灵堂的外,其它人都去侍候着宁家大小姐。林羽梦心情恶劣,肚子又疼得历害,便让丫环去找个郎中来瞧瞧。
丫环去了半晌后,回话说,所有的郎中都被宁茂生请到宁常安的院子会诊去了。
林羽梦当即就发了疯,摔了身边奴婢几巴掌,肚子越发疼得历害,又想到腹中的孩子,如果不是宁常安发疯,宁茂生不会强迫自已当晚就离开宁家。
如果不是因为宁茂生强迫她走,自已也不会与他较劲拉扯,结果肚子就撞在了桌子的边缘,一个成形的男胎就这样没了,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不甘心,而偏偏宁茂生在这节骨眼上也不肯来安慰一下自已。他的女儿不过是生病,又有什么了不起,还把全部的郎中给叫去治病,让她一个人活活在这里熬着。
她觉得胸口里填郁的气全变成了一口呕不出的血。她知道这孩子没了,她是没指望能再进宁家的门。
虽然金怡兰是死了,但宁家这么大的产业在,想要续一个弦,那真是太容易了,只怕这些女人能从宁家的大门口直接排到扬州的城门。她虽然家族没落了,但原本还是有机会,毕竟腹中有了一个男孩,加上她也跟了宁茂生四年了,小女儿宁常晓连个宁家的族谱到现在也没入,宁茂生对她还是有一些内疚的。所以,她想母凭子贵,顺这个风口先在宁家住了进来,往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了宁家。
谁知道被宁常安的臭丫头一把泪就给破坏了。她如今腹中的孩子又没了,她还有什么指望呢?
越想心头的火烧得越旺,再听到耳畔传来烦了几天几夜的和尚的颂经时,索性一下就蹭坐了起来,恶从胆边生,圆睁着大眼朝着自已的丫环咬牙,“你出去,找一个上等的婆子,跟她说,若是林茂生再不来给我林羽梦一个交代,我就放火烧了整个宁府,让那人死了也别想安生!”
丫环吃了一惊,看着主子要杀人的眸光,知道这会一定是神经崩到快断了,也不敢迟疑,更不敢劝几句,提了裙子就往外跑着,到了长廊那看到一个穿孝服的婆子正命令着几个丫环搬成捆成捆的香烛无宝,便悄悄地上前拉住那婆子把事情说了一下。
那婆子原本就很不待见林羽梦,这会一听,马上就答应传话,心里鄙视:大白天想烧宁府,当这里的人全是死的?好,趁这会闹,就滚远远的。
那婆子二话不说,将手中的东西交代给身边的丫环,小跑地就去宁常安的院子去找宁茂生传话。
此时宁常安昏迷得不醒人事,时而全身发抖,时又梦里又哭又叫的,直嚷着,“娘亲,带女儿走……”
喂的药闭着眼睛全部给吐出来,吐得喉咙咯咯咯地直喘,把宁茂生心疼得个半死。加上一群的郎中直摇头,急得宁茂生跟热窝上的蚂蚁,哪有闲心去管林羽梦撒泼,一脸厌恶地扬了手便道,“派几个人看好,实在不行就绑了,以后别拿这些事来烦我!”
本来,昨晚宁茂生就窝着火,好好的不走,偏要闹,结果把一个成形的男胎给闹没了。
加上,自已疼了十几年护在手心里宝贝疙瘩为此生了病,他内心的悔意早已让他快要呕出血,而今天又是金怡兰出殡的日子,连京城皇上都派人来念仆告文,仪丧队全在宁府外候着。
可那女人,竟在这节骨眼还不安生,现在还想在这里撒泼,想让他被人看笑话,这简直是在自寻死路,以后断别说她想进这个门,就是连他不断不会再去洛州瞧上她一眼。
“爹,太子派礼部的人就来了,要去给娘灵前上柱香,您去一下!”宁常贤一身麻衣勿勿地跨进,看到一脸凝重地宁茂生,压低声音,“妹妹还没醒?”
宁茂生长叹一声,脱了麻衣,轻轻挑了帘子进了内寝房,几步到宁常安身边,看她一脸死气沉沉,眼中就浮起了湿意,千言万语、百种情绪,最后都化作了最为平静淡然的一句话,“宁儿,你要恨爹,爹也没话可说,但你自已要好好保重身体,你才十二岁,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爹和……”余下的话终是绕在腹中吐不出来,宁茂生心里堵得慌,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女儿解释。
又是摇首长叹一声,走了出来,披上麻衣,感觉自已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爹去灵堂那,你在这里陪一会妹妹,出殡时你再出来不迟。这里总要留一个人!”
“爹,您放心,儿子会让英华陪着!”英华是她的妻子,对宁常安素日也是极疼爱。
宁茂生见宁常贤整个人都瘦了一整圈,看着憔悴的儿子眉眼更象金怡兰,眼中湿意更深,“是爹不好!”宁茂生想到宁常安昨晚说不要他时的那口气,有些心灰意冷,也不知道怎么,自已当年就这样鬼使神差和林羽梦在一起,先是伤了妻子的心,现在连女儿也不肯原谅自已。
宁常贤看着六个一筹莫展的郎中,蹙了蹙眉就挑了帘子进内寝,刚跨一步,就抽回了脚,脱了身上的麻衣,方进去。
丫环常莲香正跪在宁常安的床前不停细声安慰着,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过首,红肿的眼睛使劲地忍着泪,“大公子,小姐半个时辰前有醒过来,哭着说要送夫人出殡,说完又昏过去了……”
宁常贤神色悯然地点点头,也不回答,坐在宁常安的床头。
“宁儿,宁儿?”他唤了两声,没反应,他眉锋紧蹙伸出手摸了一下宁常安的额头,还是象早上卯时发现时一样,烫得烧手,宁常贤抽回手,只觉得心揪得象被突然被掏出,然后狠狠地按进了一盆冰水,凉了个透,他知道再这样再烧下去,就算救回一条命,人也会被烧傻。
宁常安番外
帝王为你而生3
“大公子,您快想想办法吧,奴婢喂了四次药了,小姐全吐光了!”常莲香以前是侍候宁常贤,到宁常安出生后,宁老夫人瞧她极有耐心,性情又温厚,心思也单纯,便差了她来侍候宁常安。
这些年,常莲香对宁常安非常上心,事无巨细地小心照顾。
“小常,小姐会没事!”宁常贤重重一摆头,忧心如焚地走了出去,在外寝中问了那些郎中详细的症状,众人都表示,对症下药并不是问题,问题是在于再神奇的药,可病人服不下也是无济于事。
“说来说去就这几句废话,一群庸医!”宁常贤听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全滚,便全身半脱力地坐在了太师椅上。
连日操劳,宁常贤一身孝服象裹了一夜的浓露般萎靡不振,他抚着沉重的头左右踱着,母亲过世,若他的妹妹再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在祖宅里的年老祖父母也别想活了。
“夫君,时辰快到了!”宁常贤的妻子姚英华一身麻衣走了进来,“方才管家来报,已经给京城里的贵客人备了客房,夫君要有什么吩咐,妾身自当尽力!”
“有劳了!”宁常贤心神不安,转过首伴着浓浓的苍凉的眉眼瞧了妻子一眼,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姚英华心中暗叹,走到他的身边,从茶几上倒了一杯热茶,端到了宁常贤的手中。这一阵子,所有的事积在一起,宁常贤整个人已瘦损得厉害,颧骨微耸,眼窝深陷,憔悴的容颜上除却一对修眉和长睫,面色只余一片灰白,要是宁常安再不好,只怕他的夫君也要跟着倒下。
宁常贤轻啜了一口便搁了下来,坐立不安地站起身,左右走了几步后,好象想起了什么,挑了珠帘探进头,飞快地吩咐,“小常,帮小姐穿好衣裳,我去再叫一个大夫!”话刚落音,甚至来不及跟姚英华说一声,已披了麻衣就朝着外面跑去。
他是突然想起来,京城里来的官员中,随行的有一个新晋太医叫莫忠奇,听说此人医术极高,才三十出头就进了太医院。这次是太子人马的随行太医。
好在离金怡兰出殡还有半个时辰,宁常贤一路疾步奔到灵堂,找到正在给金怡兰上香的莫忠奇,说了宁常安的一些症状后,莫忠奇忙吩咐侍卫去拿了他的医箱,匆匆赶往宁常安的闺楼。
进了宁常安的闺房,宁莲香已经放下了帐帘,并把宁常安的手伸出了帐外,搬了张椅子让莫忠奇坐着号脉。
莫忠奇放下医箱后,在床边坐下,低下首,心神微微一晃,他看到那一双纤细的小手,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瘦却不露骨,是他一生所见过的最美的一只手。莫忠奇暗吸一口气,静下心,闭着眼号脉,只是片刻,便走到桌边打开医箱,拿出一套针炙出来。
宁常贤见莫忠奇从医箱里拿出针炙,脸色一变,他知道但凡用针炙治病,这需要脱去妹妹的衣裳。
而莫忠奇也就三十出头,算是正当年盛的男子,若是看了宁常安的身体,那岂不是坏了宁常安的名节?
正筹躇间,莫忠奇象是明了宁常贤心里所虑般,略为尖瘦的脸自信一笑,“放心吧,凭我的医术不必贴着皮肤找穴位,留着亵衣亵裤便是。”心想,十二岁的女娃,有什么好看头,他是宫里的太医,成日为皇上的妃嫔诊脉,什么绝色佳人没见识过。
宁常贤也知道疾急不讳医,便命宁常安的奶妈把帐帘勾了起来,让常莲香随身侍候着,他便坐在床头,拿了根帕子遮了宁常安的脸,让莫忠奇下针。
莫忠奇落针的手法很快,不到一盏茶时,便收了针站起来,把针收进医箱后,背好。一边接过小丫头奉上的热毛巾净手,一边吩咐道,“过半刻钟便会开始发汗,让丫环们仔细侍候着。发了汗后,可以换件干的衣裳,但千万别急着沐浴,也不要让她见风。更别拿些鸡汤补身之类的给她喝,只需喂些清水,等饿时,喂一些清淡的米粥便是!”
这些是常识,但宁常贤还是连连点头听得很仔细。
“小常,方才太医说的话记下了?”临走,宁常贤还不放心地咛嘱。
常莲香见那针法极神奇,这会宁常安的脸已经好多了,忙从帐帘里探出头,“大公子放心,奴婢全记下了!”
宁常贤见时辰也差不多,便送了莫忠奇出宁常安的闺房,吩咐管家送了五百两银票打赏,直惊得莫忠奇差点掉了下巴。五百两整整是他一年的俸银。都说宁家富庶,原来真是如此!
宁常贤出了院门,心里突然横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便让管家送送莫忠奇。
他心里悬空着,总是觉得不安,却不知道这种不安缘于哪方面,走了几步后,又急急地踱回到梦庭轩。
他想,今日上宁府来吊丧的人太多,万一有心存不轨的想打宁常安的主意,恰逢他们又出去出葬,一来一回肯定要四五个时辰,宁家留守的人不多,到时候,宁常安的安全就成最大的问题。
“你们四个,今天不要随行,在这里看好小姐的门庭,别让无关紧要的人进来打扰到小姐的休息!”宁常贤指着四个丫环,又添了句,“记得,小姐的安全最重要,要是小姐有一丝的差错,我回来就揭了你们的皮!”
四个丫环吓得连话都不懂得回,宁常贤对下人向来温厚,何曾有这样的严历训斥。
宁常贤又交代几句后,待耳边传来颂经结束的大钟声时,知道那里的仪式已经完毕,忙奔跑着去灵堂,去给金怡兰扶棺。
金怡兰的丧事惊动了京城里皇帝和太子,扬州的知府自然担心路上生什么意外,派了几千个扬州守城的士兵把出殡途中的小商小贩做了一番的整治及清理。
辰时时分,殡仪仗在鞭炮声和哀乐声中准时开拨。
林羽梦左等右等终于盼来了宁家的人,可万没料到,那婆子二话不说,闯了进来,其中一个手中拿着丈长的白绫,某种恐惧倏地萦上她的心,强烈到要吞噬心脏,她面色苍白地往床内蜷起,颤得连口齿不清,“你们要干什么,想干什么……杀人是要被砍头的,你……”
“原来你也知道杀人是要被砍头的?那放火呢,你不是嚷着要放火么?”一个婆子满脸不屑地上前,一手就把林羽梦从床角边拉了出来,手脚麻利把她给绑在床上,还不待林羽梦反应过来,那婆子就冷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放火烧房子,就凭你!”
林羽梦见她们不是拿白绫吊死她,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她挣了一下,发现这奴才捆绑的方法很牢固,想到自已堂堂一个千金小姐,如今也算是宁家半个主子,却被几个下人如此欺凌,咬牙道,“狗奴才,你最好把我给放了,否则,我一定让茂生把你给撵了!”
“撵我?就凭你?省省吧,你让大小姐不安生,以后这宁府的门槛你是休想跨进来一步。”府里事多,婆子本想办了差就走,到了门边,听到林羽梦的尖叫声,忍不住回身讥讽数落,“别叫了,是老爷吩咐我们绑的!”她见林羽梦脸色变得更加狰狞,仿佛一点也不信,冷笑道,“表小姐毕竟不是府里的人,不知道这宁府规距大着呢,没有老爷的命令,凭我一个奴才敢绑人?”
林羽梦眸中疯狂逝过一缕清晰痛楚,怒睁的瞳仁似噼裂开般喷出怒焰,她象一只搁了浅似的鱼翻腾着身体,可她的手脚都被五花大绑,连动弹一下都难,悲苦怒恨把她扎磨得满脸青白,濒临魔憎的脸剧烈地抽动,“两个天杀的狗奴才,两个贱货,你要不敢快把我给放了,我就咒你全家不得好死,下辈子投胎当妓女,给千人上,万人轮……”
寝房中的奴才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说这个林羽梦当初也是个千金小姐,怎么一开口如此粗俗不堪。她们在宁家虽是个下人,但宁家是百年的世家,这里的丫环和婆子都受过极训,平常就算是手底下的人犯了错,教训几句,她们也不会用这种不堪的言辞!
另一个婆子实在听不下去,冷着脸数落,“表小姐,别这种怨毒眼神看人,别以为人人瞧不上你,欺着你,你自个看看你德性,当年要不是我们夫人念着你们孤儿寡母可怜,收留了你,你们这会还不知道在什么青山野地嫁个粗汉子。是我们夫人好心,让你们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你们母女俩非但不懂得报恩,还厚着脸皮勾引老爷。得了好,还不懂得收敛,趁这这会夫人刚去,身体都没凉,就寻思着进这门,还好老天有眼!”
“这是现世报!”这时门被推开,一个丫环朝着林羽梦冷瞥了一眼,“丁嬷嬷,宁管家差人来说,客房里少了几床帐帘,让你去安排一下,今晚有贵客入住。还有,这房间晚上也要腾出来,一会,把她送到后院的柴房关着,记得到时塞了她的嘴巴,省得她乱嚷乱吠!”
丁嬷嬷忙连声应着,“好的,杏枝姑娘您忙去吧,奴婢这就去办。”
“金怡兰,你不得好死,你死后会下地狱地!”林羽梦一眼就认出这丫环是金怡兰身边的大丫环,听她要将自已关到柴房里,气得全身乱颤,但凡能动个半分,她此时也要挣扎到这丫环面前抓了她的脸。
“刚落了胎,少废力气吧,省得熬不过今晚!”杏枝红肿的眼里全是冷漠,压根不理会她,“砰”地一声关了门离去。
“黄嫂,现在要不要把她弄到柴房?”丁嬷嬷听林羽梦还在尖叫,便拿了一条帕子塞了她的嘴,见她脸色惨白,有些犹豫。
“现在来来往往的客人还很多,等夫人出殡后,府里人少了些再说。”黄嬷嬷嫌恶地瞧了林羽梦一眼,“外头都忙死了,还来个添乱的。得了,我们先把她关在这房里,出去先帮忙!”
丁嬷嬷听了在理,便离开房间,并把门反锁上。
丁嬷嬷和黄嬷嬷刚离开,从庭院左侧墙边的景观石后鬼鬼崇崇走出两个人。
“冬娘,怎么办,她们把夫人给关起来了!”海燕万万想不到,结果会这样,宁老爷的心也太狠了,夫人昨晚才落的胎。
冬娘指头狠狠地戳着海燕的脑门,一脸的怒气不争,“都是你这小蹄子害的,小姐那会正在怒火攻心说出的话哪能当真,你还真去传话,越活越回去了!”
海燕一边缩着脖子回避,一边红着双眼争辩着,“奴婢这不是担心夫人又犯错……”她自觉也是委屈万分,若不是昨夜夫人不肯走,也不会一连窜弄出这么多的事。
冬娘缓了缓气,这时候和这丫头说理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想想法子把林羽梦给弄出来,她伸出脑袋往四周又探了探,感觉门外始终有白影走来走去,拉了海燕藏到景观石后,悄声道,“这会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先等宁夫人出了殡,我们再想办法把夫人弄出来。眼下只能先带夫人回洛州,等这事过了,老爷的气消了,毕竟还是小姐在,这血浓于水是错不了!”
海燕想起今晨林羽梦那声嘶力竭的模样,担忧道,“可奴婢担心夫人不会听您的!”她是怕夫人这时候心情肯定比早上更气,指不定又闯出什么祸端。
“不听我们也只能这样做,眼下夫人刚落了胎,要是真被关到柴房落下一身毛病,那将来还有什么指望?”冬娘打定主意,“实在不行,我们也只能先强迫夫人离开!”
海燕想,冬娘是林羽梦的奶娘,凡事有冬娘做主,她还担心什么,瞬时勇气倍增道,“好,冬娘,奴婢听你的!”
两人一打定主意,冬娘思忖片刻,便悄声道,“你先混到厨房拿一把柴刀……”冬娘话未落音,海燕便失声嚷了起来,“刀,冬娘你要刀干什么?”
“你嚷什么嚷,是不是怕没人知道?”冬娘气得一手按住海燕的后脑勺,一手按住她的嘴,一脸的嫌弃,“没刀的话,我们怎么撬开窗!”
海燕嘴巴被掩住,发不出声音,只能睁圆了眼睛,拼命地点头表示明白。
冬娘放开了手,海燕猫着腰很快就消失在眼前,冬娘照样隐在景观石后适机。
一柱香后,冬娘左等右等没见海燕来,心想,早知道自已去找一把柴刀,这丫头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待辰时,冬娘听到出殡的鞭炮响起来,只能小心翼翼从景观石后探出身子,瞧了瞧四周没人,便猫着腰跑到窗边,轻轻朝里头喊了声,“夫人,您别怕,奴婢这就想办法把你弄出去。”说完她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果然听到几声压抑的闷哼之声。
冬娘寻思着海燕肯定是在厨房里头被宁家的奴才逮了个正着,所以,她想了想,便朝另一个方向,那里通柴房,肯定有柴刀。
又过了一柱香,海燕穿着一身的麻衣孝服熘了回来了,见景观石后没人,鬼鬼崇崇地唤了两声,没听到回应,心就有些慌,便守在景观石后等冬娘。
她怀里揣着一把长长的柴刀,左右而顾后没等到冬娘,越等心越虚,按说这会宁府里人少,动手是最好的时机。一会若出殡的人回了府,那岂不是白白失了机会。
管它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由不得迟疑,就算给当场逮着,又能怎么样,大不了随夫人一起关柴房。
心一定,便提了刀跑过去,走到窗边,开始撬窗上的横栓。
幸好那栓子插得不深,没几下,窗子就应声而开。海燕把刀往里面一扔,撑着窗沿就跳了进去,又忙把窗子掩了。
几步走到床边,看到林羽梦被剪着手被绑得跟粽子一样,半边脸朝上,全是泪痕,头发乱七八糟地覆在床单上,眼睛虽是睁的,却毫无焦聚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床角。
海燕先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接着俯身把林羽梦嘴里的帕子给摘了,“夫人,您还好吧!”
林羽梦死气沉沉没有回应,她身上绑着白绫,束缚着全身上下的血脉,但她原本身体就亏虚,又被缚住一动不能动。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她陷于哀伤之中,她感到自已全身的血液已被蒸发殆尽,灵魂浮于四周,生不如死。
海燕不敢耽搁,马上动手解着缚在林羽梦腕上的白绫,“夫人,您别急,奴婢马上就解好了!”
“冬娘呢?方才我有听到她的声音!”林羽梦终于回了一些精气神,她等了许久才盼来自已的丫环,这会注意到海燕身上的孝服火又蹭地上来,骂出来的声音却显得有气无力,“你主子没死,你给谁守孝!”
海燕听了忙解释自已的立场,“夫人,奴婢去偷柴刀,怕给人认出来,所以才领了件麻衣。奴婢这么穿还都不是为了夫人您。还有,这都怪冬娘,差使了奴婢去偷柴刀,自个跑没影了!”海燕边解释边手忙脚乱地解着林羽梦身上的白绫,“夫人,我们趁现在府里没什么人,我们赶快先离开这。”
林羽梦神色一变,射向海燕的目光冷得直渗人的心骨,沉了声,“我为什么要离开,他们欠了我腹中的一条命,我要为我的儿子报仇!我是不走,要走你们走!”
海燕边被林羽梦的眼神吓了一跳,解她缚在脚上的白绫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夫人,您说什么,您要是不走,她们就会把您关在柴房里了,你现在身子这么弱,怎么能再受那些苦呢?夫人,我们回洛州吧,小姐一定还念叨着夫人您!”
她听到海燕提起她的女儿常晓,她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就有如全身血液在一瞬间被硬生生的抽离了身躯。她接到了金怡兰的死讯,喜出望外,马上吩咐备马车连夜动身去扬州,临行前,她信誓旦旦地向女儿承诺,让女儿等她来接她去扬州大宅子住,等她长大了,也给她穿最漂亮的江南彩帛绣制的裙子,而不是捡了宁常安小时候穿过的。
想起女儿把那一件仅有的江南彩帛的衣裙当成宝贝一般,林羽梦就心痛如狂,她见宁常安一年四季都是穿江南彩帛,便开口向宁茂生要半匹,想给女儿做一件。谁知林茂生一口回绝,说现在的江南彩帛连宫里头都供应不足,哪来的给宁常晓,何况孩子身体长得快,做一件没穿半年就不能穿,太浪费。
林羽梦听了虽不舒服,但也不敢拿宁常安来反驳,只好委下身段央求他拿一件宁常安穿过的,到时候她改小一些给常晓便是。林茂生这才应了。
一想到这个往事,她心里更是酸得发疼,凭什么相同的血脉,一个被捧自云端,一个却落入污泥。
海燕不知道林羽梦此时的心如翻江倒海,见她沉默了下来,只道她被自已说动了,扶了她起来后,帮着她穿上了绣鞋,“夫人,我们走吧!”
林羽梦一把推开海燕,披头散发地朝着门冲去,“我是不走,我心里恨,要走了,我这一口气非得带着进棺材!”她也经顾不得太多了,女儿就留给她的母亲照顾,这些年,宁茂生给的那些银子也足够她们安生,她现在只想向宁家讨回公道。
“不要呀,夫人……”海燕冲上前一把抱住林羽梦,说什么也不肯让她离开,她此时正万分后悔着之前没拦住林羽梦,这会说什么也不肯了,心想,先过了眼前这关,将来夫人要是怪罪下来,也会念着她是一片好心,不会真责罚。
林忌梦眼中骤现切骨深恨,挣了几下挣不开,嘶声,“狗奴才,你敢阻拦我,你也吃了豹子胆了!”此时林羽梦已陷入了疯狂,她想也不想,拿起桌边的一个精巧的香炉子就朝着海燕的头上敲去。
海燕闷哼一声,惊诧地指着林羽梦,那一声“夫人”尚未喊出口,便昏倒在地上。
林羽梦扔了手上的小香炉,刚想拨足离开,在开了门之际,突然冷静了下来,她穿着这一身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心一动,便回身蹲下,三下两除二就脱了海燕身上的孝服给换上。
走到窗边时,又看到地上一把柴刀,神情闪过一丝噬血的戾色,捡了起来就藏进宽大的麻衣袖子中。
打开门,外面很安静,林羽梦对整个宁府相当熟悉。她尽量往小道上绕,几圈后,就来到了宁常安所居住的后花园的梦庭轩。
她先隐在假山后,面上似无波无痕,内心却如万马奔腾,她的双目透过桃花丫枝,落在宁常安二楼的寝居。那窗子周延镶嵌了整圈的七彩琉璃珠,而这种琉璃珠,就算是在洛州的大户人家中,也仅舍得用于打造饰品。
窗子外罩着薄如蝉翼却不透明的窗幔,用的材质比她女儿身上穿的衣裳还要透气柔软。
林羽梦越看越觉得眼眶疼得难受,连带神经都似受了刺激,可梦庭轩那站了四五个丫环,她若冒冒然地冲过去,就算是拿了柴刀,也未必顺利冲到二楼寝房。
思忖了一会,神情透出狰狞,转身往灵堂那跑。
很快,就绕到了灵堂的后面,这几天一直在做法事,宁家最不缺的就是元宝蜡烛,她想也不想,就点燃了白色的横幅,又把搁在墙角的一箩的元宝蜡烛往火里扔,脸上扬起阴狠张狂的笑,“我不敢烧?你看我敢不敢?金怡兰,你死了,我还要烧你的魂魄,把你烧得魂飞魄散,还有,你等着,我现在去把你的女儿也送来陪你,哈哈哈……让你死都不能安宁……”
火稍一漫延开,她就拨足往宁常安的梦庭轩跑去,待跑到假山后,便连连惊叫喊着,“灵堂走水了,大家快来救呀……”
梦庭轩的几个丫环朝东面看去,果然那里冒出了白烟。
几个留守的丫环想都不想,便纷纷提裙往灵堂跑去救火,她们都知道,这时辰宁府里的人大多随送葬队伍出殡了,灵堂那也仅仅留守了一人。
林羽梦很顺利地就进入了梦庭轩,上了二楼,廓道里虽没有看到丫环婆子,但她知道,宁常安的寝房肯定有丫环留守,可她这时候,她只想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脑里完全没有一丝的惧念。她从袖里拨出柴刀,到了门口,一把推开雕着梅花的朱门跨了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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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常安番外
帝王为你而生4
她曾经来过宁常安的闺房,进去时,她看了看四周,似乎与记忆中不尽相同,房中的格局虽没有变,但所有的装饰都已涣然一新。两年前似乎以童趣风格为主,现在已是界于孩童和少女之间。
看来,宁家真的为这个宝贝的女儿倾尽了所有爱和心思,这里的每一饰每一物都充份说明了宁常安所受的宠爱。
这个认知,仿佛是一道蛮力狠狠地撕扯着她的内腹,连着周身关节皮肉都被绞碎一般,疼到骨子里去,她狠狠地甩一下头,深喘一口气,忍着腹下不停渗出血液带来的绞痛,咬着牙一步一步地走过去,颤微微地伸出手挑起了珠帘子,一眼就看到常莲香正坐在床沿着,喂着宁常安喝粥。
“小姐,别伤心了,虽说您没去成,但夫人在天有灵会知道小姐的一片孝心,夫人又怎么会怪小姐呢?”常莲香满脸是疼惜地哄慰着,一边忙着给宁常安喂粥,一边拿了帕子给她拭眼泪,软声地再劝,“小姐的把自已的身体养好了对夫人才是真正的欣慰,夫人向来最疼小姐,还有大公子今日来瞧了几回小姐了,临走时,也不知道多担心小姐……”
“小常,我都明白的,可是我就是管不住眼泪,是它不听话,老是想掉不来……我心里就是难受……”宁常安眼里泛着一片水汪汪的涟漪,吞一口粥,眨一下眼,泪珠儿便沿着两颊,一滴,两滴地落下,因为生病无法给金怡兰送殡,醒来后伤心难受又哭了大半个时辰,这会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肯吃些东西。
常莲香脸上绽开一点笑,逗着,“哟,奴婢就说呢,这眼泪儿可真不乖,一会,奴婢把这沾了小姐眼泪的帕子烧了,好好地惩办它,小姐,您说这主意好不好?”常莲香又轻轻抹了抹宁常安颊上的泪,轻叹,“小姐,都瘦了,今儿可要乖乖吃点东西,这小脸尖了下来,连奴婢都看了心疼!”
哭!哭!哭!林羽梦想起昨夜宁常安的哭声,心里翻覆起倾天的仇恨,张开口时,吐出来的字如腑中血肉剐出,疼得她一字一抽“小……贱……人……”林羽梦眉眼含入魔噬骨的痛恨,双眼中凝血欲滴,“小贱人,你的眼泪……是会杀人的……”
常莲香听到动静,转身,看到一脸煞气提着刀的林羽梦,大吃了一惊,搁了手里的碗,本能地双手张开护住宁常安的身体,颤声问,“林羽梦,你想干什么?”
林梦羽一边提着柴刀靠近床榻,一边轻轻地喘息着,似乎已接近筋疲力尽,疲累的眼中,好像藏匿着诉不出的仇恨、痛苦、伤逝、以及……巅狂!
“我要干什么?”林羽梦自语一句,眼神先是有些呆怔地环视了一下寝房的四周,勐地一眯,象是神魂瞬时凝聚般,眸光阴毒地落在了勾在衣架上的几条袜子,那是上好的江南彩绣制成的少女袜子,她持着柴刀的手一紧,挥了挥手上的柴刀,指着横在宁常安身前的常莲香,历声喝“小常,你识相的就给我滚远一些,我与你无怨无仇不会为难你一个奴才!”
“休想,你想伤我小姐半分,我就与你拼命!”常莲香脸上露出骇色,操起自已坐地椅子护在身前做抵御状,压低声音朝身后的宁常安道,“小姐,一会你找机会跑!”说完,便尖声大喊,“来人呀,来人呀,救命呀……”
宁安常也不懂得回应,只是搂紧了身上的丝被,露出的一双琉璃眼满是惊恐!
林羽梦柳眉倒竖,一双狰狞地眼像毒蛇般紧紧缠绕着常莲香身后的宁常安,恶狠狠地咒着,“喊破喉咙也没用,她们全去救火了,我把金怡兰的灵堂放一把火给烧了。哈哈哈……我要那贱人死都不能安息,还有你,你这个小贱人,我今天要你为我儿子偿命,让你这一对贱母女一起下地狱!”
“娘亲……”宁常安惨叫一声,一把就掀开丝被,全身战粟如筛指着林羽梦痛诉,“坏人,你这个坏人……你还我娘亲……咳咳咳……娘亲……”宁常安骤然听到娘亲的灵堂被她放火烧了,心如千里河堤般蓦然崩溃,也不知道害怕,疯了似地就下榻想冲去灵堂看一究竟。
因为身体虚得太历害,双足一落地,根本连站都站不住,一下就瘫倒在地。
“小姐,您怎么样了,您别吓奴婢!”常莲香一惊,搁了手上的椅子就去扶宁常安,林羽梦见状,几步就冲了上来,把刀架在了宁常安的脖子上。
常莲香倒吸一口冷气,跪了下来,疾声求道,“表小姐,请你不要伤害我家小姐,她都病成这样了,你于心何忍!”她一个丫环从不曾遇到这样的事,紧急关头,只顾着扶自家小姐,倒是忘了危险就在身边。
“于心何忍?哈哈哈哈哈……”林羽梦先是惨然而笑,接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凄历,到后面几乎是在悲嚎,她的手抚上自已的小腹,想起昨夜宁茂生的无情,这一瞬的恨,不是入骨,而是入了魂!终其一生,就算他日宁茂生肯回头,肯给她要的一切,这一日一夜的记忆,也将刻进永生,世世意难平。
“表小姐,小姐昨晚一夜高烧,烧得连人都不省人事,她再也经不起折腾,你就行行好,放了她,她才十二岁呀……”刀架在宁常安的脖子上,随着林羽梦发狂的笑刀刃一颤一颤地刮在宁常安的肌肤上,让常莲香感到自已的心也随着一揪一揪的。
林羽梦杏眼怒绽,爆喊,“那我的孩子呢?谁给他于心不忍?就因为你大小姐洒几颗金豆豆,就得拿我腹中六个月的孩子来抵命!”
“你孩子,他……”宁常安摔倒时,一直处于头晕目眩,她听了林羽梦的话,茫茫然地抬首看向林羽梦的小腹,发现她的肚子跟昨晚明显不同,不知不觉傻傻地开口问,“你,你孩子去哪了?”
“去哪?”林羽梦尖锐地声音象针一下几乎刺穿宁常安的耳膜,“拜你所赐,你昨夜不是说不喜欢这孩子么?你的爹很听你的话,就把孩子活活给弄死了,现在你高兴了吧?”林羽梦柴刀狠狠地一抽,尖声反问,“你高兴了吧!”说完,又反手摔了她一把掌,顺手抓起她的头发狠狠的揪着。
“没有,没有,我没有……”宁常安尚年幼,加上从小到大都被宁家呵护得滴水不漏,她并不懂得如何反抗和攻击,甚至不懂得如何辩解,她只会用双手护着头皮,哭着想脱离林羽梦的双手,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头皮都好疼,她只想找一个最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不要伤小姐,不要——”常莲香看到宁常安雪白的脖子上被柴刀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吓得全身发软,想扑过去时,林羽梦狠狠瞪她一眼,“你最好退开,要不然我割断她的脖子,退开,到柜子那边跪着,要是敢走近一步,我就让她血溅三尺。”
常莲香知道近于巅狂的林羽梦决不是危言悚听,她手脚并用地滚到柜子别,连着乞求,“表小姐我听你的话,我没靠近,求你了,别伤害小姐,她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林羽梦不理会常莲香,她一手执刀,一手揪着宁常安的头发,狠狠地将她的脸对准自已的小腹撞去,口中嘶叫,“看看,这里的孩子就是这样撞没了,你来听听,他是不是在哭,哈哈哈,宁常安,你是凶手!凶手!凶手……”
“我不是,我不是……”宁常安先是死命地摇着头,脑子里混乱一片,林羽梦说的每个字铿锵有力地打在她的心田上,渐渐地,她呜咽之声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堙没在咽喉之中——
“你不是?哈哈,你知道你多惹人厌恶么?你看看你,穿的一双袜子也要用江南彩帛,而我的女儿,从小到大,唯一的一件漂亮衣服,还是你爹把你穿小的衣裳挑了件最普通的给常晓,你说,你凭什么要让我的常晓如此委屈……”话未说完,林羽梦象疯了似的就伸手撕扯着宁常安身上的衣裳。
寝房内,锦帛的撕裂声、巴掌声、咒骂声和常莲香哭求声象魔音一般,从宁常安的耳膜穿入,钻进她的脑海中,从此再也不曾离开——
她的脸一下一下地被迫撞在林羽梦的肚腹上,她张着嘴,再也没有发生一丝的哭声,除了一双美丽的琉璃眸没有焦聚般地圆睁,她没有别反应,象是耳目皆失聪般,对外界失了感觉——任由林羽梦时而摔着她的脸,时而狠狠地揪着她的头发,时而将她的脸撞向林羽梦的小腹。
林羽梦象疯了似地完全沉浸于自已的悲伤,一句一句地控诉着,“六个月呀,你知道它出来时还会动两下,可他现在死了,因为你死了,宁常安你是个凶手,你杀了一个孩子,你欠我儿子一条命,你说你该不该死?你该不该死……”
常莲香尖声,“表小姐,小姐根本就不知道你落了胎,你怎么能把这帐算在小姐的身上,你要怪,就怪……”常莲香蓦地闭上嘴,她一时情急,差点说出宁茂生的名字,她知道,如果她说了出来,只怕会更刺激到发疯的林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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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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