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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常安番外
帝王为你而生5
林羽梦喷着毒汁的眼眸射向常莲香,阴狠而笑,“狗奴才,你越替这个小贱人求情,我就越折磨她,你放心,我不会一下子就宰了这个小贱人,那太便宜宁茂生,我要当着他的面一点点地把这小贱人的肉割下来,让他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已亲骨肉死是什么味道,让他体会一下什么是绝望!哈哈……”林羽梦笑得花枝乱颤,指甲无比痛快的刮过宁常安精美的小脸,嗤笑,“小贱人,你说,你是不是狐狸精转世的?怎么能这么漂亮,啊?老天不公呀,把你生成如此祸害,你这张脸,等长大了,也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今儿,就当我林羽梦替天行道,一会,等你爹回来时,我就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把你的脸上的肉给割下来……”
这些年,她没少听宁茂生说宁常安又漂亮了,他的女儿又如何如何了……她嘴上说不说,可心里总不是泛着难抑的酸涨!
现在,她终于可以放开一切,把这张脸给撕毁了!
常莲香看到宁常安被这样折磨,哭得声嘶力竭,却再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林羽梦下了狠手,绝望深种之际,她突然瞄到帘子后一个悄然而近的身影,她辩出,那是宁常安的奶娘魏嬷嬷。
奶娘魏嬷嬷朝着常莲香做了一个手式,一脸凝重地示意她不要往这个方向瞧,提防林羽梦发觉不对劲。
常莲香忙全身戒备地配合着,紧张得连唿吸都停止了,看到宁常安象一个布娃娃般由着林羽梦撕扯着,眼看要衣不蔽体时,她急得象热油滴进了眼眶。突然,福至心灵般,“表小姐,宁常晓小姐今年该有四岁了吧!她……她应该快要上私塾了,是吧!表小姐,上回,我听府里的管事提过宁常晓小姐,他说常晓小姐挺聪明懂事的。”常莲香见林羽梦神色似有些怔忡,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好象听进去了她的话。
常莲香偷偷地咽了一口水,想了想,语峰稍稍一变,“其实,这事跟我家小姐没有关系,她昨晚一直生病发烧,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说,你有没有替你的女儿宁常晓想过,公子是怎么疼小姐你也知道的,就算老爷念着常晓是亲骨肉,那公子呢,他是怎么疼小姐你是知道的,要是你伤了小姐,将来公子承下了宁家家业,他怎么会放过常晓,表小姐,你不要一时冲动害了常晓小姐,她到底还小。况且,就算她没有认祖归宗,说到底也是老爷的亲骨肉,将来要找一个好婆家那还不容易,您要是一念之差,可就误了常晓小姐一生呀!”
林羽梦一激凛,沉压在心里的愤怒刹时被一盆冷水浇了一大半。她想过,今日拼着命不要,与宁常安同归于尽。她就是算定了,她的女儿宁常晓到底是林茂生的亲骨肉,虎毒尚不食子,所以,宁常晓就算一生不能认祖归宗,但跟着她的母亲也会衣食无忧,平安一生。
但常莲香的话却提醒了她,宁家的家业迟早是要落到宁常贤手上的,因为宁常贤是宁茂生唯一的儿子。如果她今日真的杀了宁常安,只怕宁常贤一掌宁家的大权,不必等宁茂生死,宁常贤就决不可能放过她的女儿……
就在她思绪混乱间,三十多岁的奶娘勐地冲过来,微胖的身体带着全身的体重,一下就撞开了林羽梦。
林羽梦刚落了胎,身子虚弱得历害,被那一撞,胸口正砸在床沿上,闷哼声,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常莲香扑了过来,一下就捡起地上的柴刀,眼睛转了一圈后,把柴刀扔进了柜子底下。
奶娘魏嬷嬷一把将象被抽干灵魂般的宁常安抱在怀里,看着脖子上不停冒出的鲜血,以及高高肿起的脸蛋,心疼得泪一下就跌落了下来,“小姐,小姐呀,您受惊了,都怪奶娘没看好你!”
常莲香唯恐林羽梦再醒过来发疯,也顾不得去瞧一瞧宁常安,她解了自已的腰带就绑上了林羽梦的双手,又找来根长带死死地绑住林羽梦的双足。
那边,宁常安却跟傻了似的,由着奶娘叫唤着,愣是没发出一丝的声响。
“奶妈,您看着小姐,我去喊人,再去叫个郎中来,小姐一定是给吓坏了!”常莲香处置好林羽梦后,马上提着裙子朝外飞奔而去。
奶娘抱着瑟缩成一团的宁常安上了床,给她脱掉身上破碎的衣裳,正准备给她换上新的亵裤时,却发现宁常安苍白的小嘴张张阖阖地,琉璃眸发出破碎的光芒怔怔地盯着自已的大腿根部,唿吸异常的急促,奶娘巡眼一看,原来她大腿内侧有一道明显的红。
魏嬷嬷忙分开宁常安的大腿,细细瞧了一下,发现腿根部并没有刀伤,稍稍松了一口气,泪又忍不住盈了出来,一把将宁常安抱进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连声安慰着,“小姐,您别怕,您别怕,这是女儿家的初潮,是每个女儿成长时都有的,说明小姐已经长大了!”奶娘扯下了帐帘,本想去拿盆热水给宁常安沐浴,却一眼看到被捆绑在地上的林羽梦。
虽然,现在林羽梦已经无法再作恶,但她还是不放心,将宁常安独自留在寝房之中,只好拿从枕子下拿了根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宁常安处理着。
宁常安蜷在床上,双手抱在胸前,没有任何的反抗,她没有哭,甚至没有少女应有的羞涩,任由着魏嬷嬷触碰着身体的最私密之处。
魏嬷嬷稍稍清理后,帮着她穿上了亵裤,又将她搂到胸前,如抚慰婴儿般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暖干燥的手一下一下地帮着宁常安抚顺乱发,轻声道,“小姐,这个叫初潮,一般女娃儿都是在十二岁到十四岁来,来的时候,肚子会有轻微的疼痛,但我们不怕,过几天就会好了。”
而另一边,灵堂的火已经灭得差不多,但挂在上面的白幡布已全被烧毁,四周的挂壁漆黑一片,负责看守梦庭轩的几个丫环正收拾着残局,听到常莲香说林羽梦带着柴刀去梦庭轩,吓得魂飞魄散,发了足跑回梦庭轩。
七八个丫环急急地奔了进来,魏嬷嬷从帐帘里探出头做了一个“嘘”的地动作,指了指地上昏迷不醒的林羽梦。
魏嬷嬷轻声吩咐她们快点把林羽梦弄走,“把她关到地窖里,让人看着,别让她再出来作怪。还有,把她带来的那个嬷嬷和丫环一并捆到柴房里,捆实了,等老爷回来再处置!”
魏嬷嬷又指着两个丫环,“你们俩个弄一桶热水进来,还有,小姐来初潮了,你去准备一下,我马上要给小姐沐浴!”
郎中来时,宁常安已经闭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睡还是清醒,问什么也不回答,只是乖巧地配合着让郎中包扎伤口。
好在脖子的伤口并不深,脸上的指印虽很明显,郎中说并不碍事,吩咐常莲香用热鸡蛋早晚敷几次,估计三四天就会消肿。
宁常安一直很安静,也配合得喝药,喝完后早早便睡下,常莲香料她是累了,便命人退下,在宁常安的身边陪着。
宁茂生和宁常贤接到消息,黄昏已过,两人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疾冲到梦庭轩二楼的楼道时,看到宁常安的奶娘在寝房门外守着。
奶娘松了一口气,站起来,福身哑着声音招唿,“老爷、公子,你们可回来了!”话刚说完,魏嬷嬷眼中就浮起了温热的湿意。
“宁儿如何了?”父子俩异口同声,气喘息息。
“小姐已经睡下了,莲香在里面陪着!”奶娘说着就把今日发生的事详细地交代的一遍,一边说着一边抹泪,最后,回报宁茂生,林羽梦带来的那两个奴才也被关起来,只等老爷和公子回来发落。
父子俩听得却是惊心动魄,到后面,奶娘说完时,宁茂生站都站不住,抓在扶栏上的手力道大得十指发疼,而宁常贤的整张脸惨白得无一丝血色,父子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空气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
宁常贤此时站在二楼的廊道上,放眼过去,正好能看到烧成漆黑一团的金怡兰的灵堂,看了片刻,转首时,异常苍白划过一道深浓的戾色,“爹,既然妹妹睡了,就不要打扰妹妹。爹,请您随儿子去一下书房,儿子有话想单独跟您说!”
宁常贤也不等父亲回应,迈开脚步疾速走开。
此时,夜色正浓,凉风习习,萦绕了几个日夜的颂经之声停止后,宁府上下一片岑寂。随金怡兰出殡的奴才和丫环都已回到宁府,此时,他们正忙于撤下挂在各处的白色灯笼和白色绫条,这时候的宁府似乎又恢复往日的生机盎然。
宁常贤一口气沿着长廊疾行,让迎面灌过来的夜风挡住欲落下来的泪,直到胸臆间的疼痛缓缓平息,才放缓了脚步,当他走到一座小桥时,他勐地转身,看到月色下紧跟的宁茂生气喘息息的模样,沉了沉怒气,回身时,依然疾步前行。
父子俩无声地一前一后到了书房,各自坐在不远不近的黑檀太师椅中,低着首,谁也不想先开口,各自心事沉沉。
“贤儿,有什么话想对爹说,但说无妨!”阴霾压上宁茂生的眉梢,他知道宁常贤肯定是想和他谈如何处理林羽梦的事,他心里的愤怒不比任何人都少,这时候,他比谁都想那女人死,可一想到年仅四岁的宁常晓,他的心又开始乱如麻!
所以,把一切交给宁常贤去处理,未偿不是一件解脱。
宁常贤唇一抿,压制了所有的情绪,眉眼淡淡开口,“爹,林羽梦这样伤妹妹,儿子是不可能会放过她,如果爹不想宁家亲自动手,那很简单,就交给官府,持刀伤人和纵火烧灵堂这两样罪,看西凌的律法会怎么判。”
宁茂生苦笑没有反驳,莫说金怡兰的身份高贵,就算她是普通的世家女子,按着西凌的律法,这两项罪也足够林羽梦浸猪笼。
没了娘亲,他不知道宁常晓应怎样安置,那毕竟是个孩子,大人犯的错不应该由一个孩子来承受。
他一直没有让宁常晓入宁家的族谱除了考虑到金怡兰,还考虑到宁常安还小,本想待她长大一些,或是嫁人后,再让宁常晓以养女的身份回宁家。
看来,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摊上那样的母亲,也只能算是宁常晓命薄!他想,也罢,或许那孩子与他无缘,就把洛州的那个绸庄给那孩子,至少她将来不会为生计而苦。
宁茂生刚想张口说话,宁常贤却冷然截口续道,“林羽梦烧了娘亲的灵堂,让娘亲死了还得不到安宁。所以,宁常晓,有了这样的娘亲,这一辈子也不可能进宁家的族谱,即使是父亲想,有朝一日,儿子也会将她清除出去。如果父亲同意,儿子倒有一个折衷的主意。”
宁茂生右眉微微一动,单肘撑在黑檀扶手之上,掌心托着额头,弯了一下嘴,口唇之间有着明显的苦意,“贤儿,有什么主意,说吧!”宁茂生淡淡地咳嗽一声,他感到身心疲倦。
“爹您还记得宁茂华么?”
宁茂生想了片刻,点点头,“是同曾祖父的一个兄弟,怎么突然提起他?”宁茂生感到有些诧异,他对宁茂华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是个穷秀才,考了十几年的科举都名落孙山,心高气傲不肯受宁家的接济,在街头摆张桌子靠帮人写书信为生。
宁常贤苍白容颜带了些血色,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父亲,眼里焕发着笃定不移的坚决,“他一生未娶妻生子,儿子想把宁常晓过给他做女儿,这样,宁常晓也算是宁家的子孙,父亲尽可以舍些银子接济,这一点儿子决不阻拦!”宁常贤知道,只有这样,宁常晓一生才没有可能入宁家的正房族谱,“还有,宁家在洛州的一家绸庄一直是金怡兰的母亲在经营,儿子明日会派人去洛州,让当地的官府配合,收回产业,洛州的房子也是宁家名下的产业,金怡兰的母亲和她的儿子媳妇已没有资格住在里边,看在宁常晓的份上,儿子会允许她们到月底前搬!”让官府出面,省去了金怡兰母亲届时不甘心还回宁家绸缎庄而去官府闹的局面。
他并不怪父亲在外头安个外室,这是男子的通病,如果说为了林羽梦那个女人不值得,但换了另一个女人,只要不肯伏低做小,也是同林羽梦一样削尖的脑袋想进宁家!
但今日林羽梦敢做出这样的事,她就得负起他淘天的怒气,他不仅要让林羽梦以最羞辱的方式死去,还要让她在死前,清楚地知道,她这一举赔上她女儿宁常晓的一生,还有林羽梦的娘家也因她从此再过上巅沛流离的生活。
他要让那个女人死不眠目!
也只有这样做,他才能对得起娘亲和妹妹。
宁茂生淡淡地注视着宁常贤,他的脸颊瘦削如竹,却无损他清雅的轮廓,宫灯下,冷澈的的双眸,紧抿的薄唇,沉稳的姿态,遇事波澜不惊。那一瞬,他蓦然发现,不过是两年的时间,他的儿子一下就变得顶天立地,举手投足之间已充满魄力。
“常贤,你怪爹?”宁常贤的这个方法确实是让他挑不出任何的暇茨,换成任何一个宁家的人,也不敢去收下林羽梦的孩子,也只有这个宁茂华敢。
因为宁茂华并不想依靠宁家,所以,宁常贤口中的接济也是场面上的话,除非宁茂华转性,否则,宁常晓过了嗣只怕终其一生都要过清贫的日子。
宁常贤他默默扫视一眼,明亮双眸落于宁茂生身后的画壁之上,不置与否。
宁茂生长叹一声,身躯一动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书房的窗边,推开窗户,抬头远视着天上的明月,幽幽一叹,“就按你说的做吧!”从金怡兰的死,他都没看最后一眼时,宁茂生已经懊悔不迭。
他其实一生并不重欲,宁家硕大的产业分薄了他太多的精力,就算大婚后八年,妻子和儿子都不在身边,他也没有违背对金家的诺言。
他与林羽梦是怎么开始的,其实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原因。
好象是一场宿醉,恍如一梦!
林羽梦除了年轻,甚至连容貌都不算非常出众,除了第一次两人从宿醉开始,接着似乎是人到了中年,年青的岁月缓缓流逝时,突然间,对那一种青春年华的回忆,在与林羽梦年轻的身体一夜激情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在金怡兰发现时,他没有任何隐瞒,他清楚地知道,他在感情上是爱着他的发妻,并尊重她的感情,他很诚恳地向金怡兰认错,并承诺再也不会与林羽梦有所交错,可他甚至来不及履行自已的诺言,林羽梦就告诉他,她怀上了他的孩子。
男人与女人之间,只要有了骨肉牵绊,是冤是孽总是代表着无法理清的纠缠!
接着三年,一次又一次地认错,一次又一次地重蹈复辙,他从金怡兰的脸上终于看到了心灰意冷!
金怡兰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绣,她的父亲是当朝的太子太傅,博学多才,一生只育一个女儿。所以,金怡兰自幼在父亲的熏陶下,熟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她知书达理,既使在发生了林羽梦的事后,她在人前,永远给他最温柔的对待,甚至她连夫妻之间的义务也不会拒绝他,但人后,她变得很安静、郁郁寡欢!
他感觉到妻子笑脸后深隐的冷漠,他由最初的内疚,变得开始想逃避妻子这种无声的谴责,随后的时间他越来越少呆在扬州。
当他知道金怡兰再一次怀孕时,他很开心,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一次挽回的机会。
他当即就回到了扬州,夫妻俩因为这新生命的到来,关系一度变得缓和。
可他没候到,在金怡兰怀孕四个月时,林羽梦因他这么久不来洛州,便不顾一切地来到扬州,而他竟死性不改又与她过了一夜。
这一次,连上天都在惩罚他,林羽梦又一次怀上了。
他不知道金怡兰是怎么知道林羽梦怀孕,在金怡兰因过度伤心导致流产时,他甚至连去查探个究竟的勇气也没有,他惶地去了洛州。
那几个月,他浸淫风月,夜夜欢醉,万紫千红环膝!他自欺欺人,以为眼不见为净,加上林羽梦以胎息不稳为由,千方百计阻他回扬州。
他更自以为时间是治疗一切伤痕的灵丹妙药,可他也没想到,几个月后他就接到了金怡兰的死讯。
连夜疾驰回到宁家,看到灵堂上那一动不动躺着的金怡兰,颤得控不住的手轻触上那冰冷无温的脸盘,那时,他有一瞬苍海桑田的感觉,好象时光已过了千年!
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并不是一个女人的闯入能抹得掉他曾经与她的感情,所以,金怡兰以积郁而死为终结,而他,将活着受煎熬!
可他万没料到,他种下的因,结下的恶果还会远远未曾结束。
今天,不但妻子的灵堂被毁,他最疼爱的女儿还差点死在林羽梦的手上,对于唯一儿子的冷漠开口,他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为她们母女请求的余地。
宁茂生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夜风吹过,窗外一棵梧桐树哗啦啦地抖动着,掉下了许多的叶子,他仿似不曾察觉到一片枯叶落到了他的肩头之上,此时的他象极了那天他回到宁家时,站在金怡兰灵堂前化为了一樽的石像的模样。
宁常贤嘴角抿得更深,他眼里时而是坚毅,时而又夹杂着怜悯的情绪,许久后,发出来的声音依旧是清冷无温,“既然爹答应了,那儿子就告退了!”宁常贤站起身,客气而疏离地一揖,便迈步离开。
“常贤……”宁茂生唤住儿子,静寂了极久,最后闭着眼睛缓缓道,“等你休息几日后,爹把宁家的一些事交给你打理,爹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是!”宁常贤脸上并没有喜悦,点了点头后道,“爹您早些歇息!”
好象一切尘埃落定,可万没候到,真正让宁茂生和宁常贤感到痛不欲生的是宁常安的转变。
宁常安番外
帝王为你而生6
宁常安变得很安静,脸上再不见那明艳的笑容。
她变得谨守有礼,对每一个人的问话都回答,低着头,很不安,象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那样美的孩子,脸上的神情却总是飘着不自信的怯懦。
宁府上下,再也没有人听到宁常安爽朗欢快的笑声,更没有看到花园中,宁常安象个美丽的小仙女拿着一把团扇扑蝶,逗着小蜜蜂。
她一天到呆在寝房中,或是看书或是静坐着,乖得令人心痛。
她甚至拒绝穿漂亮的江南彩帛,她变得喜欢穿单一的青色衣袍,就象一个殉道者一样!
宁常贤接手了宁家的产业,那样忙,也天天来陪伴妹妹,给宁常安说一些小故事。
他极尽搜罗世间珍奇,想换得宁常安一笑,他太想念妹妹那微微一笑时的梨窝浅动,倾国倾城的那一瞬美丽。
奶娘也把自已六岁的女儿琴儿从老家接过来,让她陪在宁常安的身边,希望用孩子天真浪漫的世界去感染宁常安。
可依然没有用,整个夏季过去了,宁家人不曾见过宁常安的脸上浮起过一丝的笑容。
秋季,宁常安高了很多,已到了宁常贤的肩头,身形已略显出少女的体态,却越来越消瘦,尖削的小脸已不见初时的轮廓,可那样的美,依然让所有人感到惊心动魄。
宁常贤见时过三个月,宁常安的精神状况还是没有恢复,终于提出,让宁常安离开宁府,让她回去江南宁府祖宅郑州竹门镇随祖父母生活一段时间,希望换一个环境,让她忘掉这一场恶梦。
宁茂生原本不同意,他担心宁常安的美貌一旦被传出坊间,只怕以宁家的财势未必能护得周全,他一直记得宁常安百日时,慧能曾警告过,十四岁前,不要让外面的人见到宁常安。
宁常贤却认为,郑州竹门镇处偏远之地,民风纯朴,大自然的气息浓重,宁常安在那里生活不但安全,也几乎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而眼下,宁常安如果一直关在宁府内,只怕不消过半年,宁常安这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就会过早地凋谢。
没有什么会比宁常安的健康和快乐更重要!
父子俩正持不同意见进,却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意外。
原来,当年宁常安流在坊外的画像宁家并没有完全收回,有一张流落到了太子府幕僚一个叫年德成的人手上,虽然当时画像上的宁常安仅是七八岁的年纪,且那画像只是近五分与宁常安相似,但年德成还是被惊艳了一番,虽说宁家后来以高价银收回,但他还是留了下来。
适逢五年后,太子选妃,以宁家的身份,自然是与太子妃无缘,但年德成估算着那宁家的女儿也有十二岁,如果将宁常安先许给太子做了良娣,有了宁家的财力支持,那太子登基将更将顺畅无阻。
而他做为举荐人,自然能得到太子的青赖。
也是机缘巧合,年德成与太医院的太医莫忠奇向来交好,他的这个想法被莫忠奇知道后,莫忠奇想起了上月自已仅为宁常安出诊过一次,就得到五百两的银子,他想,如果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宁家,或许宁家会当做一个人情。
莫忠奇马上修书一封,宁茂生和宁常贤知情后,马上亲赴京城,奉上白银一万两答谢莫忠奇,并恳请莫忠奇代为引见年德成。
莫忠奇当即在府中设家宴,邀请了年德成赴宴。
宁家父子两人直言相告,三人商议后,宁家以宁安常尚年幼,且近来身体欠佳为由,希望年德成莫将宁常安的画像献给太子。
为此做为答谢,宁家又出了五万两的白银赎回画像,并答应,以年德成为牵头人,宁家每年给太子府白银一百万两,以支持太子兰御沐一脉。
年德成心想,宁家的意思已非常明确,如果他一定执意将宁常安献给太子,若是宁常安不得宠,那于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若是宁常安得了宠,宁家很可能不会感激他,反而会因为他一意孤行而给他穿小鞋。
倒是以他为牵头人,让太子府一年得宁家一百万两银子的贡奉,太子肯定会重用于他。
这事虽然就此尘埃落定,但宁茂生和宁常贤倒一致认为,宁常安七岁的画像尚引起人的觑觎,如果现在的容貌被传出坊间,只怕就算是宁家倾尽家财也未必能保得住宁常安。
最后,父子俩商定好,并选了一个黄道吉日,由宁常贤亲自护送,带着十二岁的宁常安回到了江南郑州竹门镇的宁家祖宅。
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一个决定,揭开了宁常安一生的情感波折!
江南郑州竹门镇四面环山,四季如春,流水潼潼绕着村前而过,岸边秋草泛着深幽之色,却依然是生机盎然。现在虽是初秋有了些凉意,但还是不妨碍那些顽皮的孩童还卷起裤脚下水捞鱼。
宁常安背着医箱,穿过一片小竹林,空气中便飘来淡淡的蔷薇花的香味,再走几步,便看到不远处有几间竹屋,外面用篱笆围绕,篱笆上绕满了红色的蔷薇花。
这里是竹门镇的一处小居,离竹门镇有三公里远,竹门镇的人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个医术高超的怪人,对村里的农户,贫穷百姓,是分文不收,并上门行医。而对千里而来求医的大户人家,他行医救人只凭心情,想救的人,他依然一文不收,不想救的,你倾尽家财,他也不愿搭理。
机缘巧合,宁常安却因祸得福,被鬼医收在了门下。
去年秋季,宁常安来到了竹门镇,宁常贤陪了她半个月后,便回扬州。
换了一个环境,无需象在扬州一样天天困在府中后院。宁家两老常带着宁常安到小镇上走走,散散心,但宁常安依然如故,不会开口拒绝,很乖巧,就是不愿开口说话,在寝房时,常常一静坐就是一天,宁家两老越来越担心,便带着她去找鬼医,看看能否开些药方能让宁常安服用后慢慢解开心结。
那日说来也巧,宁常安随祖父母到了鬼医的医庐,适巧有四个猎户受了重伤被抬到鬼医的医庐,当时除了鬼医、秦之遥和倾城各紧急得理三个猎户,余一个没有人手帮忙时,家属正绝望地痛哭之际,宁常安竟冲上前,拿了剪子和纱布,就学着身旁倾城所做的每一个步骤,支清洗,消毒,刮肉最后包扎。
就连鬼医也暗暗称奇,这个女娃儿对医术的天赋竟比他收的两个徒儿都高出三分。
宁家两老嗔目结舌地看着自家十指不沾洋葱水的宝贝孙女今儿竟毫无所惧的对着狰狞的创口,又是清理,又是包扎的,还能一边做一边安慰着那紧咬牙根的猎户,“大叔,你别怕,很快就会好的!”
待一切忙定后,两老说了来此的目的,鬼医一笑,指着宁常安,“让她在这里住两个月,老夫就能还你们一个活奔乱跳的小孙女!”
宁老夫人一看这四周的环境,如此简陋,刚想说什么,宁老先生一把拦住,朝着鬼医做了一个揖道,“鄙孙女能让神医相中,也是她一生修来的福气!”
鬼医淡淡一笑,“是不是相中现在也难说,到时候还看老夫与这娃儿有没有缘份!”
当时,宁老夫人牵了手问宁常安是否肯留下来,宁常安低着头小声地应了一声,“愿意!”
宁老夫人见极少说话的宁常安终于开口,心中暗叹,或许,宁常安真的与医术有缘也未必可知。
当日,两老离开时,宁老先生对宁老夫人道,“宁儿这样的容貌注定一生不会平凡,除非我们愿意她隐性埋名于乡野之中。否则,他日必如慧能所说将会与帝王结缘。可这孩子这样的性情,如何能在后宫中生存,倒不如趁现在年岁还小,让她受一些苦,多学点本事!”
宁常安在医庐中住下后,开始与倾城、秦之遥一样,每天不仅要学医,还要做一些粗活。
倾城是鬼医捡来的弃婴,自小随鬼医长大,大宁常安两岁。
秦之遥与倾城同龄,她是七岁那年,鬼医在西部的一个小村庄行医时,看到她昏倒地义庄,全身浮肿溃烂,淹淹一息,心生同情,带回江南医芦,并授以医术。
因为宁常安是新来的,所以,噼柴生火煮饭之事,便落在了她的头上。
刚开始半个月宁常安很不适应突然变化,但她过得很充实,每天除了忙里忙外,最开心的就是跟师父学医术。
鬼医也很意外,按说宁常安没有一点的基础,可她就算与倾城和秦之遥一起学,她还是比两个师姐领悟得更快、更彻底。
待两个月后,适逢冬季,宁家两老派人来接宁常安时,宁常安已经喜欢上这种能够凭着自已的努力治病救人的生活,她找到了自已存在的价值。
宁常安回到宁家祖宅,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不仅高了很多还胖了不少,脸上也有了少许的笑容,也不再象来时前总是低着首沉默不语。
看到宁茂生时,也肯低着头唤一声爹,对宁常贤虽不象年幼时那般,远远见到就扑进他的怀中,撒着娇蹭几下,但还是肯自动告诉宁常贤自已学到的本事。
这个微小的变化让宁家父子感到欣慰。
而宁常安在宁府的祖宅陪了祖父母和父兄渡过大年后,便执意要回到医庐随鬼医学医术,她答应祖父母,她每一个月会回小镇上与祖父母相聚两天。
而现在,宁常安呆在竹门镇也有一年的时光,如今,她也开始偶尔单独出诊。虽宁常安容貌殊丽,但这里的民风确实纯朴,村民们对这个外来的美人很好奇,却也仅仅是多看几眼,并没有出现过激的行为。
宁常安进了竹屋,将医箱搁在自已床榻边的小案上。出去打了半盆水,洗了脸后,准备去柴房烧水做饭。
“阿宁,今天准备做些什么?”倾城刚晒好纱布,感到腹中饥饿便摸了进来,看到小桌上一盘碧绿的长豆,两根手指一夹,便放到了嘴里。
宁常安从厨柜上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倾城,“这四季豆是今儿我出诊时一个村民送的,说是刚摘下来很新鲜,让我们偿偿鲜呢!”
倾城坐下吃,边咬边笑道,“不错,如今你的手艺是越来越有长进了!这道菜,卖相不错,吃起来也很脆!”
宁常安将锅里的红烧肉装盘,端到倾城面前,“这是村头的李屠夫送的,说是要谢谢倾城姐姐上个月给他家的母猪接生。”
“为什么你出一次诊总有这么多的收获,明明是我帮李屠夫家的母猪接生,为什么他不亲手送给我,却转交给你呢!”倾城嘟着嘴叹了一声,忍不住走到水缸边照了照水中的倒影,“我长得也不差呀!”
秦之遥走了进来,洗了手后走到厨柜边拿了一双筷子,瞧了瞧忙碌的宁常安,嘴角微微一撇,“倾城,你是长得不差,可在阿宁面前一比,就是凤凰和山鸡了!”
倾城搁了筷子,满脸不高兴,“秦之遥你干嘛打击我嘛,哼,和阿宁我是比不过,但和你比,我和你一站,我就算是山鸡,你就是脱了毛的麻雀!”
秦之遥脸色一暗,瞟了宁常安一眼,闷闷地坐到了桌边,“师父今日不会回来了,我们先吃吧,阿宁,饭好了就帮我打一碗,今天我把师父的衣服全洗了,累死我了!”
“好的,二师姐,你先坐,我就好了!”宁常安没有随她们逗嘴,她也习惯了,倾城和秦之遥常拿她的容貌来做话题,而且,自从她接了厨房里的活后,她们俩好象理所当然地把她当丫环使唤。
她装了三碗饭,并摆了一筷子,三个人开始静静地吃饭。
吃完后,秦之遥扔了碗筷就说要去消消食,倾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主动提出洗碗。
宁常安独自回到她的小竹屋,坐在窗边看着医书,没翻几页,便听到外面传来很急的叫唤声。
“神医,神医救命!”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跌跌撞撞地推了篱笆门进来。
宁常安、倾城、秦之遥忙出去看个究竟。
“这位大嫂,师父不在家,您有什么事,尽管说!”宁常安见那妇人身上全是干涸的鲜血,神色仓皇,唿吸急促,脚步踉踉跄跄,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忙上前扶住,并安慰,“是不是府里有人受伤了!”
“俺是夭里村的,俺家死鬼今儿打野猪时,不小心从山口摔了下来,腿摔断了,好象腰那也折了,俺……俺求神医……”
宁常安明白了,夭里村离这里要过一个山头,而这种摔伤的病人又不宜搬动,所以,这妇人才独自跑下山来求救。
按说,早上是宁常安出诊,到下午应是轮到秦之遥。
秦之遥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天色,昏沉沉的似要下雨的样子,正想开口拒绝,宁常安似乎知道秦之遥不愿去,便道,“我去吧,如果一会太晚了,我就在山里借宿一晚,师父如果回来,请师姐跟师父说一声!”
秦之遥偷偷地嘘口气,笑道,“放心吧,小师妹,我进去帮你收拾一下!”
宁常安背着医箱很快就随着那妇人离开。
倾城看着宁常安单薄的背影跟在那妇人身后跑着,嗔了一眼秦之遥,“你就会欺她年少,本该是你的事!”
秦之遥嘻嘻一笑,上前搂了倾城的臂膀,“师姐,师姐我这不是让她多历练历练么?”
那天下午,两师姐妹看着天气不好,但将晒在院里头凉的药材全收了起来,还好天公作美,到了黄昏时,却露出了薄薄的暮色夕阳。
此时,橙红色的半个太阳正挂在山顶上,一点一点地没入。
“师姐快来帮个忙!”秦之遥正沉醉于天边最后的一缕光茫时,耳畔传来了宁常安的唿喊声,她转首一看,只见那天边的晚霞,打在宁常安精美的小脸上,象是在雪白的肌肤上镀上一层淡融迷辉,完美不似真人一般,仿佛一伸手,便随着夕阳的余辉被黑暗吞噬,她不仅看呆了——
同时,胸口划过一道熟悉的酸闷,她不知道为什么世间有这么美的少女,如一个精瓷无时无刻地在提醒着她自已的粗糙,如一块破损的瓦片。
“二师姐,快来帮帮手,有人受伤了!”宁常安气喘嘘嘘地又喊了一声。
宁常安番外
帝王为你而生7
方才到那受伤的猎户家时,那猎人除了断了腿,手臂上割伤外,后腰只是肌肉拉伤并碍事,所以,很快就处理好。
天气尚早,那妇人就送她下山,到半山时看到一个受伤的男子奄奄一息地躺着,那妇人便帮着背了下来。
到了山底,那妇人牵挂在家中的受伤的男人,便跟山脚下的一家农户借了个独轮车,让宁常安自已推了回来。
宁常安从不曾推过,一路上歪歪扭扭地,磕磕碰碰地,也不知把车上的男子摔了几次,这会好不容易到了医庐前,就再也迈不开脚步。
倾城听到动静,从药房里走出来,看到宁常安颤微微地支撑着独轮车,左右晃动着,忙跑了过去接过车柄,“这是谁,怎么回事?”
宁常安神色有些焦急,额际已浮了一层密密的汗,也顾不得擦试两颊的汗,便气喘息息道,“不知道,路上捡来的,伤得……很重,但有救,所以,我……我的把他拉回来了……”
秦之遥走近独轮车,伸手拂开那人脸上的乱发,见他满脸血和尘污混合着,半边脸青紫高肿着,半边脸惨白得无一丝血色,她转开脸,嫌恶道,“阿宁,师父的规距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医庐不是谁都可以救的!”
宁常安怔了一下,看着车上一身是伤的年轻男子,同情灌上她美丽的琉璃眼眸,低声辩解,“二师姐,可他还活着,我总不能不管,把他扔在山里头,他这一身的血腥很可能会引来野兽,那太可怜了!”
秦之遥不屑地“哧”了一声,冷讥,“有什么可怜?你看他身上的伤都是刀剑之伤,如果他是个强盗恶人,你救了他,那不是害了很多人,或许连着我们都要受你的连累!倾城,把他推出去,别带回来,师父不在,真有什么事,我们三个弱女子怎么办?”
宁常安双眸凝聚起深层的惊茫与不解,学医的目的难道不是行医救人么?她没有想这么多的事果,她只知道如果她不施于援手,那这个人肯定会死去。
面对秦之遥的斥责,觉得鼻翼微热,她不知道秦之遥总是与她唱反调,但这一次事关人命,她不愿退让,她正眼迎上秦之遥的眼睛,慎重地摇首道,“二师姐,他都伤成这样了,就算想站起来也要个七八天,到时师父准是回来了!”说着,眸光带着微微的恳切看向倾城,“大师姐,你说说话吧!”
倾城脸色微变,沉了声,带着苛责的眸光看着秦之遥,一边推着一边道,“你们俩人别争了,先救人再说了!”
秦之遥见向来与她交好的倾城这回不站在自已这边,心生了恼怒,恨恨地踢了一脚独板车上的轴轮,怒道,“好,我不管,宁常安,人是你带回来的,你最好把他看好一些,别让他到处跑!”
宁常安连忙点头,脸上绽开一丝笑,“知道了师姐,我把他带到我房里就是!”
竹门镇的夜晚,大地显得说不出的和平宁静,一道黑影借着微亮的星光,悄然潜伏进了一间小竹屋。
黑衣人脸上蒙着黑布,在这间无一丝光亮的房里,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竹榻上一个蜷缩的小身影。
他悄然上前,点了那小人儿的穴道后,闪到了床榻边,轻揭开透明的青色帐帘,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从瓶中倒出一颗晶莹如玉的丸子,小心地塞入了床榻上人的口中。
黑衣人脱了长靴,上了榻,双掌低于那人的后背,开始行功为他疗伤。
半时辰后,黑衣人下了榻,跪在了榻前,“静王殿下,属下诸支山来迟,请静下恕罪!”那日兰御谡遇伏,身边所带的侍卫除了他是潜在暗中保护外,全部死亡,他带着重伤昏迷的兰御谡逃避着太子太保的追捕,恰好遇到行医下山的宁常安,当时的兰御谡若不马上止血,很可能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他当机立断,将兰御谡放在宁常安必经的小路口,而后,他引开太子太保的追击。少了兰御谡,他顺利地将太子太保的人狙杀在另一个谷口。
而后,他清除了沿路留下来的线索,马上去寻找真正令兰御谡昏迷不醒的解药,接着马不停蹄地找到了宁常安的医庐。
兰御谡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冰雪萦绕,冷漠而古井无波的凤眸,微眯,打量了四周的简单布局,最后落在了对面小榻上的青衣小身影,眼带霜华,淡淡开口,“本王昏迷几天?”
诸支山回道,“三天!”诸支山未待兰御谡详问,便将这几日的情况简洁明了地回报兰御谡。
兰御谡淡唇紧抿,苍白脸上呈现一抹凝重神色,“兰御沐呢?”江南是太子兰御沐的地盘,加上有了宁家财力支持,兰御沐的眼线布满江南,如果兰御沐仍然不死心,在江南下死令围剿他,他很难全身而退。
“属下已得到消息,太子已带太子少保匆匆回京城,殿下您放出的消息已经让太子不安,属下料,太子回京后会把注意力放在淮南王兰御湛身上。请静王尽快回京!”
“好,你去安排!”兰御谡偿试动了一下身体,发现周身的血脉已开始通行,轻轻嘘了一口气,现在毒已除去,只是皮外伤,养个两三天差不多就能自由离开。
“是,属下告退!”诸支山如鬼魅般地消失。
兰御谡阖上双眼,他沉睡多日,现在清醒过来,自然无一丝的睡意,只是他重伤未愈,行动尚不能自如,只能闭目养神,思忖着下一步应如何行动。
清晨,几声犬吠把兰御谡唤醒,他正欲掀开身上的薄被,耳绊却传来一声很轻却很好听的娇呤之声,他侧头一看,只见离他不远处的那个小身影正蜷蜷地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而后,缓缓坐了起来。
兰御谡生性冷漠,便是明知眼前的少女救过自已的性命,他也不愿开口寒喧,便闭上双眸,思忖着三日后待伤好了些,让诸支山留下银子,悄然离去便是。
他感觉到她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双眸紧闭,感官反而放大,竹居里幽雅无声,流淌着少女淡远飘渺的清香。接着,一双细腻到不可思议的掌心抚上了他的前额,伴着一声自语,“怎么还不醒呢?”她看着挺直躺了三天的人,轻阖着眼睑,除了胸口难以察觉地微微起伏,全身上下再无一丝的声息。
宁常安触上他的脉息,诊了片刻,有些意外,今日他的脉向比昨夜显得更不稳,心跳即快又显得有些紊乱。
宁常安忙解开他的胸口衣裳,看了看伤口,疑惑的自语,“伤口恢复得挺好的,为什么会这样?”
被一个陌生的少女抚触着他的胸口,虽然他知道她是在查看他的伤口,但他还是感到不舒服。
他忍不住眼睛悄悄地睁开一丝的细缝,觉得自已竟象个偷窥者一般,透过昏暗的光线,看着眼前近在咫尽的少女,她正低垂着,他无法看清她的脸,唯见她长长的羽睫上浅刷一层疑惑不解的雾气。
她没有象别的少女一般,看到他时,只会在意他的脸,而后,眸中泛的全然是那种怀春少女的害羞和惊艳,眼前的少女似乎只关注他的伤口。
这一点,让他对她产生了少许的好感!
他虽然是最不受宠的皇子,但却是当朝二十多个皇子中最出众的一个。每一次在皇家举办宫宴时,他的出现都会引起那些名门仕家女子的关注。
当太子开始大张旗鼓地选太子妃时,皇后为太子选了一堆的名门佳丽,最后,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竟然娶了当朝两个重臣的女儿,尤其是柳青芸,竟肯为了他甘做妾氏。
所以,兰御谡很清楚他天生的一张魅惑的脸,是通往皇权之路最佳的捷径,他尽管感到厌恶,但他不得不否认,他没有太子兰御沐那样的好运气,有强大的母族做依靠,但联姻,却让他在夺嗣中,成为优胜者,否则,兰御沐也不会处心积虑地想置于他死地!
此时,兰御谡感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少女与他所有认知的不同,她解开一个男人的衣裳时,没有一丝的羞怯感,她仅仅把他当成了一个患者,而不是一个成年的男子。
或许,这少女太年幼,不识风情,他又何必自作多情,便他一动不动地任由着她摆布。
“阿宁,怎么今天这么迟还不做饭,我都饿死了!”门外响起叩门之声。
“来了,二师姐,我马上就去做饭!”宁常安忙过去开了门,“二师姐,对不起,我早上有些睡过头了!”摸了一下略有酸疼感后颈,昨夜睡得真好,竟是一夜无梦。
“那人还没醒么?”秦之遥不悦地看了一眼,“师妹,师父来信了,说他到了一个村,接了个古怪的病人,一时半会不会这么快回来。你快点把这人弄走,要不然孤男寡女的可说不清楚!”
“知道了二师姐,他的伤都好差不多了,等他醒了,我就让他离开!”宁常安掩了门,去厨房做早膳。
兰御谡嘴角微微一挑,心中升伏起一丝冷漠,缓缓睁开双眼,清晨光线静寂洒在他的漆染的凤眸中,泛着一泓神秘的光。
宁常安端着一碗粥回到自已的竹居,象往常一样,她偿试着喂他少许的稀粥。
她的动作很嫌熟,那是因为在金怡兰生病的那几个月,是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金怡兰,所以,她懂得如何给病人喂食。
他听到她的低低轻叹,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对他说,“昨天说到哪了,你能提醒一下我么?我记得我昨夜睡得很早,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晨会起来这么迟……”她的声音带着低低哀伤,恍如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兰御谡心里微微一漾,敢情这些天,他成了这个少女倾吐的对象了,可惜他昏迷不醒,根本就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我想,到死我也不会明白,爹为什么舍了娘亲,而和那样凶残的女人在一起,还生下了一个妹妹……我每回梦里醒来,总是能看到她拿着一把刀浮在我的眼前,可没有人能救我……你不明白的,每天每夜,你睡着时,你会梦到,你醒着时,你会想起,既使身边的人每一个都想逗你开心,可你就是笑不出来,你甚至不能抬头看他们一眼,因为一看,你就会想掉眼泪……以前我曾偷听过娘亲对奶娘说过,人在悲伤时,天空不再是蓝色,而是青色,我不明白。可后来知道了,人在伤心的时候,一切会变得灰暗,看到月亮会想到寂寞的嫦娥,看到花儿,会想到花儿凋谢时会落入污泥……以前,我一直不明白娘亲为什么总是睡,终于有一天再也醒不来,后来,我明白了,她是伤心,她不想面对现实,她情愿死……”宁常安压抑沉封在心事一点一点地倾述着,“娘亲的死,我很伤心,后来知道一切真相后,才发现,死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因为她活着太累,她明明不开心,却为了我,把一切压抑在心里,而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就象一个废人,长那么大,什么也不会,还要让所有的人都为我操心,我不知道,我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宁常安终于喂完一碗粥,她完全沉浸在自已的思绪中,并没有发现今天喂得特别顺利,特别快。
她搁下碗,又开始帮着他例行一天的按摩,“后来,我救了一个人,我看到他的亲人在哭,是喜极而泣的那种哭,我突然发现,我并不是一个废物,至少,这世间有人因为我的存在获得新生,因为我的存在而笑……”
兰御谡静静地听着这个少女的倾述,原来,这个少女因为娘亲的死,生活陷入绝望,也差点随她的母亲而死去。
这是怎么样的母女情份,竟可以连自已的生命也可以放弃。
他从不曾知道,因为生在皇家,父子妻女之间,渗杂了太多看不清道不明的,至少,他一生没有享受过他母妃和父皇半丝的温暖。母妃于他而言,就象一个站在父皇身边的怨妇,从小到大,在他耳边念念叨叨的就是人的父皇已经多久多久没有宠幸过她,或是指着他,为什么你不会象兰御沐一样讨他父皇的欢心。
讨父皇的欢心?他不是不愿,而是不会!有些人的性子注定了不懂得如何博取别人的喜爱,就象他一样,看到父皇时,他永远做不到象兰御沐一样自然而然地扑进帝王怀中,说有多思念!
他想,如果他死了,这世间有谁为他哭么?会,至少他的王妃和柳侧妃会为他伤心哭泣。
谁会为他死么?
这个他并不能确定,他想起钟司芜,那个女子为了某些目的,甚至可以牺牲他和她的第一个孩子,所以,生命在她的眼中,根本不及皇权来得更吸引他,所以,那个女子会为他哭泣,但并不会为她殉情。
柳青芸呢,那个刁蛮的千金,好象很迷恋他,可他知道,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回不去,他想,她一定会回到柳家,她的家人会护她周全,她更不会为自已殉情。
这一日来,兰御谡觉得这样倾听也是一种不错的打发时间的方式,所以,他自始至终地躺着,享受着这个少女柔软的小手帮着他按摩着穴位。
到夜里,那少女端来一盆热水为他洗脚,又给他做了半个时辰的脚底按摩时,他突然感到有些内疚。因为,他发现这一天,她几乎象是陀锣一般忙得转个不停。她要做三餐,还要看病人,洗衣服、被子,稍清闲下来时,她还会给他侧翻身,按摩他的后背的肌肉。
那夜,他睡得有些不平静,时不时地转首那向她如小婴儿蜷缩在母体中的单薄小身影,从她的睡姿上看,他知道这个少女极度的没有安全感。
而她的衣裳,她盖的薄被,床上的帐帘,就象她口中她的娘亲看到的天空,是单一的青色。
偶尔,他听到她低低地呻呤之声,象是梦语,带着哀泣,有一瞬,他竟心生起将她拥进怀中安慰的冲动,可刚一动,胸口处传来撕裂感的疼痛时,他淡淡一笑,放弃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几声犬吠,他蹙着眉睁开双眼,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正想开口要一杯茶,耳绊传来几声悉悉索索之声,他侧了首,昏暗的晨光中,他看到那少女低着头,两只嫩白的双手正用力地揉着双眼,双足点地正摸着自已的绣鞋。
他以为她会注意到自已醒了过来,谁知道,她半眯着一双眼从他的床榻边径直走过,走到他的床榻尾,推开竹窗,朝霞瞬时照亮那一张小脸,那一瞬,兰御谡的唿吸骤然停止——
他无法组织世间任何的言辞去形容眼前的少女,甚至仅仅是她的侧脸,他只是觉得不象是在凡尘,如果不是因为骤然的屏息引起胸臆间传来清晰的窒息感,他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个幻觉。
兰御谡一动不动,近乎贪婪着看着,如梦似晃之间,他突然感到那少女要转身,那一瞬,他竟担心他的失态被她逮个正着,竟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连唿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宁常安番外
帝王为你而生8
一生从不曾有过的心跳,仅仅是因为看一眼,他出生高贵,一生阅女无数,可这样的容貌却是世间罕见。
他想,如果她是出生在京城,既使是出身下贱,也会因为容貌被人豢养,幸得她生活在如此封闭的乡村,才让她活得如此自由自在。
少女的诱人芳香又萦上他的鼻息之间,接着,带着微凉的手抚上他的前额,肌肤相亲之间,他忍不住睁开了双眸。
宁常安正感受着手心传来的体温,正想移开手之际,一双墨黑如画的凤眸就这样对上了她的双瞳,眼前的男子先是一阵恍惚,凤眸微眯,嘴角略向上挑,双唇薄韧含风,神情中透着一股宁静的温柔,在她缩回手之际,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腕飞快地按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这是兰御谡平生第一次去轻薄一个年幼的少女!
是,轻薄,因为他的手指竟控制不住地婆娑在她细嫩的指节上,指腹里传来冰凉滑腻的触感,直达心脏。刹那的感觉就如有人拿着一要细细的绒毛有一下没一下地触划着她的心,瞬时,燥热升腾,骚痒难当。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象个初偿情事般的少年,如此冲动,他心中无一丝想狎玩之心,他仅仅是很想看到她含羞带涩的神态。
但,没有!
宁常安微倾了身,神情带了丝紧张,“你醒了,哪里还有不舒服?”
那双美丽得能吸尽世间魂魄的琉璃眸,此时,全然漾满焦急,是一个医者对患者的关怀!
他心中一烫,仿佛亵渎了神灵般收回了手,哑着声线,“对不起!”说完后,兰御谡便失笑,他这一生,第一次说的这三个字,却是对一个素未平生的少女,而且,看她的头饰,尚未及笄,虽极美,但身体却未完全长开,应不到十四岁。
“你昏迷三天了,终于醒了!”宁常安终于嘘了一口气,他总算是醒了!这是她救过的昏迷最长的一个病人。还好仅仅是躺个三四天,若是再躺上一个月,她毕竟是女儿身,照顾起来也不方便。
“我想喝水!”兰御谡答非所问。
“哦,好的,你稍等一下!”照顾了几日昏迷不醒的人,终于开口提出要求,这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显然是件让人激动的事,宁常安欢快地转过身,走到窗台的案几上,倒了杯水,发现隔了夜很凉,转首朝他不好意思一笑,“我去烧点热水,你稍等一下,很快的!”
宁常安走出竹居,看到大清早起来正在打水洗脸的倾城,一脸喜悦,“大师姐,他醒了,我把他给救活了!”
倾城感染了宁常安的喜悦,惊喜地笑,“是么?我看他昏迷了三天,脉象又不稳,想不到还能醒过来,我去瞧瞧!”倾城把毛巾搁在竹椅的靠背,这两日她其实有感觉宁常安带回来的这个男子身份非同一般。
她自小随师父行医,走到很多地方,她辩得出这男子换下来的衣裳虽然残破不堪,面料和绣工却非同寻常,而且,有一次她帮着宁常安给他翻身时,看到他腰间系着一个玉佩,上面的雕刻的是凤符。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这应是皇族身份的代表。
她有些担心宁常安带回来的人可能会给她们带来麻烦,宁常安却一脸疑惑表示不明白,她只是救人而已,会有什么麻烦?
倾城也没有再说什么,反正人救也救了,总不可能现在将他扔出去?她思忖着,或许宁常安一生不曾走出竹门镇,并不知道人与人之间富贵贫贱的区别,所以,宁常安将眼前的男子同寻常所救的乡野屠夫一样,一视同仁。
其实,她不知道宁常安出生巨富,宁常安之所以没有去思考兰御谡的身份问题,主要是她从小被宁家封闭式的养大,她确实不知人与人之间的贫富区别,她看一件衣裳,没有好坏之分,衣裳在她眼里仅仅是夏日蔽体,冬日保暖的作用。
倾城先进了宁常安的竹居,一跨进去,四目相交时,倾城心头又是一些好跳,前日,当他的脸上的浮肿消散后,她就知道,这个男子有一幅好皮囊,可想不到,睁开眼睛后,让人如此惊艳。
他那一双凤眸,是她见过的除宁常安之外最美的眼睛,那透着冷光的黑色眼眸美如皓石,流连处,让人立刻联想到墨池中的一挑月光,绝艳!
可是,她很快地从他的原本带了些少许笑意的眸中读出,一闪而过的失望,显然,他听到有人进来时的动静时,以为她是宁常安。
倾城心里自嘲,心想任世间一个男子在以为进来的是宁常安时,却看到的是她,心里都会生出失落吧。
倾城受不了如此冷漠的气息,思忖了半会,很快地收敛情绪,她走到床榻边,直接开口见山,“你既然醒了,就告诉我们你是哪里人,好让我们去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兰御谡一身是剑伤,肯定是仇家所致,她并不想惹麻烦,只想这个人快点离开医庐。
兰御谡从倾城微微戒备的眼神中看得出,这个少女比起之前那个女孩心思复杂多了,他不觉微微打量眼前十五六岁的少女,看发髻已过及笄,面如满月,虽神情偏冷淡,但瞧得出并无恶意,看来,这少女仅仅是怕自已给她们带来麻烦。
他移开眸光,脸上忽然划过的一丝凉薄,冷声道,“我是丽水府的客商,来扬州做些生意,听说竹门镇风景不错,便想来游玩几日再回丽水府,可惜被一伙强人盯上,一直跟随到此打劫,你放心,等我伤好后,自会离开!”
倾城虽是一脸戒备,但到底是年轻女儿,被兰御谡一脸道破动机,脸上亦现出少许的尴尬之色,她不自在地抚了一下自已的头发,“我不是故意想赶你,你知道,这小村极少有外人来,师父他又不在,所以……”
“姑娘请放心!”兰御谡直接打断倾城的话,闭上了眼,显然不想与她再说什么。
虽然兰御谡闭上了眼眸,但他与身俱来的那种高贵却让倾城心里多了丝压迫感和紧张,她耸耸肩,神色微愠,心中不满:什么人嘛,这么神气!
倾城觉得再留下来也没意思,便悻悻的离开。
宁常安很快就端了一个盘子进来,用昨夜的凉水兑了后,走到床榻边,刚想叫醒他,兰御谡闻到了熟悉的女儿体香,睁开了双眸,本想故装体虚让她服侍自已,却感到这样对她是一种侵犯,便撑着肘想起来。
宁常安忙倾身,拿了一个枕子将他的头垫高,“别起来,小心扯了伤口!”她自然地坐在他的身侧,一手托起她的头,一手把茶杯放到他的唇边,“喝吧,温的!”
兰御谡极缓慢地喝着,他的双眼落在她纤细洁白的手指上,不小心看到她的拇指那似乎被木柴刮出了一丝的伤口,细看时,他发现她的手上的肌肤虽然很细腻,却留有不少细小的脱皮,好象是被水浸泡太久造成的。
他有些失落的想,这少女一定吃了不少苦,如果是养在深闺中,十指不沾羊葱水,她的手一定更美。
他突然想,如果她同意,他就将她带到京城,先养在静王府,不让世间任何人窥视到她,待有一日,他站在皇权之巅时,有足够的能力护她周全时,再让她站在他的身边。
仅仅一想,他就觉得荒唐,自已到底怎么啦,仅仅是初见的一个少女,如果他将她带到静王府,只怕她这样一个生性单纯的女子,很快就会被他府中的女人分食干净。
况且,昨夜他倾听她的诉说时,从她的言辞间,他分明听出,她一生也不会与别人女子共侍一夫。
而他早已妻妾满堂,有什么资格拥有如此美好的少女?
宁常安自然不知道兰御谡心里所想,她很有耐心地等着兰御谡慢慢喝完水,琉璃眸略带着询问,“我给你端来粥,是昨天的,我已经翻热了一次,你要是不介意,我喂你吃一些好么?”
“好!”兰御谡吞咽了一下口水,极力压制下怦怦乱跳的心脏。
宁常安搁下空茶杯,拿了粥,细细啜了一口,似乎感觉微烫,用勺子搅了半晌,便半小口半小口极有耐性地喂着,脸上绽开一丝笑意,“慢慢吞,别用力。这几日你不能吃多,只能用些流食。”
喂食中,兰御谡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的脸,因为他发现,她真正只专注于喂他,她的眼睛只是频频地交措于勺子和他的嘴之间,并不曾抬眸看他一眼。
如此心无旁笃,让他的心感到微微的失落,从不曾被一个人如此的勿略。
一碗食净后,她绞了热毛巾递给他擦嘴,“你休息吧,我有事忙!”
“稍等!”他顿了顿,“方便的话带我出去晒晒太阳!”
“可你的伤?”
“没事,都是皮外伤,可能是躺得太久,觉得难受!”
宁常安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帮着他撑起身体,又给他一双布鞋,“你的靴子坏了,这也是我师父的,你将就些!”
兰御谡穿上,感觉松了点。他先偿试站起来,可能因为躺了四天的原故,他的关节都显得有些僵硬,宁常安侍候过金怡兰,看他迟迟没有迈开腿,便低下身,轻轻揉着他的膝盖骨,直到感觉到他的肌肉不会崩得太紧时,才仰起小脸,“好些了么?”
兰御谡呆呆俯视着她,他说不清感觉,愣了许久,方轻轻道,“谢谢!”
对别人无时无刻看着她发呆,宁常安早已是习以为常了,她站起身,扶了他的手肘,带他走了出去。
“宁常安,怎么还没做早膳?”秦之遥昨晚胃口不好,吃得少,今晨是饿醒的,到厨房后却见炊烟不举,一下子火就蹭上来了,冲到宁常安的小居前,适巧宁常安扶着兰御谡跨了出来,仅一眼,秦之遥突然感到她的心突然就空了——
也不知是什么心情,秦之遥竟转身跑开,脚步很乱,她闪回自已的竹屋,坐到了妆台前,果然,她的头发很乱,眼角还粘着一块眼屎,身上的衣裳更是皱皱巴巴地。
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整理好后,方走出屋子,却见宁常安背对着她,正在庭院中的竹蒌中分选着药材。
而他,静静地坐在不远不近处,眸光似水落在宁常安的身上,繁密的竹枝将秋日的暖阳低低地挡开,斑驳光影在他的的脸侧投下淡淡的朦胧。他很宁静地坐着,他的唇微微上挑,勾起浅浅的弧线,似笑非笑——
那样的画面完美得竟让她心生自卑,迈开的脚步再也闯不进去,她神情落泊地坐回妆台,看着境中容貌平常的自已,也不知道为什么,泪就这样关不住地掉了下来!
连着两日,除非是宁常安出诊,否则,无论宁常安忙着还是闲着,兰御谡总喜欢在她不远不近之处静静看着,他觉得这种生活很舒适,他心里没有一连窜的算计,耳边也没有妻妾们含沙射影争宠的言辞,就这样单纯地看着一个少女,忙着洗衣做饭,忙着给上门看病的人诊脉、包扎伤口、抓药!
第三日时,诸支山并没有按约定来接他回京城,他想,一定有变故,很可能是诸支山被人盯上了,所以不敢轻易来这里,担心把太子少保引到竹门镇,泄露了兰御谡的行迹。
兰御谡非但没有焦急,反而偷偷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他开始帮她做些粗重的活,比如,他学会了噼柴、生火。
又过了几日,他开始帮着她洗衣服,甚至淘米、洗菜。
最后,她出诊时,他开始厚着脸皮跟着,帮她提着药箱。
这样简单古朴的日子,竟是兰御谡一生从未有过的幸福,他突然希望,永远留在这个小山村,既使为她噼一辈子的柴,洗一辈子的衣裳也愿意!
夜幕深沉,秋风习习,除了一片的月光,没有任何的灯火照亮。夜景出奇地静,雾色弥漫水上,听得见轻缓的波纹温柔地拍打石岸,吞吐之间方显露出一些动静。
宁常安一动不动地抱着膝她坐在一块巨石上,偶尔用袖襟拭了拭眼角划下的泪,接着又饮了一杯米酒。这酒本来是来祭拜娘亲的,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偿一偿,感受师父口中喝了酒后,就会忘记一切忧愁的滋味。
今天是她娘亲的周年祭,上个月时,兄长就寄来了家书,问她是否要去金怡兰的坟前上柱香,她拒绝了。
她想,死既然对她的娘亲而言是一种解脱,那她就不要去她的坟前哭,让她娘亲的往生之路都走得不踏实。
兰御谡是一路偷偷地跟随在她的脚步来的,这半个月以来,他发现,她并不拒人的接近,她对谁都一样,有问必答。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女,但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的天真,她的笑仅仅是在她的病人被治愈时,她才会露出一丝的笑意。
她甚至不会生气,既使他看得出,秦之遥处处暗地里为难她,而她也不是傻瓜,她只是不愿意去计较而已。
这不应该是个十三岁少女的心境,苍老得万事皆空。
终于,今晚给他发现,平静如厮的她还是会落泪,看到她足边的元宝蜡烛,他隐隐猜测到今天于她是什么日子。
看她连连饮了六杯了,兰御谡失笑,这小傻瓜,再喝下去恐怕就要醉到在这里了。
兰御谡轻轻地咳了一声,宁常安听到身后动静,转首看到一身青布宽袍的兰御谡,眸光带着微微的游移看了一眼,傻里傻气地抱怨一句,“好久没下雨,这里的水都快干了!”
“你喜欢水?那你听过应龙的故事么?”这个秋天竟是一滴雨水也不曾下过,这个湖的水面也低出很多。
宁常安摇摇首,双手撑着地摇摇显显地站起身,将所有的东西收好后,用白麻布盖在了竹篮上面,她不喜欢与别人分享她的秘密。
因为喝了酒,脚步有些踉跄,宁常安下岩石时,一脚落空,兰御谡身形一晃,便将她抱个满怀。
“对不想,我我的头有些晕了……”宁常安用力摇摇首,本能地用力一推,却被他更紧地箍住,
宁常安有些神思恍惚,除了父亲和兄长外,宁常安从不曾如此靠近过一个成年的男子,尽管这些日子来,她衣不解带地照顾过他,可那时他正昏迷不醒,而现在——
兰御谡见她醉眼迷茫,喉咙一紧,收紧臂膀,极力控制着自已紧张的情绪,让自已的唿吸显得均匀。
在她无力的推拒中,他悄然地抬起手,轻轻挑起她发鬓的几缕青丝,穿行在指尖上轻轻地摩挲着,感受着她发质的温柔。而后微微俯身而闻那淡淡的发香,闭上双眸无法自拨沉醉其中。
这是他第一次能如此与她贴近。他俯首看着怀中的她,月色下,她如扇尾的睫毛微翘地排在那如玉般的凝水肌肤上,投下一丝丝暗影。他轻柔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轻轻托起她的下颌,端着她脸缓缓地抬起,他想好好的,静静地看看她。
“你……放开!”她感到双腿发软,他炙热的快要化成两簇焰火般的瞳眸几乎要灼烧了她的脸,她勐地侧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时,唇瓣一烫,男子陌生的气息瞬时钻进了她的肺腑之内。
她蓦地瞪大双眼,一张放大的脸就对着她的眼。那狭长的凤眸紧紧地钳住了她,他的唇没有停下掠夺着她的吻,在她吃惊地张开了口时,他更满意地趁机而侵袭入她的口腔。
他从不在*上取悦一个女子,但并不代表他不懂,尤其是对宁常安这种毫无经验的少女,他的手紧紧地揉捏着她纤细的腰身,既使隔着衣裳,他还是能嫌熟地挑起她身上从不曾开发过的陌生触感,他的热吻带着蛊惑很快就让有了醉意的她完全迷失。
他看到她有些意乱情迷地琉璃眸微微眯着,他心中暗暗惊叹,如此美丽,亮如七彩宝石般的眼眸,平生未曾见。他的心如被蛊惑般,唇已强力地附在她的唇上。最后,他没有耐性去吻她,舌头直接探入她的唇,勾舔着她的唇内的每一处芬芳。一手固定住她的双手,一手流利地探入她的衣襟,毫无怜香惜玉般地揉捏着。
手心处触到的竟象是一块凝脂般的玉肌。那饱满温润的软玉,盈盈不可一握的腰肢,象带着引诱般的致命吸附力一般,吞噬着他的掌心,带着魔力地驱使他一寸寸,一点点地摸索着,探究着。
这种感觉是激活了他从未曾有过的*,竟象是一种野兽的本能,他撕开了她的衣襟,在她倒吸冷气中,他看到了令他几乎血脉喷涨的美丽。
“你不要这样!我让我感到害怕!”身体骤然一凉,她的神智被拉回了几分。气息停滞在胸腔之内,琉璃眸圆睁,她的身体被一个男子这样亲吻着,他掌心热得吓人,一寸寸地燃烧着她的肌肤。
她并不懂得男人的*,她被迫感受着兰御谡毫不放松的无礼侵犯,她向来不善言辞,不懂用语言的武器去悍卫自已的尊严,她甚至不懂这时说些什么话来表达自已的绝望也伤心,泪水终于盈眶而出。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只是情不自禁!”看到她的泪,他一下就感到慌了神,一把收回探进她衣襟之内的手,原来不是所有的女人的泪都如此让人生厌,他原想伸出手帮她拭泪,但想了想又缩回了手。
那是一种爱极生畏的情绪,于他,也很陌生!
“宁儿,你不要哭,我只是喜欢你,我不会伤害你,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不会再强迫你!”看到她残破的衣裳,那一瞬他几乎想一巴掌打死自已,他怎么能如此冲动去伤害她。
他忙脱下自已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一把将她搂进怀中,让她的脸靠在他的胸口之上,轻抚着她的后背,“别哭,别哭了!”
她没理会他的话,因为喝了酒,她现在连站都站不住,只能任由他抱着。
她就是想哭,他安慰她,她反而哭得更历害,眼泪象关不住泉眼一直往外冒。她越想越气,一会咬了他一口,一会儿朝他的脸上打去,他避开,她哭得更凶,他只好由着她,让她想打哪里,就打哪里。
她越发泄却越难受,她明明救了他,他却知恩不图报,还撕了她的衣裳,她伸出软绵无力的手,也学着他方才的动作,想撕他的衣裳,却发现根本行不通,使不上力,她哭得更凶了,感觉连一件衣裳都在欺负她——
他看着她孩子气般地抽蓄,哭笑不得!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女子,美丽却不自信,可以安静地象尘埃,可喝了酒后,竟显出了这样的真性情。
这时候,他觉得不适合带她回竹居,他将她抱起,坐在了岩石之上,他搂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别哭了,我给你说故事好不好?”
宁常安也闹得精疲力尽了,除了偶尔的一下一下抽蓄外,就不吭声了。她感到头昏沉沉地,只能有气无力地靠在他怀里。
兰御谡一边帮她拭着眼泪,用最温和的声音诱导着她转移注意力,“你一定不知道干旱从何而来,你听过旱魃的故事么?”
兰御谡的声音带着安抚情绪的柔合,宁常安不知不觉地象个孩子般的摇摇头。
这孩子,真让人疼惜!兰御谡心中谓叹一声,用袖襟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迹,又拧了一下她的鼻滴,柔声说,“旱魃是黄帝的义女,神性为火,她爱上了天上的水神应龙,可自古水火不相融,所以,注定了他们两个无法相互依靠。所以,旱魃只能用最美歌声来表达她的爱。在一次圣战中,应龙和旱魃两个都沾染了人间的污浊之气,以至都无法再回天庭,旱魃为了相助,将应龙的浊气全吸到自已身上,毫不知情的应龙回到天庭,将爱意给了那次圣战中不断肋助他的那个女仙。而旱魃因为浊气加深,神力尽失,受邪气支配而开始祸乱人间,春夏秋冬,四季失调。黄帝下旨让应龙去讨伐旱魃,在最后一战中,旱魃恢复了神智,抬眼见到对战之人,竟是她心上人,她低下首,不想让他看到自已如此丑陋,并且扔下武器,接受应龙最后一击。在死亡前,旱魃留下一句:来吧!能死在你的手中,对我来说,也算是幸福……,应龙认出了声音,原来,面目丑恶的旱魃竟然是他一直找寻,一直深爱的女子,那美丽歌喉的主人,可惜一切都迟了……”
兰御谡感到怀中的人唿吸轻了下来,低首一看,果然,睡着了!
宁常安番外
帝王为你而生9
兰御谡伸手轻轻拂去散在她落在她额间的鬓发,眸光忽然一暗,抱着她转了个方向,让月光直落在她的脸上。只见宁常安的发际和太阳穴两边布上了一些粉色的小点,微微一惊,便揭开了盖在她身上的衣袍,果然,她的脖子、胸口到处布满密密麻麻地的小红疹,他知道,这是罕见的对酒过敏的现象,不严重的或许睡上一觉便好,但若有别的症状,严重的会因此死亡。
死?光一想,兰御谡整颗心就抖了起来!
“宁儿,醒一醒!”兰御谡双深若静潭、俊潋无边的双眸焦急地看着她,他惊乱地拍打着她的脸,宁常安黛眉紧蹙,张了张嘴,却只是空音,喉音根本发不出一丝的声响。
兰御谡身子微微一震,随后,那温暖修长又略带颤抖的手指触上了她的鼻下方,就像是触碰着一件极为珍贵的瓷器,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温柔细致,他感觉到宁常安的唿吸有些紊乱,分明不象是简单的酒醉,很可能是因为过敏引起别的症状。
当下不敢迟疑,抱着她就往医庐里跑。
他虽然在这里也住了一些日子,但他并不清楚倾城和秦之遥住在哪一间,只是冲到最近的一间,拼命地敲起门,“开门,快点,开一下门!”
他一边手抱着她,另一只手用力敲打着竹门,俯下脸看着她伏在他臂弯中,阴恹恹地,死气沉沉的模样,他的心好像被什么揪了起来,一股热流瞬间涌过心间,烙铁一样,涨得心口都是灼烫。
秦之遥睡眠极浅,在兰御谡开口叫“开门”第一声时,已惊醒了过来。她惊喜万分,连衣裳都来不及披上,就光着脚冲到竹门边,拉开了门。
兰御谡心中焦急,丝毫没注意到秦之遥此时只穿着一件肚兜,他见门开了,噼口便道,“宁儿过敏了,快帮她瞧一瞧!”
秦之遥见兰御谡只穿着亵衣,他的衣袍正盖在宁常安的身上,心瞬时就凉了,怔怔地瞧了一眼兰御谡,控下心中的情绪,冷静地开口,“你让她先回房,我过会就过来!”
兰御谡这才注意到秦之遥香肩半露,眸中微不可测的闪过一丝冷屑,抱紧宁常安回到了她的竹屋中。
“宁儿,你醒一下,不要睡,睁开眼看看!”他看着她紧阖的双眸,仿佛被什么牵引着,“不许睡!”便开始咬她的肩膀,重重地,她吃了一痛,茫然地睁开眼睛——
这时倾城也被兰御谡的声音惊醒,披了衣裳打着呵欠跑了过来,“出了什么事?”
“宁儿可能是过敏,倾城,你给她把把脉,看看要不要紧?”他飞快地解释着,又唤了怀中人两声,没反应,他眉锋紧蹙,颤悸难言的心绪堵在胸腔,涩涩苦苦,全然都是无可言说的柔软和心疼,他又用些力捏她的脸,慢慢地,加大力量,用力,再用力!
他感到恐惧,唯恐她这一睡就永不醒来!
倾城看着兰御谡近乎失态的巅狂样,顿时失笑,扬了扬手,慢条厮理地扔了一句,“明天就醒了,不碍事,醒来时,别让她乱抓就行了!”倾城被兰御谡冷飕飕的眸光射到,心中升起一股拂不去的阴冷,仿佛一条湿冷滑腻的蛇在躯体上缓缓爬行,她禁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小声的解释,“以前她吃过醉虾,也是这样,师父说没什么事,只是比寻常人难受些罢了!”
“你们平常就这样对她?亏得她一天到晚为你们做饭,甚至洗衣裳,你有负于她唤你一声师姐!”他眸中,登时闪过一抹深恶之色,随之,瞳孔一紧,眼中只剩冷硬,“有没有什么涂抹的药,让她缓解一下!”这些过敏的事,宫里头的嫔妃也有发生过,宫中自当备了各种药膏。
倾城火气顿起,心想,他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如此一想,就压制了方才对他的怯意,冷笑,“你若不嫌麻烦,我弄一些药,你自个去厨房里煎!”倾城也不反驳,这是她们的家事,她犯不着和一个外人解释,她心里有些不屑,有这么矜贵么,不过是皮肤发痒而已,跟夏天时被蚊子多咬几个包一样,忍一下就过去了,何必弄得三更半夜大家都不得安枕。
“那就有劳倾城姑娘!”兰御谡的声音很冷,血红着眼,模样有丝扭曲狰狞,看着倾城一惊一乍的。
倾城觉得自已的兰御谡好象八字不对盘,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兰御谡明明病好了,却不肯离开,她边离开边嘀咕一声,“我看你对小师妹没安好心,这会半夜三更带她去喝酒,你想干什么呢……”
声音到后面,渐行渐远,兰御谡心在宁常安身上,也懒得计较,待秦之遥衣裳齐整地推门进来时,兰御谡一眼就瞄到秦之遥两颊抹了些胭脂,毫不掩饰眸中的嫌恶之色,“不劳秦姑娘,倾城已经诊过,宁儿没什么事!”
秦之遥刚窜升起的一丝窃喜,瞬时给兰御谡一记无情的眼眸给浇灭,慌乱转开身离去时,伤心、怨恨、自弃、鼻头阵阵发酸,心口闷痛,泪便如雨下,她不过是输了宁常安一个容貌而已,就被他如此地漠视……嫌恶!
宁常安昏昏沉沉间,感到全身上下又热又痒,便伸出手往自已脸上抓去,谁知还没触上,就被一只手牢牢地握住,耳绊传来低低地焦急声,“别抓,一会我就给你熬药,你先忍忍!”
宁常安想挣开,却使不上劲,睁开眼时,眼前的视物全在转动着,她忙闭上双眼呜咽,“很难受……”
倾城配了药,推门进了,往门边的桌上一搁,连个好眼色也不给,直就关门便走。
兰御谡要去煎药,又不放心把宁常安一个人放在竹居里,担心万一她痒了乱抓脸没人管着。
便找了条长长的纱布,将她缚在自已的后背上,将她的双手牢牢地放在他的胸口,就这样背着她一起去厨房煎药。
嫌熟地生火,搁药,放两碗水,待开了后,放成小火慢慢熬着,待药煎到一小碗后,蓖出!他方将她从后背上解了下来,他坐在竹椅上,将也如婴儿般抱着,拿着小勺,一点一点地喂着。可能是药太苦,她被呛了一些,连连咳了几声后,睁开了眼睛。
她晃着脑袋仿佛还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盯着他许久后,愣是冒出一句,“你的脸怎么啦,谁打你了?”
兰御谡这才想起,今晚她在湖边喝酒时,闹酒疯,没少煽他的脸。
“以后记得,打人不可以打脸,别的地方由你便是!”他拇指轻轻摩挲过她红疹未褪的脸颊,他感到心脏怦怦跳着,喉结滚动了下,抬眼,正对上她恼怒又略含茫茫然不解的琉璃眸,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有些紧张的笑了笑,然后一把将她脑袋一把搂进胸膛里,没来由地冒出一句,“宁儿,你一定要平安!”
宁常安动了动身子,才发觉她与他之间的姿势有些异样,她有些难堪地推了一下,小声抗议,“你让我起来!”
他见她神情中终于露出了女儿家的羞怯,眸光一亮,目不转睛的凝着她,透出一种股奇异的温柔,双臂一拢,更紧实搂着,张嘴便往他日思夜想的小嘴啃去,丁香舌内全是药味,可他却觉得甘甜无比。
宁常安的心跳蓦地加速,体内那种陌生的情感再次翻腾、涌动,仿佛要撕破身体冲出来,她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可以让她的心跳得如此快,全身泛着酸软和燥热,似乎很难受,可又不想推开,象是一种原始的燥动。
也是宁家对这女儿护得太过,宁常安到了十二岁离开宁府之时,也从不曾被教授过,男女授受不亲。
原因首先归疚于宁家对宁常安一直是封闭式的养育,宁常安除了父兄外,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外面的世界。
而宁常安的自幼的教导是由金怡兰亲授,金怡兰生病时,宁常安刚满十二岁,自然,金怡兰还没教她成长后与年轻男子相处时所以规避之事。
而兰御谡无疑是她所见过的人中最出色的一个,无论是容貌、谈吐、气质都在她的兄长宁常贤之上。加上这一阵来,兰御谡无时不刻不护在她的身边,为她担下一切的粗重之活,这些虽是很小的事,却点点滴滴地融进她的心中。
昨晚她拒绝,只是她因为母亲的祭日而伤心,加上兰御谡撕了她的衣服,让她回忆起林羽梦曾对自已做过的事,她本能地认为那是一种伤害,所以,她狠狠地打了兰御谡。
可现在,兰御谡的吻很温柔,他的眼光充满着缠绵的爱意,这让她感到安全,加上对这一种人与人的交流方式很好奇,所以,她很安静地在他怀中。
兰御谡其实早就做好再挨她一巴掌的准备,万没料到身下的人不仅毫无反抗,反而有些意乱情迷。他欣喜万他,从她的神情中猜测到,他已悄然打开了这个少女被偿男女情事的一道门槛,只要他懂得循循善诱,就能掳获她的心。
他更惊奇的发现,她不仅仅是一张纯白的纸,甚至连她的骨子里都不曾沾染过那种传教式的女训教育模式。
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在把第一次交给男人之前,都可能怀过春,幻想过将来要遇到什么样的男子。
可眼前的少女显然没有!
这个少女是上天送给他最珍贵的礼物!
他感到无比幸运,他竟是她第一个开启她男女情感大门的男子。
宁常安番外
别后经年1
宁常安服完药后,兰御谡抱着她回到她的竹居。
路很短,他走得极慢,月光如水,这一刻,他只想永远这样抱着她走下去。
而她,静静地将头依偎在他的胸口上,仰着脸,一动不动半睁着眼,仿似陷入沉迷。她的琉璃眼波忽闪忽亮地与他的眸光纠缠。
*瞬时萦满全身。他素来清心寡欲,虽然静王府的美人无数,无论是静王妃钟司芜还是侧妃柳青芸,在京城中皆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可他与她们并不亲厚。在静王府,他向来是独居在他的院落中。
因为联姻,他必须许给这些女子后嗣,所以,他一个月中,有四五晚会留宿在她们的寝房中,翻云覆雨时,说不上开心或是不开心,好象那是自已的一个责任。
原来一旦*染上了情爱,才真真让人噬骨沉伦,虽然身下,仅仅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女!
他再也禁不住这样的诱惑,倾身俯下身,吻在她唇角。
身下的人依然没有反抗,反而犹豫了会启开了唇,拭探性地将舌尖顶出,刹时,那样的狂喜几乎将他的血液全部沸腾蒸发干净。
他勐地将她抱得更紧,几个阔步,便进了她的寝房,俩人倒在了她的竹榻之上。
寝居里密不透风,燃着一盏小油灯,微弱的光线下,他如珍似宝地捧着那张脸,他晶凉的唇不停地辗转吸吮,柔软之中加上了急切的燃烧*。
“宁儿……可以么?”他看着她,声颤失控地问着,双眼涩胀通红,心悬着无处安放,他甚至不知道,若她拒绝,他会如何!
身下的人悄然闭上眼……
没有意想中的拒绝和抗拒,他目中蓦然涌现欣喜若狂的光绪,一手环拥她腰身,另一只手掌从她的衣袍下滑入,手指下传来细腻触感,有如光滑如绸的软玉,满手酥软无骨。他的眸色变深,气息逐渐紊乱。
终于抚上了那一处柔软,他的手心感觉得阵阵的轻颤,惹得身下的人满脸潮红,“我很热……”
感觉到她的情动,兰御谡再也没有任何顾忌,轻轻一翻身,跨坐在她的身上,一节一节地,如剥着春笋一般,将她的衣裳从衣襟处往下推。
吻琢从唇瓣一点一点往下,在她的雪肌中落下朵朵梅妆,有深有浅全是他的印记……
当她感到他的手越行越下时,她按住了他的手,声音带了些呜咽,“兰谡,快好了没有,我还是有些晕……”宁常安有些不适地推开他,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脱自已的衣裳,只是模模煳煳的知道这是羞耻的事,只是他方才一直帮着她煎药,又照顾她,她想,或许他这样做仅是想为她治病吧,毕竟之前,她为了给他治病,也脱了他的衣袍。
可现在,他的手却越行越下,她的腹下升窜起一股股难言的异感,她本能地想推拒开——
兰御谡赤红的凤眸微微抬起,在对上那一双琉璃清眸时,*瞬时被抽离。
那是一张美到极致的脸,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她的表情在告诉他,她仅仅是个孩子,未经情事的孩子。
他为她细细地穿上衣裳,系好发带,满心愧疚,“宁儿,对不起!”
他不会放她,只是他告诉自已,他会慢慢教会她去爱,去懂得世间男女情爱,待有一天,她心甘情愿地躺在他的身下时,他方将她变成自已的女人!
宁常安酒意尚未完全散开,躺在竹榻上,半阖着琉璃眼若有若无的勾着他的魂魄,那少女缕缕的清香沁着他的心田,兰御谡极怕一时控不住自已再冒犯了她,忙起身,拉过被子将她盖个严严实实。
兰御谡强压住欲念半哄她睡着后,也不敢呆在她的身边,掩了门出去,又不敢走太远,怕她夜里头不舒服,而他听不到。便坐在门口的台阶坐着。
双肘撑在膝上,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痴想着他这一生,从没有过象这一段时日那般快乐、宁静!竟想着,岁月静好,不如就此在这一生!
静宓中,感到有异样的气息,“谁?”兰御谡轻喝一声,一个黑影如鬼魅般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跪了下来,“属下见过静王殿下!”
“支山,你迟了……”兰御谡看了诸支山半响,痴迷的心缓缓变得清明,忽儿一笑,话中一话一句,“来迟了……”
诸支山一怔,当即低下首告罪,“静王殿下请恕罪,属下已安排好,现在就接殿下回京!”他是兰御谡最信任的贴身护卫,所以,他并没有向兰御谡解释他迟来的原因。
“诸支山,你回吧,以后不要来这里!”兰御谡摇摇首,他自知,他这一句迟并非是指责诸支山办事不利,而是自语,如果彼时诸支山及时接他回京,他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
可现在,附骨的爱欲让他已经无法抽身!
既使这一生庸庸碌碌,他也只想能伴在她的身边。
“殿下?”诸支山身躯一动,匍匐下拜,他向来最了解兰御谡,显然这一次完全不明白,兰御谡下这样的命令是何意,抬首时,跪步上前,疾声问,“殿下,属下已引开了太子太保的所有眼线,殿下请安心离开这!”
“支山,你速回京,帮本王做两件事。一是,传本王的死讯,二是带兰亭先离开京城!”他了解兰御沐,在他没见到他的尸身时,绝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亡,所以,一定会派人暗自盯住静王府。
他倒是不担心柳青芸,柳青芸是柳家最宝贝的女儿,只怕他一失踪,柳家就会接她母子回去,兰御沐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不可能与柳家翻脸。
他甚至不担心钟司芜,因为他知道兰御沐对钟司芜一直有情,他死了,兰御沐无论肯不肯给钟司芜名份,都肯定会废一番心思得到她,所以,兰御沐不会伤钟司芜,但兰亭就危险了。而他另外几个妾氏,没有强大的母族,对兰御沐根本就没有威胁,兰御沐不必赶尽杀绝,落人口实!
“支山斗胆问一句,静王殿下此策何意?”诸支山知道太子元气大伤,眼下是兰御谡回京的最好时机,如若时间再托下去,待兰御沐死灰复燃,那这么多年的筹谋,全都付之东流。
“支山,本王厌倦了!”他厌倦了为了金銮高坐上的一个高位,把所有的时间的精力都放在勾心斗角,甚至连身下的女人都不是他想要的,她们是他的棋子,在这棋盘之上,他何偿又不是一颗棋?
他现在只想守在这一寸净土里,看着她慢慢成长,等着她为他绽放!
“谁?”诸支山正要回话,勐地感到周围气息有变,身形一晃,手上便提了个人出来,扔在了兰御谡的脚下。
“啊……”倾城惊得惨叫一声,在未破喉而出时,已被诸支山点了哑穴。
她呆怔的抬首看着诸支山,她不过是想出恭,朦朦胧胧地起身,这房门不过是刚拉开栓,就一阵天眩地转,睁开眼时,就看到眼前一个蒙面的黑衣人。
兰御谡在倾城尚未完全反应过来时,伸手就点了她的睡穴,淡淡道,“是小医女,她没听到本王的谈话!”以诸支山的功力,倾城想偷听是不可能的,他指了指右下首的一个竹门,“把她提进去,让她接着睡!”
兰御谡不欲多言,起身,推开宁常安的寝房的门,掩上!
诸支山临行前,朝着兰御谡的方向慎重一拜,离去!
此时,远在扬州的宁常贤却收到了莫忠奇的一封秘信,告之,兰御沐知道宁家有一个嫡女,此时已是十三花季少女,东宫很可能为了宁家的财富,想将宁常安收为太子侧妃。他让宁常贤做好准备。
果然,不到半旬,东宫太子派了年德成来到扬州,传达了太子的意思。
宁茂生对当年慧能的话不敢忘,便以金怡兰病逝不久,宁常安一则要为母守孝三年,二则金怡兰死后,宁常安思母成疾,现下正在养病。三则,宁常安未及笄,宁家就此一女,实不忍如此早将她许配。
若太子殿下肯等宁常安病愈,待宁常安及笄后,宁家一定不敢违太子美意。
宁家知道太子耳目众多,为防年德成出耳反尔,献上宁常安的画像,引来太子好奇,而派人去探如今宁常安的容貌,宁常贤亲自到竹枝镇的老宅,与宁家两老商议,让宁常安就呆在医庐中,暂时不要回宁家,在宁常安满十四岁前断绝与宁家相互来往。
这一连串的生变,以至宁常安在十四岁时与兰御谡成亲,并诞下的兰锦,最后失踪,宁家都一无所知。
承庆二十六年,兰御谡与宁常安分别五年!
京城皇宫,太子东宫。
“下去。”兰御谡背对着秦之遥,冷冷喝令。
“殿下,今日让奴婢多陪一天锦儿吧,今日是太子妃的生辰,锦儿希望奴婢伴在他的身边。他说他也想象兰陵和兰亭一样,有母妃牵着他的手。殿下,锦儿已经慢慢大了,他总是质问奴婢为什么不肯呆在皇宫,奴婢已经找不到新的理由让他信服了,锦儿上次还问奴婢,是不是因为殿下不肯,奴婢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唐塞过去。殿下,这么多年了,小师妹不会回来了,她……”
“秦之遥,瞧清自已的身份,你如果肯安份守举,我尚且能留你一条命,如果你敢逾越半分,我终会找到一个人代替你,这天下,也不仅仅是你秦之遥擅易容!”他的后背僵直,秦之瑶却没有错过他双手紧攥成拳,指节处泛着一层的青白。
秦之遥转首望向她身侧的一面屏风,那屏风上砌着一面琉璃镜,那里照着她绝美的脸,事实上,那是属于宁常安的脸。按着昨日的约定,她与兰锦见面,陪了他一天。
相较与四年前,她一个月可以见兰锦四次,到现在只能减到一个月一次,她知道,兰御谡这样做,是慢慢地让她和兰锦疏离,让兰锦从此以后不致于那么依赖她,而当有一日,他找到宁常安时,兰锦又能自然而然地接受母妃的回归。
这一张脸把她心里一直深深埋着的某些情绪给点燃了,一点燃,就是燎原的大火,她惨然而笑,“太子殿下,小师妹扔下殿下这么多年,就连她的亲身骨肉她也不肯见上一面!她值得你去等待么?殿下,阿瑶一直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从来不肯给阿瑶一个机会?”这么多年,他甚至不肯正面对她。
兰御谡回答她的是,真正彻骨的冷漠和勿视!
“宁常安已经死了!”忍无可忍,秦之瑶终于尖声喊了出来。
兰御谡身上的气息骤然间变得像冰魄,身形一晃就到了秦之遥的身前。
秦之遥却毫无所惧,抬着首,眸光直撞进那冰冷的凤瞳,竟是凄然一笑,“你终于肯转过身来,让我看一眼了!”四年未正面见过他,此一见,她的心抽疼得历害。
“啪!”一抹红晕在苍白的脸上渐渐晕开来,秦之遥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捂住自己的的脸,她想不到兰御谡对着这张脸也肯下得了手。
他凤眸光如尖刃,仿佛一靠近就会划破人的皮肤,她愣了片刻,突然感到如果她再不识进退,眼前的兰御谡肯定会杀了她,不,她不能死,她瞬时四肢伏地,颤声道,“太子殿下恕罪,奴婢逾越,以后奴婢谨守太子殿下的规距,再也不敢造次了!”
“滚!”兰御谡冷冷瞥了她一眼,转过身,不再理会她。
他没有精力,或者没有心力,他知道兰锦的愿望,知道兰锦的渴望,他现在只想兰锦开开心心地长大,有一天宁常安回来了,他们一家相聚。或是,等不到时,他会在兰锦再长大几年,足够承受得住一切时,再把真相告诉他!
肃清了废太子兰御沐的残旧势力后,他反而清闲了下来,他的父皇虽给了他太子的身份,可并不信任他。朝堂之上很多事他还无法参与。
他已经习惯独自在书房发愣,直到近午时,太监赵公公进来通报,太子妃的寿辰宴席已经开始,太子妃派人来请太子过去一趟。
“让太子妃先开宴,就说我稍后再去!”钟司芜的二十三岁的生辰,可办可不办,只是她今年初刚被封为太子妃,自然,要大显身荣一番,兰御谡也不原就此驳了她的颜面,毕竟他已冷落她多年。
流云殿是东宫太子妃的寝殿,此时,坐满了东宫太子的侧妃和妾氏,还有驻京四品以上的官员的家眷。人虽多,但殿里并不算很热闹,所有的女眷都压着气息,悄然地注视着坐在瑞安公主身侧的一个妇人。
一身青衣并不显得华贵,微微鼓起的腹部让她的身体略为臃肿,可那张脸,实在是让人无法移开眼睛。现在她们明白了,为什么当年瑞安放下公主的身段要嫁与沈状元,却一而再,再而三被沈越山拒绝。
这样的美貌,世间没能一个男子能拒绝得了,幸好,这女子已嫁为人妇,嫁的是当朝帝王的宠臣沈越山,否则,在京城当中,定引起权贵争相掠夺,以宁家的财势,又如何能护得住她?
钟司芜时不时的瞧向宁常安,那眸光就如白日里的燃烧的烛火,明灭闪烁着,却看不出一丝的光亮。她擅于隐匿自已的心思,虽带着探究的震惊,却不动声色,而坐在她身侧的柳侧妃则不同,她一双大眼几乎想把宁常安给吞噬掉。
并不仅仅震惊于她的美貌,而是震惊于她的容貌与秦之遥那贱人惊人的相似,若非是她的身形是孕妇,几乎让人以为是眼前的就是秦之遥。
“沈夫人,你腹中几个月了?”一旁的太子郭良娣眸光带着深思,她正坐在宁常安的正对面,近得甚至可以看到宁常安手背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淡淡的青色血管。
“才四个月多一些,臣妇的肚子略显大一些!”宁常安淡淡一笑,她自小习惯被人眼光包围着,所以,并没有不自在。
“哦,那到了冬季,沈大人和沈夫人就要添丁了,真是恭喜了!”信义候夫人轻轻咳了一声,笑道,“象沈夫人如此的美貌,若是生一个女娃儿,啧啧……”
众人连连赞是,虽说沈越山是四品京官,但当今圣上对沈越山极为看重,对沈越山提出地十项政改意见几乎是百依百顺。
就算是当今太子,也给沈越山七分的薄面,所以,这些妇人言行举止中不知不觉都透了几分讨好。
待流云殿的宫人回报,太子殿下让她们先开宴,钟司芜着实偷偷地嘘了一口气,她有一个直觉,眼前的女子将是她的一场劫难。
或许别人没发现有什么区别,但她却发现宁常安与秦之遥之间的略微差距,就是那一双琉璃眸。
秦之遥的眸光并无光彩,甚至细瞧时,眼神显得有些呆滞,但眼前的少妇不同,当她转动眼眸时,如一抹流光溢彩飘过。
瑞安暗自焦急,她找尽借口方将深居简出的宁常安带到这里,如果没让兰御谡和宁常安见上一面,那将来,两人肯定不会有机会碰面。可她什么也不能做,唯恐泄露了她的目的,钟司芜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
宴席在一个时辰后结束,宁常安以怀有身孕多有不便为由先行告辞,钟司芫自然不肯留人,便递了个眼神给一旁银姑,让她送一程宁常安。
主仆两这么多年早已默契,银姑自然知道钟司芜在忌讳些什么,便领了宁常安要往后院里走,刚跨出大殿之门,一个粉装玉琢男童勐地朝宁常安扑了过来,宁常安耳绊响起娇脆欣喜之声,“母妃,母妃……”
常莲香唯恐这一冲撞把宁常安撞伤,忙将宁常安往自已的身侧一拉,兰锦跑得过快,一时收势不住,直直地向前倒去,而站在宁常安另一边的银姑明明可以把孩子拦住,却是故作本能般地向侧挪了一小步。
“小心……”宁常安反应很快,伸手拉时,耐何有孕在身,动作迟缓了一步,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摔倒在地。
“呜……”兰锦的嫩白的小手擦在磨沙的青石地上,手心一阵烧灼,他伤心地呜呜而哭,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他不明白自已的母妃为什么这一次没有把他抱进怀中,然后亲着他,说想死他了。
“不哭,不哭!”宁常安心头狠狠一揪,忙吃力地地蹲下身,将小兰锦扶起,当看到那尖尖的小下巴,魅艳欲滴的唇瓣。凝出水来的白玉肌肤透着粉嫩嫩的柔光,一双明眸如上好的琉璃美玉发出炫彩之光时,脸上的神情瞬时龟裂,那一刹那,宁常安几乎惊痛地叫出声。
眼前的孩子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虽然,她与兰锦分别已是五年,可眼前的孩子,精致分明五官,分明与当初她失去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尚不及摆脱那种突来的心跳袭击,宁常安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才问出这一句话。
小小的兰锦眸光落在宁常安突起的腹部上,亦静了下来,若起先他远看着一时误认,现在不会了,因为宁常安笨拙地蹲下身子时,他辩出来,这妇人的身形与他的母妃纤瘦的并不相同。
难怪她没有抱住他,兰锦挣开宁常安的手,抿着小嘴懒得回应,他拉耸着脑袋看了看手心里淡淡的血迹,又转首看了看与他一起同来的兰陵和兰亭,看到两人各自钻进柳侧妃和钟太子妃的怀里,他们的娘亲都用锦帕帮着他们拭汗,小嘴微微一扁,迈开小腿,心里直想着,他要去求父王,让他父王去求母妃留下来。
“等等——”宁常安近乎失态地奔了几步,拦住兰锦的去路,琉璃眸中闪着泪花,哑着声线问,“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
兰锦对眼前极似娘亲的脸有着几分亲近,他点了点头,正想开口时,站在门槛边的钟司芜开了口,“七殿下,你的娘亲兰妃良娣呢?本宫昨日见她时,曾当时邀她参加本宫的寿辰!”一种分不清什么意念的直觉让钟司芜勐然打断眼前的一切,她本能地开口让宁常安知道,眼前的孩子有自已的母亲。
小兰锦眼圈一红,看了看靠在钟司芜身侧的兰亭,又看了一眼神采奕奕的兰陵,又扁了一下小嘴,“娘亲说她要给好多人治病,下一回,下一回,她准会的……”准会什么,他也说不清,只是觉得不愿在这里呆着,便甩了宁常安的手跑开。
刚跑几步,便被一人抱起,清朗而略带焦急的声音直透宁常安的耳膜,“锦儿,父王刚听说你摔了,来,让父王瞧一瞧!”
宁常安番外
别后经年2
小兰锦娇软的双手围上兰御谡的脖子,小小脑袋却转向另一侧,琉璃眸看向他的两个兄长,清楚地看到兰亭的小身子不自觉地更挨紧太子妃,原本清冷着一双凤眸的兰亭此时透着一丝渴望后时,小兰锦得意地朝着兰亭抬了抬下巴,又看向兰陵,见到兰陵黯然下来的神彩,朗目里泛上一层水气时,眸一眯,越发地紧紧箍住兰御谡。
他们有娘亲,可他的父王,只会抱他一个!
兰御谡将一手托住小兰锦的身子,一手拉下他盘在自已脖子上的手,看到上面的血丝,眸光一炙,柔声道,“锦儿,忍一忍,父王带你去上药!”
“咯咯咯……”兰锦脸上的神情笑得极炫,小嘴嘟起,亲了兰御谡的脸颊,带着奶声奶气,语气却不失神气地宣告,“锦儿不怕疼!”
一旁的常莲香感到宁常安身体摇摇欲坠,紧紧揪住她手臂的双手颤得历害,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她蓦地明白了些什么,兰锦的一张小脸与年幼时的宁常安惊人的相似。
常莲香张了张口,马上紧紧地抿紧,但此时她警觉地不敢开口,只能把身体微微伏下,支撑着宁常安的体重。
众臣家眷及兰御谡的妻妾们见了兰御谡,齐刷刷地跪下给兰御谡请安,兰御谡一心在兰锦的伤口上,也不抬首,随口道,“都起来,不必多礼!”便转首抱着兰锦离开。
宁常安在看到兰御谡的那一瞬,一阵天旋地转,体内恍若被一股极大的气流吸住她的心肺,上下左右地撕扯着,仿佛要冲破她的体肤,将她整个人撕裂。
她不知道自已是如何和众人跪下,也不知道何时在常莲香的扶撑下缓缓地站起身,当感到四周突然变得极为安静时,她方渐渐抬首,却一眼撞进珍妃冷漠的杏瞳之中,她本能地低下了首,又看到钟司芜身边的孩子,似乎比兰锦大上少许,那一张小脸几乎是兰御谡的翻版,尤其是那双凤眸如剖析般地直刃刃地逼视着她!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孩子的眸光带着蜇人的疼痛象是在审判着一个罪人般,让宁常安感到此时的自已仿佛象一个偷人的窃贼无所遁形。
她紧紧咬了咬舌尖,逼出一份清醒,颤声道,“太子妃殿下,臣妇就此告退,请太子妃留步!”
钟司芜至始自终看着失魂落魄的宁常安,闻言后,冷冷一笑,漠然道,“沈夫人身子不便,本宫劝你以后少走动些好!”
宁常安咬了咬下唇,垂首低声回道,“是,太子妃殿下!”
兰锦无精打彩地趴在兰御谡的肩头之上,远远地流云殿,想起方才那张与娘亲极似的一张脸,白嫩尖俏的小脸微微潮红,小弧度地扯了一下嘴角,忍不住侧着小脑袋对着兰御谡在耳绊轻声问,“父王,方才儿臣认错娘亲了,可儿臣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夫人跟母妃长得一模一样呢?”
“什么?”兰御谡抱直兰锦,一手捏上了兰锦的下颌,语气了带了紧张,“锦儿,你方才看到什么,是不是你看到一个人长得和你娘亲一模一样?”兰御谡话未说完,心几乎跳出胸腔,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宁常安!
小兰锦蹙了蹙小眉峰,扁了扁小嘴,“父王,疼……”
兰御谡也不待兰锦再说什么,抱着他就返身,看到钟司芜的一群人渐散时,不觉提了一口气,挟着惊人的速度回到了流云殿。
流云殿中此时热闹非凡,酒席散了后,太子传了茶点,个个兴高彩烈围着太子妃聊着。
兰御谡闯进时,大殿之内瞬时安静了下来,兰御谡眸光如鹰隼一扫,最后落在了钟司芜的脸上,淡淡问,“这里少了谁?”
钟司芜在兰御谡突然返身,就知道不妙,她知道既使她想瞒也是瞒不住,索性站起身,盈盈一笑道,“殿下,也没少什么人,只是沈大人的夫人身怀有孕,用了膳便离开,臣妾不便多留,便让银姑先送她离宫了!”
“哪个沈大人?”兰御谡手微微一颤,脑中变得空白。
沈夫人?身怀有孕?兰御谡显然无法消化钟司芜的话。
“殿下,就是承庆二十二年的沈状元!”钟司芜眉目舒朗的接了话。
“沈越山?”兰御谡凤目微沉,寒芒乍现,他对此人丝毫不陌生。沈越山虽官居四品,但他的在帝王御前的一句话,比西凌三朝的元老的话还有力。他从不否认沈越山的才能,但显然,他的父皇对沈越山才华的欣赏显然超过了沈越山实际拥有的能力,所以,他对沈越山一直不冷不热。
而三年前,瑞安一眼看中沈越山,后来被屡屡遭拒时,瑞安公主也曾找大着胆子求过他,希望他能为她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被兰御谡一口拒绝。
兰御谡之所以拒绝,是因为,他早看清了,皇帝对他兄妹不喜,皇帝之所以最终把太子之位留给他,是因为除了他外,已无更好的人选可以压制住皇子争嗣的局面。
当时的情况,他若是开口去求,只怕更令他的皇帝对瑞安感到反感!
后来,沈越山舍公主而向皇上求娶江南商贾之女宁常安,被皇上赐婚,因为此事,瑞安公主还跑来跟他吵了一架,说他心中一点也不念兄妹之情。
可他的宁儿怎么会成为宁家的嫡女呢?
难道说,是锦儿弄错了?既便是弄错,他也要亲眼证实,哪怕是万分之一,他也不会错漏。
“支山,去把沈夫人带回来!”兰御谡见众人惊诧莫名,淡淡一笑,却冷得得仿佛能凝出冰来,“听说她是宁家的嫡女,这些年,宁家为朝庭出了不少的力。赵公公,你去库房里把前年外番进贡的千年人参拿来,本太子要赏给沈夫人!”
如果沈越山的夫人不是宁常安,那他的此举合情合理!
银姑将宁常安送到流云殿的后门时,招来一个小太监,吩咐道,“你送沈夫人出宫!”银姑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朝着太监指了指南门的方向,示意他领着宁常安走南门。
小太监极机伶,忙应声,“奴才明白!”
银姑出于礼节还是对宁常安行个虚礼,“太子妃那正设宴,奴婢就不远送,请沈夫人好走!”
宁常安轻声道,“有劳姑姑!”
常莲香小心翼翼地扶着宁常安慢慢跟在小太监的身后,待拉开一些距离后,常莲香再也管不住好奇,压低声音问,“小姐,那个孩子是……”
“阿常,我不想说……”宁常安全身的神经刹那断裂开,她的脸白得惊人,不仅仅骤然见到兰锦让她无所适从,更因为,原来当年的兰谡竟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兰御谡,看今日,他早已是妻妾满堂,可当年,他曾清楚地告诉她,他府中并无妻妾!
自她恢复记忆后的这些年,除了倾尽一切去寻找兰锦的下落外,对那一段医庐的回忆她根本不敢触碰。仅仅是梦里,她都无法承受那肮脏的一幕,每一回梦到,都会哭着醒过来,可这个回忆就像是被诅咒一般印刻在她的脑海中,无论过了多少年,都如影相随!
更甚,那样的回忆总是让她想起十二岁时的那一场遭遇,他的父亲背叛了她的娘亲,她的娘亲因此郁郁而终。
而她,因为恰巧撞见,却带来了那样的伤害,她永远无法忘记,林羽梦将她的脸狠狠砸向她的肚子时,她仿佛看到那孩子的血淋淋的手脚,耳绊轰鸣不绝,全然是林羽梦的诅咒之声:你会有报应的!
那一刻,她只想抱着兰锦远远地逃离!唯恐当年的恶梦重现!
而今日的真相更让她的骨子里透出寒凉,原来,兰御谡早已妻妾满堂,而她,变成了当年的林羽梦,撕毁了钟司芜的生活。
在看到兰亭带着剖析的眸光时,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去再去与兰锦相认,因为她怕极了,有一天,她的兰锦会如同林羽梦那早夭的孩子一般,因为她的罪恶受到上天的惩罚。
诸支山来得很快,拦下了宁常安,微微躬身,谨持有礼,“沈夫人,太子殿下有请!”
宁常安绷紧的心瞬时如堤坝被勐水冲垮,若非是常莲香扶着,她肯定是连站也站不住。
“沈夫人,请!”诸支山客套地做了个请的手式。
“是!”宁常安回以一礼,带着吃力的一笑,琉璃眸中流泄出一抹超乎年龄的苍凉之色,倒是挺了挺嵴背,让自已显得更坚强一些!
一段路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宁常安从头到尾都低着头,等宫人回报一声时,她便提裙跨进流云殿的宫门门槛,刚进殿,沈越山已是几步上前,温暖的手握住了宁常安的手,声音温柔而有力,“宁儿,我适巧皇上在御书房议事,听说太子妃辰寿,也请了你,便过来接你,想不到你早走了一步!”
兰御谡看到那青色的身影时,唿吸一窒,虽然比起五年前,她看上去更高了些,但那一张脸,他至死不忘。
看着沈越山情义绵绵地当众牵着她的手时,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急剧窜上心头,他突然有种被沉入黑暗的感觉,茫然冲撞地想找一个突破口,却不知道应在哪个方向。
“沈大哥?”宁常安惊喜地抬首,看着沈越山带着安稳人心的笑容,的心瞬时被安放了下来,她不自觉的抬眼看向前方,直接就撞进了站在帝王身后的兰御谡的瞳眸中,那眼中似乎蕴藏着深不见底暗流的猩红目光,让她陡然一颤,一股深重的寒意很快就顺着背嵴蔓延开来。她低下首,再不敢与目光接触,她怕,怕极了这样的兰谡!
大殿之上响起一声哄亮的笑声,“沈卿呀,都说沈卿极宠府上的夫人,看来不假!”帝王兰啸远眸光探向宁常安,着实被惊艳了一番,直到沈越山领了宁常安到了帝王跟前,两人齐齐下跪请安时,兰啸远虚扶了沈越山夫妇,并连连赞声,“沈卿,难怪你当年连朕的驸马也不做,原来是为了这样的倾城美人!”
沈越山星眸直向帝王,却也无法勿略到兰御谡全身战粟地站在帝王的身后,阴鸷的双眼赤红如修罗,紧紧地盯着他身边的宁常安。
而被沈越山包含在手中的小手,此时无一丝的温度,即使他用了那样的力量,依然无法让她平静下来。
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帮她找失去的那个孩子,而他是在一年前第一次看到兰锦时,就怀疑宁常安失去的那个孩子就是兰锦。
因为母子太相像,除了血缘外,他实在找不出别的缘由!
知情后,他又了解了兰御谡这些年,一直在找宁常安的下落,尤其知道这些年兰御谡一直独居,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宠爱兰锦身上时,沈越山更不敢将这个事实告诉宁常安,他直觉,兰御谡对宁常安的执着,绝不会下于自已。
他笃定,兰御谡执着了这么多年,知道了宁常安的一下落后,一定不会善罢干休
二则,宁常安就算知道了,也只是徒加担心,因为宁常安已嫁为人妇,兰锦的身份将因为生母的真实身份而变得尴尬。
他是个太子,这西凌的江山迟早是他的。
而他的内心更怕的是,宁常安无法忘记旧情,一旦她知道这么多年兰御谡一直等着她,她是不是会回到他的身边。
虽说,宁常安这些年从不肯在他面前提孩子的父亲半个字,但她常在梦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如若不爱,怎么会深深刻在脑中,经年擦不去,洗不净!
他爱他的妻子,超过世间一切!
所以,他只希望在这一天来临前,他和宁常安已是儿女成双,那样,有了骨肉亲情的牵绊,宁常安就不会离开他,只要她不主动放弃他,他就是死也会抓住她的手!
所以,这些年,皇宫也曾有过宫宴,沈越山却从不敢带宁常安赴宴,想不到千防万防,还是被瑞安摆了一计。
当他知道宁常安赴了太子妃寿宴后,当即去求见帝王,将实情托出,希望借皇上之手暂时压制住兰御谡,他怕,一旦兰御谡控不住感情,当场与宁常安相认,那将来,他和宁常安都无法在西凌立足。
兰御谡根本是控不住自已的神色,双眼暴睁欲裂,直落在宁常安身上,怀中的兰锦被他抱得太不舒服,以致扭着小屁股挣扎着,方将兰御谡的神智拉回了几分!
接下来,兰啸远说了什么话,别人回了什么话,他一个字也没听清楚,唯见沈越山扶着宁常安离开时,他的心、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想、都被一寸寸地撕成碎片,碾成了齑粉。
当天色渐沉时,他蓦然发现,流云殿已空无一人,甚至他的父皇兰啸远是什么时候离开,他毫无所知,他象一个木桩被钉在了地面之上,唯有怀中的兰锦睁着一双惶恐不安的双眸盯着他!
兰御谡的神情一点一点地清明,看到兰锦眼角含着水意,却一脸坚强地忍在了眼眶里,他将脸轻轻贴上小兰锦的脸,眼底是藏不住的钝痛与落寂,“锦儿,父王吓着你了,对不起!”
“父王,儿臣好饿!”小兰锦扁了扁嘴,软叭叭地将小脑袋搁在兰御谡的肩口,一直弥漫在眼眶中的两泡眼泪终于转呀转地,流了出来,“父王,刚才您怎么啦,儿臣担心极了,父王您是不是生病了,大家都跟您说话,您都没听到,皇爷爷很生气。”
“别担心,以后,父皇不会再这样。”兰御谡胸口一阵气闷,压抑地轻轻咳嗽一声,软声安慰,“锦儿,父王带你去用膳!”
兰锦抬起头,对上兰御谡血红执狂的凤眸和惨白的脸,小心肝还是不安地颤了颤,他从不曾见过这样的父王,他尚年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凭着感觉,此时的父王需要他,他凑了脸过去,用力左右各亲了一下兰御谡的脸颊,展开最甜灿的笑容,“父皇陪着锦儿一起吃!”
兰御谡抱着兰锦缓缓走出流云殿,穿过长长的廊道时,瑞安公主揣着不安从暗处走了出来,低低地唤了声,“十五哥!”
兰御谡没有理会瑞安,继续抱着兰锦往自已的寝殿走去。
瑞安望着兰御谡没有丝毫停滞的脚步,忿忿咬牙,尖声问道,“十五哥,你难道就能忍受看着他们双宿双飞,一生一世一双人?”
兰御谡旋即展眉,从心中笑开,想不到瑞安这样的蠢货能说出这样的话,应是从沈越山的嘴里听到的吧。
走出流云殿时,兰御谡起伏的心慢慢沉淀下来,他突然记起,三年前,宁家十里红妆将宁常安嫁给沈状元,当时的瑞安曾开口求过兰啸远,让他的父皇出面,她愿意以平妻的身份成为沈越山的妻子。
最后还是被拒绝了,只是因为沈越山说他一生只会一个妻子,那就是宁常安!
一生一世一双人,兰御谡频频冷笑,兰啸远极不喜他,他不能犯一丝的错,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能力让沈越山纳妾。
总有一天,他会拆散他们,总有一天,她会回到自已的身边,她是他的,是他教她懂得男女世间情爱,是他,将她从一个少女变成一个女人!
想起医庐的那些岁月,清晨起来,他帮着她描眉、绾发,牵着她的手在湖边漫步。她给他缝制衣裳,他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识字时,她会为他泡上一壶热茶。
经年共赴的那些幸福记忆缓缓涌起,渐渐盖过一切疑虑和阴暗。他的心慢慢地化开,变得如水柔软。他亲了一下怀中的兰锦,看着兰锦那张极似宁常安的小脸,凤眸微微泛起一层湿意,散开的全都是怜惜,“锦儿,父王把你娘亲找回来,好么?”
十四年后,西凌承义殿。
入冬以来,西凌京城已下了好几场大雪,整座皇城银装素裹,透着一种罕见的澄净之美。
承义殿的宫人们早早就将新摘的梅花的丫枝插进花瓶中,准备送到帝王的寝房。
扶香刚推开门,便听到床榻中传来轻微的喘息声,她疑惑的上前掀开厚重暖帐一瞧,兰御谡正紧蹙着眉峰,似乎极不舒地左右摇晃着头,口中喃喃自语,只是一时辩不清说些什么。
但,对扶香而言不喻于天大的喜事,因为,皇上自那次早朝昏阙过去以来,已人事不知近半个月,是她每日趁着无人时,给他辅以鬼医传下来的针炙治疗,夜里三次起身,帮着他活血按摩穴位。
“皇上醒了,皇上醒了,扶云,快去通知柳贵妃和珍妃娘娘,说皇上醒过来了!喜公公,快去请太医,皇上这会看起来好象不舒服!”扶香喜极而泣。
扶香趁着这会殿中无人,不觉坐在了龙榻边,趁着他尚未清醒,俯身痴痴地瞧着他,既便是昏睡中,眉宇间亦是一派尊华之色,皇家的男子自是不同于寻常那些美男子,他们的身上多了天家的贵胄气质。
她有些情动,估摸着众人没那么快来,她忍不住捧了他的脸,亲上了他的唇瓣。
一双纤细晶莹的小手,缓缓抚进他的身体,轻轻柔柔的抚弄着——也不敢弄得太久,怕在他身上弄下太多痕迹,若是兰御谡清醒后,定不会饶了她。
她坐起身,在他的耳畔轻轻柔柔地笑道:“兰谡,这半个月以来,阿遥无时无刻不盼着你醒来,可是你真要是醒了,阿遥就无法如此接近你……”她眸中带着不舍的情意,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纯白的锦袍,她想亲手服侍着他穿衣。
她吃力地托起兰御谡的身子,刚套进半边的袖子,没想到昏迷的他突然电光火石地反手扭过扶香的双手,将她狠狠一推,随即双手撑着龙榻起身。
扶香大惊失色,额间已砸在床榻的一角,痛得泪光浮动,抬头只见他的朗目闪着无比的寒意,紧盯着她的眼:“你方才说什么?”朦朦胧胧间,他似乎听她自称“阿遥”!
“我……我……”扶香一时骇住,张口结舌,但她在他身边侍候了十几年,应变极快,忙四肢伏地请罪,“皇上息怒,奴婢是想起以前在静王府服侍王爷的日子,那时,王爷都唤奴婢为阿香!”
“阿香?”兰御谡眉峰微微松开,但那一双朗目依然是深不可测,神情真如魔鬼般阴狠,冷飕飕直射向她,“以后,没有朕的许可,若敢随意对朕动手动脚,小心你的脑袋!”
正在此时,柳贵妃、珍妃及后宫的几个嫔妃急急地赶过来,恰巧看到扶香狼狈不堪被推倒在地的一幕。
柳贵妃甚是激动,虽说若是皇上驾崩,她的儿子将可能登上大统,可她一点也不想当一个太后。这一个月来,她是真心真意地照顾着他,希望他早一天醒来。
“皇上……”撑不住自已激动的情绪,不管不顾他冷冷看向她的眼眸,更顾不得贵妃端仪,就朝着他就扑了过去,已然忘记此时兰御谡大病初愈,根本撑不住她的体重,被一撞俩人同时倒在了龙榻之上。
兰御谡脸色一变,被身上柳青芸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废力地推了一把,厌憎地轻喝,“青芸,够了!”
柳青芸这才发现自已太失态,忙手脚并用的起身,适巧瞄到扶香,见她狼狈地跪在一边,马上狠狠踢了一脚,冷笑,“你这贱婢,皇上大病初愈,你竟也惹皇上生气!”
扶香被踢中肋骨,疼得连连倒吸了几口气,直待那疼痛略缓些时,方嗑首,“柳妃娘娘息怒,奴婢知罪!”
珍妃还好,面容上并无异色,但她身后的一众侧妃,不少人脸上抑不住的喜色迎上眉梢。
这扶香虽然是宫里的宫女,但她自小服侍兰御谡,深得信任,这些年,兰御谡的后宫如同虚设,最靠近兰御谡的女子也只有扶香一人。而扶香素日在她们面前除了应有的礼节外,也不肯伏低卖巧,宫里宫外的人都认为扶香明里是宫里,暗里早就上了龙床。
“皇上,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这宫女侍候得不好?”珍妃柳眉轻轻一锁,上前欲扶着兰御谡起身,却不料兰御谡微微一拂,袖示意不必,便自行坐起。
珍妃粉脸微烫,这么多年来她虽与兰御谡并不亲近,但帝王当着众人的面驳她的面子亦是极少。想来,今日一定动了肝火。
“扶香既然惹了爷生气,那臣妾就当好好罚一下这不识抬举的奴才。”柳妃方才的尴尬又一扫而空,开心得几乎雀跃起来,先不说兰御谡醒了,光是扶香和珍妃两人都在兰御谡面前碰钉子就够让她愉悦三天。
柳贵妃阿娜一转身,对着扶香冷冷道,“还不自已去领二十杖?”
扶香机伶伶地连打几个冷颤,却暗自松了一口气,她颤着手抚了抚额间的伤口,她知道,得及时再做易容,否则,必给忠于兰御谡的岐暗瞧出异样。
缓缓站起,躺了半个月的躯体,双脚关踝处突然经受身体的支撑,有些力不从心。
柳贵妃见状,这一个月来都是她衣不解带地服侍着,知道兰御谡可能是躺在久,以致关节僵硬,她得意地扫了一眼珍妃,扭着腰枝坐到了帝王的身边,“皇上,您刚醒,身子虚了些,一会等太医来了,开个方子,养血补气,这精气神呀,就马上回来了!”
“皇上,让臣妾给您拿捏拿捏,松松筋骨!”柳贵妃挨着身子就靠过去,双手还未伸出,兰御谡已是朝她拂手,声音平静得无波无痕,甚至不带讥诮,“全部退下!”
珍妃神情依然不变,微一福身后,“请皇上好生歇息,臣妾告退!”说完,也不看柳贵妃一样,便离去。
柳贵妃虽是一脸失望,也是无耐,只好悻悻地随着宫女太监们退下!
众人退下后,兰御谡招来暗卫,让他传诸支山速进宫。
诸支山马上详细地报告了这一个月来朝堂内外所发生的事。
兰御谡阖着双眸静静地听着,当听到沈千染失贞而轰动京城,而宁常安因此由嫡变庶,还被沈老夫人囚进了沈家荒废的西院时,兰御谡睫毛微颤,凤眸睁开时,近乎凝滞的目光,终于有了丝波动,“赵公公,去传朕的口谕,让沈越山回沈府!”
宁常安被沈老夫人废弃,如果沈越山能护得住她,那他还是愿守他与她之间的承诺。
兰御谡想起这十多年间三人的僵持,此时,连自已都佩服自已的耐性,他频频冷笑,如果沈越山护不住,那就由他来!
这么多年来,他半囚禁了沈越山,而他没想到,宁常安如此怕黑暗的性子,竟可以为了避开他,将自已锁在黑暗之中,连他想偷偷看她一眼也无法!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他想她,想得已经再也不想再熬下去!
赵公公躬身退下。
兰御谡环视着一室莹光如珠玉,一室清冷的宫殿,干哑的嗓音道,“支山,这一个月来,朕一直昏昏沉沉,好象*虽在这里,灵魂却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年医庐。朕很开心,开心得不愿就此醒来,因为在梦里,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朕只要能过得一刻的平静,又何苦去追寻真真假假。”
“皇上,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呀!”
“可初醒的那一刹那,朕却发现,自已是如此煳涂。朕贵为一国之君,掌天下苍生之生死,朕狂妄以为可以唯我独尊,世间便是再难办之事,总会有一天让朕如愿。今日方知,朕不过是苍生一员,生死更不由自已掌控,哪一天,阎王爷招了朕去,朕难道又能幸免?”
“皇上您这一次大劫过了,必能安享百年!”
“百年?”兰御谡哑然失笑,“朕今年已是三十七,能有多少年可活?朕不会再等了!”
五日后,兰御谡派诸支山将宁常安劫到皇宫中,并给她服下了莫忠奇配出来的迷幻药剂,同时让一个易了容的女龙卫悄然代替沈家西院的宁常安。
只是万没料到,三年后,宁常安腹内的蛊虫发作!
宁常安番外
别后经年3
宁常安入宫三年后,秋!
京城皇宫,承义殿。
莫忠奇领着一众太医在外殿商讨如何救治。
兰御谡回到了龙榻边,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宁常安。微弱的唿息传来,眼皮稍稍地转动,有一丝醒来的迹象,却很快她又再沉沉睡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宁常安的身体以诡异的速度破败,他征集了所有的太医,找寻所有的办法,却无法诊出,宁常安究竟得了什么病,时冷如冰浴,时热如火烤,时而腹痛冷汗侵身,时而头疼欲裂,而三天前,她便开始进入昏迷不醒!
此时,她肌肤苍白得近透明,干枯晦色,因为消瘦,脸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曾经娇嫩欲滴的嫣红双唇,已浮起一层白色的干涸状,象是沙漠中缺水的人在死前时,透出的一股灰白。那一头黑发,此时已半数成了灰色,毫无生机地披散在削瘦见骨的肩上。
压灼的唿吸,他吻上她那干裂的嘴唇,轻轻地勾舔着,想带去一缕湿意,一分温暖,一分生机。
纵是她韶华不再,他依然会将她守护在心头!
殿外太医和医女脚步繁忙,顾不得轻重地奔跑着,在准备着治疗的一切器具药材,他却置若妄闻,只陷于深深的悔恨,虽然莫忠奇以人头担保,并非是长期服用迷幻药造成,但此时他也只能想办法将她体内多年沉积的迷幻药之毒逼出。
“皇上,诸将军有急事求见,说是有关兰妃娘娘!”殿外传来赵公公尖细地声音。
兰御谡缓缓起身,整了整凌乱的明黄龙袍,轻轻步出殿外。
“皇上,皇宫大门的侍卫收一封密函,报与下官,下官看密函后有四个小字”兰妃中蛊“。”诸支山是天子近臣,此人能聪明的让皇宫的侍卫交托此函,必是对兰御谡用人有几分了解。
诸支山得到信后,确认了此封信函无毒且无它异状时,方勿勿去承义殿,让赵公公通传。
兰御谡喝令所有的太监宫女退下后,从诸支山手中接过信函。
“兰谡,小师妹中的是同生蛊的母蛊,是遥儿二十多年前暗植进她的体内,本想把子蛊植进遥儿腹中,却不料,遥儿常年养蛊,以至蛊儿不愿与遥儿为伴。所幸苍天见怜,让遥儿找到一个可以适合子蛊生存的母体!此人正是申柔佳,这一个月来,遥儿不停要用火烤她,用冰水淋她,给她吃腹痛之药,用银针扎遍她的全身,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想来,你的心头肉亦是如此。三天前,遥儿又给她服下了百日睡,此时她睡得人事不知!兰谡,此时的你,是不是恨不得食我肉,吸我之髓?而我,亦然!兰谡,二十多年来,你与她在阳光下微笑时,可曾见过我在风雨中哭泣?遥儿想,终其一生是等不到你的回首了,那不如把怨恨打进彼此的灵魂记忆,来生,你我还会相遇!而这一生,你我三人,二十多年的恩怨,恐怕是死也无法清算,不如,让我们彼此一起活着耗干身体的每一滴血,流尽眼里的每一滴泪!秦之遥敬上!”
密函从兰御谡的指间掉落,看到帝王灰败的脸色,诸支山忙捡起,看了后,浓眉紧蹙。
“秦之遥,朕当年就应把你碎尸万段……”兰御谡感到自己手脚冰冷,如同濒临死亡的动物,痛苦得连心都要呕出来,“诸支山,把秦之遥找出来,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挖出来……”兰御谡缓缓地佝偻盘蜷身躯,从不曾有的脆弱盈满他的心,仿若初生的婴儿。
“是,皇上放心,属下一定会找到秦之遥,并把申柔佳控住,不让她的身体受任何伤害!”
“对,对,朕要见那申柔佳,你尽快找到她!动用所有的龙卫,”兰御谡眸光勿地一历,“帮朕传兰亭,朕要用他的暗卫!快去——”
“是,下官遵命!”诸支山站起身,欲阔步离开时,身后又传来兰御谡急乱的声音,“站住!”
“是,皇上还有何吩咐!”诸支山跪在帝王身前,他从不曾见过这样心神大乱的帝王,
“不行——朕得想想,一定有办法,朕得想想……”他勐地站起身,两条腿却像踩在云上酸软无力。一下载倒在地。他咬着牙双手撑着地,试图再站起来,又一次倒下去……
“蛊……苗疆……支山,你马上亲赴苗疆给朕找来*巫,要快……”他暗哑颤抖的嗓音,他赤红狂乱的双眸,他发丝微乱,他容颜狰狞,此时哪里还有一丝帝王贵胄可言!
饶时跟随了他近三十年的诸支山,此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怔怔地跪在一旁。
借助兰亭的力量,第二天,申柔佳便被带进了皇宫,果然如秦之遥密函中所言,此时的申柔佳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与宁常安一样陷入了深睡眠。
兰御谡让申柔佳宿进承义殿偏殿,让太医同时给两人治疗,恢复原气,在第四日,宁常安从他怀里舒醒过来,幽幽然地转动着琉璃眸光,茫茫然从太医莫忠奇、医女、宫女、太监们的脸一个个的流转过去后,最后落在了头上兰御谡的脸上。脸上一刹那绽放出笑靥,反身搂住兰御谡,将削瘦的小脸幸福万分地埋进了他的胸口时,让寝宫中的每一个人终于吐出一口气。
特别是莫忠奇,虽坚信宁常安的病不是自已所配制的迷幻药所致,但要是不慎没有给兰御谡一个满意的结果,只怕,他的脑袋也是保不住。
此番,终于不负圣上所托,让兰妃娘娘的神智也恢复了,清醒过来。
但是,谁也未料到,正当让众人尴尬地想退出寝宫时,宁常安一句,“哥哥,宁儿肚子饿了!”
好一记晴天霹雳!
打得莫忠奇的药箱从手上掉落,散了一地的药和医具。
所有的人都紧紧看向皇帝,突然的变故,惊疑难禁。
兰御谡依然抱着她,他低着头,青丝遮挡住脸,那表情便没有人能看得到。
“宁儿,你叫朕什么?”他的声音很淡,也很轻,佛仿只是问一件很小的事一般,还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
宁常安疑惑地抬起脸,茫茫然地望着兰御谡,颇有莫名其妙的感觉,反问一句,“哥哥,你怎么啦?”
兰御谡轻轻一笑,在众人提着一口气,不可思议的表情下,低声道:“没什么!宁儿,想吃什么?朕去吩咐一声好不好?”
他微一扬手,寝宫中的人便静静地退了下去。
在她舒醒后对他嫣然一笑,又主动搂住他的那一刹那,他便知道情况不对劲。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宁常安在离开江南小医庐后,就不会露出如此天真浪漫的笑容。她终是把一切忘了,还好她依然记得他,只是成了可笑的哥哥。
只是……他的心有点悲凉,只要她不把他认成沈越山,只要她能把沈越山遗忘,哪怕是把他当成哥哥,他也认了!
后来,莫忠奇告诉他,宁常安身子恢复后可能丧失所有的记忆,但七情为人的天性,再遗忘也有可能会记住最幸福的时光中谁伴着她!
想不到,并不是他,也不是沈越山,反而是宁常贤!
一个月后,在莫忠奇的精心调养下,宁常安除了心智外,身体已恢复健康。
午夜,兰御谡和宁常安早已就寝。
扶香正半跪着在寝殿的屏风后侍夜。这是宁常安病后,兰御谡方安排夜里的宫人在寝殿内侍夜,主要是为了方便夜里宁常安被恶梦惊扰时,及时让她服上一碗安神汤。
扶香自然无法适应这种守夜的日子,昏昏沉沉地蜷在一边。正当半梦半醒之间,她被空气中传来“嘶嘶”地声响惊醒,几乎是同时,她听到了兰御谡焦急暗哑的低唤,“宁儿,醒来,醒醒,唿吸,不要憋气!”接着是几声“啪啪”的声响,似乎兰御谡正试图拍醒宁常安。
扶香眸光阴冷地一笑,虽然她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她谨守奴才的本份疾步地掌着灯上前,假装探询出了什么状况。
宁常安正蜷成母体内的婴儿状侧躺着,双手掐在自已的脖子上,或许正是这个姿势使她唿吸艰难,她一直张着嘴,象一只失水的鱼一样地唿吸着。但越是用力张嘴唿吸,掐住自已脖子的手越发用力,脸色变得青紫。
兰御谡眸色一紧,似乎马上想到了什么,噼口大声命令执守在殿外的龙卫,“去看看申柔佳出了什么事?”
兰御谡终于将她的手扳开,但宁常安的症状却没有丝毫缓解,她憋着气,如一只关在密封的没有任何空气的飞虫一般垂死挣扎着。
兰御谡用力地掐她的人中与虎口,拍她的脸,压她的胸,直至她发出一连声的咳嗽,他方舒了一口气,全身脱力的半靠在了床榻边上。
很快龙卫传来消息,申柔佳在她的宫院里自尽!
第二日,兰御谡下朝后,支身来到囚禁申柔佳的院落。
申柔佳知道兰御谡肯定会来与她谈判,却不料这么快。她有些显得措手不及。因为,此时的她青丝不整,素面朝天,衣裳也没有挑一件出彩的。
“民女叩见皇上!”申柔佳心跳如鼓,前些年,她也曾与兰御风进宫赴宴,但她多是随着后宫嫔妃一起,帝王就象是天上的一颗星星,离她太遥远。
而此时,虽不敢抬眼正视着他,但也瞧清,眼前的帝王虽年近四十,却依然风彩依旧,尤其是出色的凤眸,与她心中的兰亭一模一样。
“你看看!”兰御谡将手中兰亭交给他的密函往她跟前一扔。
申柔佳不解地捡起地上一封已解开的密函,才看几眼,便花容失色,看罢,双手将密函递高举,牙关微微打颤,道:“民女知罪,请皇上惩处!”
那上面写满了她在兰郡王府如何设计离间兰御风和他的妻妾们,也包括她在苍州时是如何勾引自已的姐夫。
兰御谡有些心不在焉地扫量了一下她,淡淡道,“朕不是来追究这些!”
申柔佳神情虽是一脸的惧色,但她的内心却是有持无恐,闻言后,故作不解地抬头望着兰御谡,却见眉峰紧拧,眼神凌历地紧逼着她,心头一凛,慌忙低首不敢回视他。
“朕不要求别的,只要你好好守护你的身体,莫要再做出伤害自已之事,你有什么要求,朕尽量满足!”
申柔佳心知肚明,她知道自已中蛊,这一切不过是她与秦之遥唱的苦肉计,但她脸上还是逼真地现了大骇神色,密函从手指从跌落,身子颤晃得厉害,竟要弯腰撑住地上才能跪稳,“皇上,您不要折煞了民女,民女出身低贱决受不起皇上的厚爱!”
“厚爱?”兰御谡吃吃而笑,俯首看她,如看一场笑话,“确实,朕是厚爱了,说吧,你想要什么,朕能给得起的,一定赐给你!”兰御谡怎么不知道申柔佳是怎样的人?
他虽将他囚在这里,但,所有吃的、住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他将她当神一样贡着,唯恐她出一丝的差错。
可她竟然自尽!只能说明,一开始,这女子就知道自已抓住了他的软肋。
申柔佳粉脸一红,缓缓抬起首,盈盈一笑,启声道,“皇上,民女一向对皇上敬仰,所以,民女曾在今年开春参于了选秀,可惜民女出身低贱……”
兰御谡直接打断她的话,“朕赐你为美人,如何?”
“谢皇上隆恩!”申柔佳深吸一口气,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令她都有些不自信,她暗自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疼得曲膝处禁不住地晃抖着。
兰御谡回到承义殿时,却发现四周一片黑暗。
喝住一宫女,斥责道:“为何不掌灯!”
宫女慌忙下跪,道,“回皇上,扶香姑姑吩咐说,兰妃娘娘不让掌灯!”
兰御谡暗道不妙,宁常安在黑暗中曾幽闭了近六年,既使已经遗忘了那时的记忆,但夜里还是会常常被恶梦惊扰,她极害怕黑夜。所以,自她病愈后,到日落西山之前,他都会回到承义殿陪伴她。
在寝宫外,见到扶香守在门外候着,他稍稍放宽了心,轻声问道:“娘娘怎么样了?”
扶香躬声回道,“回皇上,奴婢酉时去掌灯,娘娘吩咐不许掌灯。还打发了奴婢出来。奴婢不放心,一直候在此。娘娘在里面也没有动静。奴婢想娘娘睡了吧!”
兰御谡步进寝殿,借着缕空雕花窗外太阳余留的残辉,来到了龙榻边,揭开明黄帷缦,却发现宁常安不在。他环顾四周一眼,将眸光定在了龙榻边沿。
他是习武之人,一进寝殿之中时,就感觉到了宁常安的气息有些不稳,不象是在睡眠中。
果然,他揭开厚厚的明黄床罩,昏暗下,宁常安蜷着身子,在榻底下的一个小角落中,瑟瑟发抖着。
“宁儿……”气息一滞,竟连余下的话说不出半个字。
“哥哥,”宁常安辩出是兰御谡的声音,她低唤一声后,又“嘘”地一声,压低声,断断续续道:“哥哥,快进来,外面有坏人的。”
兰御谡把情绪压制住,微叹一声,钻进了榻底,大掌将她捞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问:“为什么不让扶香掌灯,宁儿不是怕黑么?”
宁常安反手将兰御谡的腰紧紧搂住,在他怀中轻声很认真地说:“黑黑的,我们藏起来,那坏人就看不到我们了。宁儿不喜欢让坏人看……”
她惧怕黑暗,却只能呆在黑暗中,寻求夜色的保护,或是因为恨。因为那年,他常常夜探沈府的东院,去看她,被她发现后,她就将自已囚进了黑暗之中,告诉他,此生此世,两人再也不会再见一面。
而现在,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心里翻腾着各式各样的思虑,第一次举棋不定,最后——
他双眉紧蹙,咬咬牙,狠下心,不理她呜咽出声的恐惧,更不理她咬向他颈项处的反抗,强将她带出了榻底。命宫女将整个皇宫的灯全部掌亮。
她撕咬着他,全身用了劲地想脱离他的怀抱,她只想找一个最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她开始尖叫,完全没有白日里的温顺,一双惊恐的大眼仓惶地环视着四周,又象受惊小免般瞪视着他,难以置信她最信任的哥哥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他拖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出寝宫,让她看看,所经之处,宫中的禁卫军团团把守着四周,也让她看到,这里所有的人皆在他之下,众人见他,无不躬身叩首,三唿万岁。
他单手紧紧箍住她的双腕,让她不能掩了双眸,他强迫着她快速向前奔跑,逼得看顾四周,不顾她哭得声音暗哑。
宫中九曲八弯,所到之处,盏盏宫灯穿透黑暗的夜空,既使是假山石后,小桥流水下,也明亮可见。他要让她看清,她所呆的宫帷之中,没有她所恐惧的藏身之处。
他拖着她,看着她步履慢慢地蹒跚后,才将她横抱起,飞跃穿过重重红墙绿瓦,来到了高墙巍峨的宫门下,重兵把守的皇城大门。告诉她,在这里,想混进一只小鸟也难,何况是一个活人。
他让所有的人向她见礼,黑压压的一片冑甲齐齐下跪,齐声“娘娘千岁千千岁”响彻云霄。
最后,他把哭得精疲力尽的她抱回了承义殿,在一面铜镜前,他让她看着自已。
并告诉她,他是这天下之王,他叫兰御谡,并非是她口中的哥哥,而是她的夫君。
而她更非八岁孩童!
他如此狠绝地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只是想将她从恶梦中唤醒。
他不介意她把前程往事皆遗忘,但却无法忍受,她把自已陷入黑暗。
他要她从此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他的身边。
她死命地摇着头,脑子里混乱一片,他说的每个字铿锵有力地打在她的心田上。
只是,她想好好去理清时,脑子里就徒然横生出盘根错节的荆棘,刺得她恨不得噼开自已的脑壳。
他慌了,后悔自已操之过急。他将她象婴儿一样抱在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想让她平静下来,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脸没入她的墨发,心疼着,如果她怕黑暗,那他就让她一生呆在他的怀里,他与她一起渡过那漫长的黑夜。
疼痛让她开始呕吐,将胃里的残余全部吐在了他的胸口,流进了他的衣襟,渗进了他的里衣。
而胃突然急剧的收缩筋挛,引发了宿疾胃寒之症。
莫忠奇很快就到,自从兰妃娘娘病后,他便宿在了承义殿的偏殿,方便被皇帝随时传召。
“哥哥,有坏人,把他赶走。”水灵儿拼着一丝力气尖叫起来!
“好,宁儿,我们不怕。”兰御谡似乎已失去往日的冷静,竟一把将莫忠奇推开,拈开她脸上已濡湿的发际,吻开始密密麻地点啄着沁湿的小脸,辗转中,到了那苍白的唇瓣,舌头灵巧地探进了她的唇内,全然不顾她刚刚吐过,口腔内全是残余的胃酸的苦涩。
绵缠中,他将手覆在她的寒胃上,将真气化为热气,缓缓地输入。
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帝喜爱兰妃,但毫无顾忌,亲密至此,仍令所有人忘记了宫禁,不仅没有低首,反而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那抵死交缠的吻。
但宁常安已经让兰御谡透支了所有的生命,加上朝里朝外的忙碌,他的身体又怎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此时的兰御谡实则精力已到强弩之末,又强制运行与内力,终究抵不过,体内的潮涌再也控制不住,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瞬时,莫忠奇顾不得有没有皇帝的口谕,几步跪爬至兰御谡身边,搭上他的脉息,只觉龙脉紊乱,心中一惊,“皇上,切莫急,请皇上平心静气,让微臣给皇上推拿!”
兰御谡闭了闭双眸,停止强向宁常安输出内力,轻不可闻声道:“不必了,朕歇会就好!”
此时宁常安的胃寒之症已消停了大半,见兰御谡脸色发青,额上青筋弥露,艳红的鲜血残存在嘴角间,心里突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惶恐与疼痛。尤其是那唇角的艳红将她从神智混顿中逼出七分清醒。
她想挣开他的怀抱,却发现他抱着死死的,明明他已经精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却还撑着一口气抱着她。
“兰谡,我不疼了,让我起来好么,你生病了。”
他原是闭着眼睛养神,闻言双眸勐然一睁,如墨的眼里漾上一层晶亮,她刚唤他“兰谡”,而不是“哥哥”。
兰御谡没有松开紧箍的手,反倒让他们全退下了。他知道自已只是一时急怒攻心。
他倒在榻上,连抱着她一起倒下,她才发觉到,他另一边的胸襟上全是她所吐的痕迹,虽然给扶香擦了几次,但还是发出淡淡了腐酸味。他平日里亦极爱干净的人,若非顾不上,怎会任由这味一直残留在自已身上。
等等,她怎么会马上想到,他平日是个极爱干净的?这个念头似乎是马上跳入她的脑海。接着,另一幕场景又鬼使神差般地跳入她的脑中。
在一间的竹屋里,她一直呕吐不停,他连动都没动,只是紧紧抱着她,任她吐了他的一身,而她哭诉着,“兰谡,我好难受!”
一个很温柔的男子声音轻轻抚慰着他,“乖,以后我们再也不生了好不好,这是第一胎,挨过三个月,就会好了……”
她想努力想多回忆一些,但除了那温暖的怀抱,其它却是一片空白。
她心中哀叫一声,脑中混乱一片,似乎眼前的人既是哥哥,又不是。
指腹轻轻抚过他嘴角的血痕,心里徒然升起一股愧疚和哀伤,泪眼迅速迷离了眼眸,带着一种极致的愿望,缠绕着丝丝内疚,让她突然很想把他反抱进自已的怀中,说一声对不起。
她分不清为什么,他象他的哥哥一样照顾着她,带给她的情绪却完全不象记忆中的哥哥,那种渗杂的情感象盘丝一样茧绕着她的心,层层叠叠的,净是满满的伤悲。
“兰谡,你先松开我,我先帮你换件衣裳,我刚才吐了你一身了。”她的声音里透着凄凉,他焉能听不出来,只是他要求已不多,只要她能健健康康地在他身边,轻轻唤他一声“兰谡”,他也知足了。
兰御谡微弱地一笑,在她明眸上亲了一下,吻去了她的泪花。松开了双臂,那笑容象是凝固住,一直绽在唇边,黑漾的凤眸随着她忙着帮他清理,换裳而追随着她的身影。
那一刻,她觉得,他真的是她的夫君。当她擦拭着他的胸口时,凝目望去,他身上那些似曾相是而触目心惊的伤痕,让她心疼得呜咽出声。
兰御谡低低而笑,他胸口伤疤一直未化,就是彼时她医治的,他与她之间,自医庐之后从没过这样的温暖。
那日之后,白天,她总是在他快下朝时,便隐在殿后的一扇门外,等候着他下朝。那温柔的双眸,凝望着他,捧着一盏煮了红枣的参茶递给他,一定要他全喝了精光,才挽着他的手臂一起回到承义殿。
朝庭事多,他总是忙着批阅着奏折,而她总喜欢腻在他怀中小憩。
有时,他批阅久了,怀中的人便淘气地将小手伸进他的衣襟里,呵着他的痒,脸上嘻嘻哈哈地笑着,要他陪她说说话。
其实他也知道,是她怕他累着了。
他总是笑着,制住她不安份的手带给自已的灼烧感,带着她游遍了整个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夕阳下,郦影成双;黄昏时,杨柳依依下相拥相携;星夜里,凭栏楼台边缠绵不休……
他抱着她亲,她总是开心地回应着,甚至有时也会带着害羞去触着他的舌根,轻轻巧巧地勾舔后,便闪开了。水漾的眼眸全是深情。
那种相回应的爱,让他禁不住想落泪!
但也怕,他怕有朝一日,她醒过来了,一切回忆起,眼前的一切不过还是镜中花,水中月。
他怕她,爱到了极处,心里多的却是畏惧之心!所谓爱极生畏,必是如此!
到了黑夜,虽然顾念她的身体,两人情事并不多,但每回极致缠绵的欢爱过后,那相拥的幸福,至死方休。
世事,总难全。他用黑暗的手段掳夺了她,窃取了早已不属于他的爱,不得不接受,黑暗同时带给他的痛苦和挣扎!
他只愿,末日不要那么快地来临。
所以,他无法自控地纵容着申柔佳,只希望她心甘情愿地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
除了宠幸申柔佳是借用莫忠奇的药,让暗卫与申柔佳交合外,他给了申家父子官爵,任由申柔佳打压柳贵妃和珍妃,最后,也成全了申柔佳坐上了贵妃之位。
宁家的覆灭,他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申柔佳折腾。
甚至到后来,申柔佳自感如履薄冰,竟提出让他给兰锦和沈千雪赐婚,来挑战他的极限,他亦一一承受。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呵护着,让她远离后宫纷争,只等着,让宁常安的身体完全排除了迷幻药的副作用后,可以接受苗疆*巫施法引出体内的蛊虫,到时,就是申氏一族灭亡的一天。
却不料,最终等到的是宁常安从皇宫高处的纵身一跳!
沈千染重生后,弘睿五年,江南竹门镇,夏!
天空万里无云,如明镜般,宁常安不知道,这样的午后,她怎么避开宁府老宅里的丫环婆子,鬼使神差地独自逛到这里。
沈越山离开她已经两年了,这三年来,她和沈越山还有沈逸辰一直呆在天行山下,过得很平静,除了沈千染带着兰天赐经常来看她,也没有人去打扰她的生活。
而她,忘记了太多的事,她不记得自已如何认识沈越山,又是如何诞下沈千染和沈逸辰,在她的记忆深处,唯记得那一年,母亲怀上了双生子,很幸福地告诉她,会为她生一对弟妹。
虽然一切被她遗忘,但她并不排斥沈越山是自已的夫君。他博学多才,温文有礼,对她爱护有佳。
她记得刚到天行山时,那年冬季,她的女儿和女婿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来看她,虽然她的记忆中没有沈千染,但相拥的那一刻,她的泪就落了下来,她知道,这是一种浓于水的记忆,是血缘使然!
山中的岁月很宁静,她和沈越山重复着每一天的日子,很平静,亦很幸福!
一年后,有一个东越来的女子追到了天行山,找到了宁常安和沈越山希望他们为她作主。
原来,她是东越的公主,当年沈逸辰曾护送父母去东越时,在西凌东越的边境上,她随兄长南宫邺来接沈逸辰父母时,对沈逸辰一见钟情,可沈逸辰却说,他这一生,不会与任何皇家子嗣有交集。
是她不甘心,遍寻天下,终于找到了他。
三个月后,沈逸终于拗不过东越公主的纠缠,留下了一封书信离开天行山,东越公主临行拜别时,告诉宁常安,东越的女子同西凌不同,东越的女子敢爱敢恨,既然她爱上了,就不会轻易放弃。
沈逸辰逃,她便追,总有一天,他跑累了,就会给她追上!
第三年初春时,她的兄长宁常贤携着倾城来天行山找她,兄长告诉她,倾城是她好友。
到了冬季,沈越山走得很突然,甚至没有任何的病兆,走前,只是告诉她,他的这三年,是上天所赐。他这一生能遇到她,最后能在她的怀中离开这世界,已是今生无憾!
她永远记得他离开前的那一夜,握住她的手,希望她能回到江南的宁家祖宅,那里会有一个人在等她。
她没有听他的话,她在沈越山的陵墓边建了个小居,在那陪伴了他两年。
今年,她回来,是她的兄长来接她回宁家的老宅,给她的娘亲办三年周年忌!
江南竹门镇仿佛都没有变,青山依旧,绿水长流。
她眸光时而环视着四周,时而望向天际。她的明眸却像蒙了一层灰一般,黯然失色。她的头有点昏沉,心有点乱。
这是她第三次不由自主地逛到这里,她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好象这里的一切对她有一个魔力一般吸引着她的脚步。
可这里,明明没有鲜花盛开,没有小河流水,只是一片废墟。
听村中的老人说,这里以前曾是个医庐,住着一个鬼医和她的三个弟子。
鬼医喜欢云游天下,而她的三个弟子留在这里,为村里的百姓治病。
后来,有一年,听说来了个年青人,还在这里办了个学堂,教这里的农家子弟念书识字,可惜没过了多久,他们全都离开了这里。有一夜,这里突然着火,等村民们赶来救时,已化成灰烬,所幸,没有人伤亡。
宁常安走到一个石头彻成的长凳旁,在上面辅了块丝帕,便坐了下来,她突然想,这里两面环山,要是能在这里建一个小居,四周围上篱笆,院子当中,再种上一株桑树就好了,夏天可以在树下乘凉。
“我说了这样不对,明明是这样写,先生说了好多次,你总是记不住……”
“就你那二两豆腐脑,笨丫头,你知道什么,我写的是另一个字,偏你故作聪明,哼,将来等我考了状元,我就娶林家的妮妮,不让你做我媳妇!”
“你能考上状元,我把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凳子做。哼,我才不当你媳妇,我娘说了,你爷爷是杀猪的,你爹也是杀猪的,敢明儿,你准是也是个杀猪的……”
吵闹声越来越大,宁常安微微蹙了一下眉,继续闭目养神。
朦朦胧胧中,那女童的声音又传来,带着愤怒,“姑奶奶长大了是要给皇帝做妃子的,我姐姐说了,她的两个相公,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太子殿下,哼!”
宁常安微微一笑,心想,连乡亲的孩子也惦记着给皇帝当妃子,何况是西凌的名门闺绣。
还好,她的皇帝女婿至今为止,只有她女儿一个妻子。
晶莹的汗珠缓缓流淌在双颊,宁常安担心自已坐太久中暑,便站起身,盲目地朝前方走去,一路上有很多的分叉小径,可她一点也没有茫然,走着走着,就来到一个湖边。宁常安爬上一块巨石,看着湖的四周绿影幢幢。
这里相较之前的废墟凉快了很多,宁常安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抱着双膝坐了下来。烈日打在水面上,浅浅地反射着粼粼光影,她突然想,要是在月光下,这里会更加美丽。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当太阳渐渐西下时,她缓缓起身,转过身时,却微微吃了一惊。
一个青衫男子,乍看之时,象极了她的女婿,但再看一眼时,似乎并不年轻,那男子眉宇间锁着一抹褪不开的苍桑,但除了这,岁月也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她不知道,这个陌生男子是何时站到她的身后,他在她转身的一刹那,显得是那般震惊,一双好看的凤眸透着压抑,那眸中似乎有着深深的眷恋悲苦,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低头颤抖地握紧双拳,然后情难自禁地伸出手抚上了自已的胸口。
兰御谡不敢泄露太多的情绪,不着痕迹地低下了首。那一年,他答应了兰锦剔除他的记忆,但在最后一刻,他放弃了。
或许,遗忘对宁常安才是一种真正的幸福,她找到了沈越山夫妇,并承诺,他这一生会终老在江南竹门镇,不会再去打拢他们的生活。
五年的分别,他从没有一刻划停止思念她,他以为,终此一生,都要靠回忆活下去,却不料,有一天,她会回来!
“常安,当你转身时,我永远会在原处等你!”兰御谡心里默念一句后,缓缓抬首,脸上带着温暖人心的笑,“你站的地方有些高,小心些,让我扶你下来!”
兰亭沈千染番外
执手1
西凌,泓睿二年,秋!
皇宫御花园花丛中,一个粉妆玉琢的瓷娃娃,额心一颗米粒大的朱砂痣殷红欲滴,正埋着头捣鼓着。
“你养这些花花绿绿的蛇干什么?”明黄的靴子靠近。
“咬你!”小孩头也不抬,稚嫩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
“如果你晚上时间偷偷进我娘房间,我就放毒蛇咬你……”
自兰亭和沈千染从大婚后,小家伙就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但随之而来的,因为沈千染的十九岁死亡的命运提前了两年,父子同心,都在想尽办法为沈千染逆天改命,所以,倒是相安无事。
但一切结束后,小家伙因为再次施了秘术,三年内对前世的记忆将全部消失,所以,此时的赐儿还依然是个四岁孩童,他依赖沈千染,习惯夜里和娘亲一起就寝。
可所有的人都告诉他,他的父皇和母后是夫妻,所以,名正言顺一起同床共枕。小家伙觉得危机重重,感到自已的娘亲要被人抢走了。
白日里还好,要跟着太傅读书,可到了夜里天一黑,小家伙就开始没有安全感到,总是赖在兰亭和沈千染的寝房之中,故意蹭上沈千染的怀中,左亲亲,右亲亲,打了个倦倦的呵欠,软软一声,“娘亲,赐儿最爱娘亲了!”直把沈千染的心柔成了一团绵絮,抱着儿子再也舍不得放手,于是,一张龙榻又睡了三人。
沈千染自从那次在永恩寺亲耳听到小赐儿和文绣的“洞房”一番无心之语后,再也不肯当着熟睡的小家伙面前与兰亭亲热。
两人大婚后,沈千染元神渐弱,兰亭顾虑沈千染的身体,几乎是在禁欲,这会,好不容易扫除一切障碍了,儿子却来捣乱。
兰亭欲求不满,又不能明着跟儿子争宠,只好诱着儿子达成协议,一个月让小家伙四晚单独和沈千染一起睡龙榻。其它时间,小家伙必须自觉主动地回自已的寝房就枕。
小家伙虽小,脑子倒是机伶得很。他虽然夜夜缠上娘亲,可第二天晨起时,都发现是在自已的寝房里醒来。
他知道是他的父皇总是夜里头使坏,小家伙很愤怒,他也曾想假装睡着,然后把使坏的父皇当场纠住,但夜里头他总是熬不过睡意,所以,回回与他的父皇较量都以惨败告终。
既然如此,小家伙想想,还不如答应了父皇的条件,于是,小胖手拿起毛笔,就义式地签上了自已的大名。
兰亭以为自已一役打了个胜战,终于可以保住自已的福利,可第一晚开始,兰亭就休会到什么叫孤枕难眠,辗转反侧了半晚,耐不住了,偷偷地想混进沈千染的寝房。
小家伙以为终于可以美美地和娘亲两人睡一觉,可是一觉醒来,发现,还是三人行!
小家伙不乐意了,开始花样百出地捣鼓起来。
“赐儿,那是父皇和你母后的房间!”兰亭再一次纠正,看着四岁的小家伙,一脸气咻咻的小模样,蹙眉,其实小家伙不是四岁,这小子前年施了法后,对前世的记忆消失,但小家伙的神识迟早会恢复,届时,小赐儿的灵魂记忆中有着前世凤南臣的记忆。
只要这念头一起,兰亭一幻想到将来有凤南臣记忆的小家伙腻在沈千染怀中时,心里说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赐儿,男子汉大丈夫……”
“我是小孩!”小家伙撇撇嘴,毫不客气地打断兰亭的话,不愿上当,“儿臣才四岁,太傅说了,五岁才是大人!”
兰亭嘴角轻轻一挑,正色地问,“赐儿,你长大了想不想保护你娘亲!”
小家伙“哼”了一声,小脸戒备地看着兰亭,刚想开口回应,兰亭却轻笑地打断小家伙,“其实赐儿的娘亲不需要赐儿的保护,赐儿的娘亲有父皇保护,赐儿只要乖乖地做你娘亲的贴身小宝宝就行,什么本事也不用学!”
小家伙的小小自尊心受到了伤害,琉璃眸微微一红,站起身子,不高兴地冲着兰亭挥了挥小拳头,咬着牙抗议,“才不是,娘亲说赐儿最历害了,赐儿会针针!”
“光会医术有什么用?父皇问你,如果有人想刺杀赐儿的娘亲,父皇刚好又不在你娘亲的身边!”兰亭顿了顿,蹲下身与小家伙平视着,“就象上次,赐儿的娘亲被人劫走的那一次,哦,对了,这事赐儿不记得了,父皇只是举个例子,如果有一天,娘亲遇到危险,而身边只有赐儿时,赐儿你是不是没办法护着?”
“会的……”小家伙很没底气地嘀咕一句,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小脸红得更盛,却找不出一句理直气壮的确反驳之话。
兰亭一笑,眸中闪过浅浅无奈,拍拍小家伙的肩膀柔声安慰道,“赐儿不必难受,父皇今日挑了二十个女娃儿,她们和赐儿年纪一样,最小的那个还比赐儿小上一岁。明天开始,她们会去暗卫营学本事,等她们长大了,她们将会成为你娘亲最贴身的护卫!”
小家伙眼睛瞬时一亮,如打了鸡血般地挺起小胸膛,娇嫩的声音透着兴奋,“赐儿也要去暗卫营学本事,赐儿长大要保护娘亲!”
“赐儿真是好孩子,可是——”兰亭一脸的为难之色,思忖了许久方道,“只是你娘亲担心赐儿吃苦,恐怕会不同意,算了,这话算是父皇没说过,赐儿就接着好好玩你的蛇!”兰亭站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父皇!”小家伙几步上前揪住兰亭的袍子,在兰亭转身的那一瞬,小家伙眼睛儿一转,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气乎乎甩了兰亭的衣袍,悻悻地蹲回到地上,闷声闷气道,“儿臣会去说服娘亲的,父皇不要用激将法,儿臣可不是笨蛋,哼!”琉璃眸中满是嫌弃,把最后一只蛇收进蒌子后,站起身,拍去膝头上的尘土,看着一脸似笑非笑的兰亭,掀了掀小眉头,“儿臣知道父皇是想打发儿臣,哼……儿臣不跟父皇计较,可儿臣想告诉父皇,您都这么大了,还好意思天天跟儿臣抢娘亲!”
兰亭心中窃喜,脸上神情不动,这太子太傅果然合他心意,他交代的事这么快就办法,给这小家伙洗了脑,今日他稍一激将,果然小家伙就迫不及待地想进暗卫营。
兰亭要将赐儿送进暗卫营,主要是考虑到赐儿虽有一身医术,但对于一国太子而言,医术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及早让赐儿学会如何对抗刺杀,如何判断来自身边的危险,这些本事也只有他的暗卫营才可以学得到。
赐儿迟早会继承大统,这些生存技能对小家伙的将来有实质性的帮助。
二则,兰亭准备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把小家伙送进暗卫营也有护他周全之意。
而京城方面,他决定让他的舅父信义候摄政,监视着淮南郡一举一动。
从这半年所得的消息分析的结果可预知,京城与淮南一战的时机快至,他要微服去一趟西北,确定邢荣是否孝忠于他。
邢荣最疼的嫡女邢雪妍,也就是他曾经的暗卫之一高池,四年前,因冒犯了沈千染,被他处于极刑。邢荣是个将才,他在西北是从小卒混起,一步一步地登上了西北大将军之位,所以,由他镇守西北无疑是最佳人选。
但邢荣生性多疑,三年前,他远赴西北抗外族时,邢荣尚能配合他的调谴,因为当时的皇帝尚是兰御谡,加上淮南当时与西凌的关系尚未处于僵持。
但如今又隔了三年,兰亭登基,兰亭不排除邢荣对兰亭产生了忌惮之心。
生性多疑的人,自然在兰亭登基后,会百般猜测兰亭会因邢雪妍而迁怒于邢家,毕竟当年邢雪邢开罪的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所以,一旦淮南王的军队看准了邢荣这个弱点,就会趁机离间,一旦邢荣反,那西凌要打下淮南,很可能就得花上十倍的力量。
所以,他在攻打淮南前,要先把西北稳定下来,就算邢荣有坐山观虎斗之心,他也要先砍下他的人头,换上卫扬。
一个月后,西凌西北开州。
开州位于西凌西北偏南之地,西临外族,南临苗疆,是西凌的军事要塞。
在开州的最西位置的泰合城,有西凌大将军邢荣的驻军三十万,离泰合城三百里地的永合城,是开州最南端的一个商贸重镇。自苗疆十年前归于西凌统治,外族又被兰亭趋逐出境后,西北宁静了整整四年。百姓经历了休养生息后,这几年间,最快速发展的就是三地的贸易往来。
从三合关入西北,一路所见的景色和京城的迥然不同,千年风沙将蓝天染成黄色,低矮的建筑,大街小巷闲人极少,唯见穿行的骆驼运载着一桶桶的水。
可到了西北最南端的永和城,到处是绿色的植物,气派的花岗砌成墙面的高大建筑,古象牙色窗棂,装饰金碧辉煌,气势恢宏,到处是鲜花和绿树环绕,竟宛似人间仙境。
兰亭放下窗帷,车驾内,素色的蜀锦流苏绡帐,四角的纯金扶手,灼灼发出幽光。两旁各有一个巨大的琉璃柜,既可放置东西,又可供休憩。
他靠在车驾中央,眯着眼看着怀中正睡得香甜的青衣女子。
无法形容那张睡颜,浓密而长的睫毛静静流泻着,乌黑的发丝凌乱的铺陈在男子的胸口,或许是因为车驾内太过温暖的原故,她略显苍黄的双颊晕着淡粉,纤巧的下巴下,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细致柔滑的肌肤,也是染着薄薄的绯红。
兰亭隔着一小会,又亲吻上了她的前额,复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嘴角始终微微上扬。这次出门,沈千染连身边最贴身的水玉也没有带,一路上都是他亲自在照看她的生活起居。
随行的暗卫近千人,都扮作南北客商暗中护主,第一批探路的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前往开州各个要塞,随时恭候圣驾。
帝王坐驾后,随行的另一辆马车里安排了五个人,车头坐着卫扬和高漠两人,在车头前设了防沙罩,此时两人正悠闲地靠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车内坐着钟亚芙和随身保护她的女卫。女卫正盘着腿坐着,而钟亚芙正睡得香甜。
车尾与行李相挤在一处的竟是杨邹琦,此时,他眯着脸,整个身体都用一张布罩着,一路的飞沙倾面,他身上的一块厚布上已经积了层沙子,远远看上去,已经快辩不出原来的花色。
钟亚芙会随行,是沈千染的意思,主要原因是今年春季,在西北的永合城的一个叫边齐燕的大商贾从她的京城钱庄提走了白银一千万两,说是以二分的利借半年,当时抵押的是永合城的一家战马场和七家永合客栈。
当时,钟亚芙见数额巨大,也不敢轻易应了下来,便请示了沈千染。沈千染派人去西北暗中了解后,确定此人的真实身份,并确认了那马场上的三千只马匹是战马。所抵押的东西确实是物有所值。
若以纯经商的角度,这无疑是一笔可以做的买卖,但以当前西凌的局势而言,稍一深思,就知道这里面的盘算很深。
如今的西凌局势可谓是复杂多变,其一是兰亭登基时废了赵家,天子龙卫可用的不到三分之一。
其二,江南灾患经过一年的修养生息,淮南王的元气渐渐恢复,兰亭从暗卫得到的消息,兰御风已是蠢蠢欲动,连连与淮南各部大将私会,并在积极囤积粮草,与淮南军开战已是势在必行。
其三为了南疆的局势,兰亭在短期之内不可能动赵家在南疆的势力。虽然赵家谋反证据确凿。兰亭灭了赵家后,以赵家在南疆的后人没有参与谋逆,且坚守苗疆有功,下旨恩赦并让赵家后人保有官职!但此举并不能保证赵家的后人肯全心全意为朝庭守南疆,就算赵承恩在其中斡旋,赵家不乱,也难保赵家的人不疑心朝庭终有一日会将赵家连根拨起。所以,一旦兰亭对淮南宣战,难保南疆不与淮南联手。
但如果西北大军能够与朝庭一心,那三十万的兵力足够牵制了苗疆,让赵家绝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西北目前是战局关健所在。
此时出现边齐燕,不排除边齐燕就是淮南王的人,而以马场抵押借走一千万两银子这一举,只是试金石。
相信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钟亚芙是为皇后打理钱庄,能为这契约生成拍板的也只有沈千染一人。所以,沈千染若不签下这契约,边齐燕就会离间邢荣,以朝庭在防患西北,担心西北会生乱,届时马场和客栈都会遭劫,所贷出的这一千万两银子一去不复返,来警示邢荣,兰亭对他的猜忌之心。
若是沈千染签下了这契约,虽然淮南谋动策反邢荣少了有力的依据,但很可能这笔银子会打了水瓢。只要契约时限一满,边齐燕便事先将马场的马换成老弱病残,届时,这一笔钱就成了淮南大军的军饷了。
沈千染思虑一番后,当机立断授命钟亚芙签下这个契约,并派人去西北监视马场的动静。
如今离偿还银子尚有一个月时间,沈千染提前到此,一是防止边齐燕把这些战马悄悄换成一批老马,二是,若确定了邢荣只想坐山观虎斗,而无谋反之意时,先给他吃上一颗定心丸,说到底,兰亭当初也是为了她而杀了邢雪妍,这个结,如果由她来打开,就会永绝后患,毕竟邢荣比卫扬更适合镇守西北。
至于杨邹琦,在钟亚芙与杨家断绝关系并搬出杨府后,杨邹琦方意识到,这一次如果他再听杨夫人的话,那他与钟亚芙的缘份就真的走到了尽头。
他不顾杨家的反对,不但不肯写下休书,还执意搬出杨府,在钟亚芙下榻不远处的地房租了间小民房,去钟亚芙所管理的钱庄里找了个帐房的差事,就这样开始了追妻之旅。
杨邹琦能争取到随行,是因为沈千染看到了杨邹琦的努力,再加上,沈千染从自身的幸福得到感言,再强的女子也禁不起孤寂岁月,如果杨邹琦能够真正履行他和钟亚芙之前的誓言,那何不给这夫妻俩一个机会。
不过,同意归同意,途中却也没少让这公子哥儿吃苦,沈千染放下话,如果他耐不住,可以随时回头。
杏苑楼是永合城最大的客栈,地处城中黄金地段,三地往来的客商在这打尖住店数不胜数。
近午时,两辆乌蓬的马车远远地朝着客栈方向驶来,站堂的伙计一瞧就辩出这马车来自江南。西北的马车多数是以代步为主,所以,车身简单厚实,象这种宽敞、舒适的马车,一般都是江南商贾喜用。
待马车靠近时,站堂的伙计吃了一惊,只见车辕上的马通身雪白,毛发没有一丝杂质,四肢蓬勃健壮,而马车四柱晶莹,用的竟是汉白玉雕砌而成,马车四壁更是极尽华贵,皆为黑檀。
杏苑楼的门口站堂的伙计,先是被那极少见的马车所慑,如今再瞄一眼第二辆马车上的人,车夫的左右各坐一人,左边一个男子一身普通的黑色劲装,周身却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一看就是武林高手。而另一个蓝袍男子,虽说身上所着的蓝色锦衣在这富庶之地并不少见,但那气势就看出不是一般的寻常百姓。
两人左右下了马,黑衣劲装的男子几步上前,走到第一辆马车前,双手作揖似乎说了什么,声音很轻,加上客栈的大堂传来吵杂之声,伙计也没听请那劲装人在说什么。
另一个蓝袍的男子亦同时掀了第二辆马车的轿帘,里面走出两名女子。
一名也是黑衣的劲装的瘦小女子,发饰很简单,长相也不出众,但那一双眼极锐利,触上之时,伙计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另一个紫衣女子倒是模样生得极好,鹅蛋脸,柳眉杏眼,举手投足间有着大家闺秀的风范。
三名伙计躬着身,训练有术地上前,一名准备迎客,两名分别拉住马儿,马车的车夫马上抬手制止,冷冷地瞥了一眼伙计,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那眼神和方才的黑衣瘦小女子竟如出一辙,两名伙计缩了一下脖子,退开一步,马上明白,这马儿果然不是寻常的马,有专门的养护。
“客官,您这是打尖还是住店?”迎客的伙计哈着腰,操着一口别扭的江南话。
“弄一桌菜,再来四间上房!”黑衣劲装的男子巡了一下四周,恭身道,“主子,到了永和客栈!”
两名伙计领了差,应了声后马上转身进客栈安排。
留下一名伙计执路。
马车内却毫无动静。
伙计看到第二辆车的人已全候在了第一辆马车的周围,个个神情恭恭敬敬地等着,脸上无一丝不耐之意。
伙计心想,或许这才是正主。
“我有些困,再眯一会!”沈千染将头靠在他的胸前,昨夜里住的客栈极吵,扰了一夜无法入眠,在马车上,虽然这车是避震的,但她还是睡得不安稳,方才好不容易才睡了过去。
伙计等了大半会,刚想进去看看里面安排的情况,却听到身后的轿车子里传来一声动听的女子娇柔之声。这在西北之地,南北来客中,也不乏女客,但多数是行走江湖的女子,怒骂谈笑时与男子无异,何曾听过这样委婉如涓涓细水的声音,那伙计忍不住转身,想看看轿内的女子是何模样。
“你一路上都没吃好,先下马车,好好吃些东西,一会再睡!”兰亭支撑着她柔软的身体,细碎地吻密密匝匝地落在她的后颈,兰亭对沈千染总有一种灵魂记忆带来的疼痛感,每一次抱着她,就想把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给她,怎么宠也宠不完,怎么怜惜都不够,就象眼前她在他的怀中,明明是这样紧密的相拥却填不满他空虚,“况且,我们的两个宝宝也该吃了,乖……”
夏天时,沈千染怀上了,但她在与边齐燕签下契约之时,便料到有西北这一行,她担心兰亭届时不肯让她远赴西北,所以,暗中瞒了下来。出行时,腹中胎儿才不到两个月,谁知刚行几日,开始孕吐,加上腹中是双生,肚子涨得很快,沈千染见瞒不过,只好如实交代。
原说这出远门,兰亭也是思虑再三,要不要带上她,但终是自知耐不住长时间的分别,又不放心让她离开自已的视线周围,便吩咐暗卫营的机关勇打造了一辆特殊的马车,不仅防震,而且防火爆防弓箭。
知道沈千染有孕时,兰亭一下就惛了,当真是喜忧渗半。喜的是,这一次,他可以全程呵护她整个孕程,免她惊、免她扰、免她离流。
可此时,他们一行人正行在半途,若派人护送她回京,他如何能放得下心,但如果跟他西行,他也难保不会遇到险情。
思虑在三后,他决定加派暗卫前方探路,并放缓了西进的速度,这一路原本是十天的路程,走走停停地竟达一个月。
沈千染揉了揉双眸,在兰亭的扶持下坐起身子,透过天青色的窗缦,看到钟亚芙紫色身影,心想,再困也不好让她们等着,便点了点头。
兰亭起身,高漠已掀了帘子,兰亭扶着沈千染,出了马车,兰亭先跳下。
驻足的伙计及四周带着探寻的小贩的眼睛瞬时一亮,当中间或夹杂一些人的沉重唿吸,只见,一身锦衣白袍外罩透明轻纱的年轻男子立于乌黑椽壁的马车旁,白衣迎风鼓荡,有如冬日寒霜白雪,神情淡淡,嘴角微含一丝浃浃暖阳,凤眸潋着滴滴柔情专注投在了马车的帘内,这一画面,瞬时成了西北的一道娓丽风景。
众人只见他,长臂缓缓牵出另一个青衣女子,那女子动作缓慢,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那一头乌发在阳光下泛着亮丽的光泽,这青衣女子虽然一身衣饰极仆素,但她发髻上斜插的一支碧玉簪,一看色泽通绿,水头足,尾头还有带着红色的血丝,就知道足抵万金,众人不难猜出这青衣女子的身份定是这男子的妻子,不觉屏息跷首以待——
杏苑楼的伙计站得最近,虽仅是粗粗地看了那女子一眼,心中也不免感到失望。他方才从那男子的举手捉足间看出,这男子极宠爱那女子,看两人眼神交汇,倒象新婚燕尔。原本心想,要世间怎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如此风神玉郎的男子,却在那女子一抬首间,所有的想法都成了叹气,虽说那女子的容貌谈不上丑,甚至还算是中上之姿,可惜与这风神玉朗的男子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待她走到边缘时,那男子将她轻轻横抱在怀中。
“我自已走!”沈千染见满街的人都往她们这边看来,不习惯地扯了一下兰亭胸口的衣襟。
“你坐了半天的马车,此时脚哪有力气!”兰亭见她脸颊飘起两朵红云,知道她害羞,便腾出一只手将她的脸往自已的脖子处轻轻一按,轻笑道,“况且,你易了容,这天下谁识得你!”
沈千染原不是个矫情的女子,何况,自从兰亭知道她有孕后,她的双足就不曾落过地,到哪,他都小心翼翼地抱着,唯恐她不小心碰了或是磕了。
这样的关爱,难免让她想起彼时怀着赐儿却和倾城千里迢迢离开西凌,一路又要避开眼线,只能随镖局往南。那赶镖的都是一路在赶,风餐露宿,常常连半个月都洗不上一次澡。
伙计做了个请的手式,脸上堆满了招牌式的笑,“贵客有请!”
兰亭抱着沈千染走进客栈,客栈极大,光一个大堂就能容上两三百人,摆着四张长达两丈的长桌,供客人一起进食。此时,一楼大堂已满坐,里面坐的人凭着衣饰不同,可以看得出有些来自西凌,有些来自苗疆,也有不少操着一口的外族话,象是来自北蒙。
他们也注意到兰亭的一行人,见兰亭抱着个女子进门,一个穿着羊皮袍子的大汉大口喝着手中的羊奶,咧着嘴大笑,“这西凌的娘们就是龟毛,连路都不会走,要个男人抱!”
兰亭、卫扬和高漠等人在西北打过战,自然听出这大汉是异族的人,听得出这大汉嘴里嚷着,其实并没有恶意,也不介怀,但是店里的伙计怕冲突了兰亭,朝那汉子嚷了一句,“达里,喝你的奶酒,喝完回去窝你的热炕头,抱你家的女人,在这酸啥呢?”转头对着兰亭一揖,满脸是笑,“贵客,这汉子爽性,没啥恶意,您别介怀,请上楼!”
楼梯上辅着地上铺着藏青色莲花花纹地毯,楼梯的扶手还砌上了防滑的雕饰。
楼上的大堂小很多,有十几张八仙桌,客人相对少很多,但靠窗的好位已经被一群人占了。卫扬扫了一眼,瞧出这一行人似乎并非商旅,一桌由四张八仙桌拼成,十余人围坐着,个个衣履华美,有几个腰上缠着兵刃。
靠窗的主座上是一名四十多岁身穿灰袍的中年男子,与卫扬眸光一交错时,眉宇间瞬时聚了一团锋厉之色,坐在他的左右是两个女子,左首处从衣饰中可辩出是正妻,年纪也不大,似乎二十来岁,右边首坐着红衣少女,相貌不俗,此时眸光正微微出神地落在兰亭的身上。靠下的还坐了绿衣少女,看年纪更轻,可能不过十六左右,看到兰亭时,脸上漾出了些粉色,待看到他怀中抱着一个妇人时,忍不住想细细瞧,可沈千染的脸半埋在兰亭的脖颈上,只留半侧的脸,看上去,皮肤略带了些黄。
还有一个绛衣的少女,撇着一张嘴看着兰亭怀中的沈千染,神情满是不屑之意。
在那男子的身后还站了两个妇人,看衣饰象是妾氏的身份。
另有几个中年妇人,青年男子,年轻少女数人,个个容貌都甚好,还有几个丫环奴小厮模样的人,正围着众人侍候着茶水。
钟亚芙见众人的眼光都落在兰亭和沈千染的身上,她怕沈千染不自在,便低声问旁边带路的伙计,“不能腾出一间包厢?”
伙计灿然一笑,“贵客,您一定是京城里来的,瞧你的口音就听出来了。不瞒贵客,在我们西北是不实兴有包厢的,这里的南来北往的人多,要是弄个包房,来的三两个人租个包房,这得多浪费地呀。”伙计将她们引到两张方桌拼成的一条长桌前,“贵客,这是二楼,坐的都是雅客,一起来的搭成一桌。如果是一楼呀,有位就凑合着坐,全是拼在一起。”
众人坐定后,伙计很快就吩咐先上几样菜,不怪这客栈的生意如此火爆,上的菜竟全是江南的名菜,有几样还是适合孕妇。
卫扬拿着菜牌又点了几样当地的菜式,朝着钟亚芙展颜笑道,“这煮全羊极滋补,和西凌的煮法完全不同,没有混药材压臊味,可吃起来却一点也不腥膻!”
兰亭长臂环着沈千染,掌心习惯地在她的腰侧轻轻地婆娑着,“卫扬最爱这一口,他府里头还特意请了个西北的厨子,可怎么做也做不出那味。明明用的材料一样,连羊都是从这里运过去,可吃起来就不同!”
“是水质的原因,西北多风沙,水井打得很深,所以,水质可能与京城的水质有所不同。”钟亚芙善茶道,所以,她懂得各地水质的区别,哪一种茶叶用哪里的水质可以泡出最上等的茶。所以她想,或许所做的菜也是如此。
卫扬呆了一下,“主子,这回可真的找到原因了,等明儿回了京,我带他几十桶的水回京城,我就不信,在京城里吃不到新鲜出锅的煮全羊。”
沈千染嘴角含着笑,半靠在兰亭的怀中。突然隔壁桌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二十几个人突然爆笑了出来,沈千染不自觉地将脸往兰亭的腋窝埋了一下,怀孕后,她极怕噪声,稍吵杂的声音就会给她带来耳鸣。
兰亭见状,忙将来抱在膝上,将她的脸贴在自已的胸口,一手掩了她的耳,眸色发冷地看向临窗那桌。
卫扬所坐之位可以观察到四周,却是背对着那一群人,见状转身朝着他们冷言,“给老子安静些,这堂子可不是就你们一家子!”
一群人正肆无忌惮地笑着,勐听到如此不敬的话,当中的一个年青人性子火爆,刷地一下就站起身,转过来对上卫扬,扫了一眼兰亭的一行人,“爷就说了,在这开州之地竟有人敢跟爷呛声,原来是外地来的!”说完,撩开袍子,单脚踩上椅子,皱眉,挑衅之味渐浓,竟朝着卫扬指了指自已的跨下,“钻过去,爷就不计较!”
“大哥,算了,出门都是客,别为难他们了!”红衣少女声间很飘,眼睛却是瞧向兰亭,从她的角度正好可看到兰亭的侧面,她自幼随爹行遍半个西凌,这样风彩的男子莫说是在西北,就是在整个西凌也未曾见过。
她自幼眼高于顶,无论武功和容貌都是家族中最出挑的一个。而她未婚夫,在开州算是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她原也是以此为荣,可今日,她却看到了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差距。
那男子一身白袍,周身却散发着同黑夜一般静谧而神秘,那墨染的凤眸深处,透着一泓让人世间女子都想沉溺其中的深情,可那样分明很温柔的神色,却给人一种天生的掌控者,好像随便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便能将众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这样的男子,让人总是深信,谁要是有幸拥有这男人的一分眷顾,将成为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于是,她故意说出这样通情达理的话,说完后,一丝好奇暗浮上心头,基实无非就是想看看那男子听了后有什么反应。
可她的心很快地沉了一沉,因为兰亭正俯了耳在那青衣女子耳畔说些什么,惹得那女子竟朝着兰亭啐了一口,偏黄的肌肤竟染上了一抹艳红。
红衣少女竟是说不上什么情绪,她与她的未婚夫君,虽然尚未成礼,但她是江湖女子,对男女之间的情事她比寻常的闺阁女子放得开些,除了最后一步她始终她尚守着,其它的男女*的步骤她大体都与未婚夫君偿骗了。
所以,看到沈千染的脸色有异时,她本能地眼睛往下探,果然,隐隐约约的看到兰亭的一只手放在那妇人的肚子之上。
再抬眸间,竟对上了那妇人的双眸,她的心竟是微微一跳,象是漏掉了半啪。这妇人的一双眼极怪,说不上漂亮,因为眼角略微下拉显得没精神,但那眸光却极亮。
沈千染自小就学会察言观色,这红衣少女脸上的表情微妙的变化,仅一眼,她就悉数读出。
她知道,兰亭又无意中招了怀春少女的心,可她对兰亭的爱无比虔诚笃信。她原本是个极不轻信感情的人,可兰亭改变了她。
此时,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倦在兰亭的怀中,无非是听从内心召唤,直面真爱。哪怕,她和兰亭之间的亲蜜举动会被人取笑世风日下,会遭世人遗笑,尤其是兰亭为她拒绝纳妃,拒绝选秀后,她在世人的眼中成了妖后的化身,因她专宠于后宫,朝野内外的流言蜚语、怨毒责骂从没断过!但她都不在乎,因为,爱已溢满心田,再装不下别的任何情绪!
忽又想起方才兰亭抚着她的肚腹在她耳边轻轻一句,“太医说了,三个月后可以行房……”
今天,她肚子里的双生子刚满三个月。
见那男子至始自终都不曾好奇地看她一眼,白婉青转开了脸,心里笼罩着一层郁气,沉甸甸地连唿吸都开始不顺。
她自认,她比他怀中的女子优秀了千百倍,她原本笃定,她这一句话可让这男子高看她几分,自此会记住下了她,谁知道,他却在这种场合下,与那女子*。
偏生,那女子相貌如此平凡!
既然如此,那就祝他们好运了,她低了头,喝着面前的汤,摆明了自已不会再过问眼前的事。
那一桌子的人虽说长者居坐中间,但好象个个都在看这红衣女子的脸色,众人见她不再相劝,另一个青衣年轻人马上站起身,马上附合,“就是,谁不知道,我们的白少当家稍跺一下脚,这开州就要震上三震,小子,趁着我们白公子这会心情不错,赶紧地钻了!”瞬时,爆笑声更历!
楼上的伙计看了这状况,都变了脸,也不敢去得罪,只能拼命地朝着兰亭使眼色。
旁边的几张桌子的人也悄悄议论开,“是白家呀,这谁呀,什么人不得罪,得罪白家,要怎么死都不知道……”
兰亭却置若罔闻,用最温柔溺毙的眼神,专注着帮沈千染布着菜,还挑走菜里的生姜和蒜头之类的。
钟亚芙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下,在京城,没有一个人不知皇上独宠皇后。在这一趟随行中,一路上,她也看到,在只要沈千染在的场合中,兰亭的眼中根本是看不到别人,兰亭对沈千染的宠从来就是不忌场合,她也从初时的尴尬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可今日不同,钟亚芙看出这一行人皆佩武器,个个脸上带了煞气,分明是江湖中人,若真打起来,她们毕竟人少,加上沈千染又有孕在身,若有差池……
若是平常,卫扬这一掌已经煽了过去,可今日却一改往常,他倒想知道,在这开州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物,当年他与兰亭在西北和异族交战时,开州几乎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大街小巷行走的几乎是士兵。
众人见卫扬不吱声,只道是软柿子,笑声更加猖狂,甚至一旁侍茶水的丫环脸上都露出得意之色。
“不钻也行,哥,我瞧中了那妇人头上的玉钗,我要买了她!”绛衣少女唇角上挑,明眸里含着别有意味的光茫,那笑里面仿佛藏着一把尖刀,毫不留情的刺进沈千染的双眸,她缓缓朝着兰亭走去,一根纤白的素指着沈千染头上的玉钗子,慢条厮理道,“放心,本小姐从不强抢,你们尽管开价!”
她自忖容貌比她姐姐白婉青美上七分,武功造诣也在白婉青之上,可在白家,美好的东西始终是属于白婉青,比如和邢家联姻,明明是她先认识邢少恒,最终被家族指定的许给邢少恒的却是她的姐姐白婉青。
所以,她不甘心!这一次她们齐家到了永合城是给邢少恒的祖父拜寿,邢少恒的祖父虽是个牧民出生,但他的儿子却是西北的大将军邢荣。所以,这一次八十大寿,白家几乎举家前来道贺。
他们一行人是昨夜到达,今日约好了邢少恒在此见面,而她,早在昨夜就与她的未来姐夫邢少恒在月牙湖私会。
昨夜里,和邢少恒欢好后,她问邢少恒,她都是他的人了,可否不娶白婉青。可邢少恒明白地告诉她,他一定不会负她,但邢家少夫人之位必定是白婉青,因为他是邢家未来的掌权人,他的嫡妻不可能是个庶出的女儿。
一夜欢好,他分明极迷恋她的身体,一次次地要她,最终疲倦地睡了过去。
而她,裹着薄衿在窗前看着天上的一轮冷月,在发抖,虽然她至始自终腰背挺得很直,但是她眼神破碎、绝望,瞳孔深处是无尽的冷漠——
只因为是庶出,既使付出了清白之身,她还是输了一切!
她讨厌世间丑陋之女子却占尽了上天的恩赐,比如,眼前的沈千染。
容貌如此平凡却被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公然宠爱,便勾起了她心中所有的压抑的厌憎,今日,她就是要挑战这世间的不公。
沈千染自从容貌恢复后,已多年未见别人眼中流露出的嫌恶之色,此时一复见,反而笑开,她缓缓从兰亭的怀中抬起脸,不急不徐地问,“我这玉钗瞧虽寻常,却来自蒲甘王朝,是当年蒲甘公主下嫁时的陪嫁嫁妆之一,不知这位小姐开价多少?”
绛衣少女冷冷一笑,眸中全然是嘲笑,“蒲甘王朝宫庭的玉饰,向来是有市无价,若是真的,自然价值万金,可惜,夫人头上的是赝品,只值十俩!”言罢,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随手一抛扔在了兰亭的脚边,“夫人无需找零!”
红衣少女白婉青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挑,却叹,“妹妹,你何苦与这夫人为难,不过是一根钗子,你若喜欢,邢家下的聘中有不少新奇的款式,你随便挑一根便是,又何必……”
心口一滞,绛衣少女冷冷地打断,“姐姐不必多言,今儿我不过是看中一根钗子罢了,难道我白绣敏堂堂的白家小姐还要不起一根钗子!”
沈千染看着这一对姐妹花的自编自演,失笑,“白小姐,不论这钗子是否为赝品,只要我愿意,分文不要也可送人,若不愿,你就算拿整个白家来换,我也是不愿!”
“凭你也配?”绛衣少女竟失态地冲着沈千染嘶喊,自有她自已知道,她仅仅是想发泄心中的不满。这女子定是和她嫡姐一样,没有绝美姿容,不过是凭着出身,却得到这人如此眷爱!这天地何其不公,她心里翻来覆去竟都是这则想念,以至她在喊完时,眼睛控不住地刺向了白婉青。
兰亭缓缓抬首,原本优雅的笑容有些变质,深邃的眼波处染上了一抹阴沉。
兰亭大婚后,极少有这样阴冷的眼神,高漠会意,帝王此行是微服,并不想横生枝节,但眼前的绛衣少女冲撞的是皇后。
他身形一晃,那绛衣少女尚未靠近,突然听到一声“喀嚓”接着是手腕一阵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竟看到自已的手腕被人生生的折了,以诡异的方向弯着,表面的皮肤断裂开,露出森森白骨,她惊恐地一声,“爹……”有冷意渗进她的骨髓之中,她觉得浑身都在发寒,她知道她给毁了,她很冷,她觉得眼眶中有一种温热的东西,马上要冲眶而出,带走她全部的体温。
高漠的动作极快,那绛衣少女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已的手腕是怎么被伤,但那灰袍中年男子却是纵横西北数十年的武林高手,他脸色一凌,声音如同千年寒冰,冰冷彻骨,“英雄,小女不过是一句戏言,何以出手如此狠辣!”这黑衣人不仅武功奇高,并一眼就瞧出绛衣少女所学的武功都在这右掌之上,这腕虽能接上,但这武功也是等于废了。
“能给她留一只手,算是她造化!”高漠阴冷的眸光一一从众人脸上竣巡而过,“不服气的,尽管一起上!”
高漠如此狂妄的话,别说是几个年轻的男子,便是那中男人和妇人也动了怒意,尤其是那绿衣少女,拂袖站起,娇叱道:“爹爹,我杀了他们!”
“琴儿,照顾好你姐姐,让娘来收拾他们!”那灰袍男子身后的妇人脸色发寒,女儿的武功是她亲授,莲花掌是她娘家传女不传男的绝学,此时,这黑衣人废了她女儿的手,不亦于废了她女儿一身的武功。
“若今日让你们活着走出杏苑楼,老娘赤练罗刹从此就不用再混了!”那妇人世眼神更是凶光尽现,几步移上去,到了那绛衣少女身前,双掌带着凌历的掌风,狠绝地噼向高漠。
大堂瞬时乱了起来,临桌的人纷纷离得远远的,可又舍不得错过了这热闹,一堆人挤在一个角落里看热闹。
“姨娘,帮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绛衣少女一手托着断腕,凄历地尖叫着,恨意甚至让她忘记了疼痛,绿衣少女冲上前拉开绛衣少女,偿试帮着她接腕。
灰袍男子仍然坐镇不动,他看到场中交手,那白衣的男子却毫不在意四周的险情,只专注地抱着怀中的妇人,一点也不担心被殃及到。瞧这情况,要不是武功深到极不可测,一点也没将他们一行人瞧在眼里,要不然就是世家公子贪玩,不知死活。
但他知道,前者的可能性更高,这白衣的男子怎么瞧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普通的仕家公子。
但既然已经动手,就不可能再退让,要不然让他们白家如何在西北立足,更不能让他们刚攀上的亲家看低他们。
高漠与那妇人相交三招,那妇人在高漠的钳制之下,毫无还手之力,第四招时,她的脸就被高漠当众狠狠摔了一巴掌。
在武林中,双方交手是不打脸,高漠如此,分明是带着戏耍和污辱!
白家的人再也看不过,这时候脸都被人打了,还怎么能顾以多欺少,年轻的几个男子齐齐围上去,利器执手,招招夺魂。
卫扬见高漠很快被几个人缠上,他坐了下来,显然没有帮忙的*,而那女卫的任务是保护钟亚芙,也没有上前助阵。
“吃饱了?”兰亭见沈千染拿了帕子抹嘴,接了过来,只是象征性地按了一下她的唇角。沈千染吃相很好,吃东西时很专注,喜欢全部含在嘴里细嚼后,慢慢吞下。
“没胃口了!”沈千染看着一桌子几乎没什么动过的菜,瞧了一眼钟亚芙,温声笑道,“他们打他们的,你怎么也不吃?”
钟亚芙略显尴尬地一笑,笑容里含着诸多感慨,一个女子要经历多少,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吃得下东西。反正,她是一点食欲也没有!
卫扬深邃的双眸凝了钟亚芙一眼,站起身,扬手示意伙计过来,指了指桌上的菜,“再给爷上一桌,放到房间去,现在,给爷带路!”
那绿衣少女刚接好妹妹的手腕,闻言,转头一看,刚好看到楼阶处走上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大姐白婉青的未婚夫婿,她脸上一喜,倏地从怀中掏了暗器朝着兰亭一桌子飙去,吪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主子,那是白家七决针!”高漠一惊,他正被四五个人缠住,一时脱不开身,沈千染刚刚站起来,听到高漠疾声提醒危险,下意识地双手抚向小腹,那红衣少女正站起身想和未婚夫打个招唿,闻言本能地看向兰亭一桌人,一看方大吃一惊,原来那妇人身怀六甲,忍不住斥道,“二妹,怎么能随便伤人!”方才白秀敏被折了腕,她是暗中冷笑,她自幼与这庶妹也极不对盘,况且方才是庶妹无礼在先,被人折了腕亦数活该。
何况打一场架,这在武林中极寻常,但出了人命就不同,势必会惊动邢家,她不想自已未过门,就给邢家人一个不好的印象。
卫扬亦微微吃惊,白家七决针是白家独门暗器,所传的人定为白家的下一任掌门人。在武林中,所有的武林世家子弟想继位掌门,并不是靠身份是嫡或是庶,要靠的是真正的实力。想不到这个年幼的少女竟有这样的天赋。
沈千染她手刚抚上腹部,身子已被人抱进怀中,感到眼一花,已被兰亭抱出一丈开外。那女卫亦眼疾手快地抱着钟亚芙退出一丈。
那几十根赤红的针就这样密集地钉在了兰亭方才坐过的桌椅之上,根根透进实木之中,只露出三角尖头。
兰亭一手就掩了沈千染的耳朵,阴寒之气灌入大堂所有人的耳中,“杀了她!”
兰亭话未落音,卫扬已出手,疾行至绿衣少女眼前,一脚当胸踹下,绿衣少女惨叫一声,整个身子飞出去,竟像穿过一层纸那般,直接破墙而摔出楼外。
缩在破墙边的一个小丫环明显吓坏了,甚至试了试完好如刀切的墙垣厚度,最终看向卫扬时的表情就如见了鬼般,面如尘土地缩到角落。
整个堂中静如尘埃,这样的力道,大家都知道,那少女不死也是重伤。
白婉青呆了,她怔怔地看着兰亭,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完全褪却方才的温润之色,他那眸光如刃、如棱好象没有具体看任何一个人,却打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上,她突然觉得今日这一场遇见,将会成为一道痛苦的回忆,且永远翻不出时光长河。
“都给本公子住手!”一个白衣公子手上持着一折扇,看向卫扬,声音里透着凌历,“光天化日之下竟在此行凶,看来,你们这是不把我邢家放在眼内了!”
邢家?在西北姓邢的不多,可邢荣无子嗣!
高漠自然不理会,但那些围攻他的人都停下了手,他想打也没对手,自好跟着停下,站到了兰亭的身侧。
灰袍中年人一看,心就定下来,瞧了身旁红衣少女一眼。
“少恒,你来了!”红衣少女缓缓地绕出长桌,优雅地走到邢少恒的身前,一双秋水瞳眸潋滟柔光,清澈到几乎能让邢少恒看到自己的影子照在里面,她并没有白秀琴那样艳丽的姿容,可在白婉青的身上有着大家主母所必备的从容和气度,这也是他拒绝白秀琴的原因。
邢少恒点了点头,侧首看到家丁将昏阙过去的白秀敏抬了上来,又看看脸色惨白地伫在角落的白秀琴,一脸的脆弱之色,想起昨夜她在他身下绽放,那女人特有的妩媚呻吟,一双水光荡漾的眼睛仿佛看到他心里去,此时却双目含泪凄然欲泣,心里浮起一丝不忍。
但他面上的情绪依然控制的滴水不露,用折扇巡指过卫扬等众人,最后定到了兰亭的身上,清冷的双眸渐渐被暗色替代,眼神中划过一丝波纹,“谁欺负你,说出来,为夫替你作主!”
“为夫”这两个字定下了白婉青的身份,除了白秀琴,死死咬着下唇,控不住地潸然泪下,白家人无不惊喜,有了邢家的支撑,就算是卫扬再强的身手,亦难敌邢家三十万大军。
世间女子,谁不喜一个男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白婉青这一刻再难禁的喜悦,幸福一点一点的渗透到她心里面去,她脸色泛起潮红,方才心头的郁闷之气所总算是散了三分。
她一脸自信地瞟了一下兰亭怀中的沈千染,似乎在炫耀着,你的男人再出色又能如何,在这西北之地,谁能和邢家相比?
邢少恒是西北大将军邢荣之侄子,谁都知道邢荣无子,将邢少恒当做亲生的儿子看待,一身武学也是悉数传给了这个子侄。邢少恒年纪轻轻,已是西北的参将。而在邢家,家大业大,迟早也是要落到了邢少恒的手上。
她白家虽然是西北的武林世家,但若能攀上朝庭重臣,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富贵和显赫。
沈千染微微蹙眉,她在签下边齐燕的契约时,就派人对西北做过一番调察,她知道邢少恒的身份。
她此行的初衷是希望化解邢荣和兰亭之间的旧结,想不到邢少恒却横插一脚,让事情变得复杂。
她更想不到邢少恒会如此蛮撞,先不了解事情原委,更不知已知彼,便许下这海口,当真以为这西北的他们邢家的天下?
“邢公子,别来无恙!”钟亚芙缓缓上前。
邢少恒转首一看,见到一个紫衣的女子,梳着简单的发髻,先是微微一怔,记忆中马上跳出一个清丽脱俗,恍若不食人间姻火的女子,他心头狠狠一跳,竟是失口唤,“芙儿……”
瑞安公主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好颜面,在永恩候府三天一小宴,七天一大宴,招待京中权贵。当年邢荣赴京时,邢少恒有幸也随伯父赴过瑞安公主的宴会,那时钟亚芙尚未出阁,两人曾有一面之缘,那时他才十七岁,第一眼就被她吸引,可那时的她站在云端之上,而他不过是苍海一粟。
邢少恒刚想指出瑞安的名讳,却被钟亚芙一记微不可见的眼神打断,淡淡一笑,“邢公子方才好大的气魄!”
他的心微微一跳,本能地直直朝着兰亭再一次打量,那样的气势,如果是传闻中的他,那他岂不是给自已招来了杀身之祸,可这样的念头马上否定了,因为这男子的怀中是一个极寻常的女子,传闻,那男子除了他的妻子外从不碰一下别的女子,而那传闻中的女子,是西凌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
他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只当是这男子是钟亚芙的朋友,既是此,这个颜面也是要给的。
“你们既是杨……”本想唤钟亚芙为杨夫人,可马上想到钟亚芙好象和杨家脱离了关系,便改了口,“和钟姑娘是朋友,那今天的事,在下就网开一面!”他淡淡地扫了白秀琴一眼,心想,可惜了,他本想纳她为妾氏,白婉青虽不错,但到底少了女子的风情,尤其是两人*时,显得那么保守。
“白掌门,这事你们给我邢少恒一个面子!”邢少恒也不待白家的人反应,看向兰亭,低沉的声音带了点淡淡的阴郁和冷情,“你们道个歉,这事就算过了!”
此时,听到楼上动静,冲上来的杨邹琦脸色倏地变得阴鸷,他并没有看自导自演的邢少恒,而是盯在了钟亚芙的脸上,曾经温润的脸盘此时近乎阴狠毒辣,“这是你来西凌的目的?”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一路苦苦追寻,钟亚芙却毫无所动,难道世间的男女情爱真如情丝,可以挥刀斩断?
他不信,但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难怪她一直在拒绝他。
自离开杨府以来,他一直在制造机会与她接触,他甚至不惜与父母断绝来往,抛弃以往安乐富足的生活,甚至不惜屡次放下身段去缠着她,去她的府门口候着点,只为能让她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
那期间,钟亚楠正堵着气,就开始明目张胆地为难他,每次他去她府门前等候她时,钟亚楠就借口府里的丫环不在,让他去帮忙做一些粗重的活,他也从不推拒。
可钟亚芙明明知道他为了她正在改变,却从来对他不远、不近、不亲、不疏,让他的一颗心一直吊着,摸不透钟亚芙到底在想什么!
最后,他只好找机会求见沈千染,沈千染没给他具体什么主意,只告诉他世间上,有一种人,受了伤后,对危险尤其敏感,所以,想要靠近这样的人,本身的脚步不能有任何的迟疑和停顿,更不要指望你走了九九步后,让她去前进一步!
杨邹琦福至心灵般,突然就想到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有关帝后的传闻,脱口而出地问,“就象是皇上一样……孤勇?”是,京城里,无不传遍,帝王要美人不要江山,为了专宠皇后,不愿纳叶胜广之女为妃,得罪了淮南郡把握二十万大军的叶胜广,如今叶胜广已摆明了准备向兰御风投诚。
沈千染笑了笑,一针见血地指出,杨家弃钟亚芙是因为钟亚芙无法给杨家带来子嗣,在杨邹琦黯淡无光的表情下,沈千染最后扔下一句:钟亚芙这样的女子,你若让她活在女子后院争斗中,还不如让她孤独终老!
杨邹琦听出了沈千染的话中之话!如果他想回头,必然要与杨家彻底断绝关系。因为他是杨家的唯一的嫡子,杨家人是不可能会接受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虽然他元伊欣已为他诞下子嗣,但是,元家人凭着今时今日的地位,绝不可能坐视元伊欣的儿子过到钟亚芙的名下,同时,杨家的人也不可能会让这唯一的男孙因为钟亚芙成了庶出的身份。
这一役,在这之前,钟亚芙甚至不肯给自已辩解,就是因为她早看透了这样的结局。
杨邹琦认真的思考后,终于做下决定。
他回到杨家,修了张休书给元伊欣,并到杨家嗣堂受五十杖的家法,表示自已为了钟亚芙,宁愿背负不忠不孝之名。
在养了一个月的伤后,他揣着如释重负的笑容,象个初遇情爱的少年般,向她提出复娶,并许诺,绝不纳妾,如若再违誓言,就被五雷轰顶!
想不到钟亚芙痛痛快快地拒绝了他,那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带着薄凉,声音平淡得如呤佛偈,“杨公子,多年前,当另一个女子被抬进杨家后院时,亚芙就预感到,终有一天,亚芙会一无所有的离开。虽然,杨公子一再表示,你的心尚未变,但亚芙就明白一个道理,男女之间的情爱最伤感,如烟花一现,可那时的亚芙心尚未死透,所以还是愿意去偿试,所谓的不撞南墙不死心!不过如此罢了!我在杨府后园里,不过是几个月的光阴就耗尽我们两年的感情,在我的心慢慢寂寞焚化后,我曾经为此无比颓废,以为这一生终将如蝼蚁般走过岁月,可上天怜我,让我遇到了皇后,她让我知道原来女人还有另一种活法。现在,我非常快乐,我的心再一次活了过来,虽然历尽仓桑,被岁月包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可它已经开始跳动,所以这一层坚壳,我不会再为任何人打开。”他看她的手抚上自已的左胸,眸中笑意不减,那里面阳光太炫,他的影子也照不进,“如今,这一颗心仅为我钟亚芙而跳,因为亚芙已经不会将就,更不会迁就!”
杨邹琦是个书呆子,更绕不过弯来的人,对钟亚芙的话向来笃信无疑,加上他的一生极少受挫折,这一次钟亚芙拒绝得这么彻底,他就以为,肯定是什么希望也没了!
望着钟亚芙离去的背影,想到自已如今一无所有,违背了父母、扔下尚在襁褓中的儿子,抛弃了拥有的一切实,偿试着“孤勇”,却换来了不同的结局。
那一刻,仿佛是天色的尽头,那斑驳的树影夹杂着夕阳黄昏的碎影落到卫扬漆黑的瞳仁里,留下了深浓的阴影,忽然间变得如此死寂。
他心灰意冷地回到租用的小屋后,狠狠病了十几天,最后,还是沈千染派人找到他,告诉他,这一次,钟亚芙要随她去西北,如果他还没放弃的话,可以随他们的车驾,但机会却要他自已去找!
有了沈千染的支持,所以,他又重打起精神,收拾了几件衣裳,第二日,再一次走上“孤勇”之程,带着身上仅有五两银子的盘缠,早早地守在宫门外!
一路上,他们住店,他住柴房,他们吃上好的菜肴,他买几个馒头裹腹,尽管他猜测到沈千染让他自负生计,是在考验他的决心。可这一路风尘,让他吃尽苦头,不过是一个月,他已整整瘦了一整圈!
这一个月来,杨邹琦虽与钟亚芙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看到他只是稍一颔首,而他总是以礼相待,旁人亦也看不到他有一丝的异状,只有他自已知道,每到夜里,他已快压制不住体内的象蚁噬般的叫嚣,疯狂般地想去闯进她的房间,质问她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机会!他从不曾变过心?怎么就成了将就?
现在,看到邢少恒,加上两人公然眉目传递着什么,他又疲又乏,这一路象行乞般的跟随,已把他一生的骄傲耗尽,他再也,再也,再也控不住自已的情绪!
他望了一眼白衣翩翩,一身锦衣的邢少恒,低头苍凉地看着自已一身粗布衣裳,尤其是衣裳包不住的皮肤看上去是如此粗糙黝黑,嘴角尽是难言的苦涩。
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别人不知,他自是知道,当年邢荣与信义候两人关系甚至笃,邢荣又将邢少恒视为亲子,所以,在邢少恒看上钟亚芙时,邢荣曾向信义候提出,希望信义候保这一个媒。
信义候自然希望能和邢荣亲上加亲,便答应了下来。谁知道钟亚芙当年与杨邹琦已情投义合,所以,拒绝了邢家的求娶。
这事,虽然知道的人极少,但杨邹琦因为曾经被信义候找去问话,并直言,钟亚芙是将门之女,她的父亲若在世,肯定也是希望女儿能嫁入将门,而邢少恒无论是从家世或是从才学上,都是钟家女婿的最佳人选,他希望杨邹琦知难而退。
“你说话!”杨邹琦紧逼一步,然后有狂燥的情绪席卷而来,自卑宛若利刃一般割断他的周身的神经,双手扣上了她的双臂,“哪怕是摇头或是点头!”她既然拒绝他的理由是她眼里再也看不到爱,可为何她看那男人眼睛可以含着笑,而且,俩人还暗中眉目传情!
“很疼!”钟亚芙张了张口,可手臂传来的疼痛让她的眉峰不自觉地紧紧拧了起来,当她察觉杨邹琦的眼神过于灼热,太过肆虐张扬的时候,已经有一股强势的力道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向他,她大吃一惊,本能地想甩开,杨邵琦却先她一步放开了手,有些局促地退开了一步,象个犯了错的孩子,那单薄身影看起来异常的无助和傍惶!
钟亚芙又是一怔,瞬时又明白了杨邹琦的误会,她也不想解释什么,先不说这极不适合,就算是私下的场合,她亦不觉得有必要和杨邹琦解释,她避开杨邹琦的眼睛,看了一眼兰亭怀中的沈千染,见她满眼是鼓励的笑,只能无耐地摇一摇首,眸光又转向了邢少恒,她知道沈千染的心思,所以,她不能任局势朝着不可挽回的局势发展。
“邢公子,不会有道歉!”她没有多做解释,她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知道沈千染的心思,她也想帮一下邢少恒,她知道邢荣无子,但他的子侄却有几十个,邢少恒能够获得今天的地位不容易,她只希望邢少恒足够聪明。
“怎么办,我们好象得罪人了!”沈千染感受到兰亭的耐性在一点点瓦解,扯了一下他的袖襟,“我有些困了,想眯一下,你陪我去睡会好不好?”
兰亭神色敛了敛,眸光有着如流的默契,“好!”他哪会不知她妻子的心思!
三年前他是皇子时,就连邢荣最宠爱的女儿也照杀,三年后他权倾天下,还会在意邢荣的一个侄子?
其实以他如今的权势,她早已不必事事周全,甚至可以凭借喜好耍耍性子!
可她的这一片全然为他着想的心思,他喜欢,自当一一成全!
如果那邢少恒不算太笨,此时也应当见好就收了。
邢少恒的脸色变了一下,钟亚芙的态度让他触摸到不妙的端倪,但他这些年已习惯了上位者的姿态,尤其是白家人的眼里,他就如一个天神般的存在。
转首触及白婉青那么淡淡的眼神后,那深处的犀利的目光时,他便没有再进一步的深思,只略向身侧退了一步,冷冷地道,“看来,是邢某人多管闲事了,既是此,你们自便!”退出,不介入,也代表着,任由白家人选择是否拦下或是否放行。
“凭你也配?”卫扬冷笑一声,余音未尽,卫扬这边已经不等兰亭的命令,欺身而上,直接杀向那白掌门。白掌门双足一蹬,退得极快,卫扬掌风过处,袍袖鼓起似风帆般扩张,只一瞬间,全身上下罩着层强烈的罡气,白家的几个中年男子见状,脸上露出骇色,各自递了个眼神,迅速往后退,果然,面前的四张桌子同时裂开,惊得众人一身冷汗,想不到卫扬的武功比方才那黑衣人更高。
兰亭抱着一手托着沈千染的腰,一手护住她的头,低声道,“我陪你去房间睡觉!”莫说是邢少恒,就是邢荣在此,他该给的面子也给了,剩下的,卫扬的一句“不配”也足够诠释了。
钟亚芙紧随着,在走过邢少恒身边时,与钟亚芙的眸光略一交错,他竟一瞬从钟亚芙眼中读出了一抹幼年时常看到的一种眸光,似乎是婉惜和……同情!
“一个都别想离开!”方才那个嚣张跋扈要让卫扬钻跨下的年轻人历声一喝,一双狰狞地眼像毒蛇般勐地射向兰亭,双手在腰间一交叉,手里便多了一对双钩出来,两头连着一根细链,狠狠朝着兰亭一甩,沈千染耳绊传来“嗖嗖嗖”的金属划破空气的声音,不觉有些紧张地拉住兰亭的衣襟。
“催命爪!”高漠阴冷的声音森森响起,几乎在一瞬间,仿佛天地变色,因为,大堂上如鬼魅般地出现几十个土黄色劲装之人,个个短小精悍,脸上亦蒙着土黄色的汗巾。
“黄龙骑……”邢少恒脱口而出后,看向兰亭,蓦然捂着嘴,强烈的窒息感瞬间挤压而来,也明白了钟亚芙轻轻一叹带着同情之色所谓何来。
邢少恒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大堂中的每一个白家的人都听清楚,人人宛若有一盆冷水瞬间从他们的头顶浇了下来,黄龙骑是什么?
是继龙卫后,新帝给当年尚时宁王时,所建立的一支暗卫正名,特赐为“黄龙骑”
这些人只负责帝后的安全!当这些人从暗处出现时,只有一种原因,就是帝王的安全受到威肋。
这时候,再笨的人也知道,眼前这个棱角分明,俊雅高贵如神祗般的白衣男子,就是当今的帝王——兰亭!
“草民邢少恒叩见皇上、皇后娘娘!”邢少恒下跪时,已经辩不出自已是清醒还是出于本能,此时,他的脑中空白一片,仿佛所有的思绪都如涛涛江水卷着这些年奋斗来的一切,击打在沙滩之上,化为了泡沫!
众人脸上立时覆上思疑之色,少顷,个个沐冰浴地清醒,倏地齐齐下跪,请安、嗑首、请罪之声此起彼伏,久久不绝。
沈千染示意兰亭放她下来后,她看看自始至终在一旁的看客,一个个衣饰华贵,想来也不是寻常百姓,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公道之语,微微一叹,看向窗外的夕阳美景,“这里极美,天是西北少见的蓝,风和洵温暖不仅没有风沙还微带着江南的湿气,地上草木繁生,过眼处,生机盎然,让人恍如身在江南。可我听说,便是这样天然的水美草肥的地方,在四年前也是渺无人烟,为什么呢?”
众人悄然低下首,只有方才引他们入坐的那个坐堂伙计大胆地回了一句,“哒人常来杀人,没人敢住这!”
又见地上一片安静,沈千染看着满目是黑压压低垂的头颅,白家的人全数四肢伏地跪在地上,空气中隐隐透出丝丝紧绷。
沈千染眸光最后落在那白秀琴身上,她一手托着受伤的腕,头垂得极低,沈千染看不清她神色,却见她身子颤抖厉害,沈千染笑,却不带嘲意,反而是婉叹,“因为异族侵扰,常常百来骑的人杀进城中,烧杀抢掳,让这里生灵不得安宁。是彼时的宁王殿下,我的夫君带着五千的人马孤军深入沙漠腹地,逐个击败他们的力量,最后回来的不足三百人,才换得西北如今和平的局面。”
沈千染伸出手轻轻握上兰亭的手,看向方才那个年青的男子,带着声讨的质问,“可你们呢?身为西凌人,却自持武功,飞扬跋扈。你们在这里旁若无人地大声喧哗,卫将军护我身怀有孕让你们小声些,虽然口气冲了些,是我们不对在先,但你们呢,竟光天化日下命人去钻你的裤裆,如此嚣张跋扈,又是借了谁的势?而那姑娘更是不可理喻,如果我们一行人只是普通的商贾,是不是我头上的这根钗子就凭白地给那姑娘一锭银子给抢了。”最后,沈千染的眸光落在邢少恒身上,低声一笑,“如果我的护卫没有高超的武功,我们一行人是否就要葬身于此?”
“娘娘恕罪!”邢少恒声音发抖,里面夹杂着无尽的痛苦和不敢置信。他身傍的白婉青身体摇摇欲坠,呆呆的看着沈千染,这时才发觉,沈千脸的脸上的肌肤与脖子上的肌肤完全是两种肤色,分明是易了容。
而她方才却自持美貌,频频地作秀,一想及时,她禁不住地羞痛难当,尤其是沈千染那一双带着剖析的眼睛瞧向她时,她仿佛感到自已的心思全部被她洞悉,此时此刻,她变成了一个可笑的小丑。
沈千染的眸光缓缓从白婉青脸上收回,语声一变,凌历之声直敲所有人的耳膜,“你们今日之行径与那异族有何分别?我倒是要问问,是谁给了白家一个江湖草莽如此大的权力,是西北的大将军邢荣么?或是,有人借着邢荣的名誉在此狐假虎威?你们当真以为,这西北天高皇帝远,或是,你们认为攀上了邢家就能遮萌你们一世?”
“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白掌门大惊失色,领着白家人齐齐嗑首谢罪。
“朕恕你们什么罪?当年异族入侵时,你们白家不过是自扫门前雪,如今,西北初定,你们倒是横行起来。你们这些年欺的是谁,又是凌驾在谁的身上?你们在此行凶作恶,却没有一个人去报官,更没有一个人出言制止。这里的人视你们为勐兽,恐怕,是被你们欺压习惯了!”兰亭的声音很平淡,却字字如尖锐的刺扎进所有人的心!
白掌门听到“行凶作恶”四字时,瞬时瘫倒在地,知道,今日白家之祸必是躲不过!
这时,一阵马骑声传来,接着楼下传来命人避让之声,很快,从人听到马靴疾速踏上楼梯的声音。
众人压不过好奇,偷偷抬了首看向楼道,只见一个胄甲披身的中年男子上来后,几步到帝王的身前,跪下,谨声道,“微臣西北大将军邢荣,接驾来迟,请皇上娘娘恕罪!”
“邢荣,你不镇守泰合,来此作甚?”兰亭神色素淡。
“臣有罪,请皇上降罪!”邢荣满脸愧色地低下首,他是在军中请了假,回来给父亲做寿,方才刚至城门,就接到来报,说杏苑楼有情况,他马上赶过来,结果一看楼下停靠的两辆马车,就感到不妙。上了楼,第一眼就看到兰亭。
沈千染见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中生了一丝不忍之意,邢父明日八十寿辰,他今日方赶回,在和平时期,尚坚守边疆至此,就冲着这一点,她必要保下邢荣。
“皇上,这个臣妾倒要给邢将军说个情了,古语家国家国,有家方有国,如今西北安定,军中的将士也应享享天伦之乐。邢将军的老父如今已近八十古稀,邢将军回来给老父敬一杯茶,磕个首这也是为人之子应尽的孝道,实属人之常情!”
帝王不语,邢荣不觉抬首望向沈千染,见她容貌与传说相差甚远,想来是易了容,但那双眸如湖水般清澈,出奇清旷幽长,不觉心里安下七分,朝着沈千染磕首,“多谢娘娘美意,邢荣惶恐!”
“邢将军,今日之事,邢家也免不了一个管教不严之罪!”
“微臣惶恐,是微臣管教不严,致邢家后人与武林嚣小之辈同流合污,微臣一定给四方百姓一个满意的结果!”
邢少恒脸色惨白,启了启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原先这婚事邢荣曾经警告过他,说白家是江湖草莽,在西北的名声并不佳,而他却是军营中极有前途的一名参将,最忌与江湖人士挂勾。
但邢荣却极想借着白家为自已办些私事,比如以江湖仇杀的方式除去那些堂兄堂弟,以防他们取代自已。
“既然是遇到了,本宫这里有一件礼物,就当送给邢老庆贺他八十寿辰!”沈千染吩咐一句,高漠离了身,很快就拿出一个黑檀木盒,沈千染轻笑道,“金银珠宝不过是身外之物,倒是这参是当年本宫在东越时找到,可延年益寿,最适合年长者。将军是国之栋梁,又是孝子,想来只有后方的家人平安,将军方能全心全意为西凌镇守边疆!”
“微臣替老父多谢娘娘赏赐!”
兰亭抱着沈千染来到客栈的房间,刚一进去,房间里全是扑鼻的香气,沈千染蹙了蹙眉,方才在二楼大堂她吃得挺香的,可这会,不知为什么,闻了都想吐。
兰亭忙吩咐伙计把酒菜撤了,扶着她到一旁先坐下,又给她端了杯热茶压压喉中的呕意。
高漠已吩咐店里的伙计备好热水。
象往常一样,他将她轻放在床榻,就蹲下身子给她脱下鞋,然后将她的脚抬上床榻,坐在了她的身边,又拉了薄衿盖住她的身体,“困的话你先睡!”他笑着拍拍她的脸,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取下碧玉钗,解开她的青丝,开始帮着她洗头。
进入西北后,一路风沙,虽然她几乎是避在马车里,但偶尔下马车透透气时,总是感到风沙扑面,所以,每天他帮她洗头、沐浴、更衣是她睡前的功课。
每次她洗完后,他给她擦拭头发时,她都会枕在他的膝头,两人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聊着,孕妇嗜睡,通常她都会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可今日却被兰亭若有若无的小动作弄得没了睡意,本想闭着眼就含煳过去,可他总是不死心地在她的耳绊喷气,他的眼光缓慢又带着暧昧地落在了她的肚腹上,话音里蕴含一丝暧昧意味,“染儿,太医说三个月了……”
她识医术,自然知道她虽孕期至三个月,但一路行程,决不适合房事,太医是断不可能提出这点建议!
“三个月,不行的……”她惊异的睁开眼,正对上他艳丽的凤眸带着情动,却也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勐地明白自己被他有意戏弄了,便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捆缚。
兰亭却双手叉在她的腋下,轻轻一提,就将她分了腿坐在自已的膝上,面对面地搂着她,腾出一只手,双指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脸画得丑死了!来,让我瞧瞧我儿子多大了!”说完就动手要解她的衣裳。
“别!白天呢!”沈千染瞬时心漏跳了几啪,满脸瞬时激红,她擅于和人针锋相对,却在男欢女爱上从来都放不开。以往在宁王府时,兰亭宠着、哄着,她多数是半羞半涩地接受,但也仅仅是限于夜里!
可自大婚后,兰亭在这方面提出的要求愈来愈多,常常是变着花样,她身体的哪一处不被他细细瞧了个遍,每一次他提出什么奇形怪状的要求时,她总是羞得差点闭过气去!她不明白,兰亭第一次时,甚至不知道如何与她结合在一起,怎么到了现在,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流氓!
可钟亚芙却偷偷告诉他,多数男子更喜欢女子在床第间不要显得太拘禁!沈千染其实也想偿试着去改变,可到了关健的节骨眼,她就放弃!
说穿了,沈千染自认自已是一个极无趣的女子,琴棋书画一概不通。
她甚至算不上聪慧,否则,不会被申茹玩于股掌之间。
如果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坚韧算是优点,那兰亭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人,比如那些出身高贵的女卫。
她也曾问他,喜欢她什么,四年前,她丑女无盐,心里装的全然是仇恨,根本看不到兰亭的深情与付出,若非兰亭近乎挟持地坚持,甚至是步步为营,一步步逼她欠下他感情债。
有时,她甚至怀疑是不是重生前,赐儿在他的灵魂记忆中打了符咒,就象是赵十七对兰亭的爱,是从前世的记忆中带过来的,否则,兰亭
那时,兰亭听了后,低低地取笑她,“如果有这符咒,也是你亲自下的!”他提醒她,“你幼年时咬了我,在我身上种下的祸根,让我避世间女子如蛇蝎,这样的祸害,你不解,谁来解?”
兰亭见她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不语,也收了顽笑之态,轻轻拍了她的后背,“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喜欢上你并不是奇迹,因为你是如此优秀,世间任何女子都会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你,比如赵十七,比如邢雪妍,再比如李玉瑶……可你爱上我,却是一个奇迹,我无趣,不解风情,甚至……”甚至让他不得不在她与珍妃之间作出选择!
“可这世上,只有一个沈千染,她怀着身孕,带着一身的病痛支身去异乡!”余下的话兰亭并不愿意再提,这或许在别人眼里是一个女子的骄傲,但于沈千染是个痛苦的经历!
而他,感同身受!
他亲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表情变得有些漫不经心,但一双凤眸却显得那么专注,“或许,我天生慧眼,早早就瞧出你这丑小鸭有着惊人的潜质,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一只美丽的白天鹅。所以,我不过是应人世间男子的通病,食色,性也!别撅嘴,我姑且问你,你觉得单从外貌上而言,这西凌还有人美得过你?”
哪个女子不喜心爱的男人夸她美貌?沈千染自然也免不了俗,想起方才那红衣女子瞧向她的眸光带着浓浓的不屑,料想肯定是暗中嘲笑她丑陋无颜配不上如此出众的兰亭。
说穿了,还是自家的男人太出众了。她抬起头,因为坐在他的膝上,所以两人的脸正对着,她望着他似笑非笑,“皇上真是步步桃花。”她十指都数不清,自他们大婚后,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后宫。
兰亭不明她话中之意,微微思忖却没明白这话何意,眉峰微挑,“什么桃花?我都快赶上永恩寺的和尚了!”
沈千染“卟嗤”一笑,想起方才在二楼大堂那个红衣女子百般心思,若是放在稍懂风情的男子身上,也会感知一二,而兰亭,他倒不是故作高姿态,而是真正的一点察觉也没有。
真真是空负了佳人的一番美意。
“笑什么?”兰亭越发感到莫名其妙,下意思地觉得一定和自已有关,“别腹诽,跟我说说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沈千染伸出手,揪着兰亭的耳朵到自已的唇边,学着那红衣少女飘渺的声音,“大哥,算了,出门都是客,别为难他们了!”
兰亭听出味道来,瞬时换了一种让沈千染都感到有些怦然心动表情,只见他半凤眼如弯月眯着,嘴角噙着一丝艳笑,“那朕今夜就依皇后美意,皇……后,侍寝吧!”
沈千染掩嘴一笑,语声勿地一变,带着顽劣的戏谑,“皇上,奴家人美心地又善良!”怪声怪调地学着那红衣少女的腔调,连沈千染自已也忍不住咯咯地笑开。
自已的相公被人觑觎,可不是件愉快的事!所以,她的笑有些刻意。
兰亭不懂得别的女子的肠有几道弯,但对沈千染的情绪却是了如指掌,眉间瞬时笑意更浓,更挨近了身看她,眸里压不住的喜悦跳动着,“染儿,你吃醋!”
醋不见得是好东西,那得看谁吃,能挑起沈千染的醋意,兰亭突然觉得还真稀奇!
沈千染一怔,眼角余光往他脸上瞟去,嗔道,“你很想我为你吃醋?那我告诉你,我刚还真是吃了,我不喜欢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你,也不喜欢这种娇柔造作的女子,她让我想起赵十七!”
“那我去剜了她眼睛!”兰亭心花怒放。
沈千染看到他俊脸微红,她差点没笑出来,“你还当真呀!兰亭,我就算是醋缸,你也得往里面装醋才行。”她笑得极灿烂,兰亭对她如何,她从不置疑!
可随着朝堂的事越来越多,江南的局势一天天的紧张后,她开始深思,兰亭的身份摆在那,既便是他的一生不变心,可朝堂之上瞬息万变,如果有一天为了政事而不得不联姻,她又能如何?
总不能让他放弃这好不容易争来的大好江山?
就象信义候夫人进宫时,给她带的话:如果兰亭肯娶淮南将军叶胜广的女儿,有了二十万淮南大军的支持,兰御风想反也反不起来,这战根本就无需打!
信义候夫人告诉她,当年珍妃娘娘为了成全兰御谡,甚至牺牲了第一个孩子,许以柳青芸诞下兰御谡的长子,这才让兰御谡收伏了柳家。
之后,钟家为了兰亭能够顺利登基,甚至避开风口浪尖,让出兵权,换得钟家十年的平安。
话中之意,沈千染岂能不明,兰亭能得这天下,是钟家人用一切换来的!
信义候夫人告诉她,如今,沈千染已稳坐皇后之位,她的儿子兰天赐亦已被兰亭封为太子。有了帝王相护,这西凌上下谁能憾她母子半分,她所要牺牲的不过是容出一个妃嫔的份位给别人。
若说以前的心思,定是抽身而去。可现在,爱得愈深,傍惶愈盛!若真有这一天,她也无法割舍下他,哪怕将她泡进醋缸里,她也离不开他。
爱会让人越变越低,直至尘埃,所以,她现在倒越来越了理解兰御谡当年的疯狂了。
“都说怀孕让女子变得心神不定,看来,这话是真的!”兰亭唇角上扬,眸中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语气却很认真,“染儿,我不是单单喜欢你,是在爱你!让一个女子因为别的女子关注自已的夫君而吃醋,这不是证明她的夫君有多少的魅力,反而是证明了这男子不够爱他的妻子,所以,我永远也不会让你有吃醋的机会。相同,我的爱很偏执,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的视野里只看得到我,如果有一天,你的眼睛看向别的男子,这只能说明,我做得不够好!”
“所以,让所谓的赵十七、邢雪妍或是什么名门仕女,统统见鬼!”她的双眸染了些湿热,这种表白不是一次两次,可每一次他说出口时……总让她铭记一生!
“记得,我当年不需要靠联姻得到这天下,今日或将来,更不会为朝堂而联姻!”信义候夫人频频入宫,他焉能不知,幸好她的染儿并没有“深明大义”地提出让他纳妃,而是想努力想稳定西北的局面,尽量改变战争不定的变数。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胡思乱想!”暖流如涓涓细水沁过四肢百骸,心中如栀子花悄然绽放,沈千染脸上漾着醉人的笑,亦重重地搂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口,聆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少顷,微撑起身体,想了想,突然问,“你说,那邢荣会不会想明白!”
兰亭轻微一笑,就扩散成一抹煦风般的温柔安抚,“邢荣是个孝子,他不会反,最多会坐山观虎斗。可朕每年几百万两白银拨给他西北大军,岂能由着他把这些人去当着闲兵养?”
“现下那边齐燕肯定也收到我来西北的消息,只怕他这会正急着该怎么把那些马匹给偷梁换柱。现在想想,这倒省事,我准备明天趁着邢父的寿宴,见一见邢荣,索性将这差事交给他去办。一来让邢荣相信,朝庭对他的信任,二则,也好断了淮南人想拉邢荣下水的阴谋。”她慵懒地把头靠在他的胸口,脸上热热的,心中的甜丝未散。
“这倒是一石二鸟之计!”兰亭下颌轻轻婆娑着她的前额,凤眸浅眯,时不时地亲吻一下,一手抚着她的肚子,细细挲着,因是双生子,三个月已显见形状,“你想见就见,不过你不用操太多的心,凡事有我。你是一国的皇后,你肯见他,是他邢荣的造化!”
兰亭这番前来,其实是做好了十成的准备,撤下邢荣,让卫扬顶上,但沈千染既然有此打算,他就姑且先让沈千染一试。
两人说了一会话,兰亭看看窗外的天色,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先前他一直没让她睡下,就是因为不想让她错过西北极少出现的一个景色。
兰亭先下地,帮着她穿上绣鞋,给她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这里的气候不同于京城,白天阳光明媚,不冷不热,夜里就不同了,连睡觉都得盖着厚厚的锦被!不过,我们应不会搁耽很晚!”
兰亭抱起她,走出门外,高漠已候在外头,上前一揖道,“主子,马车备好了!”
“卫扬他们不去?”沈千染转首看看对面紧紧闭合的窗门。
“不去,就我们俩人!”
“去哪?”下楼时,沈千染感到异常的清静,这才发现客栈中偶有伙计的身影远远地避过,已看不到被时宾客来往的热闹景象。
“去月牙泉看日出!”相传月牙泉的泉水佛祖释迦牟尼赐予雷音寺住持,世代相传,专为人们消病除灾的,故称“圣水”,当年他在进入沙漠腹地时,曾与众将饮一杯圣水,祈福西凌。
如果说以前他对神佛只存敬意,如今,经历了沈千染的重生,他相信世间真有神秘僻护所在,所以,他要带着他的妻子,虔诚地向月牙泉的住持讨要一杯圣水,为她的妻子祈福,希望她能平安诞下腹中的双生子。
泓睿三年冬,江南扬州城。
泓睿三年春,西凌内战爆发,淮南兰御风与叶胜广以新帝“谋朝篡位”之罪名,讨伐兰亭。
兰亭亲征,西北大将军邢荣领二十万大军、南疆赵承恩领十万大军分别响应朝庭,一同声讨淮南。三路兵马指向江南,一路所向披靡,很快就于冬季打到了扬州城。
淮南帐营。
赵十七披着一身的白纱,走进了叶卿铃的帐营。
叶卿铃迎上去,双手一揖,“祭司大人,终于盼到您了!”
赵十七“嗯”地一声,高傲地走到帐营边的一个挂镜前,缓缓地揭下脸上的面纱,双眉中央血红的月牙已呈出暗紫之色,她唇角挑出一丝苦意,她在南皓国她拼着舍弃一切的勇气,去修行了秘术,成了祭司。
在走这一步路时,她就知道所有的祭司都活不过十八岁,而她现在已是十七岁了。
她时日不多,她要助叶家打下这一役,凭着第一次沈千染重生时,她占用了沈千染身体的那一世的记忆,她犹记得,在七日后,兰亭与兰御风的一役中,出现了一个西凌前所未有的自然现象,引起整个西凌的百姓的恐慌。那一世,兰亭处理得极为妥当,所以并没有造成恶果。
而这一次,她要借用这一次契机,扭转整个西凌的战局。
她知道,兰亭和沈千染欠她的,凭她一个小小的赵十七终其一生也无法讨回来。那如果她成了南皓国的祭司呢?
眸间划过阴冷,有了南皓国的秘术相助,加上前世的记忆,她相信,在她死前,一定会将这一对男女打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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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沈千染番外
执手2
赵十七缓缓戴上面纱,自从开始修习南皓国的秘术后,除每隔几日看一下眉间的月牙痕外,对于自已一向引以为傲的容貌再也不敢细瞧半分。
她收回思绪,转首看向叶卿铃时,见她正坐在案桌旁,宽大的案桌上正放着一张扬州的布防图,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转开眼时,却透过纱幔看到她的床榻尾挂着一张男子的画像。
赵十七的嘴角掠过薄凉,那张像是兰亭的画像,是她亲自所绘。这张画很传神,就如兰亭站在他面前,让她一笔一划缓缓勾勒而出一般。画中,他穿着大红的新郎的吉袍,在无数次的梦里,他就是这样出现,而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凭着前世的记忆,她记得当年的兰亭能轻易收伏淮南,除了自身在军中的威望外,还有重要一点,就是叶胜广在内战开始时,兰亭一开始就广发传单,言名朝庭对愿投降于朝庭淮南军将以安抚并编收的新政。致淮南军的军心不团结,尤其是主力叶胜广将军,临战时,还处于犹豫之中,为保存实力,没有尽全力相助兰御风,而致战争打到后面时,已经无法扭转背动的局面。
这一次,她早早地将兰亭的画像送到叶卿铃的面前,她知道兰亭对初长成的少女的蛊惑力有多大。
她还暗中让人告诉她,兰亭如何打败异族,如何在皇子夺嗣中隐藏自已的实力,在先帝重重的设伏中,杀出重围。
她让叶卿铃无限仰望,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子,身居权力的颠峰,是西凌的皇帝,他的一颦一笑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他风姿卓越,他能文能武,是率军的将才!亲眼见过的人曾说他面目倾城,世间的画师也无法描摩出他的神韵半分。
赵十七让叶卿铃知道这样的男子还是个痴情的男子,他专宠于一个女子,他不仅给了这女子世间最尊贵的身份,还给了世间女子想都不敢想的唯一。
她知道,所有的女子,特别是出身高贵又自持几分美貌的女子尤为好强,尤其是自小被众星捧月的叶卿铃从不曾遇到任何挫折,这样的少女总是自信地以为凭着自身的魅力可以征服世间任何男子、取代别人、成为别人感情的终结者。
可赵十七没有让叶卿铃明白,兰亭是一朵风华与妖艳共存的地狱之花,盛开在黑暗的世界,也只有沈千染这种能在地狱中生存的女子才能摘得到。
这个道理她相信叶卿铃总有一天会体会到,就算于赵十七自已,也曾泥足深陷,到醒悟才发现一切太迟!
果然,一切如她所预料的,叶卿铃看到兰亭的画像后,为了入宫不惜抛出联姻的牌子。
赵十七早就算到,兰亭肯定会拒绝。这是她要的结果,因为兰亭的拒绝,等于让叶胜广没有了后退之路,淮南叶家将为此全力以赴地支持兰御风。
如此一来,不希望内战的朝臣肯定会感到不满,他们对帝王的旨意自然不敢质疑,但对于朝堂上无根,没有强大母族依靠的沈千染就不同了。
他们会用尽各种方式让沈千染明白事关国家命脉,百姓安危,个人的恩宠不应凌驾在国家之上。
这时候,如果沈千染还是不站出来让兰亭纳妃,那朝野内外将对他们的皇后产生不满。
可赵十七没有料到,兰锦说服了赵承恩,让赵家在这风口浪尖上,站在了朝庭的一边。加上西北大将军邢荣声明孝忠于帝后,南北两军兵力悬殊可见。
这样一来,朝臣对帝王与淮南是否联姻就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生生的把赵十七的计划给掐断了。
幸好,时间还来得及,凭着前世的记忆,赵十七知道在七天后,扬州城会遇到一场前所未有的天灾。
天上将以数以百计的火球落下,烧了半个扬州城,引起百姓恐慌,争相出城。
前世中,兰亭应急措施极快,很快打开城门,疏通百姓,在灾后又及时安抚,并让西凌的钦天监发出公文,这这是与天同庆的吉兆,这种现象在千年有过近百次,每一次出现后,国家将会有百年昌盛,百姓的日子将更富足。
可这一次,她会让这个天灾成为妖后祸乱宫庭,受到上天诅咒的恶兆。
让世人皆知,他们西凌的皇后不忠不孝不恩不义,所以,上天才降灾患警醒世人!
届时,她不信沈千染还能全身而退。
“祭司大人,您请坐!”叶卿铃这才注意到赵十七站在了案桌的对面,只见白纱后的那双眸,晦暗不明,却明明白白地写着迷蒙凄色,但细一看,那瞳眸深处,有两股象地狱的幽炎在她眸中时隐时现着,叶卿铃微微吃了一惊,想细看时,似乎又不见了!
叶卿铃巡着赵十七的眸光一瞧,心中了然一笑,却问,“祭司大人也认识西凌的皇帝?”
“事情办得如何?”赵十七默然一下,双眸渐起红晕,悠然转回眸光,落在了叶卿铃的脸上,算不上倾颜,可因为一身戎装让眼前的女子变得英姿飒爽。
“请祭司大人随本将军来!”叶卿铃唇边笑意浅浅,双手干脆利落地朝着赵十七的一揖,动作煞是潇洒,领着赵十七走到帐营外不远的一个库营里,只见营帐里堆了几辆木制的车,车身很高,但构造很简单,除了高高的两个车轮外,还有一根长达一丈的长柄。
“本将军已经试过,只要将石头放在弹车的车尾把上,另一头用巨石重击后,石头将被抛出百丈外,如果几百来辆的车同时发难,就象石雨一般砸向城门。”
“嗯!”赵十七低下身,抚摸着一块人头大的石头,上面刻着一个“诅咒”二字,她的神色显得有些迷离。
“本将军已按祭司大人的吩咐命工匠找了三万个人头大小的石头,其中有几百颗上面按着祭司大人的要求刻了些字,而弹车也造了一千多辆,只等着时辰一到发难!还有,传单也命人抄了十万张,届时,传单会绑在信鸽的足上,一起飞向扬州城,和江南的各个重镇!”叶卿铃信心满满,只要这一役扭转了人心所向,淮南大军就胜利在望。
她相信,到时候,西凌的帝王如果想守住自已的江山,就不得同意联姻,而这一次,她要的不再是妃子的份位,而是直登皇后的宝坐。
赵十七缓缓走到流弹车边,静默许久方道,“这些流弹车一定要潜伏好,千万别让兰亭的暗卫发现,如果走漏了一点点的风声,那所有的一切都白忙了!”
叶卿铃琥珀眸子镶了一抹自信光彩,“放心,这江南毕竟不是京城之地!”赵十七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内战刚刚打响,当时,赵十七曾告诉她,在今年冬季前,朝庭将节节胜利,直指江南,并很快地占领扬州。
她根本不信,因为赵家谋逆后,天子龙卫损及三分之二,加上兰亭登基极为仓促,朝庭的武将也不是全部孝忠于新帝,而淮南军这么多年割据一方,拥兵自重与西凌当权分庭抗礼近五十年之久,又岂是那般脆弱?
当时赵十七见她不信,便扔给了她一封信,告诉她,她是南皓国的祭司,她看了西凌的天象,这封信上详细地记录下她预测未来战局的走向,如果她不信,让时间不验证,一想拭目以待,看信中有关战争的描述是否会一一应验。
并告诉叶卿铃,如果她相信了她的预言,要想扭转战局,就必须在冬季来来临之前,按着她信中所提的几个要点准备好,届时,她会来助淮南军一臂之力。
赵十七只所以对战争发展了解如此详细,也是前世她的魂魄借住在沈千染的体内时,兰亭亲征,她因为太过思念兰亭,所以有关江南的战报消息,她无不想方设法知道。
“祭司大人,一路辛苦,本将军已备好下榻之处,请祭司屈尊移驾!”叶卿铃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家父今晚将为祭司大人设宴款待,请祭司大人赏脸!”
赵十七摇摇首道,“多谢叶将军盛情,只是我有些累,想早点歇息。”赵十七环视四周巡逻的士兵,压低声道,“叶将军,本祭司来贵处之事不必太张扬了,免得惊动兰亭的暗卫,请将军在这七日之内务必一切谨慎!”
“请祭司大人放心,这附近的全是本将军的心腹!”叶卿铃将她带到自已帐营的隔壁后,也不进去,在门口道别,“既是此,请祭司大人沐浴歇息,晚些,本将军会派人给祭司大人送膳食。祭司大人要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守营的女侍卫,本将军就不打扰了!”
叶卿铃为赵十七设下的帐营就在主帐营的两丈开外,帐营很宽敞,还特意隔出一间供赵十七沐浴。
赵十七待白衣侍仆退下后,褪尽衣裳,进入浴池,温热的水一点一点地漫过身体,一路的疲倦瞬时缓解,她舒服地喟叹一声,身子缓缓往后仰靠,却在抬首一瞬间,看到浴桶斜上方挂了一面半人高的琉璃镜,虽然隔着水雾,但那镜中的那一张似曾相似的脸还是如此清晰,那一刹那,所有的思维全部被冻结,胸口抽蓄,唿吸骤停,赵十七一颗心几乎从胸腔之内狂跳而出。
她不记得自已有多久没照过镜子,唯记得最后一次照见时,看到自已眼角明显的鱼尾纹时,她当场就崩溃了,命白衣侍仆将她寝居里的所有镜子或是能照得到人影的东西全部搬离。
自从修习后,她知道自已的容颜以百倍的速度在衰老,可就算不照镜子,也可以在每日沐浴中看到自已的身体的肌肤开始呈出老态。
可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张年华早已逝去的脸。
只见镜中的她眼角下垂,皮质松弛,鱼尾纹纵横交错,彼时那清澈的眼眸变得浑浊不清,嘴角深刻的法令纹带着整张脸往下拉,这一张脸竟象极了她的姑姑赵德蓉,却更加苍老、憔悴!
钝痛一丝一丝蹙上她眉峰,赵十七颤着双手轻轻掩住自已的脸,脆弱地痛哭失声,“师父……师父,你救救十七,十七儿不要这样……十七儿才……才十七岁呀,师父……你在哪呀……”
浴桶中,她曲着身体,承受着一波一波尖锐的强烈打击,她的心在崩裂,她的唿吸在窒息,热水下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阵阵发抖——
她甚至不知道这一步步的路是如何走到今时今日,只知道,象是一环接着一环令她没有后退地选择着自已的路,可每一次回首,看到自已所付出的代价,心中自知,就算他日所有的仇恨得清算,于她自已,终是一无所有!
琉璃镜中,赵十七的双眸漾着妖异的赤红,眸中含着彻骨的恨意。此时的她,看上去竟象地炼狱中的永世不得超生般的冤魂一样,全身散发着浓浓的怨念!
六日后,扬州府。
扬州原是淮南郡所辖之一,是地处西凌南方三个要道的关卡,兰亭占领了扬州城,就代表着掐住了淮南军的咽喉,内战打到这,悬念已不多,只等收伏了淮南军最后的一支叶胜广统领的二十万大军,西凌的内战就可以告捷。
此时,月过中天,扬州城内处处火光透暖,除去帝王临时寝居外,及四处严密巡逻的黑衣甲胄禁军和各个将军的营帐外的护卫外,多数的人都了歇下!
沈千染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有太多血淋淋的残肢似潮水一般涌现,最后定于兰亭的脸上,烟尘滚滚中,仿似看到兰亭纵马疾驰在一声声地唤着她名字,当浓尘散尽时,她看到兰亭的脸有种浓浓的悲伤。
扬州城的天空繁星殒落,地上火光一片,哀鸿遍野。在废墟中,他找不到她,最终黑暗来临时,吞噬了他的身影,他消失在她的梦中。
仿似,她在泥土中挣扎,她不知自已身在何处,象是在坟墓中,又好象不是,因为她看到雪花飘落,她冷,拼了命想清醒过来,意识却醒不过来,只得在面容上紧紧皱着眉头。
渐渐地,有温暖的的触感带着有微微的力道从脚心慢慢延升上来,好象双足被一股热源所包围,极舒服地伸了伸腿,却被一双掌握住,朦朦胧胧间,耳绊传来一声,“醒了?”
沈千染张开双眸看向兰亭,他正半俯了身看她,淡唇微挑,修眉若如墨画,乌发垂于两旁落在她的胸口之上,如黑白墨画勾勒出来的谪仙,无需别的色彩,全身上下就散发着无双的风华。
仿惶和无助一瞬散尽,沈千染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千染感到脚心被人握着,缩了一下,方发现,原来,兰亭将她的双脚放在他的肚腹中熨着,难怪方才感到如此舒服,原来就是这一道温暖将她从恶梦中拉醒。
其实寝房间的碳火向来烧得很旺,可不知道为什么,自生了双生子后,沈千染的双足就开始畏冷。
“三更天!”兰亭把狼毫搁在紫砂暗笔架上,将案上的烛火移开远一些,免得刺得沈千染的眼睛,方倾了身挑去沈千染额着的一些碎发,“累坏了吧,高漠说你今天在伤兵营给几个伤员做了截肢手术,忙了一天都没顾得上喝口水!”
沈千染想起今日那些伤员,一个个不过十*岁的好年华,眸光瞬时一红,哑着声问,“这战要打到什么时候?”
“很快,扬州城占领,掐断了淮南军供给粮草的要道,不出一个月,淮南军就无法过冬,到时候,我再发檄文,打压叶胜广的士气,不用到来年春季,这内战就可以结束!”
他的唇落在她的脸上,温热如阳,细细划过面颊,覆在她脖颈间。深吸着她的体香,感受她如凝脂般的细软,气息渐渐变得急促。
沈千染感受到他臂力渐渐加强,身子愈发显得娇柔无力,软软偎在他怀里,螓首找到了肩胛处,蹭了蹭,轻叹,“捷报对朝庭而言,人人皆喜,可些失去亲人的百姓,失去健康的士兵,永远也无法从伤痛中走出来。每一次我下狠心截去他们身体的一部份,看到他们的脆弱无助的眼神时,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对于这种结局感到无能为力。”
“不必内疚,你已经尽力了,西凌只有真正统一,才能长治久安!”兰亭紧紧搂住她,两人身体之间隙合得不透一丝缝隙,他吻她,柔声细慰,“好好陪着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准再胡思乱想!”
沈千染轻叹地点点头,不再感怀,对于这些无法改变的事实,说多了,徒增兰亭为她操心而已。遂,脸上绽了丝笑,悄声道,“你放心,我自已会调整好心态,方才不过是一时感触。”见他依然一脸担忧,又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脸,温言笑道,“等战后,我与你一起抚恤那些伤病和他们的家眷,要是朝庭拿不出银子,我有,我可富着呢,兴许,能养你一辈子!”
沈千染从锦被里伸出双臂,绕上兰亭的脖子,借着兰亭的手臂的力道,微微撑起身体,突然微微蹙眉,“烛火太暗了,你批奏折时捻亮,不用担心我,我睡得沉呢。”沈千染目光穿过兰亭的肩膀,刚好落在榻边案上的明明灭灭的小红点上。
与寝居外的营帐四角都升着纱灯,巡逻的禁军提前火把,处得灯火通明,寝居内反如此幽暗。
兰亭唇间溢笑,动了动身子,眸光暧昧,“嗯,养我一辈子,可当下,你得先喂饱我,夫君我饿了!”兰亭搂着她柔软的身子,眸色一深,深吻,毫不迟疑,带着他的缠绵和绯侧,痴狂地探进她的唇腔,修长略带骨节的手伸进锦被之中,带着隐忍的急促地探进了她的褒裙里面。
似乎他与她在一起,禁欲已成了他的习惯。
从去年她有了身孕开始,因为是双生,他担心伤及她,从不敢要她。
到今年春季,西凌内战终于爆发,沈千染已怀胎八月,兰亭亲征南下,想到要与爱妻分别,极为不舍,可战机不可再延误,因为大军开拨,最忌寒冬腊月,春秀冰雪初融开战,到年底,如果一切顺利,在年终严寒来临之际,战争结束。
思虑再三,兰亭将沈千染送至暗卫营,一为让她和赐儿呆在一起,凭着赐儿的医术可护沈千染周全。
二则,也是出于安全,虽说皇宫内外皆有禁军护卫,但他不在她身边,他总担心出些差错。
三则,考虑到朝臣内眷会打扰到沈千染的清静,时不是带着自家的女儿进宫给沈千染添堵。
今年初夏,赐儿亲自为沈千染接生,于暗卫营中诞下龙凤胎,女儿先出生,儿子后出来。兰亭在离京前,早就想好了名字。
以缜字辈的辈份为两个孩子赐名,并以“平安福祉”喻公主和皇子一生平安福气,赐名为二公主兰缜平和三皇子兰缜祉。
兰天赐亦再一次正名为兰缜赐!
兰亭接到暗卫的奏报后,马上派人去接沈千染来江南。并不仅仅只是思念,而是沈千染今年方十九,他永远记得赐儿曾说过,沈千染的命局大凶之年正在十九岁的冬季,虽然他和赐儿逆天改命,但真正时间愈靠近时,兰亭还是觉得如临大敌,寝食难安。
他始终笃信,只有让她在自已身边,他用他帝王之福祉护她,让她一生平安!
而沈千染亦思念兰亭,虽极舍不得三个孩子,但想到兰亭支身在江南抗敌,就带了高漠和宫中的御医队千里迢迢奔赴江南,与兰亭并肩作战。
同时,命水荷从东越药庄调拨三批军营中急需的伤药,而宁常贤相应地配合,把东越库存的粮草整批运往江南腔,让西凌的士兵安心过冬。
这一次,她千里迢迢来到江南,除了当夜二人抵死纠缠到天明外,第二日夜里,他见她带着一脸的倦容从伤病营中回来,忍了一天的*就这样生生地被他压抑住,通宵达旦逼着自已看奏报。
近半年来,在军营中,两人的情事其实是曲指可数。
此时此刻,沈千染鼻息间全是心爱之人的气息,身体里的热意瞬时如千层之浪卷起,燥热从胸臆处如线沿着全身的血脉奔走,等到兰亭的手探进她的身体之内时,那股热浪倏地涌向下腹,那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升起。
他感受到她身体的强烈需要,却不愿马上遂了她的心,今日,他要挑起她所有的本性,让她追从自已的心,他不仅仅要让他学会爱他,还要让她学会主动去向他索求男欢女爱,放开所有的束缚,享受男女之间极致的欢爱。
他追逐着她的红唇,抵在唇间细细摩挲,吻了又吻,却迟迟不再行动。
呻吟之声细细地从唇角溢出,她面染重彩,紧紧搂住兰亭的脖颈,身体本能地蹭着,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中,无言诉说在她在需要他的抚爱,却唯恐让他看到她欲潮染面。
兰亭邪魅一笑,修长的手缓缓沿着她的曲线向上,在她的小腹的肚脐周围细细摩挲,不上又不下,直到沈千染难耐是弓起身体用力迎向他时,他方笑着捧了她的脸,泼了墨的凤眸因为染了欲色而显变得潋艳,微眯时,让她无力抵挡这份魅惑,命令,“起来,帮朕脱了衣衫!”
他用的是“朕”,素日他与她之间说话,极少用这口吻,今日他故意用了命令的口吻,就是带了强的意思。
沈千染全身轻颤如雨打花枝,在兰亭执着的眼神下,依言坐起身,笨着地一件件除去他的衣袍。
衣裳除净时,兰亭突然将床榻上的锦被卷起一扔,那厚厚的锦被被他轻松地扔在了不远处的长方椅上,在她极致的羞涩下,他张扬着光裸的身体大刺刺地靠着,笑,“爱妃,自大婚来,朕数次让你看宫中敬事房所教授的后妃本纪,其中有不少是身为帝妃所应掌握的侍寝之技,今日,朕就想看看,爱妃能否学以致用!”
沈千染知道今日如果不听从他,只怕他会将她折腾至天亮,届时,若有军报传来,外面的宫人若拦着,说帝后还在休息,指不定那些将领会如何想象!
扭捏了片刻,咬着牙,在兰亭炙烈的眸光下开始缓缓脱去亵衣,当露出杏色的肚兜时,她看到兰亭曲了曲腿,她本能地一瞧,看着他张扬的*,惊得“呀!”地叫出声,忙转开了脸,又羞又急又嗔道,“把被子拿过来,要不然,我……我……”半晌,羞得却不知道应说什么。
“脱,快点!”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
她瞧了瞧透过窗纱外的灯火通明,因为看不出外头的天光,也不知道这时候到底是几更天,心道,她近来疲惫,一定不会短睡,想来,这会也是近五更了,还是快刀斩乱麻,依了这痞子。
咬咬牙,开始试图解开肚兜后背的结,却一时慌乱,拉错了,反而打成了死结。
兰亭气息梗住,一双凤眸,泛上血色,如夜月下的孤狼,只差点仰颈长嗷,“你要是想我死得快,你尽管磨磨蹭蹭!”兰亭咬牙,双掌握拳,什么叫隔靴搔痒?什么叫欲生欲死,现在总算有所体会了。
可他就是死撑着命令自已不能主动,今天他就是要逼她就范。但她那婆婆妈妈的动作实在令他抓狂,于他不过是一指挑开的肚兜,而她却双手后剪,憋着粉脸弄了半响,硬是没解开后背的结。
“知道了……”沈千染原本就被他盯着周身不自在,此时听闻他的口气不佳,又羞又委屈地嗔了一句,终于解开时,也不敢看他,在他的指示下,低眉顺眼地坐在他膝上,他的肌理分明的身体在烛火下显得苍劲有力,上下滚动的喉结处不停地传来他的吞咽口水之声,但他还是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我不会……”沈千染憋了气别开脸,不看他。
到了这节骨眼,兰亭也撑不下去了,沈千染要是跟他真扛上了,他能蠃才真是怪事。
“算了算了,还是朕来寝侍你吧,爱妃!”兰亭有咬死自已的冲动,余音未净,提了她的身子,往自已的身上一坐。丝滑瞬时如潮包裹了他的身体,两人同时谓叹出声。
“闭着眼睛都能做的事,好意思说不会!”兰亭眸色潋艳如霞,两手握稳沈千染的纤腰,瞧着她又是欢喜又是强忍的模样,忍不住又训,“朕教过你骑马,爱妃总不会忘了吧!”
“你不要再得寸进尺,我……”实在说不出“不会”这两字,沈千染扭捏了一下,想了想,终于动了动。
“用点力。”兰亭一口咬住她的唇瓣,暗哑喝道,“就是磨墨,象你这力道也榨不出一点汁!”也不待沈千染反应,左手托她的腰,右手抓上她的胸口,稍稍用力将她往上提,疼得沈千染扭了一下身子,尚未抱怨,耳畔已传来兰亭低哑的声音,“对,就这样……”
夫妻多年,她向来也知道,在情事方面,两人虽一起摸索,但他日行千里,而她却是原地踏步。以前尚好,她还能顾她几分害羞的性子,可随着她怀了双生子,兰亭活活憋了一年后,一到两人缠绵时分,他就如脱疆的野马,开始换着花样来折腾她了。尤其是,他再不肯顺着她的脾气,总是用自已的方式逼着她就范。
为免被众将笑她们二人白日宣淫,沈千染只好依言用力地上下扭动着身子,在兰亭越来越满意的笑容下,她发恼地倾身斜抱他后颈,在他的肩口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你这流氓……”
“谢爱妃赏赐!”兰亭醉意如潮,顺势吻住她的胸口,片刻后,终究是沈千染的力道及速度不足,他*无法畅快抒解,咽喉处上下翻滚得厉害,那种畅快淋漓的快感久候未至,最后,忍无可忍,他勐然掐起沈千染的腰肢,长身而起,将她翻压在身下——
更鼓声传来时,兰亭已为她沐浴好。
俩人相互拥抱倦在枕榻之上,却毫无睡意,沈千染见案桌上一叠奏报,“那些很紧要么?”
兰亭摇摇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轻抚她的长发,大掌最后落在了她的脸上,抚着,又亲了她额际,“没事,就几张奏折,是舅父送过来的,八百里加急函,有些他不敢擅自主张,必须要我亲批!”
修长略带骨节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微撑起身,漆眸定在她迷蒙瞳仁上,语声中不无斥责,“你近日瘦多了,你是皇后,又是医者,凡事亲力亲为,我就算想劝一劝你,也找不出言辞。可你毕竟刚刚生过孩子,总不能太过劳累。如今你的身子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累时,就多想想我和孩子!”他深深凝着她,眉眼里心疼不减,又禁不住地含住她的唇瓣,含煳不清地抱怨,“现在想想还是兰锦聪明,什么事也不愿管,带着那丫头游山玩水去!”
沈千染嘴角一勾,缩了缩身子,微侧开,笑道,“兰锦他也不算什么都不管,赵承恩能放下心结,还亏得是兰锦,要不然,南疆是个隐患!”
兰亭亦勾动嘴角,掠了点笑容,“那是因为我把文绣那丫环扣在宫里头,兰锦没辙,方替我跑了一趟南疆!”
沈千染笑容盛开,攒起在唇角眉梢全然是无可耐何,“文绣小一些倒没事,就是太闹腾,赐儿在她面前倒成了个小跟班。”沈千染想起年后兰锦回宫的那几次见面,脑子突然出现一个粉衣的身影,年纪不轻,一双眼极媚,嘴角天生往上弯着,好象永远挂着微笑,可那一双烟眸中,清清冷冷看不到底。
沈千染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兰亭,你留意到兰锦身边的那个女子么?前朝张晋河的女儿,叫什么容蝶的!”
兰亭的唇又找到那点嫣红,他不过是提了句,倒让她在这时候上了心,他极不情愿地暗哑应了一声,“张晋河的冤案是我亲赐平反,他的女儿我虽没见过,但知道有这一号人在,她算是跟在兰锦身边最久的一个人!”
“我瞧得出她对兰锦放了心思,虽然嘴上不说,行为举止也算妥当,但她总让我有不详的感觉。虽说明面上,她总是吃文绣的亏,但我感觉文绣太单纯,若那容蝶存了心思,只怕文绣迟早会吃亏。”
“这个你放心,她若有本事,也不必在兰锦身边这么多年也混不到正经的份位。加上有兰锦护着,那丫头吃不了亏。倒是她太年幼,情窦未开,兰锦有得等。”
“倒也是,怎么说也得等到文绣及笄,哎,想一想,将来我要是唤文绣为大嫂,我就头疼!”
“哪会等到及笄,能熬到文绣十三岁,算是兰锦修为到顶了!”兰亭原本是心不在焉地应着,这时倒会过意来,沈千染若喊那文绣为嫂子,那他不是生生地矮了半截,明明他是兰锦的兄长。
更甚,高洋,也就是文成耀那家伙是文绣的叔叔,兰亭一想,表情瞬间僵化。
“十三?”沈千染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脑中出现文绣又矮又胖墩墩的身影,实在无法把这样的孩子与兰锦如此倾城绝色的男子联系在一起,只是世上姻缘,最让人琢磨不透,因而失笑,“太小了!兰锦的眼光也太独特些!”
兰亭却不以为意,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于他和于兰锦都一样,喜欢上了,就认准了。
兰亭眼眸幽暗,魅惑一笑,“不小,当初你随我也不过是十四,你身子单薄尚能养育赐儿。那文绣那丫头,兰锦就差用催熟方法,喂得小胳膊都赶上赐儿的大腿!”兰亭语气中不无兴灾乐祸,“说起你这大哥,也太阴了些,把一个俏丫头养成了一个胖妞,分明就是希望她无人问津,就等秋熟安心等他来收割!可他也不想想,文绣终究是个机灵的丫头,等她大了岂不明白被兰锦给算计了?将来兰锦肯定要吃上一壶!”
沈千染却有所感概,“那倒是无所谓,只是文绣现在才九岁,等她大了及笄时,兰锦已经三十,君生我未生,君生我已老!”
“兰锦亦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妖孽,只怕到了四十,亦不会看出半分老态!”兰亭想起去年他带着沈千染去天行山看望宁常安时,近四十岁的宁常安站在沈千染的身边,非但一点不显老,反而因为蛊虫的离体,头发慢慢显出黑色,与沈千染就象一对姐妹花。
这一念头突起,兰亭嘴角暗抽,他的妻子若也是随了宁常安,那二十年后,他年华老去,而他的妻子却风华正茂,那岂不是?
“其实我觉得那丫头虽胖,倒是挺可爱的,只是苦了赐儿,回回她自已吃着,还嫌赐儿瘦,硬是让赐儿陪着她一起用膳。”沈千染想起春季见到文绣时,还当真吓了一跳,原先一个好好的清秀水灵的丫头片子,给兰锦带了一年后,下巴都成了两层,那小肥腰一层一层的都能挤出肉来,倒是那个头也没见得长,胖墩墩的完全看不出当初的轮廓。
宴席中,兰锦还时不时哄着地喂她一些肉,看得文志斌敢怒不敢言。
“是呀,是呀,胖些好!染儿,你太瘦了,以后,你也要多吃点!”福至心灵般,兰亭突然觉得,兰锦这一举动,虽带了些恶念,却未必是坏事,至少没人会觑觎自已在意的人。看着怀中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妻子,心生一念,亦想找出一个妥当的法子,把自家的妻子养成一个无人问津的肥后。
沈千染自然不知道兰亭此时心中所想,在他深情的眸光沐浴下,她贪恋地往他怀中的深处贴去,“不知道赐儿在暗卫营好不好,还有平儿和祉儿夜里还会不会闹着哭,都半年了,平儿和祉儿也该会叫人了,不知道她们学到的第一句话是父皇还是母后!”
“水玉亲自带着她们,肯定是教她们先叫母后,放心吧,等战打完了,我们就可以看到孩子了!”
翌日午时,初!
骄阳似火,这样的冬季最让人向往,但于扬州的伤兵营而言,依然是人间地狱!帐营中东倒西歪的伤兵,个个无精打彩,空气中血腥弥漫,呻吟痛苦之声充斥着每一个人的耳膜,时不是伴着几声惨烈的哭喊。
每一天,这里有人抬着进去,亦有人被白布裹出,这里没有战争捷报带来的喜悦,只有死亡层层萦绕的沉重,告诉每一个,战争的残酷。
“沈医女,这里有个病人吐得历害,你来瞧一瞧,是什么原因?”一个医女匆匆地跑进一个帐营,疾声道,“伤了腿的,刚接好骨头,可不知为什么,吐得历害。”
沈千染吩咐身边的医女,“你给他包扎,两个时辰内观察他有没有发热,如果有,就去领药丸给他服下!”
“好的,沈医女!”
沈千染收好案桌上的针炙,随那医女去了另一个帐营,这种情况她猜测,那个士兵肯定是撞到了头,脑子受到了震荡,如果是轻微的就没事,如果脑中有淤血就麻烦。
沈千染走出来时,一路上看到不少伤兵从狭窄的帐营里出来,坐在草地上晒着太阳,众人见到她纷纷打着招唿。在这伤兵营中,除了几个太医,没人知道沈千染是当今的皇后,都以为她是京城里来的医女。
这里,也没有人去关注她的美貌,因为,她每天脸上总是沾了伤兵的鲜血,她忙忙碌碌地奔波于各个帐营之中,每天凭着高超的医术,把一个一个年轻的生命从死亡线上救出来。
这里的人都亲切地称她为“沈医女”!
“天,那是什么,大家快看!”突然,一个士兵指着天空,声音中带着惊恐。
众人循着他的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天上出现一块块火球,后尾拉着长长的白烟,天空给划出一道一道地白色长云,而那火球似乎越烧越旺,越来越近,直至掉进了对面西北的一座的高山上,瞬时,火光冲天,白烟滚滚。
“娘娘,有异象,请娘娘随属下离开这里!”高漠如鬼魅般地出现,但这时候所有的人都看着天上,没有留意到高漠的诡异出现。
沈千染惨白的脸直视着火光淘天的西北方向,她眼神满是无助地震惊,张了张口颤着声问,“那火球是落在扬州的西北方向,那……那个地方是不是西北帐营的方向!是不是?”沈千染喃喃自语,倒吸了一口冷气,尖叫之声瞬时冲破咽喉,“高漠,皇上在那里,皇上他……”今晨两人分开时,兰亭告诉她,大战将来临,今日他要去西北帐营抚恤众将士。
高漠一脸凝重,看着天上火球散落的分向,分明越来越靠近扬州城,而这里正是地处扬州城的中心,如果按着这些火球落下的轨迹,出于暗卫对危险来临的判断,他知道,这里将很快就会成为重灾区!
他眸光不带一丝的情感巡了一下四周,这里有近五百名的伤兵,多数是行动不便。
此时,他没有时间和沈千染解释,因为一旦火球袭向扬州城,这里将变成一片火海,伤兵将很难撤离,而以他对沈千染的认识,她肯定不会轻易弃下这些士兵。
他是暗卫,奉命保护沈千染的安全,除了沈千染外,他人的安危不是他的职责所在,为避免高风险,他必须当机立断先行一步带她撤离。
“高……啊……”沈千染不见高漠回答,正欲开口再问时,突然一阵天悬地转,她已被高漠横扛在肩上,飞跃出伤兵营中。
“娘娘,属下带你去找皇上!”高漠知道,扬州城三个城门,平日只有北门可以出入,他挟带着沈千染朝着北门的方向跃去,这时,已有几块火石落在了城内,很快引起大火,哭声、惨叫声响彻云霄,百姓们恐慌地朝着四处逃窜。
近城门时,高漠勐地刹住脚步,苍白从额际暴起,鹰枭般的双眸紧盯着前方,沈千染一路被巅得晕头转向,此时双脚一落地,刚缓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刹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地的死尸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着,无不是头破血流,甚至有些脑袋整个被砸扁平,脑浆四溢。血流满地,沿着地面的纹路恣意蔓延,勾勒出一朵朵鲜活耀眼的血色芙蓉,如彼岸花开,看起来妖娆恐怖。
天空中,一颗颗石头砸向城门,幸免躲开的那些守门的将士纷纷躲避在高墙后,透过敞开的城门,可见城门外,因为没有墙体掩护,那些逃窜出去的百姓全部被砸死,横七竖八地倒在城外的地上。
“这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高漠眸光阴鸷如鬼,双臂紧紧搂着沈千染纵身向上跳跃,几个落脚后,便上了一座高楼,看着另外的三个城门都有巨石阵袭击,眉峰紧蹙。
而天上那些火球越来越多地砸向地面,那些百姓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躲也不知道应朝哪个地方躲,四处躲窜中,你撞我,我撞你,象无头苍蝇一般,有些年幼的与大人冲散的事,坐在地上拼命哭着,这样的惨状,便是连高漠这样见惯生死的人,亦不忍心再看。
沈千染对四周发生的事毫无所觉,她紧紧盯着西北的方向,那里浓烟滚滚,兰亭呢?兰亭他正在那里?兰亭是否平安无事?脑中疯缠的疑问此时几乎要将她逼疯,随着一块火石砸在她不远处的一处房层顶上,先是卷起一囝冲天的火光,一眨眼间,沈千染目睹着那房子就崩然坍塌,沈千染崩紧的神经瞬时断裂,泪如雨下,一颗心被掏空似地连疼痛都觉得奢侈,指着远方惨叫,“高漠,想办法带我冲过去,兰亭那一定出事了!”
“娘娘放心,皇上那有黄龙骑护卫,不会有事,倒是眼下,属下得马上带娘娘撤离这里!”天灾加上*,高漠冷静地观察四周后,看到东南角的一面城墙似乎被火球击中,倒塌了半边,或许,那里可以出去。
当下,没有任何迟疑,扛了沈千染就朝着那处跃去。一路腾空,一路还要注意空中落下的火球,避开燃烧的火焰,纵是高漠一身武功,身上还是有几处被流火击中,而沈千染自然也无法幸免。
一刻钟后,两人终于到了东南角,高漠经过一路的持续腾飞,体力消耗了大半,在临空跃过那半高的城墙时,突然不远处的一座房子被火球击中,那无数颗的碎石挟着炙热的火焰朝着二人飞来,高漠人在半空之中,根本就是避无可避,在那一瞬,近乎本能地将肩头的沈千染抱到胸前,紧紧躬住身体护住沈千染——
高漠只觉后背被狠狠一击,一声骨裂之声传来,一口血瞬时喷了出来,气息一散,两人同时坠落在地,凭着本能,他带着她就地一滚,缓冲了落下的趋势,同时,他听到城墙发出倾倒之声,右手勐地将怀中的沈千染狠狠推离,一块半塌的城墙就这样砸在了他的腿上。
高漠眼前一暗,昏死了过去。
沈千染落地时,被摔得头晕目眩,好一阵才缓过气来,看看四周一堆乱石,过眼处城墙倒塌,黑烟滚滚,她揉了揉双眼,恍了一下神,那一刹间,一些薄碎地画面闯入她的脑海,马上尖声唿唤,“高漠,高漠,你在哪?”
身边无人回应!沈千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焦急地四处寻找着,终于看到一丈开外半个身子露在一个巨石外。
“高漠,高漠……”沈千染双唇全无血色,惊得连滚带爬地冲到高漠的身边,本能的搭上他的脉搏,发现有生命迹象,忙一手扶了他的头,一手用力掐了他的人中,直至听到高漠发出一声闷哼,方笑得落下了泪。
“咳咳咳……”高漠快速地撑起上半身,抿着发白的紫唇,目视着一脸污尘的沈千染,“皇后,您快点离开这,去西北帐营!”
沈千染蓦然抬首,眸光森冷而坚决,“不行,你受伤了,我不能走!”
高漠眸中却顿时闪过错愕,吸了一口气,“娘娘,请听属下的话,属下的腿压住了,这石头娘娘您搬不动,您留下来,只是浪费时间,或许您早些找到皇上,还能救属下一命,请娘娘尽快离开!”
“不行,你的腿压不能被压太长时间,你等等,我想想办法!”她没办法就这样抛下他,高漠护在她身边多年,虽然话不多,但她感受到如今的他一心一意地护她周全。
她几次用尽全身的力量试动搬动那压在高漠腿上的石头,却无法憾动半分,反而累得虚脱跌坐在地。
放眼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想起昨日的繁华,反而激起她骨血中最深的执着。
摆在她面前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偏要执着地走下去,决不逃避,也绝不会抛下舍身救她的亲人和朋友,
“这石头您根本没办法,娘娘,您快离开,这里很危险!”高漠眼睛如冷箭一般锐利,看着天下断断续续还有火石落下。
沈千染不理会他,自行站起身,在四周寻找着,终于在一堆乱石中,找到一棵被压断的树,她脑子里飞快地转起来,找了一个手掌大的尖石,狠狠地咂着那棵枝的树枝,半晌后,终于折下一根手臂粗的树支。
高漠面无表情的脸微微松动,像是打碎了浮冰,终于裂嘴失笑,这女人果然聪明的紧,这紧要关头,一点都不乱。
她回到高漠的身边,找了一个缝隙插了进去,“我尽量撑起石头,你能动,就马上出来!”
“没问题!”高漠双手撑在地上,做好准备。
“好,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用力!”沈千染固好树枝,磨拳擦掌后,咬牙,将树枝的另一端扛在自已的肩膀上,口中大喊,“一,二,三!”在勐地用力那一瞬,高漠双手狠狠往地上一拍,在石块松动的那一瞬,冲了出来。
几乎是同时,那树枝撑不住受力,断成两截,沈千染右肩一沉,疼得闷哼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地,石头重重地落回。
沈千染和高漠如绝处逢生一般,相视一笑,幸好,高漠出来了,否则再被砸一下,那双腿大罗神仙也难保。
沈千染撕了裙摆,帮着高漠处理好腿伤。
“娘娘,您快去西北大营,我的腿动不了!”高漠身上有信号弹,但他一直不敢发,因为怕被隐在的敌人发现这时有动静,如果朝着这方向抛石块,那沈千染铁定是没有活路。
“嗯,你小心些,我找到人马上回来救你!”沈千染扶着他到一块巨石后靠着,眼睛紧紧盯着他,“你放心,我和皇上都不会抛下你!”
“我知道!”高漠看着眼前这个高挑的女子,她全身衣衫凌乱,头发也是尽散,寒风中乱舞,连唯一的簪花都是斜斜地吊在一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她那双明眸却没有一丝的慌乱!
西北帐营,午时初!
当第一块火石落到西北帐营时,兰亭便带着黄龙骑疾驰回扬州城,他扬鞭加速,耳边的风还是带不去两人早上分开时,她仰脸朝着他笑,“路上小心些,我去伤兵营了……”
却在近扬州北门半里处时,发现城外有漫天的石雨击向扬州城。
他速调一支黄龙骑去查探,命调转马头疾驰向西北的城墙行去,命暗卫将城墙炸开一个洞,闯进了城中,直奔伤兵营。
当看到尸横遍野的伤兵营时,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捶了一拳,而后再撕开,钻心地疼。
他脑里嗡嗡声响,那一瞬息理智全失。飞身下马,根本不管身后黄龙骑的劝告就跌跌撞撞地冲进烟尘滚滚、火光冲天的伤兵营中,此时,他想找一个活人来问问,有没有人看到他的妻子!
目光过处,全是尸体,一片血红在刺痛的眼睛里尽开,他疯了似地发足一路喊着,“染儿,染儿,染儿……”
“皇上,危险……”卫扬突一股窜过来的浓烟熏得直流泪,拉住心神大乱的兰亭,这里太危险,不停有燃烧的柱子倒下。
“走开——”兰亭狠狠地挣脱卫扬的手,嘶吼同时从他的喉中冲破,激烈的伤痛和恐惧冲破身体的束缚,“谁敢拦我,我杀了谁!”
兰亭忍受着炙热的浓烟扑面,一双凤眸从内到外的一片苦痛之色,氤氲弥漫,黑白分明的瞳仁就象一泓宁静死水,此时,他对一切危险置若罔闻,凭着本能茫然冲撞,只要看到女子的尸体,就冲过去,双膝着地,颤着双手翻过那人的脸,确定不是沈千染时,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根本不顾四周倒塌下来的火柱。
黄龙骑都是暗卫出身,受过极训,无论在任何的情况下,不能违抗主子的命令。他们悄无声息地围成一圈护在帝王身边,个个神情戒备地注视着每一根可能倒塌下来的横梁。
“皇上,皇后有高漠护着,肯定不会在这,皇后一定去西北找皇上!”空气中传来肉焦之味,卫扬看到兰亭在移开压在那些女尸身体上的碳木时,炙热融穿他的掌心,而他却没有丝毫的察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次欺身上前,死死拦住兰亭,他怕再这样下去,既使不被倒榻的梁柱砸伤,也会被这里的烟烤伤。
兰亭闻言,脚步一滞,是的,高漠肯定会第一时间带沈千染撤离,其实这是个很浅显的问题,只是他一遇到事关沈千染,心智就损了七分!
但问题是,城门有人阻击,高漠会带着沈千染往哪个方向离开呢?
心念间,他整个人一激凌,神智瞬时清明,他纵身一跳,几个身形就到了高处,望着黑烟滚滚的扬州城,终于看到东南角有一个塌陷的城墙。
兰亭居高临下望着百姓四处逃窜,当即下令,炸开四处的城墙,命禁军开始分流疏散百姓。
黄龙骑倾剿而出寻找沈千染下落。
未时末,黄龙骑在东南城墙角找到昏迷的高漠,接到临时搭建的帐营,兰亭匆匆赶回,太医诊治,高漠全身高热,已陷入深度昏迷,兰亭无法问他沈千染的下落,却发现他的腿上绑着女子衣裙撕下来的布条,兰亭辩出那是沈千染的衣裳,这让兰亭心中升起一股小小的雀跃,他的染儿一定活着!
高漠无法醒来,兰亭命人将扬州城地图找来,黄龙骑往西北的方向寻找,并派三支的禁军往另外几个方向寻找,半个时辰回报一次,逐个地点排除。
午夜,雪花飞扬,明黄的帐营灯火通明,长案上平辅着扬州的巨幅地图,上面的标记已记满,各个线路的禁军、黄龙骑来回回报!
卯时,雪停,高漠依然未醒,沈千染下落不明!
清晨,阳光未透浓雾,明黄营帐内,烛火通明。
“接着找,一定要找到人,挖地三尺也得给朕找到,一柱香回禀一次。命卫扬把道口全锁死了,一只飞鸟也别给朕从这里逃出去。”放石阵的人已被黄龙骑抓回一批,现在,兰亭唯恐的就是沈千染落在了淮南军的手中。
几个禁军领了令,疾步退出帐外。这一个清晨,他已经来回跑四趟了。
兰亭忧心如焚地来回踱着,一直命令自已,冷静、冷静、再冷静!最后,静静背着手负着。
梆子的响声从帐外传来,听上去更加凄凉悠长,已经五更天了……这一夜太漫长了!
天未亮,禁军回报,在天灾出现时,有幸存的百姓找到一些石头,上有诡异的符号,百姓不识那些符号的意思,有相士懂得梵文的认出,那上面刻着的是“妖后”、“祸乱”、“专宠”、“天罚”等字。
扬州城的百姓已开始传出流言,天上降火石,是主国有妖孽,这是大凶之兆!
大批的幸存百姓齐集前往寺院,求佛主僻护,可惜寺院里的庙宇被焚烧大半,僧人死的死、伤的伤,这样的结果更令百姓感到惶恐,好象末日来临般,最后,有煽动者声称,石头上所指的很可能是西凌的皇后。
朝野内外皆知,原本淮南叶胜广将军欲让其女儿入宫伴驾,南北联姻,避免战争爆发,可惜当朝皇后不容人,自新帝登基后,独自专宠于皇宫。
自古后妃专宠为祸居多,所以,上天才示警于天下苍生!
百姓半信半疑,齐集在扬州知府的府门外,请求朝庭给个说法!
当日,兰亭连下两道圣旨!
一是颁布天下:命钦天监起草文书,告之此乃流星雨石,千年屡有发生,不足为奇!并且,让史官出据,以史为鉴,告之百姓,史上几次天降流星后,反而开始了盛世皇朝,这是吉兆!
二是告之军中:天降奇石,上刻梵书,那是淮南军乱吾军心之策。为防有心之人作乱,军中凡是谣言者,一律问斩!
灾后第二日午后,军心稳定,并不受影响!
当夜,派出去的黄龙骑和禁军依然没有沈千染的消息!
第二日,深夜丑时末,帐外传来禁军通报,“皇上,太子殿下和钟慧小姐求见!”
“钟慧?”兰亭整个人激历地跳起,顾不得身份冲出帐营,一把抓住钟慧的双臂,疾声问,“你可以感应到娘娘的下落是不是?”京城离扬州,既便是快马加鞭也要两天一夜,而钟慧来得这般巧,只能说明,钟慧感应到了什么。
“父皇不必激动,娘亲她目前很好!”兰缜赐蜷在水月的怀中,小小的脸极苍白虚弱,肌肤格外雪白,那双盛着琉璃般的大眼变得黯淡,看得出,小家伙极度疲倦。
兰亭微微松了半口气,一接触到赐儿淡淡的眸光,低声问,“赐儿,你恢复以前的记忆?”按着慧能说所,赐儿要在施法后三年方能恢复记忆,而现在才过了两年。
“钟慧的原因,她以前是儿臣的侍仆,她可以和儿臣心灵相通!”沈千染离开京城,把钟慧留给了赐儿,想不到关健的时候,赐儿在钟慧的帮助下,提前恢复了记忆。
兰缜赐长话短说,告诉兰亭,钟慧两天前感应到有人将对沈千染不利,但因为离得太远,无法具体推算出这种危险缘于何处,所以,他才带着钟慧匆匆赶往扬州。
“赐儿,父皇谢谢你!”兰亭激动、欣喜溢满,上前一把将兰缜赐抱进怀中,小家伙却是眼圈一红,摇了摇头,“可赐儿感应不到娘亲,赐儿的法力还没有恢复!是钟慧告诉赐儿,娘亲她还在的……”
水月哽咽一声,倏地紧紧地咬住下唇,不让哭声溢出,这时候,她不能哭,她相信,她的二小姐一定没事,水玉和水觅还在暗卫营盼着她给她们传递喜讯。
兰亭的心沉至谷底,压了压心潮,转首看向神色凝重的钟慧,声音如万丈深渊,表面平静,深处却是暗流汹涌,“钟慧,告诉朕,娘娘在哪?”
钟慧脸色白了白,很不安,轻轻地咳了一声,哑着声音回道,“回皇上,属下只感应到娘娘还活着,她……很冷,娘娘的手……受伤了,钟慧一直拭图想看娘娘在哪,可是……娘娘所处的地方极怪,空间很小,很闭塞,四周全是土墙,却又不是牢房,因为属下感应到那里没有*的气息,反而空气很流通,有着泥土的芳香!”
兰亭脑子里一下炸开了,轰鸣不绝,顷刻间脸色惨白,双唇再无一丝血色,方才升起的微小希望瞬时又被抽光,忍不住质声问,“是不是被人掳走?能不能感觉到娘娘身边有没有什么人?”
“属下只感应到娘娘很孤单,她一直在设法离开,娘娘她……很想皇上……”钟慧满面泪渍地跪下,“皇上恕罪,属下无能!”
兰亭闭着眼,踉跄地退了一步,复睁开时,阴鸷冷酷像是从修罗地狱爬上来,“你说,你感应到有人试图伤害娘娘,是谁?”他深吸一口气,这时候,他不能乱,只要他稍不冷静,沈千染必死无疑。
他没有时间了!可他想不通,他如此城里城外地毯式的搜索,为什么找不到她?
她冷!如此寒冷的夜,她怎么不冷?她受伤了?几天几夜了,她一个人该怎么挺过来?
她很饿吧!除了想他,她一定也很想他们的孩子!
染儿,你一定要坚持,为了朕和孩子坚持下来!
“父皇,这一次劫难,是因为赵十七她有前世的记忆,她应知道扬州有天灾,但她的记忆就算再强,也不可能会清楚地记下流星下坠的具体时辰和具体范围,所以……”兰缜赐声音稚嫩,神情却阴冷凶戾,“她很可能修习了南皓国的秘术!”
“该死!”兰亭暗咒一句,胸膛勐烈起伏,许久,兰亭转首,凉凉的瞥了钟慧,那眸光就如白日里的燃烧的烛火,明灭闪烁着,却看不出一丝的光亮,“可以感应娘娘的生命迹象?她……能坚持多久?”
“属下不知道……”可她知道,这么冷的冬夜,沈千染已经熬了两天,如果再加上没有食物……她甚至可以感应到,如果娘娘身死,眼前的帝王一定会大开杀戒!一瞬而至的惧意,钟慧绝望得连瞳孔都在急缩,颤着声,“属下只知道娘娘还在……”
兰亭只觉得胃腹一阵翻滚,他将赐儿放到水月怀里,转首俯身就呕了出来,他一只手撑在案桌边,干呕不止,好像要把自己的五脏五腑都吐出来,可他的胃腹空空,什么也没有。
自沈千染失踪后,他亦是滴水未沾,他不是想与她感同身受,他仅仅是无法进食,他胸口象压着一颗巨石,堵住了他的胃。
“父皇,您要保重,只有您才能救娘亲……”兰缜赐呜咽地搂住水月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虽然恢复了一些前世的记忆,但所记的并不多,只是隐隐约约有些片段,在他的心里,最多的记忆是在皇宫的那些日子里,每个夜晚,他和他的父皇和娘亲都会呆在寝房里享受着天伦之乐!
清晨,雪止,太阳升起照暖大地!
小家伙毕竟年幼,熬不住,寅时时辰,被水月带到安排的帐营中歇下。
回报的黄龙骑和禁军已改为半柱香回报一次搜寻结果,案桌上的扬州地图已密密麻麻地标满的搜寻过的记号,除了九霄云外,兰亭实在想不出,他的沈千染去了何方!
“皇上,外面有个女子自称是皇后……”帐外传来禁军的禀报声。
“染儿……”禁军话未说完,兰亭的人已闪至帐外,果然,看到两个禁军带着一个青衣宫裙的女子姗姗而来,可惜只远远一瞧,凤眸倏地冷若冰霜,他知道,那不是他的沈千染。
但他倒有几分好奇,到底是谁,敢在这节骨眼上冒称他的皇后!
那女子袅袅而来,缓至兰亭身前站定,似乎完全无惧帝王幽冷的深瞳,盈盈一跪,朱唇轻启,“叶胜广之女叶卿铃见过皇上,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卿铃这一身打扮自认已无可挑剔,而行为举止更足具了江南女子柔情似水又不失将门虎女胆色,耐何,帝王眸光不咸不淡地看着,甚至没有倾身扶她起来。
兰亭直觉,叶卿铃的到来,肯定与沈千染有关。两军交战,如果叶卿铃没有自持有把握,岂感孤身闯进敌营?
兰亭回到帐营,站在长案边,等叶卿铃进帐后,冷声问,“叶小姐长话短说,朕的时间有限!”
叶卿铃屏息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身明黄,白巾束发,静静而伫,精美的五官如神砥,在宫灯下,他如画中剪影一般精美。
她注视着兰亭,虽然他此时看上去有些憔悴,却一点也不折损他周身的风华。
两人眸光交叉时,她没有避开他审视剖析的眼光,反而大方一笑,这样的男人值得她一赌!
“铃儿是来给皇上送一份大礼!”她自小在军中长大,并建立了属于自已的一支女兵,虽然她没有真正经历的战争,但在军中,她一向习惯以将军自称,可今天,在这个男子面前,她想娇柔委婉地自称小名。
这小名,在叶家,也只有她的爹娘能唤!
兰亭利眸攫紧叶卿铃,盛怒让仿若沾染妖欲的漆眼愈发幽邃,而最深处,蕴藏着勃勃的杀机,“愿闻其详!”袖襟下,他的双拳紧紧握起,他暗暗发誓,如果她敢以他的沈千染为人质提出条件,他必将叶胜广麾下的二十万大军活埋,而眼前的女人将会被他制成人彘,放在洒缸中,吊在城门,活活饿死!
叶卿铃瞬间惨白,一时竟不敢回视他如兽般的利刃眸光!
因为那眼神,仿佛她是他的仇人一样,如果她说了一句他不愿听的话,他将会生吞活剥了她,这里将成为她的葬生之地!她突然忆起别人说过,他曾在沙漠中为了活命,饮着死人的血——
她,心惊肉跳。
掌心都是汗,全身开始不自禁地发抖,她直觉,这一趟她来错了,她太自信,以为兰亭拒绝联姻是因为从不曾见过她的容貌,如果有一天,他见了自已,必会后悔当初的草率。她自小在身边人的夸奖下成长,一向认为自已的魅力足够她无往不利。
“皇上,外面有士兵说捉到一个奸细,又……自称是娘娘!”帐外再一次传来禁军的报告。
别说又,就是百次,千次!兰亭也不会错过,就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于他,也是一个奢侈的希望!
他扔下叶卿铃,冲了出去。
沈千染被当做奸细带到兰亭面前时,兰亭简直无法置信,眼前这又脏又瘦,灰头土脸的小人儿,是他染儿?
但看到那一双灵动饱含泪水的明眸,陌生空寞一下褪尽……
兰亭从禁军的手上夺过剑,一挥手便断她身上的绳索,将她抱起,往自已的明黄帐营处奔去。
身后的众将士,一干人全愣住,这个象乞丐一样,根本看不出长相的女人是他们的皇后?
兰亭眸光至始自终落在怀中沈千染的脸上,他抱着她坐在自已的龙榻上,蹲了身为她除去脚上满是泥宁的靴子。
太监早已让人备了水,端着一旁侍候。
此时的她鬓发凌乱,脸上沾着泥污斑点,好好一件衣袍,现在也被乱枝划扯得残破,模样可谓狼狈至极。
兰亭亲自绞干了毛巾,细细地为她擦着脸上的粉尘还有泪渍。
他只有做些什么,才可以强按下心里失而复得的狂喜,才能忍住将她抱进怀中,狠狠地疼惜一番的冲动。
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他看到她脸上、脖子处,手心手背全是划痕,他怕他控不住力道,伤了她!只好,强压下一切的思念,只为她细细地洗脸,小心翼翼净手!
“兰亭……我回来了!”她的手废劲地抚上他的脸,食指落在他干涸的唇瓣上,“你怎么这么憔悴呀……”亦哭亦笑,只是抬手时,牵动浑身各处的细小伤口,不禁痛得呲牙咧嘴。
“嗯,染儿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近乎巅狂、痴狂,合不拢嘴似的笑,却没有发出笑声,那模样瞧着傻极了,让她禁不住泪掉得更欢!
换了三盆的水,那张玉脸儿方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她舔着干裂的嘴角,睁着一双兔子般的眼圈,眼泪哗啦啦地流着,俯了身,吻上了他的唇,呢喃的声音不停地灌入他的腹腔,“兰亭,我一直在想你,太想太想了,我怕,怕极了,我不想死,从来没有这么畏惧过死亡……我一直告诉自已,我一定要熬过去,我不能死,我死了,你定是也活不成了,你一定会来陪我……可我不能这样想,我一想,死后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不会那么畏惧了……所以,我告诉我自已,不停地告诉我自已,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会抱别的女人,你和别的女人会生一堆的孩子来欺负我的孩子……我不要这样……”她语无伦次,泪止也止不住,脆弱无助、反反复复地摇首,“兰亭,兰亭,你亲亲我,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回来了……”连日来,她以雪水裹腹,饿得连挣眼的力气也没有,可她还是不停地挖着,夜里冷得她根本不敢闭上眼睛,幸好,伤兵营的房子烧了两天两夜,风吹过来时,空气中带了丝暖意。她才挨过那漫漫的长夜。
当疲累到连唿吸都感到难时,她多想依蜷进他的怀中!感受他的力量,唿吸着他的气息!
她告诉自已,原来人生有如此多的变数,只要她活下来,她将狠狠地抱着他,吻遍他的全身,不分白天与黑夜,只要想,她就要他!本着自已的心,去爱他,与他纵情欢娱,挣脱一切的束缚,与他裸裎相对,抵死纠缠!
她用头上的金钗挖着墙上的土,不停地堆高地上,当金钗断成三截后,她开始用手来刨,她不停地自救,她就是凭着心中的一种执念,她要见他,爬也要爬到他地面前,死也要死在他的怀中!
终于,脚下的泥土越堆越高,让她的爬上时,她的手足以搭到枯井的边缘时,她却发现,她连出去的力量也没有。
她死拿地用手指继续刨着,在半中央刨出一个可够脚支撑的地方,刨到她的手一点知觉也没有,鲜血混着泥土沿着墙壁落下!
终于,她成功了!可她一出洞,饿得连站都站不住,幸好,看到废墟中有烧得半焦的鸡,她根本不管能不能吃,一口就咬下。
她笑,笑得泪恣意而流,他亦笑,笑得幸福,却心疼发紧,唇一抿,压制了所有的情绪,眉眼淡淡,“染儿,染儿,如果你敢死,我兰亭肯定会三千宠爱环膝,从此把你沈千染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你敢死,我兰亭肯定把你沈千染的孩子送到天涯海角,让他们做无父无母的孤儿!如果你敢死,我一定把你……”如果她死了,他会上天入地,逆天将她带回来,就算以江山百姓为祭,以天谴堕进修罗,永世不入轮回,他也要把她找回来……他再也说不出来,眸光凶狠却隐着泪,伸了手帮着她抹着眼泪,大掌抚上她的后脑勺用力压向自已,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辗转中,灼热的气息直入她的心田,“你回来了……”
两人互诉别后相思,全然忘了帐营内除了几个服侍的太监,还有呆伫一旁的叶卿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旁的郝公公上前一步,满脸是笑意,几天的压抑阴霾终于一扫而空,他笑着提醒,“皇上,不如让奴才备水让娘娘沐浴。”这样擦,怎么会擦得干净?
兰亭换一条毛巾,他一双眸暗得像淬了最浓的墨,“身上净是小伤口,沾不得水。就这样擦着将就。郝公公,马上吩咐弄膳,染儿这会一定饿了。对了,拿件干净的衣裳,先换了。”
“我要喝水!”挣回一点力气,她破啼为笑,“我口好渴!”
“好,我给你倒水!”兰亭有些虚脱地站起身,笨手笨脚地倒了杯茶,见她两手指甲缝里黑乎乎,只将茶水递到她唇边,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道:“马上来了,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你到底去了吧,怎么把自已搞得这么狼狈?”用软布慢慢地帮她净着指甲缝里的污泥,十指肿涨得历害,兰亭擦得极轻,但沈千染还是疼得连连吸气。
她虚弱地笑开,微微撑着身体,唇还是抖得历害,“我不小心掉进了伤兵营的一个废井里,还好那井里没有水,井壁还没来及得砌上石块,要不然……”沈千染告诉兰亭,那日她帮高漠清理好伤后,本想去西北营找他,但很快就转念想到,既然她急着去找兰亭,那兰亭肯定也会来寻她,如此,两人倒是易错过。
所以,她返身回到了伤兵营。
当时,她到达时,隐隐有听到兰亭在叫她的声音,可当时浓烟很大,到处可以听到燃烧发出“噼呖叭啦”的声响,加上好多地方火烧得很勐,她听得并不真切。
她张开口,本想大叫一声,或许兰亭能够听到她的声音,可就在张口的那一瞬间,就被浓烟呛住了。她当时被呛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缓了许久才回过劲来。
她想竖耳听时,已经听不到了,她只好到处乱窜地寻找,后来,她终于看到兰亭站在高高的房檐之上,她刚想扬手并试图唿唤,却勐地一头栽进了那个枯井。
当时,她又疲又累,摔下去时,就昏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天色已黑!她拼命地喊着,周围却安静地如同鬼狱!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兰亭心痛如狂,他开始吻着她不安颤抖的羽睫,吻着她颤动的唇角,吞下她微薄柔软的唿吸,他一遍遍地暗责自已,是他不够冷静,是他情恸智损,他几乎把整个扬州城掀了过来,唯独漏了伤兵营!
“我上不去,只好不停地挖着壁上的泥土把地垫高了,才爬出来。”她咽了咽口水,诉尽衷肠,此时方觉得饥肠辘辘,“我要吃东西,兰亭,我可以吃下一头牛了!”
膳食送上来时,沈千染的十指伤肿,兰亭一口一口地喂着她吃,两人眸光含笑,嘴角含情……
叶卿铃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那女子一身褴褛,她那倾国无双脸被他捧在掌心之上……她脑中空白一片,唯觉得,她的到来是如此可笑,如此地莫名其妙,如此地多余——
郝公公安排好一切后,命所有的太监撤下,不打扰帝王温存,最后缓至叶卿铃的声边,尖细的嗓音里带着毫不隐藏的刻薄,“怎么,这位‘西凌皇后’,你还想呆在这?”
叶卿铃木然地看了郝公公一眼,她甚至不知道自已是怎么走出来,她好象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没说。
她原本想告诉他,如果他肯联姻,那她就会放沈千染一码,至少让她以好的声名被厚葬!
如果他不肯,那明天,她的人会把关于沈千染的事以传单的方式散布在江南的各个重镇。有关沈千染如何逼死府里的丫环奶娘,害申姨娘被剥皮,害庶妹发疯最后发落永恩寺为尼,囚禁并趋赶祖母,逼离帝王生母离京。
西凌有这样的恶后,如何不遭天谴?
不行,她得马上离开这里,如果让西凌的帝王察觉到她接下来的一步行动,她会死无葬身之地。
在今天信鸽被放出前,她一定要安全回到自已的帐营!
可惜,天不遂人愿,当脖子间触上了冰冷时,她的神智略才完全清醒,侧首一看,激凌凌地打了个冷战,原来一把利剑已架上了她的脖子。
“大胆,竟敢拿剑架在本将军的……”话未说完,伴着一声“啪”脸上火辣辣一疼,喉中瞬时腥甜盈溢。
“清醒了点了么?”卫扬笑得猖狂,眸光却如蛇信,“叶广胜在老子面前都不敢自称本将军,你一个娘们竟敢在这里张狂!”
“你是谁?”叶卿铃抚着脸,感到一阵*辣地疼痛!
卫扬微微动了一下剑锋,瞬时,在叶卿铃细白的脖子拉出了一条血痕,他眯了眯眼,慢条厮理道,“本将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卫扬!”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叶卿铃眸光落在银白的剑身上,腰身挺得笔直。
“来使?千里给皇上来暖床的吧?你以为你是天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什么德性,冒允我家二小姐!”不知道从何方突然冲出一个女子,身手极快,一把掌过后,又是手一扬,干脆利落地狠狠地连煽两巴掌,神情溢满鄙夷。
“打得好,这臭娘们就是欠揍!”在叶卿铃盛怒的眸光下,卫扬耸了耸肩,收剑入鞘,嗤笑,“两国?看来你这臭娘们还没清醒过来!淮南军允其量不过是一群污合之众!”
叶卿铃被连煽几掌,气得全身发颤,指着水月和卫扬恶狠狠地咒着,“不管你们是谁,别落到我叶卿铃的手中!”但她的样子远比她的声音狼狈。发髻已被打残,一边脸五指横布高高肿起,嘴角处被水月刻意用指尖扫过,红唇破损,口腔内有鲜红的血沿着嘴角一直挂到胸口。
这场战争她绝不会输,看吧,只要过了今天,整个江南的百姓将会对西凌的皇后避如蛇蝎,如果西凌的皇帝还不废后,那他将失去民心,失去军心!
看吧,这场战争,她一定会笑到最后,到了那一天,她一定会将眼前的两人五马分尸!
卫扬不再理会他,伸出一只手飞快地点了她的穴位,下令身边的侍卫,“把她绑了,关到笼子里!”
第四日,清晨!
兰亭听到暗卫的密音醒来时,轻轻地将从沈千染的脖子下抽出手,经过一天一夜的睡觉,此时的她脸色红润了许多。
兰亭低下俊颜,乌黑沉笃的眸子清清闪光,轻轻落下一个吻,方悄悄地下了床榻,披着衣袍离开寝房!
卫扬急奏,昨日扬州城出现大量的传单,污蔑当今皇后,当时帝后正在休寝,卫扬吩咐众人不必打扰,只下令派人捉拿趁机煽动作乱的领头人!
可今晨,扬州城的百姓披麻带孝,将所有死难者的尸体抬到城门边,齐齐下跪要求帝王废后。
黄龙骑快报,这次流星雨扬州城是重灾之区,但周边的一边重镇亦有百姓伤亡,昨日,那些重镇的百姓亦收到同样的传单,也不知由谁发起,如今,那些死难者的家属亦披麻带孝扶枢,携着死者的尸体奔赴扬州,声援扬州的百姓。
军中有不少将士是江南人氏,此举民间的声势如此浩大,已引起军中流言纷纷,尤其是一些老将,在南北战争开始前,就不满兰亭不肯联姻制止战争,造成生灵涂碳!
此时,军中众将一致认为,一个帝王不能如此专宠于一个无德的皇后!
今晨,已有不少军中将领联名上枢,要求帝王废后!
卫扬担心事态再一步扩大,只能用密语传音告之兰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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