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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oyx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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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1-10 17:42:54

兰亭沈千染番外 执手3 帝王一身明黄九龙纹绣朝服,半靠在长椅之上,一手懒懒地肘撑在扶手之上,一手执着白玉九龙茶盏,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随意敲打着茶盏边沿。 他的头仰靠在椅背上,凤眸半眯,淡淡地扫视着底下跪着的三个将领。 左边一个是西北营的参将伍秋国,年纪已有四十开外,半生随军,虽然没有太大的军功压身,但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 中间一个是老将军郑则庆,是从兰御谡手上提拨起来,原是地方统领,兰亭登基后,明升暗降将他调至文成耀麾下,文成耀以他年长为由,给将军的俸禄领了一个闲职,管军中的后勤。 右边一个是最年轻,不过二十五出头,叫关杰云,江南人氏,是科举出身,武探花,年轻有为,并随他打过异族,骁勇善战,如今官已至四品都尉。 卫扬一身戎装,神思肃穆地执剑站在三人的身后,若有若无地散发着一种压力,元成吉一身文官的朝服半躬着身,低头谨听! 此时说话的正是这李都尉,兰亭似乎没特别去听李都尉的一番痛心疾首劝荐帝王之语,他的眼神倒象是在戏弄猎物般,看着底下三人毫无知觉地步入他的狩猎区,然后张开爪子将他们生吞活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兰亭极有耐性,待三个人把昨日军中将领的心声全部转达完毕后,兰亭嘴角带些浅浅痕迹笑纹,终于开口,“事关一国皇后,光你们三个人的话无法代表二十五万的大军。朕要亲耳听听这些将士所谓的肺腑之言,你等暂回西北营,把说过这些话的人全带到扬州城和那些白姓一起候朕,午后,朕将亲自到场,去听一听朕辖下的西凌百姓和将士们的心里话!” 三人领旨退下后,兰亭修长的手指轻揉着额头并不言语。 元成吉估算着快至午时了,便道,“皇上,兰御风叛军二十五万人马已开拨,微臣估计三日后便会到达扬州城下,叶胜广的二十万人马已在扬州城三十里外驻营,如今我西凌将士扬州外除西北营文将军的三十万大军外,南下驻拒扬州城百里处还有邢荣十万大军以及赵承恩将军的十万大军,以目前的形式看,皇上占尽天时和地利,微臣唯担心目前的军心,怕……”兵部侍郎元成吉回禀完毕后,恐新帝不悦,忙添了一句,“西北营和北营闹事的尚是一小部份,如果皇上及早处理,臣认为是不会动摇军心!” 兰亭依然沉默不语,稍片刻,突然道,“叶胜广带兵不错,不过一天时间,二十万大军便开拨至扬州城外,比起兰御风强!可惜生了个蠢女儿!”扬州城这一场蹙变,天灾与*共存,为了不事前惊动西凌,兰御风和叶胜广应该在前发前按兵不动,在接到扬州事变事成之后同时开拨大军,以他们两军收到消息的时间看,应是不相上下,有差距的是叶胜广带出来的兵应变速度之快,显然比兰御风这个自小在京城中成长的纨绔子弟半路出军带出来的士兵强得多。且兰御风的二十五万大军是由淮南各郡的兵马拼凑而成,短时间内无法融成一体,军内各自肚肠,各自为政。而叶胜广麾下的却是叶家军,多年跟随叶胜广,显然,兰御风的二十五万大军与之相形见绌! “皇上,西凌的朝野内外都在观望。这事拖下去,恐怕会动摇社稷之根本!”卫扬说话直接,不象元成吉顾忌多,他担心淮南军借用后宫专宠来借题发挥,把天灾归咎于后宫祸乱! 兰亭不可能为此废后,所以,有可能会危及兰亭在军中多年的信誉! “文成耀和钟慧那有什么消息?”兰缜赐说清楚这次祸乱源于赵十七后,当日沈千染尚未回到西凌行营时,兰亭便下旨命文成耀,也就是高洋再一次与钟慧配合,准备生擒赵十七。 “还没有接获信组的消息!”卫扬回道。 “这是西凌,这是两军交战,那赵十七说开了,不过是个十七岁的黄毛丫头,以为学了些奇门异术就可以让朕就犯,她也太天真!也不想想,当初的凤南天都带不走朕的皇后,就凭她?”兰亭冷笑,沉呤片刻后,站起身,唇角微微勾起一道弧弯,带着冷寂,眸光漆如黑夜,“朕念她年幼,且念在赵承恩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既然她不想活了,朕就成全了她!” 卫扬上前一步,道:“微臣亦正有此意,那赵十七留着始终是个祸患,皇上不如下令高洋就此诛杀,不必生擒!”生擒比刺杀的任务难出百倍,而且,高洋是扬州西北大营的将军,目前西北大营军心开始动摇,有高洋坐阵,事态就会有所控制! “不,必须生擒,朕还要拿她来五脏祭天,以告慰扬州百姓死难者之魂!”兰亭一掌击翻攒心梅花案头上放着一壶茶水,狠声道,“三百个禁军、上千个城门守将、一万多的扬州百姓,这些死难者不能白死!”天灾来时,若城内的人可以及时撤离,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困在城内,不是被流星火石引起的大火烧死,就是被慌乱又无法撤出的人流给踩死,更甚,好不容易撤出城的百姓被赵十七设下的石阵给活活砸死! 赵十七手上沾了如此多的人命,却想污蔑在沈千染的身上,他岂肯轻易放过她。更重要的事,赵十七的命格与沈千染如此相似,而赵十七不仅有着几世的记忆,且世世都渗入对他和沈千染的仇恨,如果生生世世不肯善罢干休,那他与沈千染岂不是永远安宁之日。 所以,他要生擒赵十七,届时让她与秦之遥一样,囚进机关勇所制的特殊牢笼之中,待赐儿恢复法力后,用南皓国的秘术,将赵十七的魂魄打散,让她永不入轮回! 帐营内陷入沉静,那些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捡着碎瓷片的太监,尽量缩着身子,减低自已的存在感。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气息不稳,“皇上,末将不辱使命!”是文成耀的声音,兰亭大喜朝卫扬笑道,“这高洋越来越象你,急性子一个!” 卫扬两眼一翻,不满道,“属下才不愿象他,一夜御数女,他那个后院,都快成了三千粉黛了!” 文成耀进帐,一身黑衣戎装,脸上虽疲倦,但眼神却闪着兴奋之色,听了卫扬不屑之声,哼道,“老子有本事,你管得着么?倒是你卫小子,到现在还憋不出一个屁来,小心卫家绝后!” 兰亭上前拍拍卫扬的肩膀,“这次战后,朕会给你二人选秀,那些削尖脑子想进皇宫的大臣之适龄女儿,随你二人挑,看中了,你们尽管开口,朕给你二人赐婚!” “选秀?”文成耀喜得快跳起来,一手推开卫扬,大刺刺站在兰亭身前,“皇上,微臣发现江南的女子性子温婉,皮肤又水嫩,那腰枝儿也比京城的女子细上三分,微臣可不可以先预订百个!” 卫扬被推开后,倒不介意地走到长案边,刚倒了一杯太监新彻的茶水喝,听得文成耀一开口就要百个,一口茶当即就喷了出来,“百个?你光是给她们开bao就要开个半年,你那些后院的女子不是要活守寡?这不是造孽么?”卫扬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元成吉问,“你不是有个女儿什么的,是不是嫁给了这流氓?” 元成吉苦笑,讪讪地点了点头朝着文成耀一揖道,“文将军,下官的小女已回娘家快一年了,下官的夫人还托下官问一句,什么时候文将军可以派个人去接小女回文府!”他的一个女儿元伊欣被杨家休了,回到娘家,成天以泪洗面!另一个女儿元伊莉嫁进了相府,虽说是妾氏,但文成耀是天子近臣,这妾氏的身份倒不会辱没了他元家,可惜不到半年就受不了冷落,哭哭啼啼地回到了元府。 元成吉仕途一片顺利,可惜家宅不宁,不顺心之事一箩筐,这时卫扬既提起,他就顺势想借个脸面提一提。 谁知文成耀想了半天,摸了一下脑袋,迟疑地问,“元侍郎,令爱是哪一个?”他哪会想得起谁谁谁?他出征从不带后院女子,要是性起,也是让部下去安排一些身家干净的女子服侍,服侍他趁心的,就带回相府,给个侍妾的身份。留在相府的这些女子,也是在他回相府过夜时,按抽签来排队服侍,那么多的莺莺燕燕,他哪会记得名字? 兰亭抚额,这文成耀什么都好,就是好这一口,他看到文成耀手中提了一个盒子,便开口问,“你手上提着什么?那赵十七呢?” 文成耀这才想起,举了举手中的锦命,语声不无得意,“皇上,成功了!微臣将赵十七囚进死囚营!”转为正题,文成耀整个人马上变得正经,将手中的锦盒往帐营的长案桌上一摆,“微臣顺手牵羊,回程时,把叶胜广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文成耀真有你的,这收复淮南的功劳,你占尽一半,接下来,你要盯住你的扬州西北大营的众将,别让他们闹事。只要西北营稳下来,邢荣那边就没问题!”兰亭打开锦盒,叶胜广的已呈青色的人头端端正正地摆在里面,兰亭盖上盒子,扔给了卫扬,“送到死囚营,给那叶家女将军叫什么……什么铃?” “叶卿铃!”卫扬回了一句,掂了掂手中的锦盒,笑道,“水月姑娘说这叶家女将军是千里送暖床,皇上,您这是礼尚往来!” “对,把这叶胜广的人头给她送去,说是朕送给她的大礼,让她哭哭丧!”兰亭挑着嘴冷笑,毒舌,“上窜下跳!这边想犯上作乱,那边想爬上朕的龙床,两边混水摸鱼!造她的春秋美梦,还真当自已是天仙!这会让她清醒清醒,这才是她要的下场!卫扬,先让西北营的那些人闹,待午后,你带了这叶家父女随朕去城门口,让黄龙骑的弩阵队把城门四周全围住,一只鸟也别想混出去,朕要看看,这扬州城还有几个人再敢让朕废后!” 文成耀上前一步,启声道,“皇上,微臣先回西北营,把领头煽风引火的那个个先绑了,再带一骑可靠的去城门口声援!” 兰亭思忖片刻,“嗯”了一声,坐回案后的宽椅之上,眉目间闪着一丝不易察间的冷笑,“把那些煽风点火的也一同绑到城门口,让他们齐集了,朕倒不信,这些人是朕麾下的将士?朕几时会养出这般没出息的?听风就是雨?指不定就是一些奸细!” 元成吉给吓出一声冷汗,幸好自已站稳阵营,虽说他的女儿被休和皇后对钟亚芙的特殊关照不无关系,可他还是坚定的把执住方向,绝不做半分冒犯皇后之事! 此番皇帝之意很明显,西凌朝野内外,谁也谣言皇后是非,皆以奸细处置! “对了,成耀,你们是如何生擒赵十七?钟慧呢?”兰亭挑了挑眉问。 文成耀拍了拍前额,暗咒自已真是色令智昏,一听帝王提起给她选美女,乐呵呵的什么都忘了。 他忙上前,将几个人借钟慧的第六感生擒赵十七的事稍稍禀报,最后,谨声道,“钟慧为了探得赵十七的下落,施了不少的灵力,元气大伤,属下急着带赵十七回来复命,又担心他禁不起路上奔波,便留了四个信卫组的保护她,暂将她留在扬州城外的一处农庄。” 兰亭点头不语! 文成耀突然想起高漠,便问,“皇上,高漠这小子醒了?” “醒是醒了,不过他的腿伤的历害,可能要养上几个月,说到这事正好,你和卫扬替我再物色一个,在高漠伤愈之前,由他负责皇后的安全!” 文成耀和卫扬齐声领旨! “皇上!”殿外传来赦公公尖细的嗓音,“死囚营那边有消息传来!” 兰亭微颔首,卫扬即宣道,“进来!” 郝公公上前行了跪拜后,谨声道,“皇上,刚死囚营的守卫来报,说是不久前文将军生擒的一个女死囚跑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个全都睡着了。这会醒来时,发现牢门被打开,这回他们全来向皇上领罪来了!” 兰亭脸色一变,暗叫一声“不好”也不待卫扬问和文成耀说话,已冲出帐外朝着帝王的帐营中跑去。卫扬和文成耀不明就里,忙提足跟上,元成吉也不甘落后,发足便跟上。 明黄帐营。 兰亭心惊肉跳地疾步行到明黄帐营外,看到门口的守卫笔直地站着,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问道,“朕离开后,有没有什么人进去过?” 禁军守卫躬身回禀道,“就太子殿下和水月姑娘进去!” 兰亭转身命身后的卫扬和文成耀,“你们二人把那赵十七找出来,小心些,别打草惊蛇,朕要活捉她!捉到了,既刻药倒,在机关勇的笼子运到扬州前,不要让她清醒过来!”显然,赵十七能轻易离开死囚营,定是施了南皓国的秘术,这倒让他小瞧了她,想不到,不过是两年的光景,这个当初不禁风雨的小绵羊竟长出利爪! 兰亭进了明黄帐营时,不知不觉地放轻了脚步。 扬州府失火后,他的帐营是这几天临时搭建的,极大,分隔成三间,最外一间是这几天沈千染失踪时,他和众将商议寻人时之所,沈千染回来后,他便命人另行再搭建了一所帐营。 另外两间,一间供沐浴,一间供休寝。 尚未掀帘,就听到寝房内传来小家伙撒娇的声音,“娘亲,赐儿要吃要吃要吃嘛!” 沈千染面红耳赤,半晌方道,“可娘亲真的没奶了!” 兰亭脚步一滞,心疑问,什么情况? “明明有的,娘亲离开京城前每天给赐儿喝的,为什么现在没了?一定是父皇喝光了,赐儿不要,赐儿要父皇陪娘亲的奶,父皇讨厌……”小家伙呜咽地哭着,但那声音显然听得出闹的成份居多! 醒来后,听到水月说娘亲回来了,他连早膳都顾不得吃,就匆匆跑过来看娘亲,这会饿了,想起在京城时,他每天睡前,娘亲都会喂他喝一刻钟的奶水,方哄他入睡,多幸福的时光呀。 尤其是,娘亲要离开京城去扬州前,舍不得他,抱着他让他喝足了半个时辰的奶水。 这会,为什么会没有呢? 水月哭笑不得,她早摆好了膳食,摆好了碗叠,可小家伙一句不喜欢,就撅着嘴儿偎进了沈千染的怀中。 时而小脸埋在沈千染的胸口蹭呀蹭地,时而红着双琉璃眼捧了沈千染的脸,眉头学着大人的模样皱着,奶声奶气地跟沈千染说赐儿饿了,半晌见沈千染没反应,便趴在褥被上,两腿乱蹬着,瓮声瓮气地抱怨:小赐儿的肚肚在哭了…… 沈千染产后,小家伙很羡慕加妒忌自已的弟弟妹妹天天贴在沈千染的胸前喝奶,喝完睡,睡完吃。刚开始时,只会嘟着小嘴儿瞧着,后来,便开始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了! 沈千染知道赐儿的心思后,心中酸感莫名,赐儿两次出生,皆未喝过她的奶水。前世,因她一身是毒,加上年幼体弱产子,根本就没有奶水。 沈家更不可能给小家伙找奶娘,甚至她几次要求央求一些羊奶也被拒绝!她只好每日把米粥再煮烂了后,蓖出汤来,一口一口地喂着小家伙喝。可那营养那里够,小家伙到五岁离开人世前,身量不足三岁的孩子。 而这一世,小家伙终于健康出生了,可她当时的身体已近破败,根本无法亲自母乳喂养赐儿,小赐儿也是喝着别人的奶水成长。 沈千染当日便开始让赐儿喝自已的奶水,小家伙刚开始很害羞地只偿着几口,可喝着喝着,就喜欢上了。 倒不是特喜欢那味道,而是喜欢那种被娘亲抱在胸前,相依相偎,被如珍似宝宠爱的感觉。 夜里,小家伙在妹妹哭闹着要喝奶水时,小家伙亦翻身起来,靠在沈千染的身边,总是安静地睁着一双琉璃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千染的胸口,在沈千染左右为难时,嘟着嘴呢喃一句,“娘亲,赐儿饿了!” 本来就有父皇跟他争宠,这回又多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小家伙吃味得紧。自从用这种方法感受到沈千染的爱后,一发不可收拾,到了后面,一饿就想到要找沈千染喝奶,以致沈千染根本没有足够的奶水喂那龙凤胎,所以,找了两个乳娘喂养双胞胎,可那两个小家伙又不习惯今天喝这种味,明天换了另一个人的奶水,儿子还好,一见味道不对,皱着小眉头便歪了脑袋睡觉,女儿脾性大,每次吸一口便张嘴便哭,而每次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闹得沈千染睡不安寝,奶水就更少了。 沈千染听到小家伙软嫩的声音,眸温柔得快泌出蜜来,想也不想就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她知道小家伙极聪明,通常聪明的孩子也比寻常的孩子敏感,如果这时候,她选择喂养双胞胎,那小家伙一定会感到不安。 思虑再三,决定将那一对双胞胎给宫里的奶娘喂养,她的就全给了小家伙一个人填腹。 这一决定把小家伙幸福得,每天卯足了劲学防身技能,回来后,表演给沈千染看,那连翻跟斗,那有板有眼的招式,小身姿舞得虎虎生威,让沈千染疼得直抱着怀里亲! 当钟慧感应到沈千染出事时,小家伙当即就哭了,命令黄龙骑护卫,日夜兼程地赶往江南,这回,看到自已的娘亲劫后余生,小家伙多想让娘亲知道自已有多想念娘亲。 沈千染见赐儿一脸坚决,不喝到娘亲的奶水就绝食的模样,期期艾艾了许久,终于肯背着身子解开衣裳了,转过身时,红着脸叹道,“赐……儿,母后没有……奶水!” 水月“卟嗤”一笑,隔了半年不曾喂养,什么奶都给断了,偏生这些话跟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又解释不了! 小家伙自以为聪明地断定,一定是给兰亭喝光了,一想到这半年来,他天天在暗卫营里思念着娘亲,而他的父皇却把他的口粮全吃光了,这多不乐意呀! 这些事,暗卫自然不便通报给千里之外的兰亭,所以,兰亭自然不知道母子间还有这一段小插曲。 这时他稍一联想就全明白了,那一张脸瞬时变得了酱青色,他几乎想冲进去,把这小家伙训斥一番后,直接从帐营里扔出去。 别说赐儿现在已开始恢复前世的记忆,就算没有,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还好意思吃母乳! 可他知道,他和赐儿两人在沈千染面前相斗,他从没赢过! 兰亭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藏到纯然的笑脸后方揭帘进去。 小家伙早就凭着气味闻到兰亭进来,在兰亭揭帘前,就已偎进沈千染的怀中,那小脑袋舒舒服服地靠在沈千染的胸口之上,另一只小手还搁在沈千染的另一边胸口示威,脸上却朝着兰亭灿烂一笑,稚嫩轻脆声音响起,“父皇早安哦!” 水月心知小家伙的调皮,摇首一笑,心道:早安,这会都近午时了。 兰亭脸色不变,走了过去,俯身将小家伙硬从沈千染的怀里抱过来,不着痕迹地拧了一下小家伙的屁肥,语声却透着父爱,“赐儿,来,让父皇抱抱,这都半年了,赐儿果然沉多了!”转向沈千染时,眸中多了抹温情,“染儿,睡得好么?”那凤眸如泼墨,情深不见底! 沈千染俏脸一红看了兰亭一眼,瞳眸中含了半怯弱神情,晶亮如洗,微微低下首,点了点头,方简单地应了声,“嗯!” 小家伙被兰亭不舒服地捞在怀中,小脸瞬时变得绯红,扭着小腰身想下来,几次不成功后,琉璃眼泛起了红,又撅了撅小嘴巴,委委屈屈地看向沈千染,那杀伤性的眼神通常都会引起沈千染心疼地上前抱他,可今日运气不好,沈千染只是低着首,并没瞧见小家伙投过来的求救眸光。 “皇上,二小姐,用膳吧!”水月摆好兰亭的筷子,给小赐儿的位置上加了一个小方凳,小家伙却在兰亭的怀里抗议,“我要娘亲喂,我要娘亲喂!” 沈千染走到桌边,动手为兰亭装了一碗米饭,边笑边装着饭,“好,一会娘亲喂赐儿!” 兰亭一笑,把赐儿给水月抱,不着痕迹地递了个眼色给水月,示意她抱好,别让小家伙下来。 水月会意,自然明白,兰亭这是担心小家伙又缠上沈千染,让沈千染用个膳都不安心。 兰亭走到桌边,从身后环抱住沈千染,亲腻地亲了一下她的颈项,柔声问,“昨晚有没有梦到朕?” 沈千染微微回首,羞得连耳珠都红了,嗔了一眼兰亭,眼波流转,“没有!” “怎么会没有,昨夜里还是你主动跟朕要了三次,这回又转性开始害羞了?”兰亭的声音几乎是挨着沈千染的耳绊,水月在一边安抚不高兴的小家伙,自然不知道帝后两人之间的暧昧。 沈千染微微回身,将小脸偎进他的胸膛,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后,缓缓搂上兰亭的腰际,轻颤着央求,“兰亭,抱紧我!” 兰亭一点一点地将怀中的人推离,深幽冷谧的眼瞳中此刻精光四射,仿似能扎进她的灵魂深处,那语声透着极致的无情,“抱,你有什么资格?” 兰亭的眸光已冷得快榨出冰来,方才他从她的怀里抱过赐儿时,他感觉到赐儿反抗的力道,却丝毫没受不到沈千染推拒的力量,她是那么顺其自然地放开赐儿。 而赐儿频频向沈千染投去求助眼光时,她依然视而不见。而她的染儿,只要赐儿在她的面前,那一双眼就如浸了蜜般随着赐儿转,何况这一次她和赐儿分离了半载,她怎么会舍得? 但为了谨慎,他依然上前,拭探一句昨夜的欢好,果然,她一脸害羞。其实,昨夜他根本就没有碰她,她的手和身体有不少的小伤口,他一夜起来几次给她涂沫药膏,今日清晨起来时,他见她的十指悉数消肿,方安了心。 再则,沈千染自撞到赐儿和文绣“洞房”嬉戏后,再也不肯当着赐儿的面与他亲蜜,又怎么会主动返身抱他,还开口要他抱紧她呢? 这绝不是他的染儿,而赵十七的诡异失踪,加上又联想起赵十七修行了南皓国的秘术,他断定,眼前的妻子已被鸠占雀巢! 沈千染倏地抬头望他,心中隐隐感到不妙,尤其是触及到兰亭近乎噬血的眸光时,胸臆中翻覆着惊涛骇浪,她惊慌中的心里又多了丝惧意,本能退了一步却抵上了身后的桌子,在沈千染尚未完全晃过神来时,她的双用已被兰亭一手反剪住,另一只手勐地掐上她的脖子,声色凌历,“赵十七,给朕出来!” 一旁的水月大吃一惊,几乎松手致怀中的小家伙摔了下来,幸福小家伙的双手搂着她的脖子,两人瞪着无法置信的双眼看着眼前突来的变化。 赵十七一颗悬空的心倏然沉至最深之处,盼了几世的怀抱尚未得及感受他的温暖和力量,又再一次被他踩入污泥,她控不住地发抖,冷汗侵身,他是怎么发现?勐地想起,她几世与眼前这男人较量,就算是师父在暗中助她,她还是以惨败靠终,这一世还赔上了师父的性命和赵氏一族! 眼前的男人是个人,却远远凌驾在神之上的凡人! 那一瞬,绝望覆满心田,这是她的最后一博! 她为了修行秘术,与南皓国的大祭司做了一次交易,她将她师父临分别前授于她的灵魂转换秘术完整地口授予给了大祭司! 她不惜容貌尽毁,不惜生命被掠夺修习了南皓国的秘术,就是想掀起这场惊涛骇浪,让沈千染受尽骂名,她笃定了眼前人决不会善罢干休,所以,她赌她会有今天! 果然,兰亭派了暗卫生擒了她,她被囚进了死营之中,她借着南皓国的秘术让牢头为她开门,借用幻术离开,而后悄然隐进沈千染的帐营之中。 沈千染睡得极沉,因为身体的极度疲累,让她的元神极弱,所以,她再一次借了前世师父如何施法让她取而代之的记忆,钻进了沈千染的身体之中,与她共用一个魂魄。 赵十七看着自已的身体因失了魂魄瞬时跌落在地,甚至来不及多做留恋缅怀自已,就听到帐营外传来动静,仓促间,她只好将赵十七的身体先隐在床榻之下,马上躺下假寐。 幸好进来的是赐儿,只是让她感到心惊动魄的是小家伙一进她的寝房,就皱着小眉头,说有*的气息,象是囚徒身上发出的味道。 经年的痛苦折磨已让她学会了冷静,她抱着小家伙,亲蜜地扮演着一个慈母的角色,她冷静,不急不徐地告诉赐儿连日来她被困在一处,身边全是尸体,所以,这些奇怪的味道很可能就是从她自已身上发出来的。 赐儿毕竟年幼,又骤见日思夜想的娘亲,被呵哄后,心里欢心雀跃,也没再多想,就沾在沈千染的身上开始邀宠! 可她还是躲不过眼前这男子的火眼金星! “你是如何知道猜到的?”她声音颤得历害,手脚冰凉僵在一处,体内属于沈千染的魂魄动荡不安,她无声地念了几声咒语,生生将沈千染压制住。 “猜?”兰亭失笑,凤眸眸中炽盛凌厉凶狠之光,“何需用猜?”他没有耐性跟她解释,他与沈千染之间,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触摸到灵魂深入! 赵十七茫然然地抬首,望着他,两人如此近的距离,赵十七梦了三世的男人,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兰亭的模样,比起梦中的模煳不清,她甚至可以看到兰亭凤眸眼角处的细纹,那眸光深处倒映着那一张不属于自已的倾城脸孔,瞳眸深处一抹一抹全然是大片的浓灰、黑鸷,还有深深的厌恶,她的泪缓缓泌出,一滴一滴沿着脸颊划落——这一切真是她所要的么? 兰亭并不敢用力真掐,赵十七气息虽受阻但依然能唿吸,也因此,她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不再慌乱,甚至也觉得没必要再演戏,敛尽悲伤,眸光发冷地定在兰亭的脸上,“掐吧,掐死了,我和她同归于尽!” 兰亭一怔,在那一刹的心潮卷起层层从未有地的情绪,那就是如泡沫般的脆弱和无助! 是呵,如果掐死了眼前的赵十七,那他的沈千染将何以安魂? 胸膛之中的绞痛如被毒螨绞住一般,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掐着她脖子的手一松,同时反剪着她双手的用了力,痛得赵十七倒吸了一口气,忍耐地紧紧咬住下唇,却控不住眸中泪水,更是肆意而流。 那毕竟是自已心尖上的人,多少次抱在怀中的身体,既使明知魄灵已换,但还是唤起兰亭心疼,他再一次情难自禁地松了松手,凤眸挑了慌张失措,本能地问,“染儿,疼不疼?” “染儿?”赵十七禁不住低哑地笑开,那声音带着却带着诡异的哭诉,似笑又似哭,到尾声时,已全然成呜咽,她赤红的双眼几红泌出鲜血,带着几世尖锐的控诉,声音几近从齿缝中挤出,“疼,很疼的,醒来时疼,夜里睡着时也是哭着疼醒,兰亭,求求你,把我赵十七掐死,我赵十七会感激你的,感激你让我彻底解脱!” 看到兰亭脸色倏得苍白如修罗历鬼时,感受他的手缓缓无力甚至在颤抖,看到他的身躯极力挺直,却控不住地微微颤粟着,赵十七笑得花枝乱颤,讥讽戏谑,声调尖而高拨,“原来你不敢呀!你也会怕呀!可怎么办呢,于我赵十七,最痛快的事就是让你也感到害怕!兰亭,我告诉你,这个身子如今在我的身上,你侍候我高兴,我就好吃好睡!要是让我不高兴,我就今日撞破头,明日摔断腿,反正我是彻骨疼过来的人,疼习惯了,不在乎了,一切都麻木了,只要能让你难受,这天下什么痛苦都能承受!” 他眸中逝过清晰痛楚,痛恨、愤怒、犹豫、难堪、无法决断、种种情绪窜上心头,这三日来的不眠不休致裂痛开始从前额往四周漫延而开。 赵十七盯着兰亭阴鸷明灭不定的双眸,带着胜利的骄傲冷笑一声,慢条厮理地命令,“皇上,现在你的表情很让我赵十七感到不高兴,请你——对我笑一笑!否则——”赵十七顿了顿,眸中溢满自信,一字一句,“我、就、咬、舌、自、尽!” 话未尽,兰亭已经一手掐住她的嘴,凤眸血丝弥漫缠绕,语声中带着侵蚀骨的恨,“赵十七,你一定会为你今日之举后悔,不,朕会让你连后悔的机会也不配拥有!” 他死死地捏住她的下颌,不让她闭上,免得她咬伤沈千染的身体,“就算你占住了我妻子的肉身,朕依然有办法让你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动,有脚不能走,你更休想毁了我妻子的身体!而朕——” 兰亭语声一顿,唇上近乎狰狞的抹过一丝冷笑,瞳眸中是无尽的黑暗,“就算不惜挑起腥风血雨,也要逼凤南天将你的灵魂揪出来!” 一旁,小家伙的唿吸越来越急促,那双琉璃眼愈来愈惊恐,突然间,大眼暴睁,琉璃眸如碎裂般折射出几道光绪,兰缜赐惨叫一声,用力就抱上自已的脑袋,发狠纠着自已的头发,接着开始凄历地叫起来,那娇嫩之声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直穿进赵十七的身体,打在了沈千染的灵魂深处! 沈千染回以无声的嘶历尖叫,仿佛,她集聚了一身的力量,如囚禁在千年的黑暗终于见到黎明的一丝闪光般,她的灵魂冲破赵十七设下的禁梏,夺回了她自已的躯体,她拼了命地挣扎,想对小赐儿说一声:宝贝,不要害怕,娘亲没事! 可她的下颔被兰亭狠狠的掐住,她无法发出一丝的声响,听到小赐儿一声一声痛苦的凄叫,她想哭,胸痛如绞,拼了命发出的声音却含在咽处无法震颤出声。 兰亭呀,兰亭——她用灵魂泣血之声唿唤着: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哪怕是一眼! 你就会认出,我是你的染儿! 外面的侍卫听到里面不正常的哭声,急忙奔进来,看到帝王的手狠狠掐着皇后的下巴,全部怔呆了,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做梦? 不是传说,而是他们曾亲眼见证他们的皇帝如何宠爱他们的皇后,难道眼前是幻象,他们的皇帝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待皇后? “水月,马上带赐儿离开这!”此时的兰亭并没有注意到沈千染神情的变化,他正焦切地看着小家伙,看到侍卫执着长矛冲进来,疾声命令,“你们听着,让卫扬马上奉旨去把钟慧带回来,朕要一个时辰内见到人,违者杀无赦!还有——”兰亭眸光掠过杀机,“在外面守好了,谁敢放一个人进来,朕就诛他九族!”如果有人进来看到如此诡异之事,只怕坐实了沈千染为妖后之谣言! 众侍卫一激凌,双脚一并,有力地喊一起,“遵旨!”即持着长矛朝帐营外奔去! 沈千染瞪大双眼,头额青筋紧迸,嘴巴被迫张开,无法发音,她只好拼命地伸出舌头想舔一下他的手意图唤回他的注意力,怎耐,体内的赵十七开始反攻,她不知赵十七施了什么法术,她感到灵魂在受着鞭刑,那带着倒刺的鞭每一次挥下时,疼得让她几近魂飞魄散,最后,无数次鞭鞑后,她再一次脱离了自已的身体,被强压在一个黑暗的空间。 她横冲直撞,却无法找出一个出口,她的灵魂已不是单纯害怕,而是那种一次一次的重生却是一次一次的死亡的绝望,她的路究在何方? “娘亲,不要,赐儿不要离开娘亲,赐儿要救娘亲!”小家伙象是感应到沈千染的灵魂哭泣一般,从体内挣出一道力量,拼开了水月的双臂,他象一只幼兽般露出初生的利齿,朝着沈千染冲过去,他想狠狠地咬,把赵十七的灵魂从自已娘亲的体内咬出来,可在唇接触到沈千染身体的一刹那,沈千染身上熟悉的清香让他整个人激醒过来。 他抬首,看着泪流满面的沈千染,当看到娘亲眼角那一颗蓝色的痣变得鲜红欲滴时,小家伙脑中噼过一道强烈的光芒,一些破裂的画面如掠影一般快速地从眼前闪过。 小家伙痛苦地闭了了琉璃眸,狠狠地摇着首,耳绊似乎隔着时空传来一声凄历地惨笑,“我赵思琪才是命定的鸾凤命格……我赵思琪才是真正的西凌皇后……兰亭,你想借用我的命格去唤醒一个原本就该死去的人,你休想……你想唤醒她,你想毁掉我赵思琪,那就来吧,在你找到我的身体前,我先毁了她……我要先毁了她……” 兰缜赐呜咽一声,小小的身体盘蜷地蹲下,那一刹,他仿似看到金碧辉煌的一个宫祠前,浴在熊熊的烈火之中,沈千染一身倾天大红的吉袍,衣袂飘飘,长发带着火苗迎风而动,她张开双臂,带着毁灭的笑,一步一步地走向火焰深处—— 而他,小小的身子挣扎着想从宫人的臂弯里下来,可他的身体无法动弹,不是因为宫人紧紧抱着他,仅仅是他的四肢生不出一丝的力道,甚至不能开口嘶喊! 而他身边侍候的宫人不是不着急,而是火势太大,谁也无法进去把沈千染拉出来! 原来,那一世的他灵魂深困在一个残躯内,纵是前世的记忆和法力皆恢复,又能如何?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思琪携带着沈千染的灵魂被烈火包围,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    “啊……不要伤害赐儿的娘亲……”恸哭中,仅仅是一瞬,几世的记忆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容貌丑陋,瘦弱不堪的娘亲,盘蜷着身体疼痛地全身发颤的自已,黑暗沉静如死狱的荒凉北园,人前笑如慈母,人后阴冷如七煞的申茹…… 水月几步上前欲将发狂的小家伙抱进怀中带离这里,小家伙一把推开她,缓缓的抽身站直身体,神色象是从祭坛中走出来的修行者一样,那眼波无一丝的波澜,惨白的小嘴吐出冰冷的命令,“赵十七的身体肯定在这寝房里,马上给我找出她的身体!” 水月吃惊地望着眼前那双古井无波的琉璃眸,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兰亭心中诡异一跳,倏地马上反应过来,喝道,“水月,打起精神按赐儿的吩咐,别发愣!” 水月到底是江湖女子,经历过大风大雨,迅速敛尽所有的疑问情绪,开始翻找。 骤然的剧变,一阵阵的冰意从四肢百骸灌注到赵十七的心脏,身体不被控制般地颤抖,她惊悚地看着兰缜赐,几乎不记得一个关健,她原本的身体就在这床榻之下,更令她感到不解甚至不安的是小小的赐儿竟一语道出她的身体所在。 这孩子究竟是——是什么人? 兰缜赐象是看透赵十七心中所惧般,他拍了拍双袖,抖直自已身上略为折皱的衣袍,找了张椅子缓缓地坐了下来,他盘着腿,手双放松地搁在膝处,如老僧入定!而那一双琉璃眸似冰魄,发出阴冷渗骨的寒光直直地、仿似落在赵十七的身上,又仿似透过那躯体,在搜寻被禁梏在深处的沈千染,那一举一动,让赵十七越看心越寒。 兰亭压抑住所有的情绪,似是狂喜,似是狂悲,似是癫狂,他只知道,现在的局面赐儿一定会稳稳控制,他一定要冷静,不能干扰。一手控住赵十七的双手,一手捏住赵十七的下颌,眸光如霜雪,一言不发地注意着兰缜赐的举动,他知道,事情终于有了转机,他相信,以赐儿的修行,半路学艺的赵十七肯定无法与兰缜赐抗衡! 突然,兰缜赐抬起身,朝着赵十七微微扬了扬手,眸光直落赵十七腹下的一处位置,精致的小脸变得极致温柔,带着安稳人心的笑,小声而清脆的嗓音响起,“娘亲不必担心,有赐儿在!” 这时,水月尚在翻箱到柜地找着,赐儿摇首阻止,“不会在柜中!”他稍稍皱了皱小鼻头,对水月道,“月姨,不必找了,赵十七的肉身在床榻下!” 水月冲到床榻边,掀开厚厚的床幔,单肢下跪俯身朝里面一瞧,欣喜道,“找到了!”她伸出一只手抓住赵十七的一根手臂,如揪出一个破布娃娃般将赵十七的身体拉了出来,水月心中满是恨意,忍不住撕了赵十七脸上的纱布,一巴掌就煽了过去,恶狠狠地骂,“死贱人!” 兰缜赐转首朝着兰亭诡异地一笑,“父皇,请避嫌,赐儿得找一找她身上的修行命门在哪一处!”虽然他恢复记忆后对兰亭称唿为父皇有些别扭,但念在她娘亲的份上,他不想让娘亲的夫君看到别的女人的身体。 兰亭依言转开脸后,兰缜赐朝着泪流满面却被兰亭制得无法动弹的赵十七冷冷一笑,想起方才自已竟在这女子怀中撒欢,瞬时就象吃了一只苍蝇般,一张精致的小脸写满了对赵十七的厌憎,咬了咬牙,缓缓道,“把她的衣裳给剥了……一丝不挂!”说完,递了个眼神给水月。 水月与赐儿早已默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看着躺在地上如一具活尸的赵十七,她心中痛快,丝毫无察觉这话从一个五岁的小家伙嘴里吐出来是有多么的别扭,她此时只想狠狠地帮自家的二小姐出气,她手脚干脆利落,两手捉了赵十七的腰际处,重重一扒,便脱了她的裙子。 “啊……”赵十七无助地目睹着,从心里尖叫一声,却因为下颌被兰亭所捏根本发不出来,声音挤出咽喉时显得如此软绵无力,如呻吟,她到底是不经情事的少女,又几世深深眷恋着兰亭正在眼前,更是羞得欲抓狂。 “这也爽?忍着点,马上脱裤子……”水月此时根本就是口无禁忌了,她转首朝着赵十七嘲讽一句,雪上加霜地道,“一会让姑奶奶给你摆个骚一点的造型!” “不要……不要呀……师父,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你帮帮十七儿,带走十七儿吧,十七儿不想活了……”无声的泣诉,觉得自已的心一点一点地被掏空,赵十七绝望地闭上眼睛,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已连听也听不到那衣裳被撕裂的声音,她不仅仅是羞,更无法令她释怀的是,那青色的衣裳下,包裹的是一具老去的身体! 水月将她剥得剩一件杏肚兜时,两指捏了一下她平坦的胸,挤眉弄眼笑,“咦,怎么这么干瘪?难道凤南天没有给你雨露滋润?哇?这什么皮肤,摸起来这么松弛,哎呀,赵十七小姐,您今年到底贵庚?啧啧啧,早知道不脱了,真是让姑奶奶感到全身毛骨悚然,我要是男人,肯定看了你的身体后就不举了……”水月根本没想过自已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她只想搜尽世间所有恶毒的语言打击着赵十七,这世界上,谁敢伤害她的二小姐和小赐儿,就是她十世仇人。 小赐儿听得乐,看得欢,并不打扰,反而听到精彩处,还吹了一声口哨! 水月听到有人助兴,越来越兴奋,又将两只手常左右将赵十七的胸压住,用力往中间一挤,惊叹道,“小是小了些,挤一挤还是有的!” 言罢,脸上神情一凝,不复方才的嬉皮笑脸,眸中带着炯炯的杀意,转首抬头看着赵十七,声音阴冷噬骨,“赵十七,你最好睁开眼睛看着,这是我给你的教训!” 言毕,手一扬,干脆利落地狠狠地煽了一巴掌后,神情又是一柔,再次转首看着泪流满面的赵十七挑衅,“有本事,你就回手!” 兰亭虽然避开脸,但也知道水月到底对赵十七的身体做了些什么,当他感受到赵十七脆弱的眼神时,面瘫地扫了她一眼,脸上毫无同情之色! 兰缜赐对水月的配合几乎是用五体投地来形容,水月此举正是逼得赵十七神魂皆乱,而他早已悄然找到她的命门,将手中的银针刺进—— “你……”赵十七再一次紧紧闭着眼,但掩耳盗铃并不能让她躲过眼前的羞辱,只觉得喉中一股腥甜之气上涌,压抑得几乎背过气,突然,她感到一股诡异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提起,而后揪了出来,在她尚来不及反应时,感到脸上*辣的疼痛,她本能的睁开了眼,却看到半蹲在自已身体前,一脸恨意的水月,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父皇,把娘亲放了,快!”兰缜赐在赵十七身上落完针,飞快地迈着小短腿疾步奔到沈千染的面前,咬开自已指尖的血,想在沈千染的眉心处画一道符咒,可惜小家伙不过是五岁的孩童身躯,虽说卯足了劲,却够不着沈千染的脸。 兰亭当即将沈千染横抱在怀中,让小家伙顺利地在沈千染的额上画上符咒后,轻问,“赐儿,这是什么?” 小家伙用袖襟抹了一把额间的细汗,懒得解释,只淡淡道,“说了你也不懂,放心吧,只会对娘亲有好处!” 兰亭“嗯”了一声,猜想定是来自南皓国的秘术,也没兴趣再问,他没有将沈千染放在塌上,而是一直抱在怀中,象拍着婴儿一般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唤她快快醒来。 他嗅着她发上飘出的淡淡香气,亲吻着她的额际,他的神情带着后余生的喜悦,刚刚他经劝了怎样的害怕,只有他自已知道,此刻,他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已的体内,这种无法歇止的念想让他顾不得水月和赐儿在场,一遍遍地吻上了她的脸! 他看到她的下颌处已经被他捏出两个明显的指印,眉微微一拢,忙倾身从枕下拿出药膏,拧开瓶盖,一指挑了些药末,轻轻地涂在她的脸上。 水月已经手脚麻利地将赵十七捆成粽子后,亦奔到沈千染的身边,也不待兰亭说什么,伸出手沾了些药膏,开始涂沫着沈千染的手腕,那里肿得历害,甚至因为血液一直不流通,两只手已呈出青紫。 小家伙心疼地又开始呜咽,狠狠地瞪了一眼兰亭,象是责怪他没轻没重,将自已的娘亲伤成这样! 沈千染呻呤一声,缓缓睁开眼眸,那一双皓眸带着疼痛的撞进了兰亭的眸中,熨得兰亭的心再一次缩成一团,他紧紧将她抱在膝中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食指又粘了药膏药轻轻在她的下颌处按摩着,希望能散尽她脸上的淤血。 “二小姐,您终于醒了!”水月喜极而泣,从京城赶往扬州开始,她就没有睡过一夜的安枕。她自沈千染十岁开始就伴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痛苦的成长,浴火中挣扎,用自已的努力一点一点地改变命运。 她与她的二小姐已不单单是主仆,亦超出了姐妹的情谊,甚至她觉得沈千染已成为她身上的一部份,她疼时,她感同深受!这一生,她唯愿她的二小姐能够幸福终老! “赐儿……”沈千染神智尚未完全清醒,她不知道她的灵魂已被释放,只是本能地唿唤,她方才听见赐儿的哭声了,“赐儿……” “娘亲……”小家伙马上呜咽一声,探出小小的脑袋摆在她的面前,与方才施术的表情完全不同,此时的赐儿如五岁孩童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娇嫩的声音里溢满了委屈,“娘亲,赐儿在这里!” “染儿,赐儿很好,他没事,你也没事,事情都过去了!”兰亭将赐儿抱到另一边的膝上,让这一对母子面对面地坐在自已的双膝上。 沈千染用力摇了摇首,试图让纷乱的大脑安静下来,她微微撑起身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了一下赐儿苍白的小脸,直到手心里传来真实的触感时,眼泪一下就夺眶而出,一把将兰缜赐抱进怀中,“赐儿不要哭,赐儿不要哭……娘亲在这,是娘亲不好,没有好好照顾赐儿!”她将赐儿抱在自已的怀中,喜极而泣,这世间,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已的孩子平安无事感到高兴,她无法克制地连连捧着小家伙的亲吻,汹涌澎湃的爱欲溢满自已所有的情感! 感谢上天,让她的赐儿平安无事! 小家伙抿着小嘴拼命地忍着哭腔,琉璃眸却是水意泛滥,脸上全然无方才冷漠睥睨众生般的霸气,几世的记忆已是全然恢复,在所有的人面前,他都会是凤南臣,唯独除了沈千染,生生世世,只要他的魂灵不散,他都会记得,他是沈千染的儿子沈天赐! 因为,他永远记得,前世他和娘亲囚禁在沈家的那一段荒凉岁月,他想,穷尽千古岁月,上至碧落下至黄泉,也无法再找出一个母亲可以象沈千染那样护住他。 在那样艰难岁月的面前,如果沈千染的心志哪怕是稍一点点地放松,他必是活不过五岁。 在最难的时候,沈千染甚至睡觉时都将她绑在自已的胸前,唯怕睡沉了过去,怀中的孩子被人抱走。他与她相依为命,母子之间的心领神会是心灵唯一的圣宴,既使饥寒交迫,既使受尽白眼,只在母子亲腻地相拥而笑,所有的苦都会被遗忘。 小家伙伸出胖胖的小手,嫌熟地拭去沈千染眼角的泪花,那样疼惜,那样的乖巧,带着近乎甜腻地童音,“娘亲,是赐儿不好,赐儿没有保护娘亲,赐儿一直知道申茹和郭嬷嬷那坏蛋给娘亲下毒,可赐儿没办法提醒娘亲!”既使他和娘亲已被囚在沈家北园,珍妃依然担心沈千染容貌恢复,所以,申茹和郭嬷嬷以为沈千染调理身体为由,一次次地骗她服下毒药! 沈千染刹时面色惨白,往事,一幕幕,翻卷于眼前,全是赐儿疼痛时难忍地表情,每当伤心时,是赐儿那无力的小手抚上她的眼角泪花,那些最温暖的记忆,此刻,却如汹涌而至的钱塘暗潮,面目狰狞滚滚袭来! 不要!不要!她心中疯狂地呐喊,双手颤抖着捧了小赐儿的脸,吻去小赐儿脸上的泪珠,带着慌乱摇首,“不,赐儿不要知道这些,赐儿现在是太子,赐儿不仅仅有娘亲,还有父皇,还有月姨、玉姨、觅姨,小赐儿还有弟弟和妹妹!”那一世的忧戚慌乱若非这一生被兰亭的爱抚平,纵是把所有的血和恨都清算,也无法活得自在和快乐。 而她的赐儿,才五岁,怎么能背着那样沉重的记忆,她宁愿他将一切遗忘,只要快快乐乐、自由自在地活着,便是她的心愿! 兰缜赐断然摇首,琉璃眼眸泛着出不属于孩子的精光,语声坚定如磐石,“不,赐儿要记得,这样赐儿才能够守护娘亲,赐儿永远不会让娘亲被人欺负,赐儿要保护娘亲一生一世!”唯有他忆起一切,才拥有能力,让这世间无论是人、是神、是地狱邪灵都无法伤害他的娘亲半分! 这一生,他一定会站上皇权之巅,用人间无上的权利,让他的娘亲成为最尊贵的女人,受尽苍生敬仰和膜拜! 这一次,就算他剔尽灵根,流尽圣血他也要将赵十七打得魄魄尽散,魂识散于地天,永世不入轮回! “二小姐,方才正是赐儿收伏了赵十七,二小姐,赐儿真历害!”水月被这一对母子的骨肉亲情所感染,心头梗塞,她笑着,眼中却有热意从眶中流出,“二小姐,您真的没事了!看,赵十七被绑起来,她再也伤害不了二小姐了!”水月指了指地上呆呆躺着,象一具没有活尸的赵十七。 “月姐,谢谢你!”沈千染看了一眼被缚住手脚的赵十七,终于相信,一切苦难已经远离! 兰亭一直静坐着,赤红的凤眸始终凝在沈千染的身上!此时,此刻,心中感慨万千,又仿似翻了五味瓶,他的神思里不自觉地飘过凤南天的脸,思忖着,既然赐儿与凤南天是双生兄弟,那前世中,他应也是风流倜傥的男子吧。此时,虽转世为他的儿子,也仅仅是五岁的孩童,可他的记忆中已有了成年男子的记忆,怎么能和沈千染亲蜜至此呢?这—— 兰亭控不住地胡思乱想,看到沈千染见了儿子,把自已全然撇在一旁,总是有些吃味,可他一个堂堂的男人,总不能学着兰天赐那半大的孩子,扑进她的怀中哭哭啼啼地蹭着! 当兰亭看到小家伙的脸幸福地依偎在沈千染的胸口时,再也看不下去,可他找不到一丝的理由去打断母子间的独有的亲蜜,这是一个他走不进的空间,独属于沈千染和兰缜赐!他有些别扭地转开脸,故意重重地咳了一声。 沈千染意是会意地转首看向兰亭,稍顷,皓眸晶亮地轻轻笑开,伸出一只手暗中捏了一下兰亭的腰侧的肌肉后,又重把心思放在怀中小赐儿的身上。 自她与兰亭两人大婚后,极少分离,倒是她和孩子聚少离多,如果这样的醋兰亭还想吃,那就由着他吃了! 不到半个时辰,卫扬象脚踏一双风火轮似地冲了进来,腋下挟的正是钟慧,却看到帝王孤伶伶地坐在一边,两眼满是怨念地看着沈千染喂着怀里的赐儿用膳。 而地上却象扔了一个包成粽子般的女子,那神情似是万念俱灰,松开的唇角绽开了一丝凄笑,眼睛似是睁着,又似穿时空透般,没有任何聚焦! 卫扬是暗卫出身,眼劲非同寻常,仔细一瞧就辩出是赵十七,那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落下来! 午时过后,兰亭欲前往城门,沈千染已知扬州城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她不想置身事外,缩在兰亭的羽翼之下,便随着帝王龙辇前往城门。 扬州北城门是通往西凌京城的必经之路,城门口比起东门和南门大,且城门口有一个可容纳千人的广场。在以前,这里摆满了东西南北运来的水果、粮食、布匹甚至牲畜供交易,今日,这里到处是披麻带孝的百姓,在广场中央,几百具的尸身被列放着,而更多是以灵牌的形式存,因为这些死难者的尸体或是失踪,或是焚成灰烬,或是面目全非。 而在城门上,一幅巨形的白布从城头挂下,上面写着大红的字“血债血还”! 有不少的百姓自发上前,咬破手指,用鲜血划印下自已的手指印,以示声讨! 在一片哀声中不乏参插着激动愤慨的言辞,时不时引起百姓以嘶吼声响应。 西北营几个军中将领带着几百个士兵沉默地坐在外围的一处空地上,没有做过多的反应,但眼角的濡湿和愤恨却泄露了他们太多的情绪! 他们这些士兵全是江南人氏,这一次扬州大劫,他们有些失去亲人,有些失去家园! 城门四周,几千个黄龙骑一身戎装围在最外的一圈,他们是的天子弩弓箭队,个个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帝王仪仗到达城门下时,场中瞬时安静下来,众人跷首以盼,看着一身明黄外罩着黑色轻纱天子,扬州百姓有几个读书人率先下跪,三叩九拜,不热泪盈眶。 很快,有人效行,纷纷四肢伏地行跪败之礼,口中高唿吾皇圣明! 普通的百姓不知,但求过科举的文人却知道,帝王明黄龙袍外罩黑纱,就代表着,帝王以此着装喻扬州这场灾难为国丧!扬州将因此获三年免赋税,免杂役! 新帝从銮驾上走出来,銮驾上的白色纱缦并没有因此落下,而是缓缓步出一身白色凤袍外披着白色纱罩的沈皇后! “这妖后怎么能出现在这里,这不是亵渎了死者么?”压抑带着愤怒之声瞬时从远处的人群里缓缓漫延,渐渐盖过帝王仪仗队太监尖锐的声音。 “我可怜的孩子,我仿佛听见你在天空哭泣……”有恸哭声响起,很快哭声引起共鸣! 卫扬刚硬的脸庞晦暗不明,冷然一笑,突然拨出腰间的长剑,朝着半空中一指,即刻,城门上一道火红的光芒射向半空,紧接着一声巨响在半空中爆炸,惊得场中多数的百姓脸色惨白,四肢伏地,叩首恭迎帝后驾临。 但也有些仅仅是惧于卫扬的淫威,依言下跪,垂首拜而不迎,敢怒不敢言! 卫扬眼中像结了一层严霜,冷冷地扫过眼前黑压压的头颅,一声兵器的脆响,长剑入鞘,声音斩钉截铁,“在皇上做出公断之前,谁再敢出言不逊污蔑我朝皇后,我卫扬就第一个砍下他的脑袋!”卫扬带着中气的声音响彻城门口的每一个角落。不仅是百姓慑于危严,便是西北营中的那些将领亦安静了下来,静观事态发展。 沈千染神色庄严,却面不改色,在兰亭搀扶下步下銮驾。 两人相视轻轻一笑,便携手由右城门的阶梯缓缓步上二楼城墙之上。 “别担心,一切有我!”他的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摩擦着,温柔而缱绻! 沈千染心中哪有半分畏惧,但听到如此关怀之声时,心中甜蜜,轻声回道,“是!” 众人禁不住仰望,只见暖阳下,白色凤袍襟上的银色丝线随着光影而变幻出各种色泽,而她头顶上凤冠上的七彩珍珠更是炫彩夺目,但饶是此,依然掩盖不了沈千染倾国倾城的风华。 西凌所有人都知道二十多年前,宁家的小女宁常安一纸画像被人炒至千两白银,多少文人墨客用世间最奢华的言辞赞美宁常安是千古第一美人。 二十年后,沈千染的容貌虽然见过的人极少,但因酷象其母亦被世人称为西凌第一美人。 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可自古以来,美人通常被冠上蛇蝎,尤其帝王身边的美人,还要被追加一条罪,那就是祸乱天下! 带着低毁的议论之声始终盖过了对美色的向往,尤其是沈千染的容貌更坐实了她有专宠后宫的资本,让百姓和将士们更笃信扬州传得沸沸扬扬有关皇后的谣言。 兰亭一双凤眸似无垠夜空漆黑冰凉,不带一丝温度地睥睨着城门下一群将士,良久,方道,“近日,江南上至朝庭命官军中将士,下至商贾布衣百姓,谣言纷纷低晦朕的一国皇后。今日朕就在这里给百姓一个交代,给你们一个解惑的机会,你们的疑问,朕都会一一给你们解答,你们尽可以畅所欲言。但是,凡有故意造谣生事,阴谋篡逆者,朕绝不姑息,一律杀无赦!” 城一百姓轻轻一阵交头接耳后,突然有人开口质问,“草民请问皇上,如何判断我等之语呢?如果我等所言确是出于肺腑,只是冒犯了皇后,却被定为阴谋篡逆,那我们小小的布衣百姓岂不是有口难辩?” 城墙下,沈千染与他十指相扣,感受到他指尖传来冷意后,灿颜一笑,扬声道,“所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只要说出来的话有证有据,有理可依,而不是捕风捉影,我相信,这里的千百余众都不是愚昧之徒,自能辩真伪!更甚,今日这里所发生之事,不出三日必会传遍西凌大江南北,是非论断自然要以公道还人心!而当年皇上又岂是昏庸之辈?岂会在众目睽睽这下循一已之私,为我一个妇人公然挑战民心?” 沈千染的声音不大,婉约中透着女子少有的抑扬顿挫的威严,“三年前,江南水患,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而辖管你们一方的淮南郡在干什么呢?依然是囤兵备战,谋算一朝脱离西凌。那时候,朝庭明知道淮南郡因江南重灾元气大伤的情况下,却没有趁机收复淮南,解决百年隐患,而是七次拨出粮食助江南百姓早已脱离苦海,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的皇上,无不以江南百姓的民生为已任,免了江南三年的赋税,让江南休养生息!” 江南重灾后,淮南郡元气大伤,朝庭却没有称机收复江南,反而兰亭登基后,以体养生息之策捕获了不少西凌民众之心,加上江南重灾后,淮南郡王对灾民没有及时抚恤,倒是朝庭,一年之内,发放了七拨的粮食供百姓应灾! 这一举措,江南百姓对朝庭心生感恩信任之情,而兰亭继位后,禀承了兰御谡的圣意,没有对江南下井落石,反而加大了对江南百姓的振灾力度,不到一年,江南就恢复了勃勃生机! 沈千染的话无疑感染了城下的百姓,让他们脸上露出惭愧之色。西凌的新帝如此英明,又怎么会向历史上一些昏君因色误国? 沈千染语声肃穆,“可淮南郡王却不顾江南百姓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稳日子,暗中调集兵马,欲行谋反!我朝陛下英明,亲自领兵南下亲征,一路所向披靡,不足半年就占领江南重镇扬州,眼看胜利在望……” 这时,突然有一声哄亮带着沙哑之音打断沈千染的话,“娘娘,草民不过是布衣百姓,草民对朝庭之事并不关心,草民求的只是活路。现在,草民的双亲,妻子、女儿、儿子在一天之内全部死去,草民只要知道,到底是谁害我的们扬州的百姓……”那百姓说到后面时,引起众人的共鸣,尤其是那些披麻带孝之人抱着手中的灵牌大声哭泣。 是的,西凌统一也好,两分天下也好,关他们一群布衣百姓什么事呢?他们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家中的男丁被迫应征入伍,收成被迫被征收走三分之一。 正当场面有些失控时,又有一个声音冒出来,“扬州从建城以来,几百年风调雨顺,从不曾遇天灾,这一次大灾,多少兄弟姐妹被天上的流石砸死,草民在舍妹的身边发现了一颗石头,上刻‘妖后’,现在,草民就想知道,这是什么原故,请皇上给扬州百姓一个说法!” 沈千染自感到兰亭欲开口时,紧紧一握他的手,此时,她并不想站在他的身后,针对她的流言蜚语,她要用自已的声音一一打破! “妖后?”仿佛有什么说不清的感受在一瞬间扼住了她的心脏,前世是她因未婚先孕受尽骂名,她委屈,却不敢挑战世人! 这一世,凭什么? 沈千染纵声一笑,神情带着一丝难解的复杂情感,质问,“上面石头刻了些字,你们就断定这是上天的示警?好,我沈千染倒是想问问,自我入宫为西凌皇后之后,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顶得起‘妖后’这三个字?” 沈千染冷冷而笑,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孔因为愤怒笼上一层粉红的烟缭,竟是妖艳无边,“在江南水患之时,西凌举国上下已无粮可调,在扬州城十里殍尸,每天都有数百计的百姓被饿死。在重灾之区,甚至出现易子而食之惨状。是我沈千染从东越调来粮草让你们渡过饥荒!今日我就站在这里,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你们,天灾来临时,上天不会给你们下粮草,淮南郡王也不会给你们一颗谷粒!是我沈千染救了你们!是我沈千染动用了几千万两的白银在东越购买了粮食,让人日夜兼程地送往灾区!这些财富不是从天而降,在它的背后是多少的血和汗水才让我一个女子在异国他乡站住了脚,成为了东越皇商!今日我可以站在这朗朗干坤之下,大声对你们说,我沈千染对得起自已的良心!我甚至可以直言相告你们,如果没有我沈千染,江南最少要饿死十万的民众。而你们呢,仅仅凭着猜测,凭着一纸传单,断定我沈千染祸国祸家,你们摸一摸你们的胸口,这里,谁没有领过我沈千染拨给你们的粮草,谁没有穿过我沈千染送给你们冬衣?” 这一番话几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三年前江南水患引起的惨状此番被提起,人人心悸犹存。 是的,他们是灾后余生,是东越皇商丁胜奇亲自押送一批批的粮草,到处布粥场,放发粮食,将他们从生死线上救回。后来,他们也知道,沈家二小姐方是东越皇商真正的幕后老板!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祸国殃民之妖后? 沈千染看着手中的传单,眸光里忽然间有了一丝讽笑,极轻极慢地开口,“在这张传单中,言我沈千染专宠后宫,这个,阿染认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她轻轻松开两指,那传单随风而飞,如一只蝴蝶般掠过众人的头顶,最后掉在了人群之中! 沈千染眉眼间毫无怒意,反而尽是春色和笑意,带着清雅温和眸线如水地看向城下一些年轻的妇人,“这里,也不乏有些姐妹,沈千染倒想请问你们,难道你们希望你的夫君纳妾?难道你要笑着看你的夫君怀抱别的女子,生下不独属于自已的骨肉,方能体现你的贤慧?” 沈千染嫣红的双唇微微挑起,明眸中透着万千风华,如星辰般地凝向身边的兰亭,那一笑迷了帝王的眼,也颠覆了城下的众生,“我与当今皇上,历经多年方能相守,我们情比金竖,许下一生一代一双人。我们相爱,彼此眼中只有自已。我们相守、相携、生死相依!既使死去,我们也会在奈何桥上等待彼此,来生再做夫妻!如果这也算错,如果这也算祸国,那我和他将会一错到底!我,沈千染是个妇道人家,就如方才那个兄弟的话一样,我不知道朝政,我对朝庭之事亦从不过问,我经商的初衷,只想拥有财富,可以掌控自已的幸福!而现在,我只想守着我的夫君孩子,平平安安终老,如今的我就是这样一个平庸的小妇人!但我的夫君,他是一国之君,他希望这个国家能够统一,可以让江南的百姓长治久安。他希望他的臣民过得丰衣足食,老有所养,病有所医。我爱他,所以,只要是他的心愿,也就我的心愿!因此,我千里迢迢来到江南,站在他的身边!尽我所能去与他一起面对!这在这一场的天灾中,我也是一个受难者,我曾经被困在一个枯井中几天几夜,靠着雪水裹腹,那时,我也曾绝望、消极,无法忍受、痛苦,却因为舍不得夫君和年幼的孩子,我用自已的双手挖出一条路。我怕死,不是因为死亡的可怕,而是因为我怕再也看不到我的夫君!我和他生死相依,所以,今日我幸存了下来,并与他一起站在了这里!” 兰亭侧首,嘴角含风,静静的看着沈千染,暖阳下,他凤眸幽不见底,潋着层层倾城之艳,泛着全然是对她的爱! “她是沈医女,我听出声音了,她是沈医女!”突然一个小将士兴奋地喊了一声,又高高举起了右臂,冲着二楼城台高喊,“沈医女,你还记得我么,我的手臂的伤是你治好的!” 沈千染巡着声音一瞧,认出那个小将,眼中流过一丝松动的薄光,展颜一笑,“阿虎,我说过了,你的伤只要好好地养,还是可以上战场杀敌!” “真的是沈医女呀!”军中瞬时沸腾了,在这半年中,他们有多少人的生命或是健康是从沈医女手中重新获得,有多少人失去生存的信念时,是沈医女告诉他们,只要他们不放弃,她就不会放弃! 那是一个永远一身简单青色衣袍,一头青丝用简单的青布包着,脸上、身上、手上永远沾满将士鲜血,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的小医女,竟然是他们的一国皇后? 可事实摆在他们面前! “我们相信皇后,她决不是妖后,她是我们西凌的骄傲!”一声高亢的男声响起后,众将士齐齐振臂唿应! 沈千染眸光中浮起一层朦胧,她行医,从不曾想有一天能够得到回报,只是本医治病救人的天职!但此刻,她相信,人心自有公道! 眸光掠影处,沈千染的心突然勐地一跳,在小虎的身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宠爱而赞赏的眼神,尽管他的脸与记忆中完全不同,但她全身的血液象是感受到什么似地,全部涌向心口,在那人朝着她不着痕迹地摇摇首时,她的泪一瞬间就流了出来,心中无声地念一句:哥哥,原来你在守护着我! 这些年,沈逸辰为逃避东越公主的厮缠,连她这个妹妹也不肯联系。 原来,他易了容守在西北的军营之中,从不曾远离她! 抹去眼角的泪,但她并不想趁着这种势头,借用这种博得喝彩得到众人的公认,她心中有太多的话想倾诉。 这场灾难必须有人来背负,但决不是她沈千染!她要理直气壮地为自已雪清污蔑! 就在沈千染是医女的身份在众将心头回荡盘旋时,她的声音突然一历,带着铿锵有力地扣问,“我是个医者,行医救人是我的天职!但我沈千染从不是以德报怨之人,对扬州百姓遇灾失去亲人,流离失所,我感到痛心和同情!但并不代表,我可以接受你们的横加指责。只要你们冷静想一想,千古以来,何为上天预兆?如果此次真是上天的预兆,那为什么死去的是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而不是直接将沈我千染噼死?难道是苍天无眼?上天——” 沈千染想起她这一生,总是背负着莫虚有的罪名,难道真是上天要考验她的心智?望着那一轮艳阳,她的眼宛若被炙烤一般,她素指一伸,指向苍天,历声喝问,“真有上天么?我沈千染就站在这里,你若真有能耐,就噼死我!如果你真能向天下苍生预警,沈千染问你,在流星雨来临前,你为什么不给扬州百姓示警,给他们一个逃生的预警?难道,你就是这样对待苍生百姓?” 如此大胆,如此公然挑战神灵,城门下所有的人都能够感受到沈千染内心一瞬间迸发的怒意狂潮,那样的拷问,带着毁天灭地的勇气,那是一种能够让人热血沸腾的激情! 她敢!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的苦从来不是天作虐,而是*! 而城下的百姓,没有人敢! 因为他们脆弱,所以,他们畏惧上天! 因为他们害怕磨难,所以,他们乞求神灵僻护! 因为他们无法承受痛失亲人及对未来的惶恐,所以,他们将这一场灾难,归咎于一个女子! 兰亭至始至终不愿打断,他看着她,这样的女子他怎么能不爱?在京城的皇宫夜宴中,她面兰御谡的层层围剿,面对沈老夫人的伤害,面对申柔佳处心积虑的陷害,她都能一一化解! 而现在,她面对的是愚昧却又是无辜受人蒙骗的百姓的质疑,面对流言蜚语的伤害,依然自信地展示了自已的光华,这一刻风彩绽放,并不是因为身为皇后尊贵,而仅仅是属于她沈千染的独有风华! 这样一朵独放在悬崖隙缝间寒梅,经历了数九寒冬,绽放着极致的香魅!而他,在品偿了这世间仅有的芬芳后,又有哪一种香可以再浸入他的心脏,渗入他的骨髓? 没有! 她,沈千染是唯一的! 全城突然变得安静肃穆,看着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女子! 沈千染再一次低首俯视众生,眸光已变得沉静如水,语声缓缓,“我告诉你们,苍天永远不会给你们这些答案,但是,我可以!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天灾,这是淮南郡王麾下的叶卿铃却以天灾为契机,不顾扬州百姓的死活,摆石阵,把扬州三个城门口堵死,让百姓无法及时撤离,活活困死在城中!” 沈千染此言一出,人声沸腾起来,直至有一声哄亮之场响彻整个城门,那人当场质疑,“在下西北营都尉关杰云对皇后之言有疑问!” 沈千染唇角一勾,转首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请将军直言!” “天灾来临时,既使是钦天监也没有事前先预警,那叶家的叶卿铃一介普通女子,又如何知道?末将随军多年,知道既使是应变神速,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堵死扬州三道城门,除非叶卿铃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关杰云的话条理分明,引得百姓纷纷表示同意,认为这一场变化从头到尾确实是天灾,而那些刻满梵文字体的预言也是从天而降,代表着苍天示警! 若非沈千染知道赵十七参在了其中,她也会不相信,这一场天灾是与*并存! 尤其叶卿铃时间把握得相当好,在天灾出现后不久,出现传单。传单上把沈千染宣扬成一个祸害沈家,长至长辈,下至庶妹的妖女的形象,西北营中,有不少是京城的官兵,对彼时的沈家二小姐之事也略有所闻,此时被重提起,自然被无限夸张,流言蜚语中,越传越形象! 方为沈千染一番言辞所动的百姓又开始质疑纷纷。 “让朕来给你们答案!”兰亭突然开口,声音质透城墙,他右手微抬,袍袖生风,卷起腰间的长剑,“抬犯人!” 禁军齐声尊旨,一辆囚笼被两个禁军抬上,囚笼内是一个青衣女子,蜷缩在笼中,头朝下,乱发散面。 在众人嘘疑声中,帝王身后步出一个朝臣,正是扬州刺史历凌志,他朝着帝王一拜,在帝王的首肯下,指着囚笼中的女子,扬声道,“此女是南皓国祭司,正是她借用秘术推算出扬州将有一场大灾,可作为修行之人,她既不向朝庭、百姓示警,反而与淮南叶家军叶卿铃勾结,想借用天灾变成*,从中谋取私利。遂,吾皇陛下英明,特下旨用此妖妇之五脏祭天,以慰扬州死难者之魂灵!现在,仪式开始!” “慢着!”突然,百姓之中突然有人站起身,那人身材挺拨,一身儒衫的打扮,他从人群中穿插着上前,先抬首看着城墙上被缚的女子,又看看被绑在木桩之上的女子,朗声道,“在下京城人氏,此番来扬州探亲,适遇亲人在灾中死去,在下甚至是悲伤,所以,今日在此,也想为亲人讨一个公道!” 沈千染从此人的声音里感受不到丝毫真正的伤心,反而在他平静的话语中,找到一丝仇恨的情绪。 那人感受到沈千染带着剖析的眸光,他悄然低下头,嘴角满是讥讽,神情并没有惧意,一双深眸隐约现出噬血的仇恨,“皇帝陛下只凭抬上一个女子,说她是南皓国的祭司,就想取信于扬州百姓,凭着以这妇人的五脏祭天,就可以慰扬州如此多的死难者,这未必太过牵强。” 这儒衫青年的话正是众人疑虑所在,那儒衫青年,更加自信,又走进了几步,看着笼中的女子,突然道,“果然,这是陛下所设的陷阱,在下不才,正认得笼中之女子,她并非是南皓国的祭司,而是前朝永安候之独女赵十七,陛下,在下所言是否属实?” “不错,她正是赵十七!”兰亭冷笑。 儒衫青年哈哈大笑,指向笼中之女子,对众人道,“众位,赵十七是谁想来大家未必都知道,但她却是义净大师的关门弟子。众位应知道,义净是方外之人,一心求佛渡劫众生,她的关门弟子赵十七早年也随他师父到各处布施行善。只不过,赵家所犯的是谋逆之罪,赵氏一门除了在南疆守城的免于罪罚外,其它的男丁皆被斩首于京城菜市口,女丁皆落入官妓营!而此女,既是永安候之女,成为阶下之囚也情有可缘。但是,她并不成能为扬州百姓受灾的替罪羊,我们要的是真正罪犯!” 儒衫青年话刚说完,马上有百人挥臂唿应,“是,我们要真正的罪犯,我们要公道!” 儒衫青年朝着城墙上的帝后深深一揖,语峰突然一转,绕到了沈千染的身上,“皇后方才一番言辞,令在下甚至是动容,但在下多年长居京城,在京城中也有些走动,所以,对皇后未入宫前之前也略有所闻。在下听说,皇后在入宫为后前,在京城之中已略有名气,就是传闻中胆小怯懦的沈家二小姐。可是,令所有人不明白的是,沈家二小姐竟在一夕之间,突然性情大变。据沈家流散在外的奴才家丁说起这件事,都一致认为,当年沈二小姐去了一趟珈兰寺后,就如同一个人被鬼魂附了身一般……”不待沈千说话,那人眼底却积聚着怒气,带着崩溃的情绪,让他的声音越来越急,“在下听说沈老夫人,也就是皇后的亲祖母如今身落朝云寺庵堂,晚年甚至是凄惨。在下更听说,皇后的姨娘因皇后被剥皮,剥下之后成为人皮灯笼,最后落入皇后之手。在下还听说,皇后之同父异母之庶妹因皇后被强制落发,在京城永恩寺成为修行。最后,在下还知道,先帝爷的珍妃娘娘,当年皇上的母妃……” 话未尽,突然双肩狠狠地一疼,他尚未反应发生什么事时,人已被一股狂力拉起,直直地朝后飞去,直听耳边传来箭翎的震颤之身,低头一瞧,脸上一时间惊惧交加,骤然放大的瞳孔极速地掠过痛苦之色,因为他看到,自已左右肩口已各中一箭,他似乎被悬空吊着,他的双足无法着地,因为他生生地被钉在城门中央的旗杆之上。 这样的臂力,这样的精准,是谁有这样的身手,城门广场上所有的将士目瞪口呆! 儒衫青年吃力地抬起首,眼中放射出如蛇信般的怨念,他寻视着四周,想找出谁在暗下杀手,直到发现所有的人都震惊地看着城门高楼之上时,他方见到帝王缓缓收起手中的弓箭,眸光却如箭矢直透他的心脏深处! 这一次,没有人发出任何的尖叫,所有的人都秉着气息,唯恐被帝王阴鸷的眼神瞄准,成为箭下亡魂。 “哈哈……哈!”儒衫青年蓦然惨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他忍住疼痛,历声嘶喊,“兰亭,沈千染,你们想杀人灭口来掩盖你们的罪行么?朗朗干坤,你今日之举,所有的扬州百姓,所有的西凌将士都会记下,你是一个暴君!我死——犹荣!”来这里,他早已签下死生状,他死后,如果淮南事成,他将会被奉为英烈,他的衣冠将被带回他的家乡贡奉,他将被兰御风追封为新朝第一个异姓候! “卫扬,”兰亭对这儒衫青年的挑衅之话恍若未闻,他的表情甚至没有喜怒,唯有一双凤眸含着洞悉一切的深邃和犀利,“把他的衣裳给扒下!” 卫扬既刻领命,从城墙之城纵身而跳下,几个掠影已至旗杆之下,他扬着手中之剑,几下,就将那年轻男子的一身儒衫斩个粉碎,纷纷落上,只余一件亵裤。 因为挣扎,肩口处的疼痛加剧,儒衫青年闷哼几声,紧紧的咬着唇,他的脸色生寒,时而苍白如鬼,时而黝红近黑,他紧紧地咬着牙关,口中萦满血腥味,拼命地嘶喊,拼命地鼓动人心,“国生妖孽,国将不国,昏君当道,民不聊生!昏君,我死后,于苍天之上笑看你亡国!哈哈哈……” 众人心悸,没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卫扬目光变得暗沉,手中的剑尖抵在儒衫青年的嘴唇之上,缓缓顺着他脖颈划下,最后停留在了他的心口,正待众人秉息以为卫扬会一剑刺下时,他却收了剑,一手指着儒衫青年刀疤纵横的胸口,冷冷一笑,扬声道,“这是一个商人的身体么?” 众人一看,这人虽瘦,但肌理分明,一看就是常年练武之身,而身上的刀伤也说明了此人是在刀口上生存,如果不是军中将领,也是武林中人,绝不是他自已口中的商贾! 卫扬不待众人议论声平,长臂一挥,一把就撕下了那男子脸上的伪装,扬了扬手中的人皮面具,眸光如蛇信地喷吐在儒衫青年的脸上,“申轩玉,就你这样下三流的易容想在本将军面前蒙混过关,你未免太高看自已!” 卫扬扔了手中的人皮面具,转身看向民众,眼中盛满寒意,长剑再一次指向申轩玉,历声道,“此人,也曾在禁军服役过,因烂赌被京城禁军除名。他心有不甘,转而投向淮南判军兰御风。又借今日扬州之事,来扰乱军心,大家说说,他的话能不能信?” “不能!”此时,西北营中的将士早已对他们的沈医女投以百分百的信任,唿应之声响彻云霄! 在令人热血沸腾的唿应声中,箭翎之声再次响起,众人一瞧,一根箭从申轩玉的嘴巴直透后脑再一次钉入了他身后的旗杆之上,城墙上,帝王缓缓将长弓扔给身边的黄龙骑,冬日的暖阳照进帝王的眼中,折射出锐利的光绪,“朕说过,可以畅所欲言,但是,阴谋篡逆者杀无赦!” 语音未尽,只听到一声声的惨叫,众人惊惧的发现,人群中不停有人倒了下去,而他们的脸上的面具皆被撕下,众人才蓦然幡悟,这些人就是方才唿应申轩玉的“百姓”! 原来,在他们为申轩玉唿应时,已有乔装成百姓的帝王黄龙骑潜在他们的身边,在帝王一声令下时,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血腥之味,鲜血让所有的人战粟,这样当众屠杀让所有人看了毛骨悚然,胆大的尚且忍不住连连打着哆嗦,那些胆小的妇孺早已吓得全身发软瘫倒在地,到了这时候,已无人愿做出头鸟,开口质疑,唯想着,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声讨可以早点结束! 申轩玉感受到自已的生命在飞逝,他的神思是一直随之幻动,许多杂乱的记忆碎片潮水般涌入脑海,毫无征兆的开启了那尘封已久的记忆——飞快地闪过他这一生所有的遇见! 因为他的妹妹申柔佳,他放弃了打拼的一切,离开了故乡。 因为不愿授人以话柄,所以他宁愿独自在京城打拼,从军中最小的士兵做起,最后成了禁军中的一员。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迷上了赌,最后,在最狼狈的时候,他离开京城来到江南。 没过多久,他听说父亲和妹妹身死,并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包括是沈逸辰故意让人引他误入岐途。 不论是为了自已也好,或是为了家人也罢,这个仇他永远无法放下!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年他离开申家时,在申氏祠堂前曾立誓,有一天,他会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他和父亲的名字将再一次刻到申家的祠堂之上! 于是,他投靠了兰御风。 可没想到,他甚至没来得及看这一役的最后结果! 他努力撑开眼皮,留恋地想看这世间最后一眼,却看到,城墙之上,那一身白色凤袍的女子朝着他笑,那样远的距离,他仿佛看到她漆黑的双眸宛如夜空两颗明亮闪烁的星,挥洒着冷诡,在他尚没有去想她这表情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时,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深处透了出来!天地间在那一瞬间陷入沉寂,接着,视野突然变得异常空明,仿佛可以看到一里之外的寒梅在悄然盛开!接着,他开始听到自已的心跳之声在缓慢下来,直至停止!最后,他的眼皮无力地垂下,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接下来,朕让大家听一听,扬州之祸的来龙去脉!”兰亭颔首示意后,身后的郝公公马上拨高尖细的嗓门大声传,“请钦天监刘大人!” 钦天监依言从帝王銮驾后步出,给帝王和皇后请安后,从袖中拿出长达一尺的帛文,开始朗声宣读。 所呈的意思,扬州有些百姓并不陌生,便是在扬州流星雨灾后,钦天监以观测星相,及千年记载来呈诉,此现在并非凶兆。此番之言初时也抚慰了扬州幸存百姓的惶恐之心,但随着传单的盛行,江南的百姓原本脆弱的心又开始不安,唯恐西凌会因宫庭出现妖后而天降奇灾,朝不保夕! 在百姓压不住的议论声响起时,钦天监突然话锋一转,“本官说的这一番话恐怕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有耐性听,因为几日前,本官已于扬州府时向静坐的百姓阐述过,可为何今日故话重题呢?那是因为——”钦天监语声一顿突然停了下来,在众人听到此言时,议论声瞬时平息,众人开始竖起耳朵想听听真正的原因,只听得钦天监的声音变得凌历,“那是因为这一次扬州不仅仅是天灾,致如此大伤亡的主要原因是*!这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紧接着,一排戎装的禁军从两旁走出,列队于城墙前后,齐齐伸出手缓缓将挂在城墙上的巨型白布拉起—— 瞬时,惊恐、骚乱、尖叫之声再次响起。就算之前那场屠杀依然保持着冷静的将士,也骤然被眼前如此残酷的血腥场面震憾! 只见,城墙上吊着二十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是人头,用一根粗绳和长发绑成死结,迎风荡着,时不时地磕在城墙上!那颗头颅满脸污血,面色已呈青色,长发凌乱有几缕覆面,双眸睁着,在阳光下折射出狰狞的红光,看得胆小之人连连掩面惊叫! 另一个更令人胆颤心惊,四肢齐根而断,伤口处并没有血溢出,有些有经验的将士可以判断出,在此女子被斩断四肢时,创口马上放置煎锅之上,生生将伤口熨平,阻止身体血液的流失,让受刑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样的刑罚自西凌建制以来,尚未有人受此刑罚,而此人开了西凌先例!众将凭着那唯剩下的上半身曲线,判断出这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腰上系着一根粗绳,因为失了手脚,身体有些失去平衡地歪倾着,她的头朝下着垂着,众人无法辩清到底是死还是昏了过去,匆庸置疑,此女子必与这场灾患有关! 而其它的皆男子,个个被绑缚着腰,吊在城墙之上,因为恐惧,身下早已潮湿一片,在城墙下守卫的禁卫军甚至可以闻到屎臭味! 钦天监功成身退地朝帝后一拜,新任扬州刺史历凌志先向帝后请安后,上前走到城墙边,没有多余的前缀之话,仅朝着苍天一揖,扬声道,“下官奉圣旨严察,此番天灾,百姓慌乱之时,多数朝城门撤退,可这些人竟设下石阵,砸向城门,把城门堵死,致我扬州城的百姓深困其中。定下泯灭人性,惨绝人寰之毒计的正是淮南叶胜广及其女儿叶卿铃。如今,本官已劫获流弹车数百辆,刻上“妖后”“祸国”的石头上千颗,还有缴获一批尚未发出去的传单几千张,这仅仅是物证,还有人证,就是这些恶徒,身为江南工匠,却助纣为虐,借用天灾引祸,并污蔑我朝皇后,证据确凿,天理难容!” 历凌志话未说完,已引起城下百姓骚乱,不少靠前的百姓激愤之下,脱下脚底的鞋砸向城墙上的叶卿铃。 城门下,一行禁卫军有条不紊地呈上证据,除了传单外,还有那些工匠、石匠的供词,具体写明了什么什么时候被淮南叶家军征集,什么时候交工,甚至写明从哪里采集石头,所有刻具为哪一种型号,在哪个铁铺购办,详详细细地记下了这一场阴谋的始末! 很快,四周的祭祀礼乐之声响起,上百个禁军抬出建好的祭祀台,很快摆好六畜,焚香、撒米,烧焚符咒,在百姓既惶恐又兴奋中。叶胜广的头卢被取了下来,摆上了最高的祭台之上。 叶卿铃亦被两名禁军放下,在绳索松绑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就醒了过来,她惊恐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开始控不住地试图凄历尖叫,“救救……我,不要……。呀,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可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咽喉中吐出来却是绵软而无力,甚至连自已也听不清楚。 那一瞬她想昏死过去,可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你想昏过去,偏偏你的神智是完全清醒的。她看着自已被抬进事先备好的陶缸之中,第一个步骤竟是将也从缸底往上顶,缸口好象有些小,是两名工匠揪了她的头发,把好的头狠狠地从缸底提了出来。 粗糙的缸口边沿狠狠划过她的鼻子和后脑勺,她疼得眼泪直流,可她为什么不昏过去,哪怕是疯了过去也好! 最后,她耳边传来工匠成功后发出来的笑声,她张开双眼,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原来,她的头终于被他们弄了出来。 但这一切还远没有结束,一个工匠提着一盆红泥,先将她连人带缸地倒置着放,然后,缸底很快被这几个瓦匠用调好的泥封上,最后固在了一只不倒翁似的圆凳之上。 有一个工匠似乎想试一试是否牢固,一脚踢在缸上,很快,她便如一个不倒翁般旋转起来,天眩地转中,她听到人群中发出了嘲笑之声! 虽然,这样的场面极端残酷和血腥,但百姓一想起,扬州数以万计的人因她而死去,没有一个人对此感到同情,反而心生一种痛快淋漓之感。 最后,她被抬上祭祀高台,与她的父亲叶胜广一起安放! 这一刻,令她啼笑皆非的是,她仿佛站在高台之上。 一阵风吹过,她象个不倒翁一般慢慢地动摇起来,最后,转着转着,竟让她背对着城下的百姓,对上了城楼上高高在上的帝后! 兰亭直视着前方,而沈千染似乎感应到她的恨一般,眸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如在看一道最寻常的风景! 那一瞬,叶卿铃赤红的双眼仿佛能喷出毒汁,挟杂着涛天的怒恨,咬着牙从缝隙中吐出三个字,“沈!千!染!”然后,心中千遍百遍地咒骂着,她要狠狠地记刻着这个名字,一字一字地钉入骨!一字一字的钻入髓。! 祭祀的供品列好后,两名禁军抬着笼子准备将赵十七抬上祭祀台的中央! 人群中悄悄然地议论着,声音极少,卫扬站在祭坛边上,突然跨出一步,他指着笼中的赵十七,对尚有疑惑的百姓道,“大家心里还是不是在想,此女究竟是不是赵十七,为何她会成为南皓国的祭司?” 这是问题的关健,如果真有南皓国的祭司预知这一场灾难,并与叶卿铃合谋篡逆,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但关健是,笼中的人真的是南皓国的祭司?一个小小的赵十七,又怎么会转身一变成为世间最神国度的祭司? 百姓们交头接耳,心中疑虑,但已没有人敢做出头鸟! “不错,她确实是义净之关门弟子!”嘴角一挑,缓缓走到赵十七的身边,那闲亭信步的模样,宛如一头饱餐后的狮子,对于到手的猎物只想着取乐,而无丝毫的生吞活之意,“有谁知道义净的关门弟子,赵家最小的女儿赵十七今年芳龄多少么?” 军中不乏有人跟随过永安候,便有人回答道,“听说此女两年前刚及笄!” 卫扬示意禁军开笼,将赵十七提出,一个禁军固住她软绵无力的身体,一个禁军抓着她的头发迫她抬首朝向众人。 卫扬提着剑挑开赵十七脸上的乱发,问众人,“大家看看,这女子大约有几岁?” 赵十七无力地看着眼前一张张脸孔,她视野模煳,她的法力被兰缜赐破了后,她此时的身体、感官已如七十岁的老妪。 她隐隐约约知道,此时的自已正如板上待宰的牲畜,因为衰老带来生理的迟钝,她甚至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这妇人年纪比我娘还老,我家老母今年六十八,这老妪应有七八十了吧!”站在前面的一个百姓小心翼翼地回答一句。 “这说明了什么呢?难道还要我卫某人详细地跟你们说一说,这事情的蹊跷所在么?”卫扬嘴角一抿收了剑,纵身一跃上了二层城楼,站到了帝王的身后。 可城门中的百姓还是没能从卫扬的话中领悟过来,众人交头接耳,直到一名老者柱着拐,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朝着众人解释道,“方才那自称来自京城人氏的奸细,一口咬定他认识赵十七,并指出眼前这老妪就是赵十七,如果不是他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怎么能凭眼劲看出此老妪不过是十七佳龄少女?” “原来如此,不过,在下眼拙,既然这女子真的是赵家十七小姐,又发生了何事,变成如此模样?”老者身边的一个书生蹙着眉看了赵十七皱巴巴的脸,实在无法想象,当年在江南也是少有名气的义净弟子是这样子! “那是因为,她修习了南皓国的秘术,成为了祭司,这一次扬州城的天灾就是她事先透露给淮南军的叶卿铃,两人合谋,犯下了这涛天的大罪!恐怕众位有所不知,在南皓国,凡修行秘术的人皆活不过十八岁,且修习期间,除非你是南皓皇家血脉,否则,你的身体必以百倍衰老!”钟慧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缓缓出现在城楼上,对着帝后二人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已然准备就绪,皇后,娘娘,请让属下准备祭天仪式!” “原来如此,皇上、皇后娘娘,是我们愚昧,险些上了奸人的当,请皇上、娘娘恕罪!”那老者吃力地跪下,朝着城墙上的帝后一拜,身后百姓纷纷响应。 当钟慧一身白衣祭祀之服,蒙着白色的面纱从城墙边的台阶缓缓而下时,祭祀活动正式开始。 众人只见她朝天击掌,口中呤唱着无人能听得懂的梵音,直至一柱香烧尽后,钟慧手执着一把小巧的弯刀,银白色的寒光在暖阳下尤为刺眼,众人秉息看着钟慧一步一步地走向赵十七。 赵十七无力地抬起双眼,在钟慧走到她的面前时,她辩出她手中的刀是南皓国的祭魂刀,她修习过南皓国的秘术,她知道一旦被这种刀剖出五脏内腑,再将她的五脏内腑分开葬在天南地北,那她的魂识会在七天之后散于天地,永世不入轮回! 她竟是虚弱的一笑,自那一世,作为父亲的义净在她的身上刻下灵魂记忆后,她已经永生带着记忆,就算有一天她喝了孟婆汤,那些无法释怀的经历还是会出现在她的梦中,生生世世地折磨着她! 既然她的记忆已在那一世刻上了诅咒的印记,她早已没有轮回之路。 不如尽散于这天地之间! 钟慧对赵十七的笑依然回于木然,她从容地打开赵十七身上的青衫,口中缓缓呤唱如天籁,一只手却灵巧地剖开赵十七的肚腹,入刀不深不浅,正好破了肚皮。 钟慧素白的手如蛇信一般灵巧地钻进了赵十七的腹中,那一颗胃被血淋淋地掏出时,台下已有人昏阙了过去! 兰亭早已携着沈千染离去,两人并没有坐上帝王銮驾,而是携手站在城楼的另一边,看着城外的风景! 尽管没有人敢正眼观看,祭祀却依然有条不紊地在进行。 钟慧虔城地捧着鲜红的胃对天跪拜,口中放声呤唱!最后,这一颗血淋淋的胃被放在一个精致的白玉碗上,一个黑衣蒙面之人上前接过,一步一步地走上祭坛的中央长桌,小心翼翼地放下。 接着,赵十七所剩的内脏一个一个相继被钟慧取出,不到一盏茶时,已全部取好。 五个装着赵十七内腑五脏的精巧玉碗被各自封存好后。钟慧命令两名黑衣蒙面人将死去的赵十七放在祭坛上方的叶胜广和叶卿铃之间。 高台上的叶卿铃早已昏死过去! 紧接着,数十名的禁军很快在祭坛的四周搭上干柴,在钟慧高声呤唱中,一名禁军扔下火把! 瞬时,雄雄的烈火烧起,城中的百姓这才知道祭祀已结束,一个个方敢抬起头,众人无不为死去的亲人落泪,告诉他们,作恶之人已为此付出了生命,请他们安息! 泓睿四年初春,兰御风战败后,自刎于淮南王府,西凌内战结束! 三月十三辰时,帝后摆驾回京,扬州城百姓自发于北城门口十里相送! 兰亭和沈千染一路沿内河向北,近天行山时,沈千染和兰亭带着赐儿去天行山探望沈越山和宁常安。 在天行山上停留七天后,兰亭携沈千染回京! 京城,景华街! 鼓声阵阵,兰亭一身帝王戎装骑马在前,天子黄龙骑两边护驾,身后是帝王的銮驾,銮驾的四面帷帐敞开,两边的百姓可以清楚地看到明黄銮驾中,沈皇后一身大红倾天凤袍坐在明黄色的软椅之上,怀中抱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孩童,粉装玉琢,眉心一颗朱砂痣嫣红欲滴。 沿途上,百姓一路欢唿,一朵朵的鲜花扔向帝王銮驾,人群中时不是传来羡慕地惊叹! 京城的百姓记忆犹新,就在六年前的这个街口,一辆失控的马车在这里翻车,车中一个妇人当即摔断了腿。 当时的百姓还记得,在大街口,沈二小姐的未婚夫婿淮南郡王,不顾身份与一个叫申柔佳的美貌女子卿卿我我,彼时尚丑颜的沈家二小姐不堪羞辱当场提出要与淮南郡王退婚。 众人记忆更深的是,在沈二小姐、兰郡王、申柔佳离开后,一个和尚走出来,念了一句,“凤瞳凤颈,极贵验也;此女,当母仪天下!” 那时,周围所有的百姓都笃定,那个女子定是申柔佳! 不料三年后,沈二小姐惊艳归来,还带回来一个神医宝宝。 如今的沈二小姐已是当朝的皇后,不仅独宠于中宫,又为帝王诞下一对龙凤儿女,可谓是享尽人间尊荣。 皇宫门口,一对十个月大小的婴幼儿穿着一模一样的金丝雀袍坐在地毯中央,女宝宝正捉着男宝宝的手拼命地吸着,嘴角拼命地流着口水,吸着吸着,偶尔还用刚长出的小门牙咬一咬。 男宝宝偶尔蹙了一下小眉头表示疼痛,也没有过多的表情,空出来的一只手端端正正地收在小腹上。 这一对黄金宝宝,正是兰亭和沈千染的龙凤宝宝,兰缜平和兰缜祉! 两个宝宝长得并不象,女宝宝的小粉脸已初具轮廓,除了一对琉璃眸外,竟有七分以上象极了沈皇后。而男宝宝活脱脱就是兰亭的翻本,甚至那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模样,也象极了年幼时的兰亭。 水玉见小公主的胸前的围兜又湿了一大片,便从身边的宫人手中接过一块干净的围兜,蹲下身子给小公主换上。 小公主乐极了,湿漉漉的小嘴凑了上去,用了地亲了一口水玉的脸,咯咯笑,“玉玉,香香哦!” 水玉知道小公主说的香可不是自已脸香,而是小皇子的手指头香。 因为正在长牙,小公主老是喜欢咬东西,水玉也曾准备一些磨牙的东西让她去啃,可这小公主不乐意,就是看中了她的弟弟的小拇指,还好,每次放在嘴里时,多数是施了吃奶的力吸着,偶尔咬时力道也不大! 这时帝王的銮驾鼓声传来,原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聊天的大臣马上各就各位,水玉和水觅更是激动地要抱起地上的两个小宝宝,可小公主不依,“哇”地一声就要放声开始嗷! 钟亚芙梳着妇人的发髻,鹅蛋脸相对以前圆润了几分,她上前一步,笑着对水玉道,“算了,就让二公主和三皇子殿下在这等!”去年,她和杨邹琦同归于好,杨邹琦是个读书人,留在钱庄倒是浪废了他十年苦读,所以,信义候给他在户部领了个职,倒是管得有声有色,今年,又晋升了户部侍郎。 夫妻二人在京城买了一间宅子,将瑞安公主和钟亚楠接来同住。 这些年,钟亚楠的年纪也慢慢大了,性子也收敛了些,倒是能给钟亚芙分担一些府里的事。 很快,帝王仪仗在声鼓中到了皇宫门口六丈外停下。 宫门口,百官早已列队跪迎两旁。 兰亭下马,返身至銮驾前,伸出牵出沈千染,抬着首,如泼了浓墨般的双眸熠熠地瞧着銮驾之上的沈千染,唇角绽开一丝温柔,延至眸中盛满爱意!帝王依然是不循旧礼,将沈千染一把横抱起,在四周百姓的惊唿中,阔步朝着皇宫内走去! 兰缜赐从帝王銮驾上稳稳地跳下,看着帝王的背影,嫣红的小嘴似乎笑非笑地撇了撇,琉璃眸中全是不满。 “赐儿,来,月姨抱你!”水月嘻笑一声,故作声势地要上前将小家伙横抱起,兰缜赐机伶地往旁边一闪,哼道,“本太子又不是女人!”袖襟潇洒地一甩,双手往后一负,迈着阔步跟随了上去。 沈千染在兰亭的怀中,感受到全城的百姓的眼睛都落在她的身上,这是一种幸福,无关张扬,仅仅是她喜欢他的怀抱! 几步后,沈千染转首看向前方时,蓦然看到皇宫大门下,一对金灿灿宝宝坐在地上,脸上瞬时浮上惊喜,她双手微微撑着兰亭的胸膛,气息中带着迫不及待,“兰亭,让我自已走!”她坚决地从兰亭怀中下来,她提着裙裾飞快地朝着孩子奔跑过去,口中连连唤着,“平儿、祉儿,娘亲回来了!平儿、祉儿……” 两个小宝宝听到有人唿唤,抬着好奇的双眼看向沈千染。 这些日子来,水玉不停要拿着沈千染的画像一遍遍地教两个小宝宝念“娘!”,如果谁开口叫了,水月必赏他一块蜂蜜酿的小糖丸,入口既化,适合婴儿吞食,只是水玉见两人正在长牙,不肯让二人多吃甜食! 沈千染自孩子满月后就去了江南,孩子对沈千染自然没有丝毫的印象。十月大的宝宝也不知道“娘”到底是何义,但婴儿的机械记忆却是惊人,一见远远奔来的一个人就是画中的“娘”,男宝宝虽乐得呵呵笑了一声,没有多余的动作,女宝宝就不同了,竟是欢唿一声,利索地吐出弟弟手指头,一对小胖手重重地拍在地毯上,双足朝后一蹬,撒了欢似地往前爬。 一边含煳软糯地喊着,“娘……娘……”那一双琉璃眸弯成了半月,嫣红的小嘴不停地泛滥着口水! 众臣惊叹,果然是母子连心!只有水玉知道,这小公主看到她们的二小姐就如看到了小糖丸! 男宝宝见姐姐爬向沈千染,慢吞吞地挪了一下小屁股,也跟着姐姐的后面爬了过去。 笑声从四周扬起,百姓们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对可爱的宝宝一前一后地朝着他们母亲爬去,在沈千染一把将一路领先的女儿抱在怀里时,人群中竟是响起了掌声…… 沈千染终于将随后而到的儿子也抱进了怀里!她转身,看着兰亭牵着兰缜赐,父子俩的眸光都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直直落进她的心田! 此时,她的人生已圆满,赐儿健康快乐,一对双生儿女在她怀中! 她低下头,不停左右地亲吻怀中的一对宝贝,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对不起,宝贝,娘亲以后再也不会与你们分开! 兰缜赐看到沈千染粉红的脸上很快就沾满了兰缜平的口水,嘴里不痛不痒地嫌弃一句,“妹妹真脏,我小时候可从不流口水!” 兰亭抚着太阳穴,一脸焦头烂额的表情,众臣自然不知道,此时的帝王正在抱怨,好不容易兰缜赐不屑于三人行了,又多了这一对奶娃,瞧沈千染一脸泛滥的母爱,恐怕他的龙床,要四人行一段时间了! 泓睿八年,江南竹门镇! 这里依然是四季如春,在五年前西凌内战时,有些战区的百姓为了躲避战乱,来到了这里。因为这里景色秀丽,气候宜人,他们就在这里定居,并开始营生。战争平定后,这一处宁静的小村庄以其独特的山清水秀吸引了不少的四方来客来此云游,渐渐地,这里变得越来越热闹,如今,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生机盎然的新生小镇。 一年前,一对夫妻在这里建起了学堂,后来又建了一处医馆。 令新迁进村里人感到不解的是,这一对夫妻并不以此为营生,因为他们的学堂只免费收一些贫苦家庭的孩子,而医馆也不收穷人的医药费。 村里的原住民尚认得,那个先生曾于二十多年前在这里举办过学堂,村里人尚记得他的名字叫兰谡。 而那位妇人正是他的妻子宁常安。在多年前,这一对夫妻就是以行医为善。 宁常安因为美貌常常引起一些新住民的觑觎,但是,却没有引起任何的麻烦,倒是那些好色之徒,第二日开始就莫名其妙的失踪,后来,流言渐起,说这一对夫妻身份并非寻常百姓,很可能是朝庭重臣的家眷,那些胆敢冒犯的人全被入了狱! 夏初,果然一对年轻的夫妻从京城来看望兰谡和宁常安,村民们见那位年轻美貌异常的少妇看到宁常安时,竟是当众跪下磕头,唤宁常安为娘亲,而那少妇身旁的三个孩子亦齐齐给宁常安请安,唤她为外祖母。 小镇一时间沸腾了起来,那些新居民谁也没想到,看似二十出头的宁常安竟是儿孙满堂。 那日,宁常安和兰谡亲自下厨,除了一些鱼虾是到市场里买的,新鲜的瓜果和蔬菜都是在竹居后的院子种的。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话都不多,还好有兰缜平这个小话唠,伊伊吖吖地不停地说着话,倒是齐乐融融! 当晚,沈千染和宁常安一起就寝,兰亭与兰御谡两人在后园中小酌! 或许是无需为朝庭之事劳心,或许是因为幸福,兰御谡比起八年前,岁月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兰亭的心中到底有些黯然,他曾在去年珍妃四十五的寿辰时,去看珍妃,不过是六年光景,珍妃一下象老了二十年,两鬓已是生了白发。 兰亭心中难受,这是他心里最难解开的结,他甚至问过恢复记忆的兰缜赐,问他肯不肯去看一眼珍妃,毕竟珍妃这么多年来,最盼望的就是希望兰缜赐能够原谅她。 可兰缜赐告诉兰亭,他的记忆深处永远也无法忘记,珍妃去沈家拿庚贴时,当众折磨和污辱他的娘亲,他不原谅,沈千染前世中倍受摧残的生活已是刻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兰缜赐告诉兰亭,珍妃应该感到庆幸,因为兰亭拼尽一切的力量让沈千染和沈天赐是重生,否则,如果沈天赐死后转世为人,成了别人的子孙,与兰亭和沈千染再无任何血缘关系后,一旦他的神识恢复,他会找到转世后的沈千染,护她一生,而对珍妃,对所有伤害过沈千染的人,他将会毫不留情地进行报复。 甚至整个西凌的江山,都会被他撕个粉碎! “怎么,心里还是怨恨父皇?”兰御谡看他轻偿杯中之酒,眉峰深锁,眸中泛着萧瑟,心下了然,欣然一口饮尽杯中米酒,又倒了一杯,“是因为你的母妃么,你心里正为你的母妃感到不平!” “是!”兰亭酒量不好,怕多喝后,如果半夜兰缜平那孩子醒过来,就没人照顾! 他们一家子来这里,担心人太多扰了兰御谡和宁常安的清静,所以,宫人一个都没带。 兰亭端起茶,饮了一口,“但我能体会当日你的心情,换成是我,我也会如你一样!”兰亭侧首看了一眼亮着灯光的寝居,心想,这时候沈千染一定是在宁常安的怀中,母女俩诉说着这些年分开后发生的事情。 兰御谡也同时那向那个窗口,淡淡的眸光里瞬时染上了笑意! 在兰亭和沈千染来之前,他便派诸支山传达了他的意思,不得透露他真实的身份,兰御谡已死,他一生只会是兰谡! 因为宁常安的记忆回到了她十二岁的那年,所以,她并不知道兰谡是当年的皇上兰御谡。 在她在母亲死忌那年回到江南竹门镇遇到兰谡后,兰谡只告诉她有关二十多年,他们曾是夫妻,后来因为误会分开! 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而今终于在这里等到了她。 兰谡告诉她,他和她曾育有一子,名叫兰锦。后来她果然见到了兰锦,无需开口问,甚至不是因为母子子相貌极为相似,仅仅是因为在宁常安看到兰锦的那一刹那,象是被血缘招唤一般,宁常安就冲了过去,狠狠地抱住兰锦,哭了个天昏地暗。 这种血浓于水的感觉,她曾在沈千染和沈逸辰的身上体会到! 兰御谡对兰亭的冷漠也是早已习惯,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突然一笑,微抚了眉,“其实出生时,父皇真的很开心,象是自已的生命得到延续!虽说后来对你淡了些,但从心里还是认可你,至比少起兰陵,父皇更看中的是你!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父皇对你不得不防!” 兰亭心下了然,不在意地挑了一下眉峰,“是因为,十年前,父皇大病初愈后,义净曾向父皇警示,对父皇说,三皇子天生逆鳞,将来会有一天逆天篡位,谋得到你辛辛苦苦得到的天下么?”在沈千染重生的那一个月,同时也是兰御谡大病初愈的那个月。那时兰亭的暗卫收集信息的能力尚未遍及宫庭内外,所以,他才会在珈兰寺着了兰陵的道,差点失了性命! 幸好是借了兰锦的眼线容蝶的福,他趁机避过兰陵的追杀,躲过了一劫! 太子紧接着失宠,兰亭接了兵部的职务,那时候兰亭还以为那一役是他以完胜告终,直到兰御谡带着宁常安自囚于东郊帝陵,留下密诏让兰锦继位时,他才明白,兵部的职务是兰御谡给他设下的一个陷阱,如果那时候,兰陵作乱,他敢动用兵部的人马,等他的就是谋逆之罪,虽不致于身死,但他也会落得个跟兰陵一样的下场,永远被流放! 不过,时值今日,他也不得不服义净,义净确实一语成箴,这个江山,他确确实实是一手策划谋下! 而对于兰御谡,他心中已没有多余的感情,以前尚是君臣,如今若非是为了沈千染,他一生都不会有机会与兰御谡共饮一壶酒! 兰御谡微微苦笑,“原本朕从不信这佛道鬼神之论,但义净确实有过人之处,他当年一语道处朕是真龙天子,那时候,朕不过是西凌最闲赋的王爷!所以,他的话,朕信了七分!”兰御谡倒不愿告诉兰亭,义净当初加果有处心积虑地想离间他和兰亭,说有一天,兰亭会为了珍妃而杀死宁常安,为他母亲出一口气! 在他从刑检司死牢中通过义净看到所有的过去时,他恍然大悟,义净这样做是为了私欲,他知道兰亭登基后,会不利于赵十七,所以,义净才想尽办法借兰御谡之手压制兰亭,并让赵十七成为兰锦的未来的王妃! 他当即去天行山寻找宁常安,并把这个江山留给了兰亭。 只是父子间这么多的隔阂,已断然无法修复! “所以,父皇才开始极力打压舅父一族,甚至不惜坐视郭氏一族的壮大?”兰亭眸色不乏嘲讽,“所以,兰锦有今日,也是拜父皇所赐!”郭氏一族的壮大,让郭贤妃的心越来越澎涨,最后,把罪恶的手伸向兰锦。 兰御谡脸色微微剧变,墨眸变得幽深,原本极力回避的问题,到到在被重新提起,还是疼的让他吸不过气来。 兰锦幼年时的伤,是他胸口一生不会结痂的伤痕! 兰亭把兰御谡的表情全然看在眼里,他心知,既使没有义净作祟,他和兰锦在兰御谡的心中也终是不同,不过,于他,早已一切随风,比起兰御谡的一生,他自认圆满上百倍! “算了,这一切都过去了!”兰亭偿试以轻松的表情应对兰御谡,却仍然僵着脸道,“父皇应该感到庆幸,不是么?若非是我逆天,父皇和宁常安会有今日相守?”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你得到了天下,完成了统一的大业,朕得到了想要的生活!”兰御谡点点头,神情缓缓变得凝重,“亭儿,朕不希望受到太多的打扰!” “这话说到重点了!”兰亭动也不动,兰御谡不会半夜三更拉着自已来喝酒,他早就瞧出,沈千染的到来,把他的神经挑到了极限,他担心沈千染不顾一切,将他与沈家之间的恩怨告诉宁常安。 所以,在他们到达江南竹门镇前,诸支山先行一步截住了他们。 “父皇,疑心生暗鬼!”兰亭睨着眼轻笑,语声中不无揶揄,“是,确实,父皇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阿染把你曾经对她们母女的伤害道出,宁常安绝不肯轻易原谅你!但是,父皇有没有想过,阿染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念头,她知道她的娘亲一生坎坷,她比谁都希望宁常安幸福!莫说父皇最后放了宁常安和沈越山一马,就算父皇你什么也不做,染儿也会为了她母亲的幸福忍下一切。父皇,我们这些皇家出生的子弟,多数是父子如君臣,夫妻同床异梦,兄弟自相残杀,能有多少的真性情?所以,我们是永远不明白阿染心中对亲情的执着!” “可她毕竟不肯原谅你的母妃!”这是一直深困兰御谡的问题,他浅意识中,沈千染对他的恨决不亚于对珍妃的恨,既然珍妃到了七年后还被放逐在外,说明沈千染并不能对兰亭做到爱乌及屋! 兰亭挑唇淡淡一笑,眉目却依然苍冷,“那是因为母妃在阿染重生前……”兰亭刚开了口,便断然不愿再说,他留意到兰御谡的神色似乎有一刹那的恍惚,于是就没有再说下去,他相信,兰御谡知道的应不会比他更少。 兰御谡自然知道前世今生所有发生的事,因为在刑检司的死牢中,他通过义净看到了他和宁常安在沈千染重生前的一切。 他知道珍妃下毒,更知道沈千染死得极为惨烈,所以,他害怕沈千染不肯成全他! 他也没料到,他权倾半生,到了最后,他的软肋竟被沈千染握在了手中! 因为沈千染今夜和宁常安共寝,父子俩谁也没心情回去独守空房,倒是在这后院中坐了一夜! 第二日,天微微亮,兰御谡便离开,说宁常安这时辰肯定已经起来去厨房张罗早膳,他去帮忙打下手! 兰亭回到自已的竹屋,洗去一夜的露水,而后带着一身的清爽朝着宁常安的竹屋走去。 推开门时,只见竹案上的夏日芬芳吐芯,香溢满竹屋,他的妻子仰面躺着! 朝阳穿过镂空竹窗投射进房间,或明或暗地停留在沈千染的眼睫上,带着一丝弯翘,盛满了朝阳金晖。 兰亭坐在床边悄悄俯下身子,把她有些凌乱的发丝一丝一缕地敛整齐,而后极轻地,在她熟睡的脸上印下一吻,便悄悄蹬掉了脚上的靴子,轻轻地躺下,将妻子抱进了怀中。 沈千染在睡梦中微感不适,朦朦胧胧间,她轻蹙眉峰伸手拍下反复盘旋在她胸口的触感! 兰亭眸色一深,竟是顺势地握了她的手,带着轻微的诱引,一步一步地将她的手引到自已的身下。他的手包含着他的手,反复折腾几次,却始终不得抒解,又见她还未转醒,干脆低下唇含住她的嫣红,浅啜吮吸,辗转片刻后,熟捻地挑开她的唇,舌尖顶了进去胡乱啃噬,另一只手也越来越不规矩,从她的衣襟处滑入,握住了她一边的绵软…… 本能地低呤一声,沈千染睁开那星夜寒潭般的美丽瞳眸,欲色将她的眼眸染得一片慑人光彩。她一笑,伸出雪白的双臂紧紧搂上他的脖子,挺起胸膛,将那酥软若丝身体更加紧密地贴在兰亭的胸口之上! “醒了!”兰亭抬起脸,亲了亲她的眉眼,一夜无眠却毫无疲倦之态,反而精神奕奕地模样,一脸情迷地表示欲求欢好。 窗外的朝阳透过竹窗把整个房间点亮,沈千染侧首看了看,“又要白日宣淫?”沈千染面虽带着羞色,但却不拒绝,只是指了指窗子,轻声道,“乖,去把帘子拉上,让臣妾来服侍皇上!” “不拉,有光线,这样才瞧得分明,我喜欢看到你到极致时,一脸的媚态的模样!”兰亭一手扔了盖在两人身上的薄衿,沈千染半个胸已裸露在外,心一惊,忙闪身朝纱幔处一躲,嗔道,“这是娘亲的寝房,要是她看到了,那还不羞死我?” “指不定他们现在也正忙着!”兰亭长臂一捞,将她纳在怀中,嘴角含着恶趣味的解释,“父皇才不傻,而且,你以为父皇不会拉着你母亲去补眠?” “可万一赐儿他们过来呢?”虽然兰缜赐、兰缜平和兰缜祉有常妈照顾着,但要是小家伙早起发现不见娘亲,给他们寻到这,那就更遭了! “放心吧,昨夜平儿缠着常妈说了一夜的故事,这会三个孩子都睡得沉!”兰亭将她紧紧地控在身下,低下俊颜,乌黑沉欲的眸子明明灭灭地泛着狼光,他几下就将她剖了个精光,面对身上的精瓷软玉,却不肯动作,只是细细地瞧着! 沈千染在他的瞳眸深处看到自已净白身体仿佛燃烧在他浓浓的*中,而他,竟象一个殉道者一般,带着无限的虔诚用眸光一次一次地将她洗礼,从上至下,从敞开之所到密林深处…… 就在沈千染羞到差点闭过气时,兰亭方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浮动着,语声却悠悠地问,“你知道你身上有一处极美么?” “哪一处?”一反问,沈千染就想抽自已一嘴,她知道,兰亭这时候出来的话肯定没一句能入耳,“不想听……” “好,那我听娘子的话,不说……”兰亭嘴角一勾,手掌分开了她的双腿,专注地看着,良久,轻轻地叹息,“有时候,我很想换一种方式和你欢好,就担心你认为这是一种亵玩,怕惹你生气!”兰亭说完,见沈千染不但不反驳,反而是一脸的意乱情迷的模样,果然在他的调教下,她现在忍受的极限越来越大。 兰亭的心一动,声音显得更加暗哑,“染儿,你知道么?宫里头的图册上有记载,这种方式可以令男女之间延年益寿,男子可保持七十岁宝刀不老,女子可以驻颜!”这些年,在宫中,他一直重用郝公公,是因为他极得圣心,搜罗了天下房中秘术,甚至有些失传的,虽然说他一介太监,让他成日忙着干这活有些残忍了些,但主要是郝公公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当年的糗事,在他与沈千染在丽水府那次以最狼狈的方式结合后,他放下脸面,去敬事房找郝公公求取真经! “什么亵玩……”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心里却绕着兰亭卡了一半的话题,其实她是极想知道,自已哪一处在他眼里是最美,可那一句话在胸口盘旋了大半天,就是没脸开口吐出来! 兰亭半带着欣喜和不安俯了嘴就在沈千染耳绊悄悄地说起来,偶尔还伴了些动作! “嗯……”沈千染俏面飞红,悄悄拉了拉被兰亭褪至腰间的衣裳,恍了许久的神,方缓缓地开口,“那是道家阴阳交合之样,不算是亵玩!你喜欢的话,我们回宫后慢慢研究,在这里,终是不妥!” 兰亭腹间一热,如墨般的眸子里深处隐隐泛起涟漪,他没有说话,覆了身便开始窸窸窣窣地脱她的衣裳。 在夹杂着呻吟不清的声音中,兰亭突然在好耳畔细语,有些含煳不清,“我在我们寝房里头置了一间密室……”夜里还好,有时白日两人亲密总是难免被兰缜平打断,那小丫头在宫中俨然成了山大王,上窜下跳,就差放火烧宫了。 “什么密室……”她神智不清地问了句。 “专门私会的秘室……”兰亭一笑,不无得意,在她耳绊轻轻吹着热气,“是专数于我们的,谁也发现不了的秘密之所!” 半个月后,兰亭和沈千染带着三个儿女回到京城! 刚回到宫中,兰亭得知自已的舅父身体有些不适,想起自他年幼时起,就是舅父教他如何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为他培养一批暗卫护身,又引导他学一身的本领。 在他继承帝位后,但凡他离京,舅父监国,总是一心为他稠谋划策!从不曾有半分的私心。 既使在兰亭登基后,迟迟不迎珍妃回京,并立珍妃为皇太后,信义候也没有提出不满。唯有在沈千染独宠中宫之事,信义候与他意见相佐,几次劝荐,被兰亭顽拒后,信义候也没有过多针对沈千染的偏激之举! 比起兰御谡,他的舅父在他的心中更胜父亲! 所以,当日,兰亭便微服去了信义候府探望信义候! 只是让兰亭根本没料到的是,迎接他的居然是他的母妃钟司芜! 骤然重逢,兰亭竟有一股撑不住自已濒临崩溃的感觉,他竟有一刹那以为是梦,近乎小心翼翼地低唤一声,“母妃!” 在钟司芫快速奔过来,一把将他搂进怀中时,兰亭当即下跪,抬首望着珍妃,凤眸漾起无法抒解痛意,不过又是隔了一年,他的母妃象是刚从一场巨大的痛苦中解脱出来,面容显得更加虚弱憔悴,不仅在两鬓,甚至在发顶已看得见缕缕白发,兰亭心口钝痛,“儿臣不孝!儿臣……”兰亭的声音嗫嚅得愈来愈轻如自语,心口仿佛被烈火般煎熬,他无法自骗——在妻子和母妃,他确确实实地选择了妻子,而放弃了自小把他呵护大长的母妃! “快起来,亭儿,你已是天下至尊,怎么能下跪呢?”珍妃摇着首,泪眼模煳,却带着笑用力撑起兰亭,伸出手抚了抚兰亭的眉眼,贪婪地着,喜极而泣道,“看到你气色这么好,母妃真高兴!” 珍妃告诉兰亭,这一次是沈千染派了高漠亲自接她回京,沈千染在信中坦言,虽然她的心中始终对珍妃有心结,但当年被伤害过的人已得到了幸福,而她的命运也因为兰亭得到改变。 她知道,有些亲情是无法用距离来割舍,毕竟血浓于水。所以,为了兰亭,她会偿试去宽恕她,她希望有一天,她的儿女们多一个祖母去真心疼爱。 “这些年,母妃一直信守承诺,决不肯踏进京城一步,就是等着有一天,她的心结能打开!”珍妃看着兰亭,眉目间缠绕着丝丝回忆,想到她离开宁王府的那一样,沈千染死死咬住她的脖子,那样的噬骨的恨,到现在她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感谢佛主!”珍妃蓦然紧紧抱住兰亭,将脸埋进兰亭的胸口中,低低地抽蓄着,声音中透着压抑,“母妃欠那孩子太多太多……只怕这一生抄遍佛经也无法赎罪!” 离开京城后,她开始修佛,也开始回看这些年,她走过的人生之路,越来越深刻地领悟到,自已因为对权势的追逐,渐渐地失去了本心。 而今年开始,她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在梦中,她会断断续续地梦见一些片段,好象看到沈千染一幅陋颜带身残的赐儿,孤独地在一个破败的庭院中苦苦求生! 因为梦带着连续性,而她想起,那年在宁王府的花园里,沈千染曾痛苦地告诉兰亭,她曾经经历的那些惨痛回忆。那时候,她一点也不信,而现在,她信了,也知道自已曾经犯下的罪! 珍妃告诉兰亭,她并不想打扰兰亭和沈千染的生活,能够回到京城,她的心愿已足,她希望能够留在信义候府,唯愿早一些见到那三个孩子! 兰亭陪着珍妃直至戌时方离去,深夜,兰亭回到宫中! “娘娘呢?”龙榻上空空荡荡,不见沈千染的踪影,兰亭的心一紧,有些不安,他对沈千染的一切都熟悉,唯独在珍妃的态度上,他不敢做太多的猜测! 郝公公忙回报说娘娘今晚一直在太子殿下的寝宫! 兰亭支开宫人,独自悄悄地走到承义殿的偏殿,看到那一对相拥而眠的母子时,心里稍稍地松了一口气,悄悄上前,正欲把沈千染抱走,兰缜赐却先他一步睁开眼睛,淡淡道,“娘亲还以为父皇今晚会在信义候府过夜!” “赐儿……”兰亭正欲开口和兰缜赐好好谈一谈,兰缜赐却脸带睡意地打断他,声音透着清冷,“父皇,只要娘亲喜欢,儿臣一切随娘亲!” 话中之意已透明,这既然是沈千染的意思,兰缜赐不会反对! “你祖母如今在信义候府,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见赐儿一面,如果赐儿愿意,父皇来安排!”兰亭想起他临回宫之前,珍妃含泪,反反复复地交代于他,她想见赐儿一面,哪怕是偷偷看上一眼也好。 但兰亭不希望用这种方式,他希望能在征得兰缜赐同意的情况下,让母妃见一见! 兰缜赐哑然失笑,琉璃凤眸流出淡淡的疏离,“我只听娘亲的安排,父皇,孝顺她是你的事,她对父皇有生育、养育之恩,这些,儿臣和娘亲无权力剥夺!” 兰缜赐的声音既轻且慢,却一字一句如重拳击在他的心口上,是的,于沈千染能走到这一步也算是极限了。 就算于他,这些年,他始终于法开口唤宁常安为母亲。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道槛,并不是你能跨过去,就代表这道槛不存在! 兰亭不再多言,他拿了一条薄衿轻轻盖在沈千染的身上,方俯身抱起她,离开偏殿! 月色下,她容安静,嘴角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甜蜜,宛若日映溪湖般美好,他紧了紧她的纤腰,脚步更回放慢,长廊之上静得只有他步履之声。 “染儿,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如此圆满!”他的声音极轻,可她不仅能听见,还能感受到他胸口的澎湃! 沈千染依然闭着双眼,嘴角却越来越上弯,挑成了一个美好的弧形,可她却没有开口! 因为,此时,无声胜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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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oyx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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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1-10 17:43:29

兰锦番外 花开锦绣(终) 泓睿二年夏,西凌皇宫。 “兰亭,把人给本王交出来!”一席绛红宽袍,轻风掠影中,从天而降般一处楼阁掠向雨花石阶上的新帝兰亭。 “兰锦,朕不知道你要的是何人?”兰亭一时不察,差点被兰锦的掌风伤到,但多年征战,他对突袭反应极为敏捷,忙一个诡异的姿势一拐,避开杀机! 同时,从两旁楼台边的枝繁暗影中掠出几个黑衣身影,如鬼魅般向兰锦围去。 “兰亭,你不要装傻充愣,你知道本王说的是谁!”兰锦一个纵身避开黄龙骑的包抄,跃上皇宫飞檐,暖风吹过,绛红衣袍飘飘,阳光下,肤如凝脂水玉,一双琉璃眸炫如彩珠,如吸食了日耀精华,眼角长睫如斜柳上勾,唇天然艳红若妖姬,把整张容颜衬得如千年修行的狐媚妖灵一般的雌雄难辩,简直美到倾天慑地! 莫说是皇宫的的太监和宫女,就是那些黄龙骑们亦直惊得以为是飞天下凡。 兰亭淡淡一笑,如春风拂面,朗声道,“兰锦,要说这皇宫里这几天也没客人,如果有,也就就文家那小丫头。不过,这小丫头与赐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么久不见,朕留她在宫中住上几日,文志斌都没向朕要人,怎么瑞王殿下倒这么大的动静?”笑容未下,袖子拂向不往处的一株景观松树,接着,手指遽然发力一弹,指尖上的一枚松针如芒射向兰锦。 兰锦脸色一变,倏地拨出腰间的软剑,一挡,那松针便半根没入脚下的飞檐实木之上,琉璃眸底的阴霾浓浓涌起,全身上下笼罩着滚滚翻腾的戾气,似乌云密布的天空,顷刻就要电闪雷鸣,“兰亭,本王真要闯这个宫,你以为凭着你的黄龙骑能够拦得了?”余音未尽,兰锦便挽了一个剑花,朝着黄龙骑的要害攻去。 兰亭一笑,退下身边战战兢兢不知所从的宫人。他并不开口否认,也知道兰锦这话并非狂妄,若论单打独斗,莫说是这些黄龙骑,就是兰亭也不是兰锦的对手。而他今日是光明正大闯宫跟他要人,若是夜行而入,只怕以兰锦的武功,黄龙骑很难察觉到他的气息。 兰锦一边应着,一边全神灌注地与黄龙骑周旋,这是西凌最精锐的暗卫,何况一出手就围上了八个。 加上这些黄龙骑常年配合,百招后,兰锦虽然一时无法的兰亭之身,但兰锦的轻功绝佳,丝毫不显得狼狈,反而,在这样暖阳之下,一席绛红的宽大衣袍穿行于红墙碧瓦、飞龙雕檐的楼台亭榭间,竟是道不出的恣意潇洒! “兰锦,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也知道朕要的是什么?”兰亭寻了个视觉好的扶栏坐下,支肘在栏杆上,兴味盎然地观赏着眼前的打斗。 兰锦收回攻击,立在八角亭之上,琉璃眸微眯,如弯月睨向兰亭,嘴角噙着一丝带着示警的冷笑,“兰亭,除了父皇,兰锦这一生在意的人不多!” 兰亭收起脸上的痞笑,眼睛炯炯有神,眼光勇敢而坚定,如古井寒潭,“兰锦,淮南一役朕势在必行,如果南疆敢趁机作乱,朕不过多打几年内战,但赵家,朕会灭尽十族,就算赵家的一条看门狗,朕也不会放过!”兰亭顿了顿,脸上呈现一抹凝重神色,朝着兰锦缓缓道,“而你,身上流的也是兰氏的血,不要认为这天下是朕一个人的!你要的人在庆元殿!” 兰御谡登基后,兰锦一直随兰御谡宿承义殿,直至兰锦成年,与别的皇子一样搬出皇宫建府。 但有别有其它的皇子,兰御谡为兰锦特意在承义殿附近另僻一个行宫庆元殿让兰锦入宫时休寝。自兰御谡离开京城后,兰锦就从来没进宫留宿过。 兰锦纵身而下,站到了兰亭的面前,兄弟二人极少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对方。 俊朗的身形融进夏日暖阳,让兰亭显得俊美,飘逸出人。明黄的龙袍更衬出他面白胜玉,身体挺拨修长象极了记忆中年轻的父皇兰御谡,这是一种于他而言是一种很反感的熟悉感,明明他是父皇最疼的孩子,却在外形上,兰亭更象兰御谡的骨肉。 不仅仅是外貌上,在年幼时,他就知道,在父皇的几个儿子中,兰亭无疑是最优秀的,既使有一阵,他想超越兰亭,在学业上也用上了十分的心,但那一次还是败给了兰亭。 那一天,他对自已感到气馁,又不甘心,所以,他想打压一下兰亭的气焰。 他算准了兰亭会拿着成绩来向兰御谡邀宠,在御书房中,他骑在了兰御谡的背上,果然,他看到一脸震惊和失望的兰亭悄然无声地离开。 兰亭也说不出心中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从幼年开始,兰锦就是一直站在兰御谡的肩膀之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几个兄弟,什么也不用努力,得到的却一直是最好的。 而兰锦也从来都觉得自已是理所当然,他看他的神情从来都是带着挑衅的艳笑,所以,兰亭极不喜他。 如今,却见兰锦挺直的鼻梁下,带着釉色般温润光泽的薄唇微微的抿着,牵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安然恬静有如远山孤峰,心道,兰锦竟也有这般云淡风清的神彩。 最后,兰锦缓缓移开眸光,琉璃眸眯着一条线看着天上的那一轮艳阳,复低下首,朝着兰亭破颜一笑,“原来,你比这天上的太阳还要刺眼!” 那一笑,满院美景都为之失色,面容如雪后山峦映了白云的瑰丽,他近乎一字一句道,“本王可以替你跑一趟南疆,不过,你让你那儿子离文绣远一些!” 对美色,这世间唯有沈千染能入兰亭的眼,他无动于衷,似笑非笑地提醒,“兰锦,赐儿才四岁!” 兰锦眉一挑,随即,却又笑得灿艳起来,语中不无带讥讽,“你确定你儿子只有四岁?”沈千染去年冬季突然失踪,兰亭身边的暗卫倾巢而出。虽然兰锦并不在京中,但京城那样的动静岂瞒得过兰锦,只是让他感到最诡异的莫过于赐儿的反常。 兰亭点点头,不否认,嘴角弧度高高挑起,眸光深弥,“文绣那丫头也只不过是九岁!”当初他等沈千染长大尚且渡日如年,而文绣仅仅才九岁,先不说孩子的心性未定,连最起码的男女情爱,这么小的孩子哪会懂得半分。 兰锦的这番等待很可能是换来一片荒凉的岁月! “九岁又如何?难不成一辈子九岁……”兰锦顿了一下勐地收了声,心口闷生出一缕感叹,由肺腑之中生出,渐渐弥漫开来,心就像被搅乱的潭水,他这话岂不是间接承认了他对文绣有这般心思? 良久后,兰锦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带些尴尬,“那就不劳皇兄操心!” 兰锦离开后,很快就到了庆元殿,一路宫人纷纷行礼,至寝殿处,守在门口的两名宫人迎了上来,福身道,“瑞王殿下,娘娘说,太子殿下和文小姐方才刚睡下,请殿下去偏殿喝杯茶!” 兰锦看这时辰,正是午后时分,一定是沈千染哄着两个孩子午睡,他轻轻走到窗台边,果然,隔着缕空的窗棱,看到沈千染正坐在床榻边,一手肘撑在床榻上,一手拿着一把团扇,时不时地为床上的两个孩子扇着。 兰锦突然想起,那年他接了赐儿和文绣去他瑞王府小住时,因为天气渐渐炎热,午时时分,瑞王府的管家便吩咐让丫环在两个孩子的寝房里放些冰块镇暑气,可小赐儿摇着小脑袋说什么也不肯。 小文绣又热又燥,两个便吵了起来,小小的赐儿一口气的大人话,说冰块镇热很容易会引起关节炎,将来老了,就麻烦了。还说他的娘亲从来不肯给他用冰块,每到热时,都拿着扇子帮着他扇风。 小文绣哪听得懂什么是关节炎,她就是耐不住热,恨不得马上脱光了泡进冰水里,便嚷着,除非赐儿替她扇着风,她才同意。 小家伙乖巧极了,居然真的跟管家要了一把团扇,一本正经地替着文绣扇起来。 文绣得意非凡,很高兴地许诺,将来,等她长大了,一定会娶小赐儿过门! 那时,兰锦只当这两个孩子天真浪漫,此时见他们穿着同色的薄薄的孩童小褂衣,两颗小脑袋亲蜜地挨着,文绣的一条腿还横在赐儿的另一条腿上,而小赐儿手中正抓着文绣粗粗的辫子。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脑中竟无由地飘过这一句话,兰锦的心顿时如噬魔咒,刹那之间,他那一双琉璃眸盛光突然变得黯然无光。 忽然间觉得,眼前所看到的才是属于文绣的世界,于他,虽仅是一窗之隔,却也隔了十四年的苍茫岁月,如此如此遥远!如此不可攀越! 他动了动身子,无意中看到柱上的一颗镶嵌的宝石映出自已,那一张极似宁常安的脸,令他的太阳穴急急地跳动着。 他年幼时,就知道自已长得象母亲,那时他以为易了容后的秦之遥是他的娘亲,他极思念她,所以,他并不在意自已男生女相。 可经历了那一次追逐,而令他在街头被人带走后,他开始憎恨这一张脸。 在他的记忆中,他常常看到父皇一人闷在御书房后的一间内寝中,看着娘亲的画像一看就是半天,虽然父皇什么话也不说,脸上的神情也很平静,但他感受得到父皇的悲伤和忧郁,他从心里排斥那画像上一身青衣素裹的年轻女子,憎恨她为了行医,连自已的夫君孩子都舍得下。 尤其令他感到难以容忍,随着他越来越大,他总感到父皇透过他的脸在思念一个人,所以,他讨厌一切素色的衣裳。他穿着张扬的艳色服饰,来突显自已与那画中女人的不同。 多年后,他方知,原来,所谓的兰妃从来就不是自已的娘亲,他的娘亲是沈越山的夫人。 兰锦不愿打断这一室的安宁,也没有随宫人去偏殿,而是回到了瑞王府。 七日后。 南疆远在千里,瑞王府近来为了瑞王的出行,府里上下忙了个人仰马翻,上下都在主子筹备路上所需要用的东西。 瑞王的洁癖,他是从不肯住店,也不肯随便吃外面的东西,所以,这一路的随行,除了宁锦单独的马车外,后面还跟了七辆,有三辆是载人,还有四辆装了随行的东西,若非京城的人都知道瑞王出门向来如此,还以为是乔迁了。 容蝶知道兰锦行程后,也要跟着,她知道如今赵承恩正在南疆,她和赵承恩自幼相识,若非当年赵承恩和赵承略用极端的刑罚来处置她,让太子兰陵解了一口恶气,她肯定是躲不过去,就没有机会活着看到张家平反。 虽然那次事情后,有好多年她一直深陷恶梦中,但如今随着时间也慢慢地淡了。 沈千染一早带着水玉和高漠出来为兰锦送行,兄妹二人其实也不知道应该寒喧些什么,敬上一杯水酒,道一声珍重。 临行前,沈千染送上几盒的舒心丸,告诉兰锦,苗疆蛊虫多,为了预防,她配备了这药丸子,让他七日服用一颗,可以防止有心人在他的体内下蛊。 沈千染知道兰锦有洁癖,自然不敢告诉她,这舒心丸的配方奇特,是钟慧根据南皓国的秘术取了蛇中之王的毒液、蟾中之王的皮下组织,以及毒晰蜴的血清来制成。 车队缓缓离去不到百丈,文绣一身酷酷的女侠装,象个山大王似的拦在了马路中央,胸口和背后各挂着一个包袱,待马车停下来后,也不等开路的侍卫发问,直接就奔向兰锦所在的马车。 “兰锦哥哥,你为什么去好玩的地方不带上我?”小姑娘极利索地跳上马车,这会帘子还没掀开,就开口抱怨。 兰锦悠闲地靠在藤制的榻上,身边的丫环正给他轻轻扇着风,闻言,琉璃眸子微微睁开,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绣绣,你如何知道本王要去好玩的地方?” 文绣大眼睛扫了一下兰锦身边的侍姑琼儿,两人会意地暗中一笑。文绣故作一本正经地咳了咳,竖起小拇指,朝着自已一指,语气不无得意地道,“我有人!”言外之意,就是在瑞王府,她有人给她报信。 昨夜里,琼儿来文相府找她,说瑞王准备去苗疆,容蝶也要随行。 文绣气崩了,先不说兰锦把自已给撇了玩去,还带上了她最讨厌的容蝶,不行,她一定要跟去! 所以,半夜收拾好包袱,留下了书信一封,天一早,她又从文府后院的狗洞里逃了出来。 文绣一脸的得意洋洋自然没留意到琼儿与兰锦背着她相视一笑。小姑娘所谓的有人,不过是兰锦有心给她的。 “瞧绣绣包袱都打包好了,本王也不好拒绝,只是后面的轿子也没有闲落下的位!”兰锦沉呤片刻,在文绣一又紧张又期盼的大眼睛的注视下,终于朝她扬了扬手,“这样吧,绣绣要是愿意,就给本王当个小丫头,本王就一并捎上你!”兰锦说完,又阖了眼养神,安静的模样恍若一尊精美的雕像。 小姑娘终于吐了一口气,幸好,没让她混在包裹箱。 文绣跟过兰锦几次,都是以丫环的名义跟随,几次骗吃骗喝,哪有干过活,一听,正中下怀,忙扔了身上的包袱,连滚带爬地到兰锦的榻下,一脸的掐媚,“奴婢听从王爷吩咐!” 兰锦复睁开眼,对上文绣一双黑如褶石的大眼睛,他似笑非笑挑了一下唇角,那神情似乎有些不愿意,“只是不知道,绣绣这小小年纪能干些什么?要说冬天,你还能暖床,这大热天的……” 琼儿搁了扇子,福身轻笑道,“王爷,奴婢告退了!” 文绣连忙狗腿地拿了扇子,两手捉着扇柄,朝着兰锦勐煽起来,口中连连唤着,“我来煽,来我煽,这个我会,这个我行着呢!” 琼儿下了轿,兰锦阖了眼休憩着,文绣初时还卖力地煽着,没两下手就软了,她见兰锦一动不动,便悄悄扔了团扇,开始不安份地左右光顾起来,当瞄到盖着薄薄的水纱后的柜子上有几叠的精致糕点,瞬时,小姑娘的心里乐翻了天。 她一早鬼鬼祟祟地离开相府,哪敢去厨房找东西吃,到了这会,她的小肚子早就唱了空城计了。 她猫着腰爬到小柜子边,看到一个盘子上还搁了一面湿毛巾,就拿来擦了擦手,便挑了一个看上去卖相特别好的软糕吃起来。 喜滋滋地捧着咬了一口,果然,味道是她最喜欢的蜜汁味,而且余温未散,好象刚做了不久。 文绣连吃了三个,感觉口有些渴了,看到柜上有个小酒壶,寻思着,这肯定不是为她准备的,但她渴得紧,只好拿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马上眉飞色舞起来! 呀……小姑娘几乎满意地跳了起来,居然是玫瑰露,她最喜欢的了。 一手拿糕,一手拿着酒壶,左咬一口,右喝一口!终于吃饱喝足了,小文绣抚着圆滚滚的小肚子靠在一边打着嗝。心里想着,这会不知道走到哪了,可她实在吃得太饱了,也懒得起来掀窗帘看看出城了没有。 便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许久后,觉得车队应该都出了城了,因为耳边除了车辕之声,没有听到人群之声。 文绣放心地偷偷掩了嘴笑,出城了,那就安全了,不用担心祖父派人捉她回去,更不用担心兰锦突然后悔不带上她。 吃饱了,喝足了,那要做什么呢?那当然是睡觉呀,她可不会真的乖乖为兰锦煽扇子! 小姑娘昨晚为了策划这一场离家出走,一晚没睡好,这会,便找了个舒服的角落,蜷着身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有人把她轻轻抱起,小文绣嘟了嘟嘴,往那个清凉带着淡淡薄荷清香的怀中靠了靠,呢喃,“兰锦哥哥,绣绣可想你了……” 兰锦琉琉眸中炫彩如虹,他忍住眼底的笑意,轻轻将她放下后,拿了根半湿帕子,拭去她嘴角残余的蜜汁,又轻轻地为她擦去指尖上的糕粉,方拿了一旁的扇子,缓缓地为她扇着风。 一路有兰亭的黄龙骑暗中开路,兰锦虽然带着文绣一路半游玩地朝着功疆方向前进,也于一个月后到达苗疆圣都乌那拉城。 乌那拉城是个千年的古城,乌城中的来来往往的百姓多为当地的居民,穿着一身苗人的服饰,胸口、手腕、足部挂满带着铃铛的银饰,有不少年轻的男子也是一身银饰,还赤足走在大街之上,不停地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苗疆四季雨水丰富,草木茂盛,是毒蛇虫蚁的生存天堂。苗疆的百姓除了巫师或是以养蛊为生的族众外,很多普通的百姓一年有近千人死于毒蛇虫蚁之口。 千年前,有一个大巫师发现,很多种毒蛇虫蚁惧怕银饰撞击发出的脆响,所以,百姓中来始流行用银饰来装扮自已,除了款式花样变得越来越多外,做工也变得越来越精细,如今的苗疆的百姓甚至以银饰的多少来彰显财富。 文绣无精打彩地趴在窗棂上,一又乌黑的双眼带着满满的羡慕看着街头美丽而招摇的少女,自从进入苗疆地界后,兰锦担心她太过好动不慎招惹了一些毒虫蚁兽,索性将禁了足,除了出恭,其它吃喝全在马车之上。 每一天,发呆还不是最惨的,更惨的是她被兰锦逼着练字,有时一练就是两个时辰! 那些少女对文绣所乘坐的豪华马车也极有兴趣,不停地朝她招着手欢迎,只是她们口中的欢唿文绣一个字也听不懂,为了表示她的回应,文绣只好拼命地把头探出,对那些少女欢唿! “兰锦哥哥,绣绣很幸福!有鞋子穿,不怕石头扎到脚!”小姑娘头伸累了,终于摆了回来,扭了扭脖子后,突然感慨了一句,“兰锦哥哥,等绣绣长大后,就来这里卖鞋子给她们,赚多多的银子!” 兰锦眸光带着潋潋笑意,“绣绣要赚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文绣得意极了,双手抬得高高的,画了一个大圆圈,“当然是建最大最大的宫殿,里面有各种颜色的屋子,绣绣一天换一间轮着住。接着,请了全天下最历害的厨子,做好多好多吃的摆在大大的桌子上,绣绣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然后做很漂亮、象彩虹一样的裙子,穿一百年也穿不完,最后……最后好象不行了……”文绣略为烦恼地皱了皱眉头,也不等兰锦发问,自语道,“绣绣原本是想象叔叔一样娶一群的夫人,但皇后娘娘说,等绣绣长大后,是要嫁人的!兰锦哥哥,等绣绣长大了,给你当媳妇好不好?” “绣绣为什么不给赐儿当媳妇?”兰锦薄唇勾笑,美得如沾染了妖气一般,却问得并不上心,这话文绣说了不下十次,每回说出来的原因都是不同。有时是,跟着兰锦哥哥有肉吃!有时是,跟着兰锦哥哥有得玩!有时是,跟着兰锦哥哥可以睡懒觉! 最经典的一句便是:跟着兰锦哥哥可以让赐儿喊我婶婶! “兰锦哥哥,你比皇后娘娘还要美的!”文绣吸了一口气突然感叹一句,听到兰锦的问话后,又歪了小脑袋,马上摆出一脸嫌弃,用力摇摇首埋怨,“赐儿很傻,他都不会玩洞房。绣绣现在都不怎么爱跟他玩了。兰锦哥哥还是你好!” 兰锦伸出手,揉了一下文绣红仆仆的小脸,眸如流动的水纹,却不再发问了,他安静地阖着双眼,五指闲搁在榻边的扶手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文绣闷得慌,一会拉拉柜子,一会翻翻抽屉,最后,有些憋不住心里话似的地问了句,“兰锦哥哥,你怎么不问,为什么绣绣觉得你好?”她心里添了句,若是让绣绣下车走走,绣绣一定觉得兰锦哥哥更好了!要是也给绣绣买那些戴在那些姐姐脖子上的漂亮东西,那绣绣就觉得兰锦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兰锦懒洋洋地张开双眼,瞧着眼前一脸乞盼的小姑娘,没什么兴致地随口敷衍问了句,“为什么绣绣觉得本王好?” 文绣红通通的小脸仰起,杏眼蓦然亮如水晶,马上竖起大拇指,很大声地回了一句,“因为兰锦哥哥特别的威勐,御下生风,如蛟龙摆尾,一夜数次,特棒!”说到最后两字时,文绣那眉飞色舞色舞的小模样,那眨呀眨地天真浪漫带着孩童掐媚的娇俏,真令兰锦有一瞬的冲动,将小姑娘抱进怀中,哈哈大笑一番! 他的心情真的是太好、太好,四肢百骸无一不通顺! 这一路,带上这小姑娘,兰锦感觉每一天都过得特别精彩!尤其是这小姑娘象个小捕头一样,每天防止容蝶靠近他。弄得容蝶怒又显得站不住理,怨又好象没这资格,抱怨一个孩子又会被别人认为小题大作。 有一日终于寻得两人独处的机会,容蝶偿试着与文绣勾通,放下颜面又耐着性子问小姑娘为什么专和她作对,小姑娘倒坦言,大拇指弯向自已,大言不惭地宣称,“容大姨,兰锦哥哥站的地方一丈的范围之内都是绣绣的地盘。” 容蝶一听到“容大姨”的称唿,更怒上心头,“那为什么琼儿又可以了?”文绣的回答让容蝶既反感又无法发泄,她知道文绣这是在敷衍她,其实她也很好奇,自已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过这丫头。 “那是因为琼姐姐是我的人!”文绣愈发得意了,乌黑的大眼睛清清闪光,挺着小身板雄纠纠地回答,“琼儿姐姐向绣绣我孝忠了!除非容大姨你也要向绣绣表示投城,那绣绣可以好好地考虑!”在相府,她的叔叔疼她,有时那些婶婶看不到叔叔时,常会变着法子来讨她欢心,然后,她把这一类的婶婶都归类为向她投城的婶婶。所以,她会在叔叔面前提一提这个婶婶的名字! 容蝶倏地寒着一张脸转身就走,只觉得自已傻了,跟一个九岁的孩子谈什么? 文绣朝着容蝶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双手叉腰扭扭屁股,哼哼了几声,嘀咕着,“绣绣气死容大姨!” 后来,兰锦问她和容蝶干什么去了,小姑娘在兰锦面前特老实,一五一十说完后,挨着兰锦神秘兮兮地咬耳朵,“兰锦哥哥,绣绣就是讨厌她!兰锦哥哥可要站在绣绣这一边的哦。绣绣还知道容大姨喜欢兰锦哥哥,哼,我就是不让她趁心!”那神情一脸的小人得志,说话时,还时不时地学着大人的模样,拍拍兰锦的肩膀,“兰锦哥哥,你要争气,可不能让她给你暖床,要不然,绣绣就不喜欢你了!” 兰锦唇角微微绽开,被她的孩童般的天真无邪逗得直想笑!最后,兰锦带着好奇问文绣,为什么讨厌她,好象容蝶也没做过什么得罪过这小姑娘的事。 倒是文绣曾经做过针对容蝶。还记得那时,文绣见容蝶夜深了不回寝房,一直赖在兰锦的房内,以为她要给兰锦暖床。 琢磨一晚后,大半夜拿着盆水半夜悄悄潜进兰锦的寝房,本想目标是针对容蝶,谁知道容蝶根本没有在他寝房里过夜,结果兰锦大冬天挨了一盆冷水,给折腾受寒了。 可小姑娘连自已也拿不出答案,左思右想自已也没有答案,给兰锦问烦了,就吼了一句,“她屁股太大了!” “兰锦哥哥……”文绣小脸上的笑愈来愈僵硬,因为,兰锦脸上毫无所动地瞧着她!可他的嘴角却一抽一抽地,难道她说错话了,兰锦哥哥想教训她? 她的小心肝开始犯愁了,她的第几十号婶娘就是这样夸她叔叔的,于是,她叔叔很高兴地送了她这个婶娘一件宫里赏下来的宝贝。 她虽然没觉得那亮晶晶好看不能吃的宝贝有啥好,但却眼红了好多好多的婶娘! 兰锦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还是控不住嘴角直抽,这一年来,他尽量让她宿在瑞王府,就是担心她从她那活宝贝的叔叔文成耀那学来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这也是文志斌一直默许文绣跟着他的原因。 可文绣偶尔回几天相府,说出来的话也把他噎得都不知道如何教她。 兰锦唇边扬起一丝晦暗不清的弧线,琉璃眸色浮上一层冰意,甚至他的周身都带着倾寒,不带丝毫的暖意,冷硬道,“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开口说话,否则,今天没有玫瑰露和蜜汁排骨!”兰锦转了个身,背对着文绣,唇角迅速高挑,他暗中深吸一口气,压制下胸口欲喷勃而出的笑声,他怕再对着这丫头,他会憋出内伤来,可要是她真要是认为这话可以把他给逗乐了,那以后还不是助长了她口无禁忌的毛病? “什么……”文绣一开口,马上意识到什么,忙掩住小嘴,脸蛋儿鼓鼓地涨着,那毛绒绒的两排睫毛煽呀煽地,一脸的不明白,她好想知道她到底说错了什么,可没敢开口问。被闷在车里已经够倒霉了,要是不能尽兴的吃,那她觉得她的人生将变得灰蒙蒙一片。 兰锦阖着双眼,不再理会文绣,没过一会儿,感到有人在他的后背一笔一划地写下,“兰锦哥哥,绣儿错了!” 兰锦动了动肩膀,轻轻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文绣见兰锦有反应,马上打起精神,接着一笔一划地写,“兰锦哥哥,绣绣以后会听兰锦哥哥的话,全都听!” 兰锦又是“嗯”了一声,却依然不动。 文绣动了动脑筋,小脸突然一喜,写下,“祝兰锦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越活越年轻美丽!”这是娘亲最爱听的,每回她说了这话,娘亲准是亲她! 小姑娘写完后,凑了脸过去,心里喜滋滋地盼着:亲我吧,亲我吧! 可兰锦这回连“嗯”一声也没了! 文绣琢磨了一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兰锦哥哥是男的,娘亲是女的,自然听的赞美话也要不一样,于是,想了想,又写下,“祝兰锦哥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祖父最爱听的,每回她说了,准是被祖父夸她聪明! 兰锦的肩膀好象动了一下,但他还是不应她! 文绣略失望地朝着兰锦的后背挥了挥小拳头,鼻子一掀一掀地表示自已很生气,可生气归生气,她还是极力思索着,决定再努力一回,“兰锦哥哥,等绣绣长大后,会孝顺兰锦哥哥的!” 这话,好象不分男女,都爱听呀! 她长大了,来孝顺他?难道他很老?兰锦心中暗叹,心中那一块阴暗潮湿之地开始慢慢地扩大,此时此刻此情,他是真的不想转过身面对这个孩子! 文绣不甘心,皱着小眉头想了许久,又在兰锦背后续写,语气也变得彬彬有礼,“请兰锦哥哥赐教!”写完后,等了许久,这回连一声的“嗯”也没盼来,小姑娘有些失望地挪走屁股,又静不下来,东摸摸,西找找,玩累了,找了个舒的角落,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兰锦听到身后没了动静,悄悄地转过身,一瞧,心中所有的阴霾瞬息而散,冰冷如珠的琉璃眸中泛起温润,看着地上摆着一个大字型侧着小脑袋,唿唿大睡的小姑娘,忍不住摇首失笑。 难怪今日能这么安静,当真是一句话也没开过口,原来这小姑娘拿了根帕子缚了自已的嘴,还在脑后绑了个结,瞧她两个小脸蛋被紧绷的帕子挤成四瓣,看来还真是下了决心。 看来拿吃的警告这小姑娘比禁足更有用。 兰锦蹲到她的小身子前,托了她的小脑袋搁在自已的膝上,只见后脑勺的帕子打了个死结,轻叹地摇摇首,小心地解开后,托起她的脸方发现,脸蛋的两边因为被压迫太久,生出两道明显的红痕,乍看下去,还很滑稽。 可兰锦一点笑意也没有,暗暗指责自已,明知她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自已何必要求她那么多,对成人而言那是口无禁忌,但于一个孩子而言,那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讨好话。 他将她抱进怀中,从柜子里取了一瓶软膏,挤出少许于指尖,轻轻揉着她发红的脸颊,等血色一点一点散开后,方拍拍她的后背唤醒她,眼敛淡光而笑,“绣绣,想吃什么,今儿我们不用在车上吃,找一个舒服的店住下来如何?”南疆多雨水,此时外面虽然下着蒙蒙小雨,倒不碍出行。 文绣依在兰锦的怀中,眨了眨一双惛惛的双眸,愣了许久,突然崩跳地坐直身子,欢唿着,“绣绣可以吃蜜汁排骨么?” 兰锦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小脸,淡笑,“行,绣绣有乖,想吃多少,本王让厨子做多少!” “哇!”小姑娘兴奋地惊叫起来,瑞王府的厨子做的蜜汁排骨比宫中做的还要入味,甜丝丝的,她最喜欢了! “兰锦哥哥,你是天下,最最最最好的哥哥了,绣绣最最最疼的就是兰锦哥哥!”文绣大喜过望,拼命地对着兰锦坚起来根大拇指,搜着最华丽的赞美之词讨好着,然后,涎着脸得寸进尺,“兰锦哥哥,可不可以让绣绣做主在哪家店呢?” “好,今天一切由小绣绣作主!”看着她如此开心,那朝阳般的笑容直映进他的心,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兰锦下了马车,转身把小文绣抱下马车,小姑娘的双脚一着地,马上象脱了缰的野马,连牵都牵不住,一路蹦蹦跳跳,时不时地跑到小摊子上看那些银饰,拿了一堆的镯子就往自已手腕上套,引得那些小贩朝着她叽哩咕噜地直叫。 瑞王府的管家早就奉了主子的命,随后跟着,忙着付银子。 “兰锦哥哥,兰锦哥哥!”文绣拿着一串的银环拼命地朝着远处的兰锦招手,一边跳着,一边笑着,那欢腾的模样感染了周边所有的人。 等兰锦走过时,文绣喜滋滋地扬扬手中的银环,大声炫耀着,“兰锦哥哥,绣绣找到了哦!” 兰锦瞧了瞧她手中的银环,摇摇首,柔声道,“绣绣,这不大适合你,好象大了些!”兰锦被那银色的亮光晃花了眼。 “才不是给绣绣的呢!”文绣踮起脚,双手高高举起,拼了命想把银环往兰锦的脖子上套,无耐小丫头身量未长齐,不到兰锦的腋下,这踮了半天还是够不着,而兰锦分明不配合,不肯压低脑袋,急得小姑娘两上小脸蛋上的红痕更加明显,“兰锦哥哥,早上绣绣看到一个哥哥戴着很好看,兰锦哥哥比那个哥哥更漂亮,兰锦哥哥戴了肯定是最漂亮的,兰锦哥哥,你戴嘛!” “绣绣乖,这是苗疆人才戴的,兰锦哥哥穿着西凌人的袍子,不适合!”兰锦捋了小文绣脸颊上的碎发到耳后,眸中深深浅浅的全是宠溺,“绣绣喜欢什么尽管买给自已便是!” 文绣虽然略感失望,但她又很快地被邻摊的货担给吸引了。 这时雨已经停了,雨后的阳光并不强烈,街上的人开始慢慢多起来,熙熙攘攘。一个美到极致年轻男子牵着一个小女孩就这样缓缓行在小石路上,如同一轴天然描就的水墨画。 “来看呀,长命锁,姻缘结,沉香袋,胭脂水粉应有尽有,大官人,给您家中娘子买一对姻缘结吧,您娘子一定会喜欢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看到街头出现西凌人,个个衣饰不凡,兴奋地直朝着他们招手, 文绣听到西凌的口音,拉了兰锦就拼命地朝着前方奔去,走近货担。是一对母女在摆着货担,母亲坐在一旁做着手工,小女孩子吆喝着来往行人。 那货架上挂满了叮叮当当的玩意,虽然用料并不好,但看手工倒是很精细。 这些东西若说在西凌肯定是不会入文绣的眼,但在异族能看到西凌人在卖西凌的东西,听着家乡的口音,那就变得异常的亲切了。她象个上窜下跳的猴儿一样,一会翻翻这个,一会打开那个,动了几十样,倒没看上想买的。 那小女孩挺机灵的,知道这群人做主的是兰锦,便挑了一对红绳朝着兰锦介绍,“这个是姻缘结,是在苗疆圣女庙开过关,很灵验的。”小女孩左右手各执一条红绳,在红绳的结处,两个图案不同,似乎依稀可分辩出男女的象征,“如果大官人未娶妻,那有了姻缘结,好姻缘就会马上出现。如果大官人府里有娇妻,一人一个,系上后,可以让大官人和夫人永不分离,白头偕老。”那女孩口齿极为伶俐,还是一口纯正的西凌京城的腔调。 兰锦并不接那姻缘结,反而指了指文绣,“你要是哄得她高兴,她自然什么都买下了!”兰锦声音里却带着隐隐笑意,提醒这女娃儿,别看轻了孩子。 文绣听到兰锦的话,倍有面子,挺着小胸膛,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看姐姐年纪小小做生意挺不容易的,好,绣绣就帮小姐姐抬举一回!”这怪模怪样的大人腔调直听得兰锦身后的邵管家直抽嘴角。 文绣接过那女孩手上的红绳,看那绳子用的线虽然一般,但编得倒是很巧,便有了兴趣,想往脖子上套时,发现好象小了些,但放在手腕上,又似乎太大了,便眨着大眼睛问,“小姐姐,这是戴哪呢?” “脚腕上,我娘说,月老给人牵红绳时,都是系在脚上。是吧,娘?”小女孩子转首问身后的小妇人,那妇人听了,从一堆的杂物中抬起了头,瞧了一眼兰锦,眼睛一下就转不开了,心跳骤然加快,这天下竟有这般的美男子,一时间,连小女孩的话也忘了回答。 直到兰锦身后的洪齐重重地咳了一声提醒后,那妇人迅速地红了脸,转来脸低低地回了一句,“是的,大官人莫见笑,我这娃儿嘴快!” 兰锦瞧着文绣蹲了身子脱了绣鞋就往足上套去,也不阻止,淡笑不语。 文绣扭着自已的脚脖子观赏了片刻,觉得很不错地点点头,把塞在腰间的裙摆放下,走了两步后,得意地吩咐管家,“掏银子!” 小女孩看这生意做成了,忙将手中的另一条红绳递给文绣,“小姐,您收好了,这个将来可记得要在洞房时给您的相公给寄上,别给弄丢了!” 文绣伸手刚想去接,兰锦手长拦了下来,笑道,“她还小,哪懂得保管东西,交给我便是!” 文绣也不在意,脚上已经有了一个了,另一个算是多余,便大方地拍拍胸脯,“那就送给兰锦哥哥吧!”浑然忘了到底谁出的银子。 文绣和兰锦都没注意到的是,不远处,容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的眼中先是震惊,接着,眼里忽然有了朦胧的波光,而她的心也同时在一点点的发酵—— 小女孩笑逐颜开,又举着一个银锁,“这是长命锁,可以保这位小姐岁岁平安,长命百岁。” “长命锁,我要我要!姐姐你挑个手工细致些,我要送给好朋友的,不能有一点点割手哟,他很衿贵的!”这次出门太仓促,没跟小赐儿道别。回去后,肯定要给小赐儿带礼物,长命锁,光听名字就觉得对了。 “好叻!娘,您来挑一个最好的长命锁给这位小姐!”小姑娘兴奋极了,今天卖出这么多东西,家里晚上可以添菜了。 那妇人从一旁的布袋里翻了一阵,找出一个长命锁,用指腹细细地查验后,递给了她的女儿,那一瞬间,眼睛又忍不住瞧向兰锦。 “小姐,这个是最好的了,您瞧瞧,这功夫多细,边角磨得多圆,您若是觉得好,以后可要再来光顾!”小女孩马上双手捧上,兰锦展颜一笑,伸手就把长命锁接了过来,眸中细细碎碎地全是莹光,问道,“绣绣,这是给我的么?” “呃?”小姑娘略微一愣,马上换上狗腿的表情,拍了拍小胸脯,“当然呀,绣绣要祝愿兰锦哥哥长命百岁呢!” 小女孩又接过管家递过来的银子,欢天喜地又指了指一旁的胭脂水粉,“小姐,要不要帮您身后的小姐们挑些胭脂水粉,都是用上等的鲜花做的,不伤皮肤,擦着准是更漂亮。”她一眼就瞄到不远处,一个荷衣女子站在那,时不时地看向这个方向,瞧她们的衣饰打扮就可以看出,她们也是同他们一起来的。 文绣转身,看到琼儿和容蝶站在对面,街道并不宽,所以,文绣一眼就看出容蝶脸上很苍白,好象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想,容蝶一定是妒忌了,兰锦哥哥花这么多的银子给她买礼物,这一想,心里更乐翻了天,口中忙不迭地朝着那小女孩喊,“好好,来几盒,我要给琼姐姐挑!”文绣心里乐呵呵地想着,这一次琼姐姐给她报信她还没答谢人家,这会正好! 等送出礼物时,她还会故意当着容蝶的面只送琼儿一个人的!哼,没她容大姨的份,让她臭美!让她妒忌去! 小女孩咧嘴一笑,马上机伶地接了一句,“小姐,您放心,您那琼姐姐擦了我的胭脂水粉后,一定夸您眼劲好!给她挑的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文绣不无得意地笑,“那是当然,她是我的人,我自然宠着她!” 管家忙着掏钱,倒没听清什么,一边的洪齐听了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等货色的胭脂,只怕琼儿连脚都不敢擦!他转首看向琼儿,她正拉着容蝶在另一个摊位上,每次容蝶想过来兰锦这边,琼儿就适时的拉住容蝶。 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洪齐,看来,这文绣也不是光吹牛,琼儿这架势,还真摆明了象是文绣的人! 众人离开后,又走了一小段路。 “七殿下,不能再逛了。”护卫洪齐悄然出现在兰锦的身后,压低声音地提醒。 文绣就在兰锦身边,自然听得洪齐的声音,怎么能不逛呢,她今日好不容易允许被放风,她现在只买些玩的,一会逛到吃的地方,那才是重头戏。 小姑娘立刻有些不满地扭过小脑袋,仰起头,带着焦急的口吻大声抗议,“为什么不能逛,这会天色还早!” 兰锦早知道四周情况有些不对,但他不想扰了小姑娘的一番兴致,加上艺高胆大,凭着身后跟随的这群人,又能拿她如何? “七殿下您看身后。”洪齐有点头痛,不得不出言提醒。自兰锦下了马车后,就慢慢被一些苗疆的少女跟踪,逛久了,跟的人越来越多,此时,身后已有近百名的年轻女子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每个人的腰间都背着一个竹筒,时而众人相互推搡着,似乎想让某个女子先上,时而朝着兰锦指指点点,脸上全是惊艳的表情。 如果是歹徒还好,可身后跟的那些全是苗疆未出阁的女儿家,他是多少知道苗疆的风俗,如果女子看中哪个男子,可以当街向男子求爱,而求爱的方式更为独特,直接拿一桶水泼过去。 若是十来个女子还好,可这回人太多了,甚至在两旁的楼阁窗台边也出现了一些女子,个个把眼睛瞧向兰锦,掩不住的惊艳表情。 幸好兰锦一身西凌的服饰,加上身后慢行随了八辆的马车,两旁净是带刀侍卫,那些苗疆的女子方不敢冒然上前。 兰锦此时虽没被骚扰,但身后跟随的女子越来越多,只怕再逛上一盏茶时,整条街就要被堵住了。 文绣虽然也瞧见了,可她哪里会想这么多,只当是雨停了,象她一样出来放风的人多起来了。 她不理会洪齐的话,她挣了兰锦的手想反握住,表示一下自已还没逛够,可她的手太小,好不容易才包住了兰锦的三根指头,紧紧捉住后,仰起头,眯了眯眼,咯咯笑带着讨好的口气问,“兰锦哥哥,瞧这天气多好,不冷又不热的,兰锦哥哥肯定也是想接着逛,是不是?” 众人又走了几丈,突然,一阵竹香飘过,文绣马上象个小狗儿一样撅起鼻子拼命地左右闻着,连吸几口气后,站住了不肯再往前,那乌熘熘的大眼直盯着左边的一间竹居,瞪着门口挂牌上的几个字“竹筒饭”。 店面虽然很小,看上去也不是很干净,但在文绣的执意要求下,兰锦还是听从她的意思,进了店,洪齐要了一一小包间,里面很简单,就一张四人桌。 兰锦和文绣坐下后,容蝶袅袅而来,一身芙蓉锦衣,腰姿如临水弱柳,腰间玉带紧束衬得胸前曲线风流。 小姑娘马上如临大敌地站起身,蓉蝶嫣然一笑,在文绣虎视眈眈下坐到了兰锦的对面,文绣马上盈盈一笑,指了指兰锦身边的另一个空位,“琼儿姐姐坐!” 洪齐只好悲剧地站在兰锦的身后,当书童。 除了文绣外,其它人都没什么兴致,文绣也不在意,叫了最大号的竹筒饭。 随后,瑞王府的厨子已把烧好的菜一盘盘地递上,在他们一群人逛街时,他们在马车里可没闲着,早就开始动手备膳了。 文绣虽顽皮,但她向来知道兰锦有洁癖,吃不得外头的东西,所以,她也不强求与兰锦分享,一人抱着一根竹筒饭,吃得跟仇人一样,拿着根长勺狠狠地挖着。 可能是用不惯苗疆人特制的长竹勺子,没吃几口,这嘴角,鼻尖,脸颊已沾满了白白的米粒,兰锦不仅不嫌弃,还时不是的拿了帕子帮着她抹去米粒,看得容蝶一点味口也没有。 她有时真是挖空心思也想不通,就这么一个野丫头,兰锦怎么会如此上心。 这时,蜜汁排骨上来了,容蝶的心一动,就站起身来接过盘子,并且依着老规距,放到了文绣的前面。 文绣一见到最爱,忙扔了手中吃了一半的竹筒饭,拿了箸子就夹,可那刚出锅的排子异常润滑,夹了几次也没成功,兰锦正要帮忙,容蝶却站起了身,夹了一块,众人以为她是夹给文绣,谁知绕了一下,就直接越过文绣的前面,搁到了兰锦的前面,“殿下,我箸子没用过,您放心用!” 文绣本来也以为这是夹给自已的,倾了身子张了口准备接着,谁知就眼巴巴地看着进了兰锦的面前,她一时收势不住身体,“唉哟”地一声,差点从小木椅上跌了下来。 她人小,坐着肯定是够不着桌子,所以,她让伙计拿了根小板凳叠在了竹椅之上。 这店里的竹椅本来就小,放了个小方凳也是勉强能平衡,这给文绣一倾身,凳子就随着她的屁股挪动了,还没等文绣反应过来,连人带椅地就要摔下,她的心一急,伸出手想抓个东西来稳住身子时,桌上的一盅参鸭汤恰好就被她扫中,打翻了。 幸好兰锦反应快,一捞,将小姑娘捞进怀中,但那一刻已无法避开流下来的鸭汤滴溅在自已的衣袍上。 那汤是刚出锅,兰锦担心把文绣给烫着了,马上就将文绣放下,而他的衣襟口已沾满了文绣脸上的米粒。 “兰锦哥哥,绣绣不是有意的!”文绣一脸的苦恼,像个被人欺压的小丫环一样,伸出小手想帮着兰锦清理。 “绣绣,没事!”兰锦声音很温柔,带着安慰地拍拍文绣的头发,却看着容蝶,目光轻淡却锐利,容蝶不敢接触那一双琉璃眸,状似毫无所觉地收拾着桌上的狼籍。 “绣绣,你乖乖在这吃,我去换件袍子!”这是夏季,鸭汤很快地渗进丝质的袍子粘在了兰锦的腿部,兰锦瞬时感到周身的不自在,话未说完,脚步已向外挪去。琼儿忙起身跟随去服侍。 “都是你的错!”文绣一脚踢开小板凳,唿着,“讨厌,就你讨人嫌!”便爬上竹椅跪着。 这会也不愿讲究了,索性伸出五爪就拿了个蜜汁排骨啃了起来。 容蝶瞧了一眼洪齐道,“外边那些苗疆的女子还未散尽,你去护着殿下,还有,吩咐一声厨房不用再上菜了,殿下这会肯定也没什么胃口,文姑娘也吃得差不多!” 洪齐应了一声,便离开。 容蝶坐直了腰,轻轻咳了一声,带着复杂的黑瞳紧锁着她,“文绣,我们来谈谈如何?” 文绣嘴巴里塞满了肉,哪有空理会容蝶,黑黑的眼睛上下瞟着容蝶,仿佛在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原本容蝶也不愿和文绣撕破脸,可这会,这小姑娘玩起了姻缘绳,让她怪的是兰锦还收下了另一根,这就苗头不对了,无论她的猜测是不是正确,她也要将这火花提早给灭了下去。 容蝶冷冽地开口,“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凡事跟我作对,现在我总算是知道了。原来,你这是妒忌!” “妒忌,我为什么要妒忌你?”小姑娘瞪大眼睛,正吃得津津有味,含煳其辞地随口问了一句后,又开始嚼着。 “我没想到,你人小,心不小,你是想做七王妃吧!”容蝶冷笑一声,打开天窗说亮话,“可你认为,我很可能是你最大的竞争者,所以,你要除掉我这碍眼的!”这话其实容蝶自已也知道说过了,换成别人自会换得嘲笑,可眼前不过是一个孩子! 文绣虽小,但精得很,她听明白了容蝶话中之间,只惊讶抬起头,这会也顾不得啃了,一只油嫩嫩的小手指着身边的容蝶,“容大姨,兰锦哥哥肯定是绣绣的,你想也别想。还有,我干嘛要妒忌你?你很美么?” 果然是个孩子,想法也简单得很。容蝶自知不能成为七王妃不是容貌的原因! “我难道不美?”容蝶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当年她在隆景轩迷了多少的京城权贵,若不是她是兰陵的人,早就被人收在后院之中了。 文绣一双大眼眨呀眨地,认真端详了许久,摇摇首否认,“你和皇后娘娘比,差多了,而且,兰锦哥哥也比你漂亮,赐儿也比你美!你连第三都排不上,你才不美,你自个说自个美,那个叫臭美!” 容蝶只觉得心口被人狠狠地绞了一下,槌心之悸!接着又气郁,本来一起想着,和一个九岁的孩子去谈判,就算是蠃了,也是胜之不武,现在才发觉,与如此刁钻的小丫头拌嘴,竟让她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 谁知,更伤她的还在后头,文绣很快地接了一句,那口气没有丝毫的讽刺,神情也是一本正经,“而且,容大姨,你好老。绣儿虽然小,但总归会长大,等绣儿长大了,成一个漂亮小姑娘时,容大姨你就有皱纹了。就跟我叔叔最早娶的那些婶婶一样,又老又寂寞,会老得更快的,所以……” 带着童音的脆响,语气中是孩童的兴灾乐祸却不含讥讽,可钻进容蝶的耳膜中时,却肆意充满了讥笑、深讽,象是回到了她最无助的时光中,那些令她感到恐惧的声音! 容蝶脸色瞬时苍白,是的,她现在可以嘲笑文绣小,但不出三四年,眼前的孩子便要开始悄然绽放,光看她那一双会说话眼睛,就知道长大后一定出落得不凡。 而她呢?虽然父亲沉冤得雪,但她出自污泥,早已是不洁之身,而且,那一次牢狱之伤,致她一生无法生育! 她没想过堂堂正正地站在兰锦的身边,但她也认了个死理,只要她不离开兰锦,以她旧时对兰锦的恩,兰锦决不可能要她离开,随着年华逝去,她希望终有一日,兰锦会收她入房,就算是个通房丫头,她也认! 她也曾想象过将她,她伏地做小与七王妃做一对好姐妹,不争宠,不争名份。 可文绣不行,单不说文绣如此排斥她,更因为文绣如此年轻,这样的年华让她妒忌得心疼!从未有过的慌乱在她脑海中争相奔腾,她咬着唇瓣,许久才闷出话来,“你开口闭口说七殿下将来是你的人,知道什么是男欢女爱么?” 文绣舔了一下嘴角,眨巴着眼睛得意起来,“切,绣绣可不笨,绣绣和赐儿洞房过!将来,我也要和兰锦哥哥洞房,妒忌死你!” 容蝶双手不知不觉地紧归抓住双膝,直到双膝处传来刺骨的疼痛,一点点麻痹着她的神经,她几乎觉得自已已在巅狂的边缘,根本控制不住自已,带着恶意脱口而出,“你以为男女之间是玩家家?你见过男人的跨中之物么?真正的洞房,是要把那么利剑刺进你的身体,你想偿试么?”她在年幼时,有一个小姐妹想偷偷跑路,被捉了回来,妓院里的嬷嬷叫了两个彪形大汗,就把那两个年仅十岁的女孩给奸污了,还就逼着她们看,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她第一次看完后,吐得死去活来,后来整整三天吃不下东西,甚至看到一条公狗,她都觉得胆颤心惊! 而眼前这个九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根本就不知道,所谓洞房对成人而言或许是一个美好的向往,对于孩子却是一场恶梦! 文绣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扔下手中的骨头块,又抓了一块蜜汁排骨,啃了一口慢慢嚼碎后咽下。她没听懂容蝶的话,也懒得去问,她不耐烦地看向容蝶,“绣绣才不信你,容大姨你是个坏心眼的女人。而且,绣绣知道什么是洞房,不用你教!”小文绣哼哼了几声后,大拇指得意洋洋地朝向自已一指,“绣儿五岁就给叔叔和新婶婶闹洞房!”说完,不再理会她,又抓了块蜜汁排骨啃。 同为相府千金,眼前这个孩子无知得却是如此幸福。容蝶眼中已有泪花浮起,看着文绣的眼神悲痛而深邃,她突然没有再谈下去的心思,感到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许久后,她收敛了一切的自怜自哀的情绪,眼里折射出一抹冷郁,她决定用另一种方式和她勾通,“打个赌如何?”她站起身,缓缓走到门边,透着竹门往外瞧了一眼,才转回身坐下。 “什么赌?”小姑娘眼睛一亮! “我赌你没见过洞房,我带你去见识见识苗疆的花楼。如果你蠃了,那我这次不再随你们回西凌,永远留在苗疆。如果是你输了,那你以后就不能故意为难我!”原本想趁着这一路与兰锦多了些单独相处的机会,谁知全然被这臭丫头给破坏。 以赵承恩是故友为借口换得与兰锦同游的机会是多么难得,她相信只要没有这丫头的捣乱,她就会成为兰锦的女人! “成交!”文绣心中偷偷乐,她好象从来没玩过花楼,听说那里可以一边吃好吃的,一边听漂亮姑娘唱小曲。管他输蠃,她好象都没吃亏吖! 容蝶嘴角微微一抹,心中鄙夷,果然是个半大的孩子,一激就上当了。 “既然是赌,就要有赌的规距,这事只有我们俩人知道,哪果哪一个多嘴说了出去,就是小狗生的!” 文绣一怒,杏眼圆睁,“你才是小狗生的!” 容蝶淡淡一笑,“你只要保证不说出去,自然就不是!”脑中却划过一个画面,当小小的文绣看到男子与女子真正的交合时,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她居然期待着。 “容大姨,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放一百个心,绣绣是不会和兰锦哥哥提的!”文绣终于吃饱喝足了,舒服地谓叹一声后,坐了下来。 一改方才的狼吞虎咽的模样,先是拿了桌上的湿帕子轻轻擦净每一个手指上的油脂,而后,端起一杯茶,优雅慢慢品着。最后,朝着容蝶眨了眨大眼,嘴角抑制不了的得意之色,“容大姨,绣绣也会装淑女的!可是,绣绣觉得好累哦!”说完,小身板弯了下来,她的下巴只够到竹桌边,小脑袋便舒地搁在桌子上,鼓起腮,用力地吹着眼前她啃下的骨头,那模样儿真让人看了捧腹大笑。 她沉了沉声,心想,这会兰锦也差不多快沐浴好了,不能再接着这话题了,便淡淡道,“既然如此,这两日你至少要表现对我友好一些,那我也好找机会带你出去玩!” “行!”文绣爱理不理地应了一声后,继续用力吹着她的骨头。 很快,洪齐一身汗的进来,对容蝶和文绣道,“七殿下的马车被人围住了,七殿下一时也不便再出来,派属下接你们上车!” 也没待一脸好奇的文绣问为什么,洪齐上前抱了文绣就往外走,出了门,文绣“哇”地一声问,“天上掉金子了?怎么这么多人来捡呀!” 洪齐哭笑不得,要不是这小祖宗要逛街,怎么会引来如此多的花痴女? “容姑娘,你跟紧一些,别给人群冲散了!”洪齐不放心地转头吩咐一声,抱紧怀中的文绣,心想,可得把这小祖宗给护好了,这可是七殿下心尖上的一块肉,视为珍宝! 容蝶穿过人群,在护卫的护送下,很容易就上了马车,倒是兰锦的马车被一群少女层层包围,洪齐废了不少的劲方将文绣抱上了马车。 人是到齐了,可问题也同时出现了。此时,前方的路已被堵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法离开一步。 马车中,四处的木窗已被落下,并且放下了厚重的窗帘,文绣挨在兰锦的怀里坚着耳朵听着外头的闹腾之声,许久后,带着一脸的戒备地问,“兰锦哥哥,绣绣以前听叔叔说,好多异族的人是吃小孩的,她们是不是要来捉绣绣?” “绣绣,你叔叔的话你以后少听一些!”兰锦顺着她噘起的菱唇看去,极为娇俏可爱,可那一双爱笑的杏眼此时却出现极少的慌乱,他轻蹙眉峰,这堂堂的臣相府怎么尽这样教一个孩子,他尚记得以前文绣特怕大灰狼,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文绣的娘亲为了哄孩子乖乖睡,竟拿这招来吓唬孩子。 而长辈们也不正经,在文绣的娘亲怀了身孕后,个个拿着开玩笑,说文绣有了弟弟后,就没人疼爱了,成了野孩子。大人或许只是一时心起逗弄一番,对孩子而言,小小心灵哪会去区别是真是假,也因此,小文绣才会伤心的离家出走。 若是那时没遇到精通医术的赐儿给发高烧昏迷在破庙里的文绣治病,这孩子或许早已经夭折了。 文绣马上连连点头卖乖,“我全听兰锦哥哥的话!” 这时,外面响起竹筒发出的撞击声,极有规律,象是一种号令,就如西凌行军打战时,战营中的鼓声。 兰锦打开一边的窗户,挑了帐帘看向窗外,只见人群如潮水般的散开,很快,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末将赵承恩恭迎七殿下!” 去年二人在淮安湖一别后,赵承恩便去了南疆与几个兄弟会合,很快,兰亭的圣旨也到了南疆,赐封赵承恩为南疆驻防都统,掌管南疆十万西凌兵马。 兰锦这一行,若非是赵承恩得报,有近千人的苗女在围堵街头,欲向一个西凌来的美貌男子求爱,以致街头堵塞,行人无法正常通行。他听了属下回报这群西凌人的特征时,从兰锦的奢华的马车判断,来的一行人是兰锦。 在这之前,他是根本不知道兰锦到了苗疆的乌城。 显然,这一路是被人暗中抹去了行迹,这也是西凌的一种强势的暗示,以西凌的强大实力,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苗疆!这是一种威慑! 护卫上前掀开轿帘,兰锦步出,一席简单的紫色朝服亦衬得面如冠玉,惊得赵承恩身后的几个苗疆法巫连连摇首,直叹:难道街头会出现百年不见苗女争抢求爱的盛况,原来西凌的瑞王爷竟是这般的风彩。 有了赵承恩开路,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乌城将军府。 当夜,将军府为西凌瑞王举行圣宴。兰锦在宴中代表西凌的皇帝犒赏了各部族将领,并御赐了南疆十个**巫为南疆护国法师的尊号。 宴后,赵承恩带着兰锦来到将军府后花园的望月台。 望月台有七丈高,一丈长一丈宽,高台上以过腰的扶栏护着,只设一张桌子和两张藤椅。 那一套桌椅用的木材是用上等的琉璃打磨而成,上面搁的菜肴的碗碟居然是用上等的羊脂玉,边缘亦镶上了小颗粒的宝石,箸子用的是黄金包裹的象牙。 金丝白银卷、如意吉祥糕、冬菇扒翅众多清淡佳肴应有尽有,全是西凌皇宫风味。 让人一看,食欲备增。 兰锦站在扶手边,居高临下望着下面一排排低矮的竹房,回身一笑,眸如宝石璀璨,流光溢彩,“果然适合赏月,承恩,你那公子哥儿的性子还是如此,到了异族他乡,还挺讲究!”兰锦先坐下,往后一靠,伸出皓雪手腕,撑住了头,正好看到月空中一轮明月,四周的视觉都放空,没有任何的阻隔,凉风习习,一片梦幻璀璨,夜景显得出奇地静。 “这还不是跟你学的,当初在宫里,你便是要喝一杯水,也需要用百年的沉玉来盛着!”赵承恩伸出袖襟遮了遮月光,淡淡地笑,眼线不敢太过贪婪地落在兰锦的身上,他在去年来到南疆时,想到两人分别之际,兰锦曾说或许有一天,他们二人可以在南疆对月小酌。 他来了后,把一切善了,稳定下来后,便建了这一处高台,并让人去南皓国寻找奇珍异宝打造这一幅碗碟。那时他想,如果他一生盼不到与他见上一面,那这一套奇珍异宝就永远见天日之机会。 想不到,这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赵承恩动箸为兰锦布菜,今晚宴中,兰锦几乎没吃过东西,他知道兰锦的习惯,向来不喜在大庭广众之下进食,唯恐食物沾了别人的气息。 兰锦正襟而坐,一席的紫袍朝服却穿出如此风姿,他浅偿赵承恩为他所布的菜,抬眸间,口唇抿着的笑痕一直延伸琉琉双眸,令得赵承恩一时恍惚无神,竟失口道,“阿锦,留在这吧,这时民风虽开化,但民心却纯朴,你会喜欢的!” 兰锦唇间依旧带笑,思忖了片刻,似在斟酌,少顷,敛容正色地反问,“留下来,好让你放心与兰御风一起谋化西凌?” 赵承恩的手势一慢,他知道肯定是瞒不过兰锦,却没料到兰锦这么快就发现! 月光下,兰锦面目如冰晶雕塑,他笃定地说道,“今晚的夜宴,人来得太齐了,赵家的人也好,苗疆法巫也罢,该来的都来了,很显然,不过是让本王放心罢了!” 赵承恩微微苦笑,两颊泛着苍白之色,“想不到是我弄曲成拙,让你见笑了!”他的苦在于,太多太多无法言喻,只有他自已知道,其实一半是因为对方是兰锦,他急欲让他知道,如果他肯留在苗疆,这里的一切,他愿与他一起分享。 否则,就象兰锦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兰锦,若存了心去隐藏,兰锦又岂会这么快就知道? “你知道,本王这一路走了多久?”兰锦琉璃眸微微一眯,脸上呈现一抹凝重神色,见赵承恩摇首不语,便轻轻而叹,“一个多月,本王是一路游山玩水来。而你们这里却没有收到一点的风声,那就是说明,苗疆的一举一动早已在西凌的眼皮底下,而西凌的黄龙骑却有可能在一夕之间,出现在乌城。” 对于兰亭的暗卫赵承恩从不敢轻敌,但这一局的盘算,他的重心不在这里,他操起酒壶为兰锦续添一杯,决定对兰锦开诚布公,抬首时,声线里竟然带有紧张地轻颤,那股沉笃的瞳孔黑色一点一突地聚集,“如果是西北也跟着乱呢?兰亭的重心就不会放在南疆,毕竟这些年南疆于西凌不过是一个表面的臣服,无需纳贡,南疆的法巫所服的也只有赵氏一族!”所以,兰亭在赵家谋逆后,仍接着用赵家的后人。 兰锦缓缓倾直身体,双眸异常明亮地直视着赵承恩,眸光少见的凌历,因为两人距离骤然贴近,近得赵承恩简直要看到那一双琉璃眸波澜深处自已紧张的倒影。 隔着如此近,赵承恩不再移开眸光,他秉着息,一点一点地吸食着兰锦的俊魅容颜,看着那对弧线分明的薄唇一张一启,他的脑中空白一片,直到有一话直接穿进了他的心脏,他才敛下心仔细地听着兰锦口中的一字一句! “西北不会乱,你要记住,兰亭能在西凌一战成名,他的根基就在西北。西北的大将军虽是邢荣,但邢荣部下服的却是兰亭!承恩,西北乱了百年,从开国皇帝开始,就没有一个人能啃下异族这个硬骨头,而兰亭打下异族后,在边界设了弩阵,别说是异族的骑兵,就是一个难民,只要他们的影子落在西凌的边界上,也会被当场射杀,那一条线如今已是白骨堆成了墙!如一片沙地如今已成了鬼冢!承恩,异族是个野蛮的部族,饥饿时可以吃人肉,熬人骨汤,骨子里千里难驯的狂血,而苗疆早已被西凌奴化了近三十年,到了这一代,苗族年轻的一代只懂得赤脚走在大街上,遇到一个漂亮姑娘就跳起求爱舞。就如一只孔雀,空长着一身好看的羽翅,却不懂得飞翔!承恩,兰亭的是一个可以在沙漠中为了求生而吸干同伴的鲜血,而兰御风却是在京城里被豢养的贵族公子,这战如何打得长久?只怕到了那一天,不仅是你们赵家要负起他的帝王雷霆之怒,连这里,也将有无数的无辜的百姓将会死在兰亭的黄龙骑的铁蹄之下!为他的将士血祭!” “如果是兰亭败了呢?”赵承恩躲过兰锦直透他心脏深处的琉璃眸光,极力挣扎喘息,“这天下没有百战百胜的将军,兰亭仓促登基,无法服众,二则后宫专宠,引朝野不满,战前,内部就无法一致对外,这战还未打就输了一半!” 兰锦畅然而笑,带着中气十足的余音缭绕,“兰亭怎么会败?就凭兰御风那群污合之众?”兰锦看着赵承恩渐失血色的脸,依然无情的接下一句,“不过是时间问题,三年,五年,最多十年!” 夜色突然暗冗了几分,赵承恩抬首,见乌云悄然盖过明月,他再坐不住,站起了身,居然临下地看着底下的树影,淡然一笑,“无论打多久,苗疆都不会有损失,战场是在西凌的地界之上!” “你以为苗疆凭着巫蛊就能挡住黄龙骑的脚步?”兰锦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了赵承恩,“沈千染已经配制出这种抗制蛊虫的药丸,在本王到达乌城时,至少有三百名的黄龙骑先谴队到达了乌城,如果他们一旦坐实你们与淮南一同谋逆之心,他们很可能一夜之间斩杀所有的**巫,承恩,我劝你早一些收手!” 赵承恩一惊,“沈千染,她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兰锦冷笑地打断赵承恩的话,他突然想起独自孤寂守在江南竹门镇的父皇,嘴角那股笑纹如同失去了光泽的残月,“一切皆有可能!”心中却默念,但愿父皇也能盼到与宁常安相聚首的那一天! 赵承恩的心狠狠一窒,想起父亲叔伯,赵家的百余口命丧在兰亭的大屠刀之下,如今这样的机会来了,他却眼睁睁着放弃,这样的想法瞬时戳穿了他的脆弱,“难道赵家要坐以待毙,等兰亭收拾了淮南再来收拾南疆?”赵家的后人始终认为,这仅仅是时间问题。既使赵家后人肯放弃报仇,朝庭又怎么可能会信任赵家? 兰锦看着赵承恩痛苦的表情,最后淡淡一笑,双眸波澜不兴,“不会,只要这一次你与兰亭携手挥师江南,你不仅可以救赵家,还可以救这一城的百姓!”兰锦对着赵承恩举杯,漫不经心地道,“喝酒吧!”该说的他已说完,剩下的就由赵承恩去决择。 兰锦与赵承恩在高台对酌,自然没想到,宴后,琼儿侍候文绣睡下后,便回房中,容蝶来找文绣,要带她去苗寨,容蝶给文绣一身苗女的服饰,两人离开将军府,也没人拦着,因为在这里,女子的教化很开放,未婚女子夜行是很寻常的事。 容蝶和文绣坐着竹轿来到一处苗寨,容蝶虽不认得苗文,但凭着从寨中传来女子放荡的歌声和男人酒醉的笑声,就知道自已找对地方。 出了些银子找了个西凌的向导,很快就找到一间竹楼。 容蝶把自已来的意思跟那向导说一番,这种要求要是在西凌肯定是惊世骇俗,但在苗疆确实不算什么大事,何况有银子,什么都好解决。 很快,两人被带到了间宽敞的竹屋。 容蝶为了给文绣最强的视觉冲击,特意交代向导务必要一个未开bao的处子,而且要最楼里最年轻的一个女孩,而男子是寨中的龟奴,她吩咐要一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相貌越猥琐越好! 她不知道文绣看了后会如何,她想,至少今晚的一幕会在文绣的脑海里留下深深的阴影,未来的岁月她会对男性产生恐惧、恶心、憎恶和排斥,她的童年也许不会再充满阳光,那她就无法再带给兰锦温暖和欢笑。 既使有一天,兰锦知道是她做了这一切,会迁怒于她,甚至不会再见她。 她始终笃信,只要她没有对文绣动手,凭这样的错,兰锦是不会将她从他的身边彻底赶走! 时间会浅化一切错误,而兰锦是个念旧的人,终有一天,他会原谅她,这个险,她值得冒。 可她根本没料到,文绣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怪胎! 兰锦酒量不错,但今晚他很开心,所以,不知不觉喝了不少。 此时,那一双琉璃眸半睁半阖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那精美弧度的侧脸在月光下渡上一层银白,那高挺的鼻梁,那弯跷的羽睫,酒后显得欲加红艳的唇瓣。 赵承恩半撑着头,头微微低下,象是睡着了,可他的双眼是睁着的,这个姿势他坐了很久很久,任凭风吹过,将他飘动在他黑发覆在自已的鼻尖,眼角,带来丝丝的痒意,他还是一动不动地静静看着兰锦,仿佛成为一尊矗立海边望夫的岩石。 “承恩,放下吧!”兰锦的声音带着婉叹、带着微微的醉音,极轻极缓,甚至那五个字并没有透出很明显的意思,却如巨石狠狠咂向他的胸口,如九蛊穿肠,疼得他一时忍不住弯下了腰。 这一句话下,可以让他理解,让他放下赵家的仇恨,也可以理解让他放下与淮南的合作,可赵承恩偏偏听懂了,兰锦让他放下的是什么,兰锦原来一直懂得他的心! 原来,他经年苦心经营的遗忘和努力,他倾尽心力的克制和意志,一直一直不是他独守的秘密! 兰锦知道他隐沉在内心深处的情感,这样的感觉,恍如骤然间被人强行打开心脏的那一层保护,看到了里面深浓的罪恶! 泪水瞬时就滚落了下来,如大雨滂沱瞬间浸湿了他的肺,而血脉却变得更加炙热地滚动,唇瓣在启启阖阖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开口吐出一个字! 许久,许久,赵承恩缓缓站直身体,仅仅一步之遥,他仿佛跨过了千山和万水,跨过了经年的岁月来到了兰锦的身前,蹲下,近乎低喃,“好,我听阿锦的……只是阿锦,阿锦……能不能让我抱一下……” 兰锦缓缓睁开琉璃色的醉眸,他没有转首,却缓缓地站起身,虽于赵承恩只是一个后背,但足够了,这样的距离是一生中最近的,也是最遥远! 兰锦双手垂落,紫色宽袍随着夜风淡淡飞舞,夜光落在他如缎长发,挥洒出一层黑珍珠的柔光。 当赵承恩的双臂带着男子的力道由轻而重地环上他的腰时,兰锦漠然地直视前方,似在感受风拂动时带来的微微触感,他一动不动,由着赵承恩的双手越环越紧,紧到他的唿吸开始困难,也只是抿紧了薄而无情的唇,像一株挺拔高贵的百年冷彬! 此时,风静,云止,空气宛如带有一种感情,拉着他坠入深渊,混杂着满心颤抖的迷恋,永世不得飞扬的绝望! 那一瞬,天地仿佛停滞不前,时间恍似就此停止,但赵承恩知道时光却无法停留,仅仅是一眨眼之间,却是他的一生! “兰锦哥哥,兰锦哥哥!”极不时宜的欢快之声从下面传来,打碎了这一刻,兰锦气沉丹田,带着一股强劲地力道将赵承恩逼开几步,他一步跨到栏杆旁边,瞧着台下的小身影,声音却显得很平静,“绣绣,夜深了,怎么还不睡觉!” 文绣一身苗疆女孩的打扮,她拼命地仰头,挥着叮铃作响的手臂,“兰锦哥哥,绣绣穿漂亮衣裳了!”她刚回将军府,迫不及待地想让兰锦看一看她穿得好不好看,她环了一下高台四周,很快就找到了梯子,一边手扶着梯,就沿着螺旋形的梯子跑了上来。 “兰锦哥哥,”小姑娘跑得有些气喘息息,一上来后,一头就扎进兰锦的怀中,喜滋滋地朝着她扭着脖子,“看看,绣绣好看么?”眼一瞄,却发现一桌的美味佳肴,小姑娘的双眼刹时就亮了,也不等兰锦回答她,扭了一下腰,坐上了兰锦的膝盖,然后背对着兰锦,拿了箸子主抱怨,“兰锦哥哥讨厌,有好吃的也不叫绣绣,绣绣都饿死了!”苗寨回来后,文绣就饿了,但容蝶哪会管她,回到将军府就扔下她,自已回房去了。 “你去了哪里?”兰锦眉峰微微一蹙,稍稍推了推膝上的文绣,感觉有一股异样熟悉的味道从文绣的身上传来,他迟疑了一下,缓缓凑近了文绣的头发嗅了嗅。 “没去哪呀……”文绣一边往嘴里塞着金丝白银卷,一边好奇的打量着对面的赵承恩,对兰锦的问话很随意地敷衍着,她虽然讨厌容蝶,但她答应了保密,就得言出必行。 因为思想不集中,根本没注意到兰锦身上传来的紧崩,而赵承恩显然感到异常,因为兰锦的脸色开始诡异的苍白,他的眼里迷漫着伤悲,那双琉璃眸艳光潋潋却没有焦聚,仿若穿透时空看到了另一个场景。 赵承恩太了解兰锦,他敏感地捕捉到这是兰锦要失控的前奏,他一时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兰锦只有一种情况下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就是回忆起他童年时遭遇到的最不堪的那件事。 却不料,文绣吃得一时高兴,挟了一块金丝白银卷就在兰锦的眼前晃着,还忙不迭地连连夸,“兰锦哥哥,这个好吃,很好吃哦!”湿漉漉的明眸拼命地朝着兰锦眨着,一脸卖乖讨好的样子。 赵承恩大惊失色,在这节骨眼上,文绣还敢往兰锦的嘴里塞东西,莫说那箸子是文绣用过的,就算是别人动过的菜,兰锦也从不肯吃。 可更令他吃惊的是,兰锦那一双眼竟一点一点地在凝聚,最后,竟依言轻轻咬了一小口,细细嚼了一阵后,吞下,然后,在赵承恩目瞪口呆中,兰锦已看不出任何失常的情绪,他很耐心地接着盘问文绣,“绣绣,跟兰锦哥哥说实话,晚上去哪了?” 文绣见唬弄不过,只低下了头,小小声地回了句,“绣绣去看洞房了!”她直觉她是犯了错误,这一次她看的洞房与偷偷看叔叔与婶婶们闹洞房不同,更显然和赐儿一起玩的不同! “看洞房?”兰锦再七窍玲珑心,显然也一时无法消化文绣话中之意,只能顺着她的问题接着盘问,“去哪看了,和谁一起看?” 小姑娘知道肯定是瞒不过,便撅了一下小嘴,想起方才在苗寨中的所见。 初时,见那一对男女脱光时,小文绣习以为常地掩着嘴笑,没有表现出半分的恐惧,反而在看到那男性的粗壮伟岸时,她兴奋地指着,“哇,好丑好丑,跟这个叔叔的脸一样丑哦,赐儿弟弟的比他的好看多了!”小文绣吃吃而笑,还在琢磨着,为什么天上飞的小鸟都一样,可长到人身上时,有的这么难看,有的很好看呢? 可看到后面,文绣不想看了,她侧了脸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容蝶,她也学着闭上了双眼,但她脑中却一直飘荡着,一个丑陋的男人趴在一小姐姐身上,那男人一脸的凶神恶煞的模样,那小姐姐一直叫着,虽然她听不懂她在叫什么,但她看到那小姐姐身体和那个恶叔叔接合的地方流了好多血出来,原来,那才是真洞房。 小文绣想到这里,小脸白了白。 “绣绣如果再不说,兰锦哥哥要生气了!”兰锦看着小姑娘哀然欲泣的模样,眸光蓦地闪过钝痛,他甚至不敢做太多的联想! “绣绣说,绣绣要说的!”文绣急忙点了点头,带着委屈地哽咽,“可绣绣答应了容大姨不说的,这可是兰锦哥哥逼绣绣说的,不是绣绣故意的,绣绣不是坏孩子,是不是?” 兰锦脸色愈加苍白,心中的直觉愈来愈让他无法承受,可这个答案他必需从文绣的嘴里知道,他凝了凝神,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了抚文绣的小脸蛋,极力用淡然的口吻应,“好,绣绣尽管说便是,一切有兰锦哥哥!” 赵承恩全身紧绷着,也不知是因为听了两人的对话,对文绣接下来的答案感到好奇,还是因为兰锦对文绣的态度让他不适应,若不是亲见,他简直无法想象兰锦会有这样的耐性对待一个孩子! 文绣嘟了嘟嘴儿,想说,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大眼睛泛着红,里面已浮起了一层水汽,憋了好许才闷出一句,“兰锦哥哥,为什么洞房要流那么多血,将来绣绣也要流血么?” 兰锦只觉得脑子里一下炸开了,轰鸣不绝,顷刻间脸色惨白,双唇再无一丝血色,几乎不信自已听到的,他近乎失控地将怀中的文绣提起,让她跨坐在他的膝头,与他面对面,“绣绣到底看到了什么?”丝丝怒气和愤恨便这样从那一双沁了血丝的琉璃眸中剥离而出,容蝶究竟对他的小文绣做出了什么事? “兰锦哥哥……绣绣,绣绣看到了……”文绣显然被吓到,惊慌错乱浮上了她的眼,一张小脸简直要哭了,一急口更无遮拦了,心里想什么就直接冲出口,“兰锦哥哥,是容大姨让绣绣看的,绣绣也不想看,那坏叔叔的小鸟鸟丑死了,绣绣不想看的……”话未说完,已是哇哇大声啼哭起来。 文绣平日喜耍赖,身上的顽性也重,但几乎不哭,再不乐意,也就哼哼唧唧象个话唠一样在抱怨,或是弄一些小动作泄愤。 兰锦的神智骤然清明,他知道小姑娘一定是吓到了,他伸出手带着安慰在她后背拍了拍,开口说了句,“绣绣先别哭……有兰锦哥哥在。”兰锦话语钝的历害,没有素日遇疾手之事时不咸不淡的平稳,似乎极力在找合适的措辞来安慰。 “兰锦哥哥,绣绣错了,绣绣惹兰锦哥哥生气了!”文绣象只落了羽毛的小雏鸟在兰锦的掌中瑟瑟发抖,她尚未从方才的情绪中走出,小肩膀抖得历害。 兰锦此时神情已全然软了下来,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又递给她一杯茶水,“绣绣别怕,喝口水,缓缓气!” 文绣乖巧地就着兰锦的手喝着茶,却不料抽蓄一下呛了一口,半数喷在茶杯中,加上方才肚子里塞了太多的金丝白银卷,这一难受,马上张了口就呕吐。 兰锦急忙扔了茶盏,取出帕子,也顾不得清理自已身上的污秽,抹着她脸上分不清的泪渍和茶渍或是吐出的秽物,语气有些发急,“脏死,绣绣你都这么大,连喝口茶也会吐得到处都是!” 赵承恩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看着兰锦眉目间的凝聚的宠爱和担忧,看着他笑在唇边努力绽开,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的哄慰着怀中的小女孩,那动作既生涩又矛盾地嫌熟,好象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他的心象是被骤然捅了一刀似的,这样的带着人间烟火的兰锦是他生平仅见,他一时间自嘲且自鄙,甚至无法分清是喜是悲。可当她看到那小女孩眼中泛出的真正情绪时,他想笑,他的心亦同时骤然松开,他知道兰锦沉积多年的伤终于有人可以抚平,他心疼了半生的兰锦终于找到了救赎,眼前这个虽仅仅是个孩子,但她终有一天会长大,她会让兰锦得到真正的幸福! 兰锦熟悉的宠让她文绣感到委屈起来,抽咽了几声,才在他温柔注视中破啼为笑,可那笑仅仅是咧了咧嘴,又变得小心翼翼,带着试探性,“兰锦哥哥,绣绣知道错了,兰锦哥哥可不可以不要怪绣绣!” “绣绣,没人怪你,你仅是个孩子,是容蝶的错,她不应该对你做出这样的事!”赵承恩的声音已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他胸膛勐烈起伏着,心虽乱窜,神思却相当冷静,她瞧出文绣并非被这件事吓到,要不然,她方才也不会这么开心地在兰锦的面前炫耀她的苗服,她应是被兰锦的态度给吓到了。 而兰锦向来冰雪聪明,他没有意识到绣绣的情绪,是因为关心则乱! 想不到容蝶竟会用这样的手段去伤害一个孩子,情之一字,当真是让人伤了本性。 现在,他也知道兰锦方才的失态的原因,定是文绣回来时身上带了销金窟的异味回来。 在苗疆的苗寨其实与西凌的红楼没什么区别,很多客人喜用一些秘制的膏药涂沫一些部位,来增添欢好时的兴奋,兰锦对这种香味异常敏感,他尚记得,当年兰亭故意在丽水府时,故意引兰锦去红楼与沈千染会面,兰锦仅仅呆了一盏茶时,回来后就吐了一天一夜,而现在,文绣身上沾了这样的味道,还能在他怀中安坐着。 “真的?兰锦哥哥没有生绣绣的气?”文绣原本就不爱哭,她抬起头,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兰锦,直到兰锦无耐地点点头后,张了小嘴吸了一口气,把半数的鼻涕吸了上去,立马就止住了哭,小嘴一咧马上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模样,开始嫌弃了地用两指捏住鼻子,瓮声瓮气,“好臭,好臭!” 兰锦被她吐了一身,能忍到这时,已是极限,他将她抱起,“忍一忍,兰锦哥哥带你去沐浴!” 兰锦抱着文绣回到寝房时,洪齐被两个人身上的狼狈狠狠地吓了一跳,他的七殿下是不是换魂了?居然脏成这样?一身污秽,还带着冒着酸气的恶臭,关健是,还有心情一直安慰着怀里的小文绣。 这大半夜的,难道是月亮从东边升起了? “伫着干什么,还不备热水?”兰锦看着洪齐向个二愣头般在那傻笑,冷了脸。 “呃?”洪齐还是找不回魂似地应了一下,在兰锦一记冷眼下,勐然回过神,立马象打了鸡血般地动起来,等他备好一切沐浴用品后,看着兰锦脱了带着异味的外袍,一身亵衣亵裤地带着文绣进了浴房,他摸了摸后脑勺,又深吸一口气强抑紊乱,神思又开始不着边际地游离了。 他算是兰锦身边最贴近的侍卫,这么多年,一直是他侍候兰锦生活起居,兰锦自年幼那一次失踪回来后,他在沐浴时,就再也不肯让任何人进去侍候。 就算是当年兰御谡,看着兰锦独自将自已锁在寝宫之中,除了吃和睡,就是沐浴,也是在外面干着急,不敢冒然进去。 “兰锦哥哥,你为什么不洗呢,你好臭臭!”浴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象是小姑娘顽皮的用水来泼兰锦。 “乖一点,快点洗!”兰锦的声音带着故意的怒斥,可似乎一点也没警告到小姑娘,因为水声更响了,还伴着小姑娘得意地笑,“兰锦哥哥成落汤鸡了……” 洪齐憋着,大气都不敢出,这小姑娘玩得太过火了吧,他打赌,不出十下,小姑娘一定会被他的七殿下从浴房里扔出来。 果然,浴房里安静了下来,洪齐开始无聊地扳着手指数数,心中默念,“一、二、三……四十二……” “兰锦哥哥,能不能给文绣看一下兰锦哥哥的小鸟鸟?”孩童的声音,很清脆、娇嫩,虽然听上去挟杂一丝杂念,但好象仅仅是好奇,但还是让洪齐差点直接瘫软在地,他甚至能想象,因为兰锦的亵裤全湿了,所以,小文绣看到兰锦的身子感到好奇了。 不过,洪齐更好奇的是,自家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七殿下应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这回,他猜,肯定是拒绝,果断的! 果然,兰锦压抑的声音响起,“绣绣,女孩子不能随便看别人的小鸟,知道么?今晚,只是意外,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兰锦哥哥跟你保证!” 洪齐偷偷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暗忖,这才是正常的七殿下。 “可绣绣脑子里老是会看到那个丑小鸟,讨厌死了,明明赐儿弟弟的小鸟鸟那么可爱,粉嫩嫩的!”小姑娘叹了一口气,突然惊奇中带着恍然大悟的喜悦问,“兰锦哥哥,我知道了,小鸟小时候会可爱,长大了就会变丑,是不是?” 洪齐想,如果他有法术,他一定会变一块豆腐让他的七殿下去撞。可惜呀,他只能听壁角,无法看到七殿下的表情,他想,一定精彩非凡! 文家也算是文武齐全的名门仕家,怎么会生出这样变异的怪胎? “你什么时候看到赐儿的……”兰锦摇了摇首,突然想起去年去永恩寺接文绣时,文绣正和赐儿在“洞房”! 他有些哭笑不得,两指无耐地轻柔着两边的太阳穴,只觉得自已距教习嬷嬷仅一步之遥,“绣绣,以后,谁的小鸟也不能看!” “为什么不能,看了又不会飞走!”文绣申辩,还一脸理直气壮,“本来绣绣也没想看,是赐儿弟弟要尿尿,绣绣帮他脱裤子才看到的!” 兰锦轻轻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洞房时看到的! 但他还真不知道应如何回答,只能警告,“兰锦哥哥说不能就不能,绣绣是不是不想听兰锦哥哥的话?”他见文绣一脸不明白的委屈,想到她今晚所受的惊吓,只能换了口吻,“等你长大了,做了新娘子,就知道为什么!” 文绣听兰锦的声音不对,马上换上一副狗腿的笑,涎着脸,“兰锦哥哥,等绣绣大长了给你做新娘子好不好?” “嗯!”兰锦应得简单,但外面的洪齐却听得出自家主子的语气很受用。 文绣马上理所当然地接了一句,“那兰锦哥哥,你给你的新娘子看一下好么?就一下下,我看了兰锦哥哥的小鸟鸟,就记在脑子里,绣绣想把那个坏叔叔的小鸟鸟的忘记掉,只好来记兰锦哥哥的了!” 什么?洪齐的脑子一下就抽了,绣绣说什么,她看到什么人的鸟了?坏叔叔,是谁?怎么会给绣绣看到不该看的? 我的天,洪齐差点为他的七殿下唿冤了,他的七殿下可是连女子的身子都没沾过呀!这多不公平,怎么能这样呢? 他想,如果是他,肯定会脱光了给自已未来新娘子看,然后,很男人的命令:以后,你只能记住你夫君的样子! 洪齐七情上脸之际,不知不觉地双手护上了自个的跨部,脸却也上垮了下来,他刚才太激动了,差点忘了,他根本是没有,他是个太监! 浴池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洪齐本来听得津津有味的心,象是被一根绒毛在轻轻挠着一样,骚痒难当,怎么说到这就卡了呢,这太残忍了吧! 而且,这时候的七殿下是什么表情呢?洪齐摸着脑袋幻想着,他自小算是跟七殿下一起长大,他是什么表情都见过,唯独没见过七殿下害羞的表情! 里面似乎在安静中偶伴着一些悉悉索索之声…… 突然,传来一声挟杂着惊喜的尖叫声,“兰锦哥哥,它动了……啊,兰锦哥哥,它怎么长大了……兰锦哥哥,绣绣能不能摸一下……” 洪齐掩着耳朵落荒而逃,这要是被他的七殿下抓个正着,他准会被发配到千里之外挖石头! 次日,兰锦带着文绣离开乌城。 容蝶看着远去的马车终于消失在自已的眼前,心里划过撕裂般的疼痛,她低下首看着地上的一摊积水,那里倒映出自已单薄无助的影子。泪一滴一滴地从眼眶中直接落进水中,泛起微微的波澜。 她恍如站在水中央,如落了单的鱼儿。 她突然想,曾经的自已也是一朵净莲,根虽埋在污泥,开出的花儿却不曾带着污浊。行至今日,究竟是被世事所玷污,还是被自已的良知篡改了命运? 她没有答案,因为,她此时大脑中所有储存的仅仅是兰锦昨夜的一句话:容蝶,一直以来,你的存在是本王切骨的疼痛,看到你,本王无法抛却过去,但本王还是容忍你一直在本王的眼前,因为,你是恩人!可从现在开始,至死,本王也不想你出现在本王的面前! 昨夜,她跪下,请求他别抛下她,既使为奴为婢她也是心甘情愿,可换来的是他离去的背影,兰锦对她的话从来都不多,甚至没有指责! 她被留在了南疆,不,不是留,而是他将她扔在了南疆! 她蹲下身,任地上的一摊雨水浸湿了她的裙裾,她的双手紧紧环胸,因为那里深处传来的疼,象带着一把利锯剐割着她的血肉,更象是有无处的心魔叫嚣着伸出利爪疯狂肆虐地心脏! 泓睿六年,初夏,暖风阵阵,西凌的御花园中,百花齐放。一群年轻貌美的在花丛中流连欢笑着,成了御花园的几十年来未曾见过的一景。 自新帝兰亭登基后,西凌的后宫就陷于一片的沉寂。除了帝后的寝宫承义殿有宫人忙碌的身影外,其它的宫殿只余一些守夜看殿的宫人。 相较于先帝兰御谡在位时,后宫还有兰御谡从静王府随行入宫,虽人数不多,但也有十几个,加上各个宫殿的宫女太监,后宫也不算冷清。 但今日不同,在西凌内战结束后第二年,帝王突然下召,开始筹办选秀。 这一消息仅在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虽然感到很意外,为了皇后,帝王不肯纳妃,在这之前连叶胜广抛来的橄榄枝不接,宁愿打一场在当时局势而言并没有胜算的内战,引起朝臣的不满。 而现在,朝堂之上,也没有人再上奏提出让帝王纳妃,无论是以国家社稷为理由,还是因为为了皇家子嗣为由,随着沈皇后双生子的健康落地,所有的一切已迎刃而解。 可就在这时,帝王亲自下召,命礼部从江南挑选百名适龄女儿,以及各地的朝庭命官府里若有适龄女儿愿嫁进京城之中的,也可以送至京城参于选秀! 这样的意外惊喜显然这些朝臣是不会放弃,瞬时,京城里的各个绣庄里上好的云锦很快就被人挑了个精光,要说赚得盆满钵满的,就是沈千染了,因为在兰亭下召前,她已在各地调集一批上好的云锦,并让绣娘做好款式,专等着客人上门求货! 这场选秀从地方初选开始,到层层把关,至京中时,已是隔年的春季。 文绣今日起了个大早,便领了两个随身的侍婢进宫。皇宫她已经熟透了,宫门口的那些侍卫也不盘察,见是文家小姐的轿子,就直接放行。 文绣今日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薄纱长裙,因为是初夏,天气不算太热,所以,裙裾用最薄的轻纱层层叠叠了六层,既透气,又不透明。裙摆上了用银线绣上繁复的牡丹,暖风吹过,飘逸如仙。 身后的两个小丫环一个拎着一个大红的绣包,一个提着一壶的解渴的酸梅汤跟随着。 三人走到御花园的百花圃时,文绣看到一群的秀女穿得花枝招展,正在花丛中扑蝶戏耍,她忙躲到一棵半人高的桔树背后,一双乌黑圆滚的大眼象打了鸡血般兴奋地瞪着那些美丽的少女。 “大妞,这回叔叔赚翻了,全是神仙姐姐呀,不行不行,我眼花,挑不了了,你们帮我瞧瞧!”西凌上下除了帝后及文成耀和卫扬知道这场选秀是给军中的将士,尤其是这次内战有功将士选妻,其它人几乎是被蒙在鼓里。 但文绣却是少数局外的知情人之一。 这得归功于,她又不小心听到他叔叔壁角的原因。 不过,这可不能怪她,昨夜她原本在花园中假山里睡得好好的,是他的叔叔半夜与一个姨娘**,叔叔说露了嘴,给她听到了这消息。 这不,她马上自告奋勇,提出先进宫给他叔叔物色好的,别给卫扬占了便宜。 大妞看到花丛中有一个秀女一身天蓝色的蝶袖装,梳了个双环的少女髻,这身打扮如今是西凌最流行的,跟自家小姐一样,走粉嫩可爱的路线,可怎么看,自小家姐都无法和这少女相比。 那秀女迎风跑动时,那繁复的裙裾衬得腰身更加的纤细,而那双环对衬的双髻更衬得那少女的下巴更秀气。 而自家小姐,那腰儿几乎和裙摆一样的宽,圆圆的下巴被那双环髻一衬托,显得脸更大更胖了。 可真要细细的看,明明是自家小姐的五官更精细耐看,而皮肤更是天然的白里透红,根本不需要上任何的胭脂水粉。除了胖些,她家的小姐哪一点会输眼前的少女呢? 文绣见大妞愣愣地盯着一个蓝衣秀女发呆,很高兴地朝着大妞竖起大拇指,夸奖道,“我看行,叔叔就喜欢嫩的,这姐姐看上去很好吃!” 二妞撇着嘴巴不满,“不好,学着小姐的打扮,哼,还是小姐穿蓝色的好看,她看上去显老了!” 大妞无语地睨了一眼二妞,“小姐才十三岁,这些秀女都是及笄了,自然小姐年轻。” 文绣一听到及笄二字,就开始头大了,过一个月,她也要及笄了,还是皇后娘娘准备亲自为她举行及笄的仪式。 可她不明白,别家姑娘都是十五才及笄,可她明明才十三岁。 大妞二妞又开始了一天的斗嘴活,这群秀女哪个漂亮,哪个更有风情,你一句,我一句的争个不停,最后争执到,再漂亮,要是挑一个象兰悦仪那样狐狸精,也是白搭。 一提起兰悦仪,文绣心里就有气,好不容易赶跑一个容蝶,又来一个兰悦仪。 她从洪齐的嘴里探出,原来兰悦仪以前还是八公主,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毁了容,又被先帝赶出皇宫。 是兰锦同情她,将她送到莫太医的府里救治,但最终为兰悦仪根治的却是皇后娘娘。 原本,她和兰悦仪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三天前,她的初潮刚结束,兰锦以她已成年为由,将她送回了臣相府后,她在瑞王府里的寝房就被兰悦仪给霸占了。 那个房间是她用心布置的,里面的一饰一物都是她最喜欢的,凭什么要给兰悦仪占便宜? 她知情后,怒气冲冲地来瑞王府来找兰悦仪论理,可兰悦仪一句话就把她顶回去:本公主姓兰,文小姐,请问您贵姓? 最后,二人找兰锦论理,兰锦一笑,告诉她,他会给她另备寝房,让她回相府好好等着! 好吧,她输了!东西她不要了,她临走前,狠狠地踢了瑞王府的大门一脚,气唿唿地嚷,“兰锦哥哥,要是绣绣再踏进这府里半步,绣绣就跟你的姓!” 文绣灰头土脸地离开了瑞王府,自然不知道在府里,兄妹两正目送着她离去。 兰悦仪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早已一夕之间成长,笑道,“王兄,怕是将来嫂嫂要把这抢地盘地仇记恨悦仪一辈子了!” “她不会,绣绣只会把仇记到皇兄身上!”她既是已成长成少女,那他提前二年办了她的及笄仪式,同时开始筹办与她的婚礼,他不想再等了,他今年已是二十七! 想前几日前那晚,她初潮来临,小姑娘吓得连滚带爬地冲进他的寝房,哭着问他,“兰锦哥哥,绣绣没有洞房为什么也会流血?是不是绣绣要死了?” 兰锦那一阵竟是恍惚,看着哭成一团抱着自已说舍不得死,舍不得兰锦哥哥的小文绣,竟心生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之感!这几年,文绣几乎是他的身边长大,他什么都可以亲自教导她,唯有少女的初潮,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告诉她。 这些年,她伴在他的身边,倒是时时刻刻记得,等她将来长大了,是要给兰锦哥哥当新娘子,要和兰锦哥哥洞房。但显然,成亲、洞房在她的思想中,仅仅是四个字。她并不知道其实所含的真正实质内容。 虽然文绣在潜意识里把瑞王府当成了自已的地盘,但她也没意识到这与成为瑞王府女主人有什么区别。 现在,是时候让她回到臣相府,让文少夫人告诉她,少女成人之礼后,要经历怎样的蜕变。 “皇兄,等你娶嫂嫂过了门,妹妹就去东皓寻亲!”兰悦仪知道自已不是兰御谡的亲生女儿后,兰锦替她问了倾城兰悦仪真正的身世。 倾城告诉她,当年她为了护住宁常安腹中的女儿不被兰御谡抱走,到处寻找身怀六甲的女子,也正是巧,竟在一个药铺里看到一个身怀六甲的碧眸女子在偷偷买落胎药,青城知道碧眸在南皓国是皇族的血统,她不知道这个女子是如何流落到西凌,被一个当地的恶霸侵占了身子并怀上了孩子。 倾城拦下那女子,告诉她,如果这个月份落胎,很可能会一尸两命。 她答应解救那女子,但那女子必需把孩子生下来后留给她。 那女子为了摆脱那恶霸,只好答应了倾城,在几个月后孩子出生时,一双眼竟有些琉璃色,这让倾城惊喜异常。那女子在倾城的帮助下,终于可以回南皓,临行前对遗弃的女儿又心生不忍,便留下一个信物,言有一天,若这孩子无依时,可以凭着空信物来南皓国寻找她。 文绣嫌两个丫环斗嘴烦,便悄悄地靠近另一株树后,虽然视野差了些,但可以听到壁角,她想听听,这些人是如何打皇上的主意,一会她准是要去给皇后娘娘告状。 文绣正鬼鬼崇崇地想找一个舒服点的位置靠着时,突然听到一个秀女说,“我听说这次我们不是给皇上当妃子!” 有人不信,“都进了宫,怎么不是给皇上当妃子?” “我也是刚听说的,说是皇上选我们是让我们给一些有战功的将军挑选!”那声音显得有些落落寡欢。 “哎呀,那怎么办呀,我听说那些将军都很粗鲁,早知道,我就不参选了,我爹还给知府大人送了好多银子呢!”呢呢哝哝的的尾音拉着,听上去就象是江南一带的女子。 “这或许是好事,听说瑞王殿下到现在还未婚,兴许,我们中有一个会给瑞王殿下挑中!”这声音有些熟悉,可文绣一时想不起是谁。 “啊,魏姐姐,你是京城里的官小姐,您的消息一定是最多的,我们都听说瑞王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是不是?”少女们一听这消息,马上就兴奋了起来,她们都有耳闻当今皇上专宠皇后,她们入宫前,也是战战兢兢,唯恐将来会被冷落。 但瑞王就不同了,瑞王还没有王妃! 啊,原来是魏青鸾呀,文绣啃着拇指的指甲,小脸都涨得通红,她记起来了,是叔叔副将的一个女儿,上回不是听一个婶婶说,叔叔又要纳妾,纳的正是这个魏青鸾么,怎么她也进宫选秀了,还想打兰锦哥哥的主意,想得美! “别想了,瑞王早就有小未婚妻了,听说还是相府小姐,自小在瑞王身边长大,不过年纪小了些,听说现在才十三岁!”声音很清冷,也很熟悉,可文绣还是想不起来。 “阿娅,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文绣前几日就被瑞王赶出府了,这京城里都传遍了,亏你还是京城府寅的女儿,连这点消息也没!”魏青鸾声音透着少许的得意。 “魏姐姐,这话当真,哎呀,那太好了,我就说呢,那胖丫头怎么能配得上瑞王殿下,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文绣顿时气结,低着头从自已的胸口看到自已的脚,她是牛粪么?兰锦哥哥说她是花骨朵呢,等开了就是最美的鲜花了,你们才是牛粪,喷出来的话这么臭! “是呀,这不,秀女一进宫,瑞王马上把文家的丫头气跑了,这不是明摆着么?”兴灾乐祸声一出,马上换得众人的唿应,嘲笑之声频起。 那边的大妞二妞吵完了,看到身边的小姐没了,急着差点就叫起来,还好大妞眼神好,一眼就瞧到自家小姐在不远那株大树后鬼鬼崇崇地听壁角。大妞喜滋滋地潜伏了过去,除了听到笑声,好象没什么,干嘛小姐的脸臭成这样? 大妞不解地挨了上来问,“小姐,这些秀女打扮得这么漂亮,是不是在等皇上来看?” 文绣一听,漆黑的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突然压着嗓门,捏着鼻子尖着嗓音喊,“皇上驾到!” 四个字立时把原来欢声笑语的秀女们慌成一团。这些秀女虽进宫有半个月了,但并未见过驾。 而宫里的教习嬷嬷除了教她们一些简单的礼仪外,也不多传授侍君时所需要注意的,她们一日日闲着难受,只好处心积虑地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御花园中赏赏花,扑扑蝶,希望来个和当今皇上来个意外相遇! 连着好多天都没有任何进展,大家一边觉得失望之余,倒不象初时那般拘瑾,玩着还得时时刻刻注意是否失了仪态,所以,倒是玩得尽兴。甚至有些少女还掀了裙子在草地上踢毽子。 文绣看着一群狼狈的少女,掩着嘴咯咯地笑起来,待她见众人安静后,她方慢吞吞地提着长长的裙裾走了出去。 众人期盼着,却料不到走出来的是一个胖丫头,少女们又羞又失望,有些认出来的,忙转了身就跑开了。 多数是不认识,有些骂了一句,摆了头就跑开了,有几个气不过,上前指着小文绣,“哪来的胖丫头,敢信口胡诌,你不知道这是假传圣旨么?” 这少女的话马上引起众人的共鸣,纷纷指责着文绣胆大妄为,连这样的玩笑也敢开。 “胖得跟一头小肥猪一样,果然连脑子也不好使,瞧她她好意思穿蝶装,整一个大飞蛾!”说话的正是跟她穿一样裙子的江南少女。 文绣嘟了嘟小嘴,对别人取笑她胖也不发作,环了环四周,突然招走把不远处的一个小太监招过来,指了指眼前那些七嘴八舌的少女问,“小公公,会认脸么?” “奴才会,请文小姐尽管放心!”小公公兴灾乐祸地笑,心里嘀咕着,得,又有人要倒霉了! 众人听那太监称唿文绣为小姐,更不在意了,还以为是哪一个郡主呢,不过也是跟也们一样,是个仕家小姐,谁怕谁呀! “喂,念你年纪还小,过来给姐姐们道个歉,这事算过了!” “我才不认你们为姐姐呢,我要认你们做我的婶婶,第三十六号婶婶到……”小文绣数了数剩下的人头有六个,又扳了一下小胖指,得意的竖起大拇指朝着自已,“到第四十二号婶婶!”文绣得意洋洋,把这些坏心眼的全扔给叔叔来教训,那兰锦哥哥就没机会挑到狐狸精了。 哼,京城里的人都说兰锦哥哥早就应该选王妃了。她才不信,这回挑了这么多的美女仅仅是为叔叔和卫扬叔叔选夫人,她聪明地预料到,这一次皇上还会挑几个给兰锦哥哥,她得早点做筹谋。 文绣离开时,突然心里变得很难受,明明差事办得这么顺利,可她为什么突然间这么难受呢? 她看着花丛间游戏的蝴蝶,突然想起方才有人戏笑她是一个飞蛾,是的,好象叔叔新娶的一个婶婶也在背后嘲笑她,说她胖,说她如果再这样下去,准会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可她的娘亲说她可爱,祖父说她壮壮实实的脸色好看,兰锦哥哥说他最喜欢她健康活泼的模样了,难道,他们都骗她? 文绣走了几步后,后背便泌出了一层细汗,突然站定,清了清嗓子问,“大妞,你说说,我是不是很胖,象……”文绣自已双手叉了叉腰,丈量了一下自已的腰身,想起方才那个和自已穿一样裙子的少女,有些失落的认同,确实,那个少女穿得比自已好看多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灰心,是不是她太胖了,连兰锦哥哥都开始嫌弃她了? 准是没错,自从她胖了后,连赐儿都不跟在她后面跑了,在以前,赐儿明明就是她的一个小跟班,可现在呢,连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一本正经的大人模样,真让她受不了! “小姐,您确实……”大妞有些为难地笑了笑,“小姐以后少吃点肉,自然会瘦下来!” 文绣坐在扶栏边发了好久呆后,突然站起来,换上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指着不远处经过的一个宫女道,“笔墨侍候!” 那宫女吓了一跳,远远认出是文绣,急忙福了一个身后,去办差了。 笔墨很快就送了过来,文绣发现没有纸,想了半天,突然伸手解了大妞腰间的一条淡色的带子,咬着笔头发了会愣,最后,执笔,在上腰带中央端端正正地写下一个字“瘦”,然后,慎重其事地绑在额上,一脸的慷慨就义表情,“从今日起,本小姐要是一天不瘦下来,就一天不解下来!”说完,就风风火火地杀回臣相府。 雨夜,雷声阵阵,文绣直直躺在竹榻上,揉着扁扁的肚子看着窗外,此时急风骤雨未减,狂风吹得廊下的宫灯左右乱晃着。廊外的美人蕉似乎不甚娇羞,大雨倾盆之下沉沉地低下了头。 “讨厌的兰锦哥哥……”回来好几天了,她一点都睡得不好,每到夜里总是会醒过来,明明她派人去瑞王府把她认的枕子也要了回来,可她就是睡不着。 今夜就更别提了,晚膳她只喝了一碗清粥,一小叠的水捞青菜,一点油也没有,还不到酉时就饿了。 但每次想吩咐大妞去厨房弄点宵夜时,她就挣扎着去照照镜子,看看圆滚滚的身材,再看看头上扎的写着“瘦”的带子,就放弃了。 “我想我的五香蹄膀,我想我的东坡肘子,我想我的蜜汁排骨…。”文绣被那宫灯晃得眼疼,呜咽一声,嘴里恨恨地念着,翻了个身,却差点惊跳起来,只见兰锦眉嘴角淡噙一丝浅笑,静静地注视着她,那眸光让文绣有一种错觉,自已不是一个人见人笑,最终连兰锦都嫌弃她的胖姑娘,而是一种让兰锦哥哥呵护在手心之间的世间珍奇。 “饿了?”兰锦好笑地看着小姑娘额间绑的那个布条,字写得很端正,可能是流了些汗,有些晕开了墨汁,看起来,那个“瘦”字显得特别的“胖”。 小姑娘不吭声,有些呆呆地望着兰锦转不开眼神,她有三天没看到兰锦,其实心里特想,可她还记得那天离去的狼狈,这仇怎么说也不能一下子就给忘了呢?于是,她用力地转了一个身,还故意重重用鼻子挤出一声“哼”! 外面雨声、风声、雷声交织一片,寝房内却出奇地静,雨夜的空气异常地新鲜,还隐隐带来郁郁香气。 “绣绣还在生气?不想理兰锦哥哥了,那好吧……”兰锦作势站起身,小姑娘一感到身边的榻似乎动了一下,小心肝瞬时颤了一下,双眸微红,带了隐约欲泣的怒意,“兰锦哥哥,外面下大雨呢!”话一刚说出口,就觉得这理由留人太牵强,方才兰锦来时,不正是下着大雨? 尤其是转身后,看到兰锦根本连动都不动,一双好看的琉璃眼就这样带着微微的笑意看着她,脸上不知怎么就开始发烫。 “是,外面的雨很大!”兰锦突然俯身将她紧密搂起,抱了她在怀中,琉璃眸染了些**之色落在了她嫣红欲滴的唇瓣,捧了她的脸至唇边,深深地吻最终只是落在了她的眉心之上,“可兰锦哥哥知道绣绣今晚没吃东西!” 原来兰锦哥哥并没有把她给忘了,小姑娘易感动的心一下就把心中的记恨全给抛弃,“兰锦哥哥,其实绣绣很想你的!”明明是很生气,可这一贴近才发觉这三日来,真的是日思夜想他的怀抱,她用手背擦拭了眼角,很委屈地抱怨,“绣绣以为兰锦哥哥不要我了!” 兰锦的双眸宛若氤氲着,如窗外郁郁雾霭的荷田,生机盎然! “绣绣,过一个月后,兰锦哥哥用轿子抬你去瑞王府,好不好?”他自是不能告诉她,大婚前,新郎新娘是不共住,否则会不吉利! “好!”文绣回答得大声又干脆利落,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兰锦一下就变了,“可绣绣要先把自已变漂亮先,绣绣不想当牛粪!” “谁说你是牛粪,你在哪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很多人说了!”绣绣烦恼了一下,又马上变得开心起来,“可绣绣才不信,绣绣只是胖了些,等绣绣瘦下来,一定会很漂亮!” 兰锦不语,从榻边提起一个食盒,揭开防水的布,打开后,一阵阵的香味传入文绣的鼻息之中,顿时让兰绣精神一震。 “五香蹄膀、东坡肘子、蜜汁排骨、掌中宝、酱鸭舌、玫瑰露……”兰锦一边念着,一边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摆在床榻边的案桌上。 文绣从初时的欣喜,慢慢地转为犹豫,昨后是一脸哀怨地对兰锦指了指额上的誓言,“兰锦哥哥,快把这些拿走吧,绣绣看了就更饿了!” 兰锦轻刮了一下文绣的鼻尖,带着数落的口吻,“想吃就吃便是,谁拦你了,你小小年纪正是长身体的阶段,学什么别人要瘦,别闹了,小祖宗,快吃点东西,把身子饿坏了谁能替你疼?这样多好,脸色红润润的,多健康!” 文绣坐起身子,看到小肚子挤成一条一条的横肉,有些气馁地叹了一口气,“兰锦哥哥,可绣绣觉得自已不漂亮,象一只飞蛾!” 兰锦倾身双手绕到她的脑后,解开那布带,看到她额间残留的墨汁,便掏出怀中的帕子,缓缓拭干净后,微微一笑,面容上不见丝毫端倪,“别妄自菲薄,绣绣在兰锦哥哥眼中是最漂亮!” 文绣摇了摇头,小脸上写满了类恼,神情仿似一朵落败的花瓣没有一丝的生气,“可如果有一天,兰绵哥哥发现绣很胖又很丑,再跟那些跟皇后娘娘一样漂亮的姐姐比一比,兰锦哥哥就会嫌弃我了!” 兰锦环在她腰间的手竟是一颤,难道是他错了?他以为只要他尽心呵护着,她就会无忧无虑地成长。 他本想,她喜欢吃,他就按着她的口味变着花样给她弄到美食。 这些年,文绣确实一年比一年胖,但那有什么呢? 可现在看来,那双泛着红的大眼睛象极了一只小困兽,他的绣绣,开始有了人生第一次的烦恼? 不是仅仅因为肥胖,而是,她在担心被他嫌弃,这是一种不信任还是一种在乎他的方式?兰锦也没有答案,和文绣一样,他在男女情感上也是一片空白。 可这种烦恼明明是多余的,他怎么可能有一天会嫌弃她,她是那么年轻,象初升的太阳! 一缕叹息漫过唇齿,自他口中逸出,“绣绣,兰锦哥哥问你,如果有一天,兰锦哥哥老了,你会嫌弃兰锦哥哥么?” 文绣瞪大双眼,满是无法置信,在她的脑海中,兰锦就象天上下凡的谪仙,根本与“老”字不搭边。 兰锦一笑,眼底有抹意味深长,“绣绣,兰锦哥哥大了你十四岁,也许有一天,你尚风华正茂时,兰锦哥哥已添了白发,你会嫌弃兰锦哥哥么?” “不会!”文绣一听兰锦有了白发,那一瞬间竟有心肺皆碎地感觉,眼圈倏地就发红了,应得很大声,那斩钉截铁的娇嫩少女的声音好象一道利剑直直噼开他心房外的坚壳,一颗柔软带着颤动的心就这样在他胸腔内有力地开始勃动。 “兰锦哥哥永远也不会老掉……”小姑娘伤心了,崩不住情绪地落下了泪。 “那兰锦哥哥,又怎么会嫌弃文绣胖呢?”带着微微冰凉的指尖沾去她眼角欲划下的泪珠,兰锦温柔地直视着眼前尚未长开的小姑娘,没有人知道他等得多辛苦,无关美丑,仅仅因为他是文绣! 很多人以为,甚至沈千染也是以为兰锦是故意把文绣喂养成小胖妞,省得让人觑觎,可兰锦知道自已不是这样。 他给她带来美食,仅仅是因为他的文绣爱吃,这个年纪就是吃胖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健康,只要活泼,过得随心随意,胖一些,丑一些又如何? 就在他的手指与她眼角肌肤相触的一刹那,难以言喻的微妙触感,明明是带着冰凉,带着淡淡的薄荷气息,却如炙焰一般击中了她的心田,一种莫名的悸动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 她竟很喜欢,很喜欢!她忍不住越来越靠近他,就这样,一直靠在兰锦哥哥的怀中,一直看着他! 可是,当她看到他的眸光里映出自已那张圆鼓鼓的小脸,尤其是那明显的双下巴时,绣绣眼中的神彩一下就悉数灭尽,她低下首,喃喃自语,“可绣绣想变漂亮!”文绣眼里分明有了动容、有着矛盾,可她仍继续挣扎着,“兰锦哥哥看到漂亮的绣绣一定会更喜欢的!” 兰锦瞳仁晕出些笑意,这是女为悦已者容的美好,他嘴角微扬,“绣绣就是绣绣,和漂亮不漂亮没有关系。如果兰锦哥哥仅仅是喜欢外在的东西,兰锦哥哥天天照镜子就够了,这天下,绣绣有看到比兰锦哥哥还漂亮的人?” 文绣张了张口,顿时呆住,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是呀,就算是皇后娘娘也没有兰锦哥哥漂亮的,兰锦哥哥的眼睛是世间独一无二,象一颗璀灿的宝石。 可她明明觉得兰锦哥哥的话有些古怪,偏生就是挑不出哪不对劲,正在琢磨间,一块润滑的带着五香的肉就滑进了她的嘴里,所以积蓄起来的努力瞬间瓦解,文绣甚至来不及细细碎咬,就急急地吞进了腹中,又迫切地舔了一下唇瓣上的余汁,心道:好香,好香,今天先不想了,填饱肚子再说了。 可兰锦没料到的是,几天后,文绣离奇地失踪了,那一夜,他在空荡荡的寝房足足发呆了一夜,脚边是打落的食盒,汤汁溅在他的衣袍,他却毫无所觉。 在这样的炎热的夜晚,心底却弥漫起酷寒的绝望,他知道,是绣绣要走的,否则,她不会连床榻的枕头都带走了。 第二日,兰锦打探到文绣失踪前最后见的一个人后,直杀进皇宫御书房。 郝公公看到瑞王殿下,上前做了个请的动作,也不通报,直接让兰锦进去,看这情形,他是来对了,沈千染既然知道自已会来,就说明了,文绣确实是在她的手上。 可步进御书房的那一瞬间,兰锦却突然不想去打破这眼前的温馨。 兰亭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指导着兰缜赐如何批阅奏折,兰缜赐有什么疑问时,父子俩会悄悄地讨论着。 兰缜祉端坐在另一张小桌小椅上,一身白色的锦玉将小脸衬得如冠玉,他小身板挺得直直的,正在握笔练字,神色庄注而认真,竟象极了兰亭幼时在学堂上的模样。 而沈千染和女儿兰缜平正坐在地毯上,母女俩头挨着头一起摆着一堆的积木。 所谓岁月静好,莫不过如此!他突然就想起了远在江南竹门镇的父皇,他终也是盼到了圆满!如今,只有他是孓然一身! 是的,幸福每个人都有,独独缺少了他!没了绣绣,这些年的等待如同成了一场笑话。兰锦呆伫着,似变成了一尊冰冷的石像,眉宇之间,只有无尽的悲意与疲累—— 兰亭先发现,轻轻咳了一声,沈千染抬首望向他,他便指了指门口的兰锦。 沈千染在女儿耳边轻轻交代几声后,便随兰锦离开,兄妹俩也没走远,就绕着御书房后的花圃转着。 兰锦觉得与一个聪明的女子交谈省了很多的力气,因为他还没开口问,沈千染就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给兰锦,“绣绣留给你的!” 绣绣的字是他教的,他自然一眼就认出是绣绣的笔迹,而信中的语气也如绣绣一样,干脆利落:兰锦哥哥,绣绣要瘦瘦瘦!所以,不要找绣绣!不出半载,绣绣一定美美地回来做兰锦哥哥的新娘子! 透过这一张薄薄的信纸,兰锦仿佛看到一双乌亮眼睛盛着满满情绪在对他说:兰锦哥哥,等绣绣回来! 那一刻的怦然心动,既使下一刻,随着天地化为尘埃,他亦没有遗憾! 沈千染见兰锦方才冰冷无温的琉璃眸此时已盛满温情,展颜一笑,“她进宫来找我,问有什么办法在一个月内瘦下来,她说她不想在及笄那天被所有的人取笑!她知道及笄过后,哥哥会迎她过门,她说她要做一个美丽的新娘子,让京城的人都说七王妃与瑞王殿下很般配,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所以,她想避开哥哥一个月,她说,在哥哥的身边,她没办法改掉饮食习惯!” “一个月?”可信中分明提的是半年,兰锦的心颤的历害,他不知道自已原来可以兴奋、紧张到这层度,那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是阿染的提的议,一个月如果强制瘦下来,可能会伤及内腹,半年安全些。哥哥,你放心,把绣绣交给我,半年后,我一会还你一个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绣绣!” “她在哪?”兰锦一问出口,似乎有所联想,嘴角扬开的温恬地笑意甚至来不及敛尽,但琉璃眸色已冰凉,“阿染,你实不必如此,至少要问问我的意思!”去年,他曾带过绣绣去江南看过一次父皇,原是想在那渡过夏天,可谁知道恰逢宁常安回江南竹门镇给她的娘亲金怡兰办周年忌,并与兰御谡相逢! 他知道后,当夜就带着绣绣离开! 沈千染没料到兰锦竟这般通透,是的,她是将绣绣送到了江南宁常安的身边。 她知道兰锦一直无法对宁常安释怀,在宁常安留在天行山那五年里,兰锦从不曾去探望过。 如今,多了一个绣绣在其中周旋,这条路会好走许多。加上,宁常安医术高明,可以合理安排绣绣的饮食,让她在健康的前提下,减掉体重! 既成事实,兰锦也不愿再纠缠在这问题上,宁常安于他已经成为一块他不想握住的火炭,因为曾经被烫得皮焦肉烂,他敛下情绪,复看了一遍手中的信,低叹,“胖或瘦真的那么重要?”重要到宁愿与他分开半年不想见?余下的话他堵在心头,说不出! 沈千染摇摇首,抿唇扯出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笑的弧度。“哥,或许这对你不重要,但对绣绣却是极重要。阿染是个过来人,知道一个孩子自小在别人的嘲笑声中长大,她的心性会越来越迷失,变得不再自信,快乐也会悄悄远离。绣绣天性乐观,或许一时半会不会明显,但总归心里会留了些阴影。何况,少女一生中最美好的梦就是出嫁那天,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已成为世间最美的新娘呢?” 兰锦静静听着,看着沈千染的脸渐起思度之色,想起这个妹妹曾经也是红颜枯骨,面对嘲笑一步步艰难地走来,这种痛难道他要让他的绣绣去偿试? 是的,是他勿略了,他以为,只要他给她足够的信心,她就会有自信对抗一切外来的伤害,可绣绣毕竟还是未成年的孩子,否则,那一晚,她不会泛着红红的眼睛说自已是一堆的牛粪! 三个月后,瑞王府。 今日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西凌瑞王殿下要娶亲了。 此时,瑞王府大门上的金字排匾已换上了“锦绣良缘”四个字,是当朝皇帝亲笔所书,并让江南的金装玉库打造,今日一大早卯时初刻,在吉庆的暴竹声中挂上。 而瑞王府从三天前就开始张灯结彩,从上至下的丫环婆子无一不身着大喜之色,准备迎接他们的七王妃,当朝臣相文志斌的孙女文绣。 所有的人的脸都呈着喜庆之色,唯独是洪齐,因为除了兰锦外,只有他知道,新娘子并不在臣相府,或许如兰锦所预料今日她会顺利到京! 但他没这么乐观,毕竟千里迢迢,路上稍一耽搁,这吉时就过了。 他左右焦急地徘徊在喜房门外,偶尔站定时,透着雕花的窗棱看着里面的兰锦。 此时,兰锦一身大红吉袍,正襟坐在窗前,窗外繁密的枝叶将秋日的暖阳低低地折射进来,斑驳光影在他的的脸侧投下淡淡的朦胧,象一幅精美的画卷! 看着瑞王殿下如此淡定的模样,洪齐也就稍稍松了一口气,可随着外面迎亲的媒婆来传报,时辰到了,新郎应该去相府接新娘子时,洪齐的心又重新被吊了起来。 兰锦一笑,卷着袖风走出喜房外,他至始自终都相信,他的绣绣不会让他失望。 他没有依着文绣等上半年,一个月前,他就开始筹备婚礼,双方的庚贴已被他送到皇家祠堂供在了列位先帝的牌位前,过了七天后取下,文绣的名字就这样被载入了皇家典册之中。 婚讯早已传遍西凌的大江南北,他相信,文绣会比所有人都知道京城的消息,他要等她提前回来,这一次,他想让她主动,慢慢地走近他的身边! 瑞王府外是帝王的黄龙骑身着黄金战甲,他们奉了帝王圣旨今日随瑞王接亲,见到一身倾天红袍的瑞王,全城来观摩的百姓都惊动了,他们早在天未亮就守在这,想一睹瑞王的丰彩,果然,如传说一般,美得倾天绝地! 在人潮涌动声中,兰锦上了坐骑,一路鲜花、乐曲陪伴来到了臣相府前,下马,身后的轿子也停下,众人的眼光都一致地看向紧闭相府大门。 也不知等了多久,在人群开始有些窃窃私语之时,大门突然打开了,一身大红喜袍的新娘子在左右丫环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大红头巾随风迎动,只让人略微看到那洁白小巧的下巴,盈盈的腰身在大红玉带的束缚下,新娘子略显娇小的身材变得有些修长,当她盈盈从台阶上步下时,兰锦不合礼仪地几步迎了上去,在媒婆蹲下身准备背新娘上轿的那时,牵住了她的小手。 因为他在她裙动的那一瞬间,看到这小姑娘竟穿着不同色的袜子,一边是白色,一边是大红,显然是仓促间换的。 “来,绣绣,兰锦哥哥牵你!”双手紧紧缠上那一瞬,倾天的幸福就这样从九重之上落下,兰锦那一双琉璃眸映满了秋日的暖阳,他的眸光仿佛透过厚厚大红头巾,与她的眸光相交。 那一笑,天地无光,既使过了二十年,西凌的百姓心中依然记下新郎牵着新娘时,那留下的一抹笑容! 他本想今日一直抱着她,现在,反而担心藏不住她的裙底风光,只好牵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软桥,在放下帘子的那一瞬间,兰锦在她耳边留下一句,“绣绣,你穿错袜子了!” “啊?”文绣一惊,一把揭开头盖,瞬时,围观的百姓都眼前微微一晃,似乎看到一个美丽的少女瞪着一双灵动的黑眼睛,人群中瞬时有人笑起,“啊,新娘子好漂亮呀……” (全部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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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ssie2913

只看他

2015-01-10 18:50:08

好看!继续贴哈
很好看。 谢谢楼主。 请继续贴哈。janezhao68 发表于 2015-01-10 17:48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1760036&postid=65944565#659445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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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ta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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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1-10 22:17:26

楼主辛苦了,楼主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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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oyx0506

只看楼主

2015-01-11 00:48:45

小伙伴,全部完结啰,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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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l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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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1-11 13:16:23

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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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ymm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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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1-11 15:53:31

总算看完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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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ssie2913

只看他

2015-01-11 16:59:10

楼主是大大大的好人
小伙伴,全部完结啰,慢慢看!zhaoyx0506 发表于 2015-01-11 15:57 P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1760036&postid=65952895#659528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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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ezhao68

只看他

2015-01-11 17:33:08

小伙伴,全部完结啰,慢慢看!
zhaoyx0506 发表于 1/11/2015 12:48:45 AM [url=http://forums.huaren.us/showtopic.aspx?topicid=1760036&postid=65952895#659528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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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谢谢楼主。以后有好看的再给我们推荐好不好? I had a very good weekend because of your pos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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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等级中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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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时间2013-04-13

tiff1024

只看他

2015-01-11 23:58:10

好好看,谢谢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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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