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翠娜
第一章
2005年8月22日
伊拉克中北部提克里特城
快到晚祷的时候了, 艾哈迈德·赛义德站在院子门口望了望西边的晚霞, 然后
向屋子里走去。他的父亲是部落的长老之一, 这给他在年轻人中也带来了尊敬
和名声, 虽然那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无论如何, 二十五岁的他的举动显得相
当的沉稳和坚定。
屋里有一个中年人和另外六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叫伊卜拉辛·马哈德的年轻
人两眼通红, 不停地呜咽, 中年人搂着他的肩膀在低声安慰, 而其他的年轻人或
站或坐, 但都神情悲愤。
今天上午他们绕到城南去袭击一处警察哨所。开头打了警察一个措手不及, 但
是没想到正好南方大路上来了一支美军车队, 赛义德的游击小组火力马上被压
制住了。伊卜拉辛唯一的弟弟, 十八岁的伊斯法罕, 奋不顾身地从矮墙后猛然
站起来, 扛着火箭筒刚刚要射击领头的美军悍马车, 就被两发子弹打穿了右胸
和肩膀, 仰天倒在地上。
马哈德兄弟的父亲, 沉默寡言的前伊拉克共和国卫队中校, 在两年多前的第二
次海湾战争中最后一次离开故乡时, 只对伊卜拉辛说了一句: “照顾好你的弟
弟。” 两周之后, 老马哈德在巴格达以南五十公里处的阵地上, 被美军飞机投
掷的炸弹炸得无影无踪。部队打散后潜逃回来的副官, 只给他们兄弟俩带回他
们父亲一顶被弹片洞穿的军帽。
六个月后马哈德兄弟一起加入了赛义德的游击小组。
看见弟弟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鲜血从他的胸口和嘴里喷出, 伊卜拉辛嚎叫
着就要扑过去, 全然不顾中间还有近十米的开阔地, 要不是赛义德和中年副官
死死地拉住他, 他必定被美军的封锁弹幕撕成碎片。
一边被赛义德他们拖着沿胡同撤退, 伊卜拉辛一边不停地嚎叫着, 血红的眼睛
死死地盯住在地上抽动的弟弟。他们撤入一所住宅, 从碗柜后进入狭窄的地道,
在一片黑暗中, 伊卜拉辛的眼睛里终于突然涌出了滚滚的泪水, 他扑在泥土上,
捶打着地面, 无声地痛哭起来。
卡翠娜 第一章(续)
赛义德走进他住处的客厅, 瞧了一下众人, 看来伊卜拉辛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他坐了下来, 犹豫了一下说: “今天上午我们的袭击行动, 打伤了两名警察, 另外
还打死了一个。” 他顿了一下, 低声说道: “是撒马罕街上莫拉迪大叔的儿子。”
看看面面相觑的游击小组成员们, 赛义德咳了一声, 提高一点声音说: “另外我
父亲还告诉我们一个消息。”
赛义德父亲的消息是这样的, 他们部落的首领在巴格达和其他逊尼族议员一起,
再次拒绝了库尔德人和什叶派议员联合提出的宪法草案, 但是那些家伙眼看在
议会通过宪法草案无望, 竟然威胁要强行把草案在十月份提交全民公决。这样
一来, 在人口上处劣势的逊尼族将被置于很不利的地位。
游击小组的成员并不很清楚这个草案的具体内容, 但是赛义德的父亲以前跟他
们解释过, 说这是美国异教徒操纵下的阿拉伯叛徒在企图分裂伊拉克, 打击哈
里发的正宗传人逊尼族。如果未来的伊拉克成为联邦制国家, 库尔德人和什叶
派分别盘踞了南北方的大片油田, 留给逊尼族的只有沙漠中游荡的骆驼。虽然
名义上逊尼族也有高度的自治权, 可是他们的财力物力将远远不及另外两族,
在今后的国家中发言权只有越来越小。
伊卜拉辛狂怒地跳起来, 指着门外吼叫道: “这帮该死的美国佬, 混蛋叛徒, 我
要把你们一个个都杀光, 给我的父亲和伊斯法罕报仇! ”
正在这时, 远处清真寺钟楼上的钟声悠悠传来, 晚祷的时间到了。
赛义德取出拜毯铺好, 中年人带着大家跪上地毯, 向着麦加圣地的方向伏下, 一
起吟唱起古兰经。
伊卜拉辛伏在地上, 身体还在因为不可遏制的愤怒和仇恨而颤抖, 对复仇的渴
望象熊熊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烧。他疯狂地祈祷着: “全知全能的唯一真神安拉
啊, 求你保护你的信徒, 穆罕墨德的后人, 把你的怒火降到狂妄的异教徒中, 求
你用大水淹他们的地, 大风刮他们的人, 大火烧他们的城, 让邪恶的美国受到极
度的惩罚!”
伊卜拉辛没有意识到的是, 一股神经电流在他的中枢系统中来回振荡, 越来越强,
超过了平常的幅度。一圈不可察觉的电磁波倏然发出, 成半球状瞬间传出
城市, 扩向暗黄的沙漠和深邃的天空。
晚祷的钟声回响, 从提克里特, 从伊拉克, 从中东的各个角落, 数十处类似的电
波不断发出并很快衰减了。然而伊卜拉辛的神经电波幅射在沙漠某点上空两
万五千米处象被一只看不见的脚狠踢了一下, 忽然大幅增强, 从无数的背景噪
音中短暂地突出了一瞬。紧接着一束仍然不为人所察的射线从那一点直射大
西洋上空。
卡翠娜 第一章(续二)
巴哈马首都拿骚
巴哈马第一国民银行业务经理马修·巴林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 若有所思地
望着窗外。虽然不到中午, 天却是阴沉沉的, 瓢泼大雨正在荡涤着这个岛国首
都以及附近的海面, 美国气象局所称的第十号热带低气压团已经在这个美丽的
群岛中待了四天。希望它很快就能消散, 巴林顿想道, 这样自己定在周四飞往
美国新奥尔良的计划就不至于要修改, 和路易斯安那州的海伯利亚银行进行合
作投资项目的谈判时间已经改了一次。
巴林顿当然不会看见, 在拿骚东南方向一百一十英里, 波涛汹涌的洋面上, 划过
了一道剧烈的闪电, 从千米高空直达水面。这里的上空是第十号热带低气压团
分出来的一小团乱流, 本来已经精疲力竭, 即将消失。然而闪电过后, 几股异常
强劲的气流开始搅动着空气, 上升气流的流量明显变大。一小时后, 十英里外
的低气压空气也感应到这一片更低的气压, 于是数十股乱流向中心汇聚过来,
慢慢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环形。如果有人在方圆二十英里的范围内待着的话,
他将会发现风力在几个小时中明显增大了。
2005年8月23日
迈阿密
美国国家海洋和气象局所属国家飓风中心里发生了一场小小的辩论, 起因是最
新的卫星云图显示, 已经散乱消失的第十号热带低气压团东部, 出现了一个明
显的新低气压团。按照惯例, 如果是第十号热带低气压团死灰复燃, 那么这个
新的低气压团应该还是排为第十号, 但是有人提出早些时有另外一个小的低气
压团汇入了十号, 这个新的现象到底是来自于哪一个气团难以分辨。
小小的官司打到了中心主任加里·默菲座前。默菲沉默地看了几分钟几天来
这一区域的卫星云图, 用他一贯波澜不惊的语调说道: “那么我们把它命名为
第十二号热带低气压团吧。”
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跳动, 随着最后一击轻快地敲在“输入” 键上, 一个标签
出现在屏幕的中央, 重叠在以巴哈马群岛为背景的小小云环上。
卡翠娜 第一章(续三)
2005年8月24日
新奥尔良
在市政府的新闻发布室内, 路易斯安那州长凯特·布兰科和新奥尔良市长纳金
正在一群助手中间交谈, 人群里时而发出一阵笑声。他们刚刚高兴地向新闻媒
体和本地人民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今天, 负责全国军事基地评估的联邦委员会决议改变了国防部早些时的基地关
闭名单, 位于新奥尔良城北庞恰全湖岸的海军支援基地逃脱了将被关闭的命运,
而是要改建成为一个联邦机构集中的“联邦城” 。该基地的四千多雇员还会
继续为新奥尔良的经济提供需求动力, 谁知道, 也许成为联邦城之后, 还能提供
更多的工作机会呢。
虽然联邦委员会附加了条件, 要求路易斯安那州在2008年之前筹集两亿美元
的资金用于联邦城的建设, 但是从长期来看, 联邦城的存在给本州带来的商机
将远大于这笔支出。布兰科州长自从上任以来, 苦心孤诣地向这个穷困的南部
州引进经济动力, 甚至于在今年春天冒得罪一大批选民的风险, 亲自前往古巴,
向卡斯特罗兜售路易斯安那州的出口产品。报纸上连篇累牍的社论和读者来
信痛骂她, 可是她眼睛里只有每年增加的几千万美元财政收入, 挨骂也认了。
谁叫这个州穷呢, 连多年里头一次给中小学教师涨两三千刀的年薪都拿不出钱
来, 只好提议增收新香烟税, 结果被烟草集团的游说把提案一脚踢出了议程。
相形之下, 这次保留基地的游说成功, 对州长来说实在是一件少见的明显利多
弊少的业绩。
边上的纳金市长脸上挂着点笑, 心里却敲着小鼓。说是要州里筹款, 到头来羊
毛出在羊身上, 一群小气议员肯定又要打新奥尔良的旅馆税和赌场税的主意。
他们怎么就不明白杀鸡取蛋的坏处呢? 旅游是新奥尔良收入来源的一个主要渠
道, 可旅馆税涨了又要涨, 连州里给圣人队这个烂橄榄球队贴钱都宰到旅馆的
头上, 这两年自己可算看够了那些旅馆业主挂上去的苦瓜脸了。唉, 当个穷市
长真是…还不如当年干科克斯有线通讯公司新奥尔良总经理时风光呢, 至少没
这么多夹板气受。
州长和市长同是民主党, 但是却有着微妙的不同。州长是铁杆党员, 一心想营
造一个为民作主的女强人形象, 虽然从她前年竞选的时候开始, 保守派阵营里
就时不时飘出点风言风语, 说她不过是个傀儡, 当了州长之后肯定被她那在路
易斯安那大学拉菲叶分校当教授的丈夫大吹枕边风。但是有了国会参议员朗
蒂沃的支持, 布兰科终于压过那个年纪轻轻的印度人后裔。朗蒂沃自己是路易
斯安那州两位国会参议员之一, 她的老父更是多年的新奥尔良市长, 在当地的
政治影响力非同小可。州长就任之后, 一直中规中矩地推行民主党的政策, 在
每件事情上不必多想就能知道她会执何种立场。
纳金市长则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物。上届市长竞选中, 纳金两边的竞选经费
都不拿, 自掏腰包, 以示跟路易斯安那传统的官场腐败风气不同。原先没谁看
好他, 没想到初选复选下来, 让政治评论家们摔坏了几百副眼镜, 倒让他这黑马
出线了。既然当初没拿人钱, 纳金就有点我行我素, 颇干了几次越过党派界线
支持共和党的事儿, 让一些民主党大老们很是不满, 甚至直指他是两面派墙头
草的话儿也冒了出来。他自己则振振有词, 以务实派自居。
远在城区西北方向的海军支援基地里, 大部分人都喜气洋洋。不当家不用管柴
米贵, 这儿的工作人员可犯不着操州长市长议员们的那份心。基地在这老多年
了, 大家习惯了这个城市的特殊节奏, 更要紧的是, 好些人的家都落在这里几代
了, 就象一棵大树, 亲戚朋友们盘根错节地扎在新奥尔良的土壤里, 哪那么容易
说拔走就拔走的。
基地里面一片如释重负的气氛连迈克老爹都能感到。他已经在这个基地当了
两年多的清洁工, 虽然工资不高, 但是还算稳定, 比之前三四年到处打零工, 有
一天没一天的日子是强多啦。加上老伴梅丽莎在一家小餐馆当杂工的收入, 吃
饭交房租算是没大问题了, 就是家里两个小子路克和安迪快要高中毕业了, 上
大学的学费可还没有眉目。两个小子也不争气, 成绩老是上不去, 申请州里的
TOPS奖学金恐怕够呛。实在不行就叫他们俩到托尼的捕虾船上去帮忙吧, 虽
然早年自己被托尼用人手太多的理由给辞了, 但是去年州里禁了越南和中国的
便宜进口虾, 他们这一两年生意好一点, 也该用得着人了吧, 迈克老爹一边推着
拖把桶走着一边想道, 从楼道的角落里拐过去了。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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