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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3 12:29:00

“你上厕所回来还听到什么没有?”何平问那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道:“回来时我走得急,经过这里好象听到一种哧哧的撕扯声。当时有点害怕,我赶紧回屋了。”

  “谁住在他隔壁?”何平问。

  “我。”一名妇女站出来轻声道。

  何平看了看她,道:“昨天晚上你听到什么响动了吗?”

  妇女紧张地摆手道:“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见。”

  不自然的表情自然逃不过何平的眼睛。

  何平沉声道:“大嫂,请配合我们的调查。连上厕所的人都听到了,你就在余师傅隔壁,你怎么什么都没听到?万一你隐瞒的正好是犯罪过程中最重要的细节,你可要承担责任。”

  那名妇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诺了半天,像是在做思想斗争。

  “我说霍嫂,你听到什么就直说吧,扭捏个啥?”旁边有人表示不满,看来好奇心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一样的。

  被叫做霍嫂的妇女张了张嘴,终于鼓起勇气道:“刚才刘三不是说了上半句吗,我刚好听到下半句。可是为什么我听得到,刘三却没听到呢?”

  ——“你怎么还活着?”

  ——“我十八年前就已经死过一回了。”

  ——“你,敢把我怎么样?”

  ——“十八年前我说你活不过七十一岁,你可知道为什么?因为要你命的正是我。”

  “然后,我听到一种小孩子嘿嘿的笑声。”那名妇女脸色越发难看,“还有就是刘三刚才说的哧哧声。我当时在被窝里,吓得直哆嗦。”

  “最近有个变态杀人狂,流窜做案。大家要加强戒心,千万别让陌生人随便进咱们这个院儿。不过也请大家放心,我们已经追查了好几天,这两天就要捉拿归案了。”何平不希望这事给大家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影响,安抚道。

  幸好这位邻居当时未曾采取其他行动,虽然显得人情味淡了些,毕竟没有冤枉送命。何平叹息。

  “早上,我第一个来敲余师傅的门,发现他的门没有关死,我打开就看到了这个情景。”霍嫂指着屋子里的状况道。

  “不碍事,小孩子嘛,喜欢胡闹。冬冬很可爱。”郝乡乡笑道。

  康妻尴尬地笑了笑,喊道:“冬冬他妈,来把孩子带走。”

  康家儿媳赶紧出来拉走了小男孩。

  “大妈,听说以前孙小红和崔长生也接触很多,你对她了解多少?”张小川转口问。

  康妻迟疑着回答:“她啊,也没什么了解。”

  张小川看出康妻心存疑虑,连忙宽慰道:“你放心,我们的目标是崔家,至于涉及到其他人,都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们也不会在上面做文章。”

  郝乡乡也补充到:“我们只负责刑事案件,经侦队没有牵扯其中。”

  这已经很明白地告诉她:我们早就知道康建当年的事,只是不想过问罢了。

  康妻挪了挪身子,干咳两声道:“你们喝水,喝水。”

  “孙小红除了和崔长生接触较多,和康行长好象也往来频繁吧?”张小川问。

  康妻显然领会了张小川的意思,也不再遮遮掩掩:“工作上的事情,老康比我清楚。你们也知道,老康他已经——”

  “你记得些什么,就说什么?”张小川道。

  “孙小红找老康,多是为资金上的事。那些年北市财政收入少,行政资金有时候都得不到保障。孙小红就为这事经常来找老康。”康妻道,“老康碍着贺书记的面子,倒也行了不少方便。”

  “孙小红找康行长仅仅为这事儿?”张小川问。

  “哦,有一次财政帐户上钱不够,孙小红又催得紧,老康没办法还是找崔长生借的钱。”康妻又道。

  “崔长生这么慷慨?”郝乡乡插嘴问。

  “听老康说,开始他也不太愿意,后来听说是孙小红急用,才肯借的。”康妻回答。

  “崔长生和孙小红关系好到这个地步?”张小川当然记得听别人说过二人关系暧昧,他当时就有些怀疑,如今正好证实一下。

  “孙小红救过崔长生的命,他怎么不肯?”康妻道。

  孙小红居然救过崔长生的命?这可是第一次听说。

  “怎么回事?”张小川急问。

  “就是在京剧团死了人不久,有一回崔长生突然在家犯病,孙小红刚好过去找他,就救了他一命。正好我在那个医院住院,听到了这件事。”康妻道。

  “崔长生有什么病?”张小川马上追问。

  “心脏病!”康妻回答。

  杜离花有心脏病,崔长生也有心脏病,这仅仅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巧合,那又如何解释呢?

  杜离花的心脏病是孙小红下毒,崔长生呢?如果也是孙小红,那么她就不应该救他。如果不是孙小红,又会是谁?

  “他妻子呢,没叫人救他?”郝乡乡插道。

  康妻摇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我总觉得他夫人脑子有问题,或许不知道叫人来救吧。”

  郝乡乡看看张小川,也是一脸不相信。

  “孙小红和崔长生的妻子关系如何?”张小川道。

  “崔家夫人很少外出走动,不清楚孙小红和她的关系。”康妻道,“对了,有一次孙小红在我们家,曾当着崔长生的面骂他夫人是老妖精。”

  “崔长生什么反应?”张小川问。

  “我记得崔长生不仅没有生气,好象还颇以为然。”康妻道。

  “崔长生怎么会这样?”郝乡乡问。

  “所以后来我看到他们两口子分室而居,就猜想他们多半不合。”康妻又说明道,“崔长生肯定是有钱了就嫌弃糟糠妻子,何况崔家夫人不仅是哑巴,神智好象也有问题。”

  那当年如何要娶她?看来,其中必然还有秘密。

  “还有一点,我从没听他女儿叫过他爸爸。”康妻忽然说。

  难道,崔婴婴不是崔长生的女儿?张小川大胆地假设。

  “啊!”郝乡乡惊讶地问,“他们家人怎么都那么古怪?”

  “我也觉得奇怪啊。”康妻道,“比如那次崔长生因心脏病被急送去抢救,听说一直是孙小红在照顾。从头到了,他妻子女儿连医院都没踏进一步。家庭关系处到那个地步,还叫一个家吗?”

  “你可曾听崔长生抱怨过她们?”郝乡乡问。

  “崔长生好象很怕她们母子,当着她们的面大气都不敢出。”康妻回答,“只有在我们家,才敢说几句气话。”

  如此说来,崔长生是没有胆子主动和妻子分居的,那么——“他怎么抱怨的?”张小川接着问。

  “原话记不得了,反正意思就是他在家伺候着两个疯子。”康妻道。

  那么,当初他当众扇崔婴婴一巴掌,然后送她去精神病院的事也可能另有隐情,张小川想。

  中午,晴转阴,风力5级。

  外面略有些闷热,市公安局会议室里却透露出阵阵清凉。

  空调效果真好啊!

  张小川已经听完了何平、罗一超的情况汇报。

  “乡乡,把我们那边的情况给大家说一下。”张小川安排道。

  郝乡乡点点头,拿起整理过的笔录,正待发言。

  门哧溜给推开了,颜丹沉扑扑跑了进来,道:“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张小川摇摇头,看来让她在家好好休息的意图又落空了。

  张小川示意她坐下,又对郝乡乡说:“开始吧。”

  郝乡乡把访问的内容较为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又分析道:“据此,我做个大胆的猜测,以前我们知道的真相中有很大一部分将被推翻。”

  “你的意思是崔长生很可能不是孙小红害死的,而是崔婴婴母子?”何平第一个发表意见。

  郝乡乡点点头,道:“当年孙小红和崔长生的关系不止金钱那么简单,多半还有更深的意思。”

  “贺红雷等人的死怎么解释?”何平再问。

  郝乡乡看了看张小川道:“单单是杜离花、程金定,还可以理解为报仇;可是搅上崔婴婴之后,我怀疑目的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如果你的假设成立,那么她和孙小红之间就不存在灭门之恨。她千方百计帮助杜、程二人复仇,目的是什么?”何平说。

  郝乡乡摇摇头,道:“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她这么做的目的。”

  “可是崔婴婴的母亲呢,她去哪里了?”何平又问。

  郝乡乡耸耸肩,道:“无可奉告。”

  “张队,昨晚你是怎么发现有危险的?这个问题我已经憋了一整天了。”罗一超半天没开口,现在终于说话。

  张小川抬起手腕,亮了亮手表,道:“多亏了它。”

  “手表?”大家都惊讶地说。

  张小川笑笑,道:“或许是我不该死,在那种情况下居然鬼使神差地想起看时间。第二次,通过表面上的倒影,我正好看到凤凰大厦的上几层在逐渐倾斜,当时真以为跑不掉了。只可惜,他们——”他想起了牺牲的两个兄弟,黯然地摇摇头。

  大家一阵唏嘘,既感叹他们的幸运,又感伤牺牲的战友。特别是颜丹沉,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早上她在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吓得半死,拜了一万个阿弥陀佛。

  其实,幸与不幸,相差的也就是那么一秒半秒之间。

  “真是多亏了你那双手,要不是你拉我,或许我仍然躲不过。”罗一超感叹道。

  张小川抬起头,愕然望着罗一超。

  罗一超看着张小川奇怪的目光,以为自己哪里没对,居然伸手摸了摸头脸。

  “那是谁救了你们?”大家都惊奇得不行。

  张小川摇摇头,罗一超也摇摇头。

  “既然有人肯出手救咱们,总不会是坏事。”张小川随即道,“希望越来越大了。”

  “小川,上午你们走访的是康建的妻子?”颜丹沉擦去眼角的泪水,问。

  张小川点点头。

  “我觉得咱们该去保护她,”颜丹沉道,“不能再让余师傅的悲剧重演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张小川击桌而叹,“每次我去走访当事人,都有点胆战心惊,生怕我的出现会给他们带来厄运。经过这么几次,我可真是怕了。”

  眼前,又浮现出袁先生不满的质问:你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害人?

  暂时不想这些,一想就头疼!

  张小川赶紧道:“罗一超,你不是从凤凰那边带了大楼平面图回来吗?给大家看看。还有乡乡,把国强拍的照片也拿出来,大家研究研究。”

  电脑打开,幻灯播放器摆出来,幻灯布拉下来,一会儿,一副清晰的建筑平面图呈现在众人眼前。

  “据凤凰集团的人说,该大厦是优良工程,绝不会存在工程上的问题。”罗一超走到幻灯片前介绍道,“虽然只有五层,但以凤凰多年设计、建筑的实力,整座大楼设计得相当不俗。大家先看看平面图,我再播放实景图片。”

  张小川一边看着幻灯,一边把玩着国强那边的照片。

  大家盯着幻灯看了半天,没看出个什么名堂。

  “放放大楼的实景图吧。”张小川道。

  罗一超点点头,一会儿幻灯片上出现了大厦的正面实景,侧面实景,鸟瞰实景。

  “等等,”颜丹沉突然喊道,“就是这张,先别动。”

  大家看看颜丹沉,又看看图片。这是凤凰大厦的鸟瞰实景,楼顶上,用琉璃瓦铺了一个很大的亭子一样的古怪东西。

  “好象在哪儿见过。”颜丹沉自言自语道,“是在哪儿呢?”

  想了半天,似乎也没想起。

  “颜姐走南闯北,见过的东西多了,有那么两处比较相似的也很正常嘛。”一边郝乡乡解围道。

  颜丹沉摇摇头,道:“不对,好象就是这几天见到过的,一时又想不起来。”

  “罗一超,你马上联系一下凤凰那边,这个楼顶是谁设计的?”张小川吩咐。

  “恩。”罗一超立刻拨了电话,很快联系上了上午那名负责人。

  “是贺冉设计的。”罗一超报告,“大厦倒塌前已经被拆了。”

  “他们为什么要拆?”张小川说,“再问问,谁让拆的?什么时候拆的?”

  罗一超又在电话里问了一阵,报告道:“贺冉遇害后,他们的一位副总就以亭子不吉利为由叫人拆了。”

  张小川点点头,道:“乡乡,你记下来。完了罗一超再去调查一下,我觉得这个细节值得注意。这个问题先到这里。罗一超,把乡乡拍的照片放出来。”

  罗一超又调出另外一个文件,幻灯布上出现了国强宿舍里拍下的照片。

  “大家看,这是崔家在国强的宿舍。”张小川指点道,“这是客厅,现在是那边的杂物堆放间。下一张,对,就是这张,是崔长生寝室的门。门把上的灰尘很厚,应该有些年没人进去过了。好,这张才是重点。大家看,这是在他们床头发现的奇怪符号。咋一看,似乎杂乱无章,是胡乱涂鸦,你们仔细看看,能看出点什么。”

  大家紧盯着图片,图片中班驳的墙壁上一串张牙舞爪的暗红符号。

  “罗一超,你说说。”张小川道。

  “我看不像是随便乱画的,”罗一超道,“一笔一画疏密有致,章法严谨,我看倒像是一副书法作品。不过分辨不出写的什么。”

  张小川点点头,道:“我也是这种想法。你们再看看下一副。”

  幻灯上又出现另外一串符号。

  “这是崔家的饭厅,墙上也有这么一串符号,可是这串符号跟刚才那些好象有所不同。”张小川介绍道。

  罗一超点点头。

  “大家怎么看,都说说。”张小川抬抬手。

  “这串符号比刚才那副杂乱得多,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罗一超摊手道。

  张小川看看大家,其他人也是同样的表情。

  “更为奇特的是,崔家后来在北河口的新家里也有同样的东西。”张小川说,“所以这些符号肯定有其特殊的含义。乡乡,你把照片给他们人手一份,大家多看看。古人不是说读书千遍,其意自现吗?咱们看它千遍,说不定也能看出玄机。”

  出了会议室,刚好经过刘笑远的办公室。

  张小川忍不住又推门进去,里面依然是熟悉的老样子。

  颜丹沉跟着走了进来,柔声道:“怎么,又想刘笑远了?”

  张小川回头看看颜丹沉,道:“我总觉得笑远没有离开,时常觉得他还坐在办公室里。”

  “或许是你太想他了,产生了错觉。”颜丹沉安慰道。

  张小川未置可否,伸手拿起桌子上那张《六月雪》的唱词单,上面刘笑远勾勒的笔迹依然鲜艳。

  “不对啊,”张小川突然触电一样道,“我明明记得昨天进来时这张东西是放在书架上的,今天怎么会在桌子上?”

  颜丹沉也是一愣,道:“会不会是其他人进来过?”

  张小川听毕马上冲出办公室,对外面的人喊道:“这两天谁进过刘队办公室。”

  大家被他一吼,都放下手里的事情愣愣望着他。

  没有人进来过?那么,是笑远回来了!张小川心里一阵激动。

  “走,去桃花山公墓。”张小川一把拉过颜丹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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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3 12:29:00

桃花山就在北河口外十几公里处,因春来遍山桃花故得此名。

  此时,不仅桃花,连桃子都没了踪影,满山破败正好衬托出公墓的荒凉。

  几座新建的墓碑上面排着那几张熟悉的笑脸——张克徽、苏炜、王青、刘笑远。

  “兄弟们,我来看望你们了。”张小川依次给他们送上鲜花。

  来到刘笑远墓前的时候,张小川默默肃立,身边的颜丹沉也默然无语。

  “笑远,你让我走。最后我还是没有做到。”张小川伤感地说,“本来想等案件水落石出再来向你赔罪。如今,我又食言了。”

  颜丹沉听着听着,眼里已经泪花滚动。

  “我知道你一定听得到。你丢不下工作,舍不得大家。昨晚上就是你救了我们吧。你不要担心我。就算不要这条命,我也要与她们拼一拼。”张小川继续道,“你记得在旁边给我做个记号,到时候,我怕找不到你。”

  颜丹沉再也沉不住气,抱住张小川失声痛哭。

  “丹沉,这两天你那么专心,可看出了什么?”回来的路上,张小川问颜丹沉。

  “你是说你带回来的那几本书?”颜丹沉问。

  张小川点点头。

  突然,颜丹沉啊地叫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她惊喜地喊道,“刚才那个楼顶,我在书上看到过。”

  《北州古迹》第120页——消失的姑姑亭“姑姑亭?”张小川看着这个题目问。

  颜丹沉翻到后面的彩页,指着上面的照片道:“你看,是不是跟凤凰大厦上面那个亭子很相似。”

  彩页上从高处鸟瞰的那座硕大的十六角亭在阳光照耀下颇为壮观。

  张小川仔细看了看,又想想之前看到的图片,确实非常相似。

  “明末,北市出了一名举人。他从小是由他姑姑抚养长大的,等他高中后,姑姑却因病亡故。为纪念他姑姑,举人出资修建了这座亭子。本名叫孤独亭,以示他姑姑走后,他成了无亲无故之人。后来大家都习惯叫它姑姑亭。”颜丹沉知道书上所载太为复杂,不如自己三言两语来得快,“就是现在凤凰大厦的位置,文革中被毁了。姑姑亭也是九宫十八庙之一。”

  “贺冉为什么要建这座亭子?难道和乾元观有什么联系?”张小川纳闷道,“罗一超说凤凰大厦见到鬼影是在贺冉遇害以后,也就是亭子被拆除之后。”

  “那么说崔婴婴很忌惮这座亭子!”颜丹沉和张小川不约而同道。

  “对。不仅如此,乾元观也是这个道理。”张小川道,“我一直有这样的怀疑,今天总算是完全明白了。”

  “难怪那些反对搬迁乾元观的人会飞来横祸。”颜丹沉道,“可是,李大云、余师傅呢?他们好象跟那事完全没沾边。”

  “疑问还多。”张小川说,“十八年前崔家选择住在这里,之后贺冉重建姑姑亭,一直到昨晚大厦倒塌。一路上都是疑问。”

  颜丹沉摇摇头,疑问确实太多了,脑袋想炸都想不明白。

  “不仅乾元观,北大街那一片都有类似的作用。”张小川道,“我们早就注意到这些案件一直发生在北大街以南,有几次似乎想越过北大街那条线,但始终没有成功。”

  “难道北大街、乾元观还发生过书上没有记载的事情吗?”颜丹沉翻着那几本书。

  “丹沉,这次又要你出马了。”张小川道,“图书馆那边应该有对这片历史比较了解的人,你去走访走访他们。给乡乡说过一回,她又总没有时间。”

  北市图书馆内非常冷清,现在电子书籍的快速发展使以前门庭若市的热闹一去不返,北市图书馆也在筹划着搞一座电子图书馆。

  陆主任对颜丹沉的到来颇有些意外。她当然认识这位笔锋犀利的名记者,一度以为颜丹沉是来对电子图书馆的筹划做报道的。

  之前以做报道为借口访问刘阿姨的经历使颜丹沉有个一项新本事,随口就胡诌了一个理由,说要做一期有关老北市的报道。

  陆主任有些自豪地说:“我在北市呆了一辈子,说起老北市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颜丹沉喜道:“那你能说说姑姑亭,还有北大街的乾元观吗?”

  陆主任马上滔滔不绝地讲述开来,并且是从几百年前讲起。

  颜丹沉听了半天,无非都是书上那些东西。

  “铃——”有人给张小川打电话。

  “谁?李力!什么?哦,我知道了。”张小川接完电话,脸色变得很差。

  “张队,怎么了?”罗一超问。

  “城规局就北大街改造向市里呈报了新方案,已经通过了。北大街两天后复工。”张小川黯然道。

  “那么贺冉的计划就全部落空了?”何平惊道。

  “他们怎么能这样,接手了凤凰的资产,却违背她的遗愿。”郝乡乡不平道。

  “贺冉人都死了,谁还在乎她的意见。”罗一超叹道。

  “去找冯刚强问问。”郝乡乡建议道。

  “怎么问?擅自修改方案的贺冉死了,她手下设计新方案的工程人员死了,连反对搬迁的聂工也死了。你叫他们不要搬迁乾元观?他们现在是恨不得今天就开工。”张小川道,“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按照原方案开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你去怎么说?”

  “陆主任,近几十年有没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颜丹沉知道打断别人的讲话很不礼貌,但是也顾不了许多。

  陆主任倒没有不悦,想了想,道:“近几十年?好象只有文革中遭到过破坏。”

  “那你说说文革中的事吧。”颜丹沉想起书上关于文革期间的记载比较简略。

  陆主任痛心地说:“文革时期号称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姑姑亭因此被毁。那真是北市文化史上的耻辱啊,几百年的祖宗遗产噼里啪啦就被大火烧成了灰。之后他们着手开拆乾元观,都拆到一半了,有人向省里作了反映,正好省里某位领导参观过乾元观,这才保住了这座数百年历史的古迹。”

  “拆烧过程中有没有比较奇特的事发生。”颜丹沉问,“比如有没有人死亡?”

  陆主任叹息道:“那个混乱的年代,天天都有人被杀或者自杀,就算死过三五个人也没人注意。谁还管这些。”

  “文革过后呢,乾元观有没有发生过怪事?”颜丹沉又问。

  “之后乾元观倒是一直平静。”陆主任又不满地说,“不过最近听说又要搬迁。说是原样搬迁。狗屁!搬都搬走了,还是原来的乾元观吗!”

  “听说市里不少人都反对搬迁。”颜丹沉道。

  “反对也没用。一切为经济让道,现在发展经济才是首要任务啊。”陆主任语气中不难听出嘲讽之意。

  “你还记得北市康复医院吗?就是金元购物中心的前身。”颜丹沉想起了金元,心中一动。

  “当然记得。”陆主任点头道,“十八年前一场大火烧没了。”

  “你对它了解吗?”颜丹沉问。

  陆主任摇头道:“那种地方,没事谁想去。不了解,不了解。”

  “就剩两天时间了。这两天,就算不睡觉也要给我撑下来。我们必须在这两天内找出足够的理由来改变市里的决定。”张小川开始安排晚上的行动,“何平,你带人去金元,同时你手下安排两个人去国强;罗一超,你带人去凤凰;乡乡跟我去北大街。”

  “颜姐呢?”郝乡乡问。

  “她还在图书馆,应该回来了。她也在我们这组。”张小川道。

  完了,张小川又补充道:“记住,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陆主任,占用你下班的时间,真的很抱歉。”颜丹沉握住陆主任的手感谢道。

  “没什么,就当你陪我说话吧。这些话,平时我想说还没有人愿意听呢。”陆主任笑道。

  入夜,颜丹沉也赶了过来。张小川在康家搭建了望远镜,正好可以把北大街工地尽收眼底。康家非常配合他们的工作,也省得张小川这样解释那样解释。

  华灯初上,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灯火通明中。

  北大街这片略显冷清,不过或许是因为即将复工,似乎也透着蠢蠢欲动的气息。

  张小川仔细观察着工地,从老戏园到乾元观。

  忽然,他发现北大街那几串灯光似乎组成一副奇特的图案。

  对了,白天从这里望下去就隐约觉得似曾相识。

  “乡乡,快把照片拿出来!”张小川喊道。

  “照片?”郝乡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从包里摸出了国强宿舍拍的照片。

  张小川接过照片,飞快地找出一张,仔细看看,又看看楼下。

  “原来画的就是这里!”他兴奋地说。

  郝乡乡和颜丹沉马上凑过头来,看了半天,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们看这里,这里。”张小川指着照片说,“这几笔是不是颜色比其他的要浅;你们再看看楼下,是不是正好是和这几笔的位置一样。”

  颜丹沉用手在照片上沿着张小川指点的那几条红线走了一遍,又伸过头看看底下北大街周围几条街道的灯光,惊道:“确实一样!”

  “崔家为什么要把这些街道画在家里?”郝乡乡问。

  “还有些颜色较深的似乎是后来补上去的。你们看出画的什么了吗?”张小川道,“还有卧室那张照片,上面的符号是什么意思?这肯定就是答案。”

  “可惜看不出来。”郝乡乡沮丧地说。

  “今天看不出来不等于明天也看不出来,还有两天时间嘛。”张小川安慰道。

  “张队长,你们喝水。”康妻居然殷勤地端了几倍茶出来。

  “谢谢阿姨。”郝乡乡接过来道。

  “你们忙啊,我先进去休息了。”康妻说。

  时间一分分过去,张小川联系过何平、罗一超,一切正常。

  难道这将是一个没有收获的夜晚吗?不会的,崔婴婴一定会出来的。冬冬不是说多次看到过她出现在北大街吗!

  颜丹沉正凑在望远镜前观察。

  “啊——”她唤了一声,转过头来,手哆哆嗦嗦指着下面。

  张小川马上抢过望远镜——老戏园子,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正坐在金鱼池旧址边,梳理着一头长发。

  “是她!”张小川脱口而出。

  “你们在这里继续监视,我下去看看。”他说罢丢下望远镜,就要向外跑。

  颜丹沉一把拉住他:“你去做什么?”

  “我要去会会她。”张小川道。

  “就算见到她你又能如何?”颜丹沉道。

  张小川转身拥了一下颜丹沉,道:“我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不明白真相就永远不知道如何对付她们。如果我不在了,我也能托梦告诉你们。”

  旁边的郝乡乡呆呆地看着他俩,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也去。”颜丹沉道。

  “你们就在这里保护大妈,这是你们的责任。”张小川用不可抗拒的语气说。

  颜丹沉松开手,目光滢滢看着张小川跑出屋子,砰地带上房门,消失在眼前。

  她一下子抱住郝乡乡,抽泣起来。

  张小川飞奔到电梯口。电梯在1楼。

  张小川心急如焚,使劲摁住下键,摁了好几下,电梯还在1楼。

  张小川转身从旁边的步行楼梯扑扑往下冲。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上面显示电梯已经到了3楼。

  张小川脑子一片混乱,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刘笑远的身影又浮现出来——笑远,你可给我准备了位置,我是不是该来陪你说说话了。

  地上的磕磕碰碰已经没有感觉,只知道离老戏园子越来越近,只知道前面那个白影子渐渐清晰。

  “你来了!”白影子依然低头梳理。

  张小川的脚步骤然停滞。听到她开口说话,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二小姐?”张小川问。

  白影子未置可否,说:“感谢你没有揭开老贺的事。”

  “仅仅为了感谢我?”面对着杀害于阿姨的仇人,张小川强压住心里的愤怒。

  白影子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说道:“老贺到死都不知道我接近他的真正目的,还一心一意念着我的好,是我对不住他。我不愿意他死后还被人揭老底,有时候杀一两个人也是逼不得已。”

  “你杀于再芬也是逼不得已?”张小川恨道。

  “出了门却不杀人,我没法交代。”白影子幽幽地说,“吴雁雄杀不得,只有杀于再芬。”

  吴雁雄杀不得,只有杀于再芬!于阿姨,原来你是以自己的性命换回了吴叔叔的命啊!

  “杀了这么多人,仇早已经报了,你们还要做什么?”张小川问。

  “李芳要我代她求你一件事儿,”白影子没有回答,转口说,“她父母明天晚上就要上恶鬼车了。”

  “要取谁的性命还不是你们说了算,我搭上几条性命又何曾阻挠到你们半分。”张小川打断她的话,悲愤地说。

  “只有你能帮她。”白影子道。

  张小川皱皱眉,正准备再问,无意中目光瞟到了康家所在的6楼。

  刚才还亮着灯的阳台上怎么一片黑暗?

  张小川看了对面的白影子一眼,她依然低着头。

  啊,糟糕!

  张小川撒腿就往回跑。

  身后,白影子抬起头来,惨白的脸上滑过一丝奇怪的笑容。

  张小川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潜能在这一刻完全被发挥出来,就像一匹黑豹在夜色里飞奔。

  所幸这段路程很短,他的身影一会儿就出现在了电梯口。

  电梯在6楼。

  他的心情越发沉重,又调动全身的力气啪啪啪冲进了楼梯。

  康家的门终于出现了,张小川噼里啪啦边拍边喊:“丹沉!乡乡!快开门!”

  里面传来人被掐住喉咙时发出的嗝嗝声,却没有人说话。

  张小川再次用手枪打开防盗门,然后啪地撞开里面的木门。

  “嗖”地一股冷风迎面扑来,张小川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里面,颜丹沉、郝乡乡瘫软在客厅的角落,郝乡乡的手枪就落在她的面前。

  “张队怎么不接电话?”凤凰那边,白天忙碌的清理现场已经一片寂静,罗一超带着几个人守在附近的街角。

  “头儿,现在我们行动吗?”旁边有个警察问。

  罗一超想了想,道:“好,悄悄接近他,注意不要惊扰他。”

  大家下了车,朝凤凰大厦的废墟缓缓逼近。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站在废墟一角,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头儿,他是从那里冒出来的?”有人小声地问。

  罗一超嘘地制止了他说话,指指耳朵。问话之人仔细一听,那名男子似乎在说着什么。

  只听他口中喃喃道:“事情已经办完,怎么还不来接我。”

  罗一超正在侧耳细听,旁边有人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转过头,顺着那位下属手指的方向,他又看到了那辆4路车。

  4路车哧地停在凤凰前面,刚才那名男子赶紧上了车。

  可是,车门却没有关上,好像还在等谁。

  罗一超心里有些发麻,已经不自觉地举起了枪。

  “今天不上来,明天总是要上来的。”车里有人冲着罗一超等人隐藏的角落叹息。

  车门终于关闭,嗖地冲进凤凰废墟中,消失在罗一超等人眼前。

  “丹沉!乡乡!”张小川一把抱住她们,焦急地呼唤。

  颜丹沉轻轻抬起手臂,指着客厅旁边的卧室,嘴皮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们没事!张小川心里狂喜。

  卧室的门还在前后摆动,张小川放下她们,举起枪,啪地撞开门,冲了进去。

  里面,康妻口吐白沫躺在床上,两只腿若有若无地蹬两下。

  凌晨2点,医院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

  “她怎么样?”张小川拉住急救医生急切地问。

  “幸好送得及时,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如果再迟几分钟,可能就没救了。”医生道,“不过由于严重窒息,其大脑、心脏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需要住院观察。”

  “阿姨没事吧?”另外一处病房里,颜丹沉和郝乡乡躺在病床上。张小川刚进来,颜丹沉就关切地问。

  张小川点点头:“已经脱离危险了。这么大岁数的人,经这样一折腾,确实够呛。”

  “命总算还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颜丹沉叹息道。

  “我下楼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小川问。

  ——张小川刚下楼不久。

  “铃——”有人在摁过道上的铃。

  郝乡乡正准备去开门,康妻居然从卧室里出来了。

  “阿姨,你还没睡?我们吵着你了吧!”郝乡乡不好意思地说。

  康妻笑笑:“人老了啊。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

  她说着摘下电子钥匙,外面走廊上的防盗门啪地打开。

  “小川这么快就回来了?”颜丹沉看看郝乡乡。

  “钉——”门铃响了。

  康妻透过门孔,看了看,道:“是不是我眼神不好,怎么没有人啊?”

  “钉——”门铃又响了。

  康妻打开房门,伸出头去看了看,恼道:“没人啊。门铃是不是坏了。”

  说完啪地关上门。

  颜丹沉和郝乡乡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康妻的举动。

  因为她们明明看到一名红衣女子牵着一个小女孩从门口进来,现在正木然站在客厅。

  康妻转过身来,道:“不知道谁在搞恶作剧呢。你们先忙,我回房休息了。”

  说完就扑扑冲进了卧室,啪地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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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3 12:30:00

“哧”,那名红衣女子抬起头来。

  颜丹沉呆若木鸡地望着她,那只眼睛,不就是昨晚上在金元看到的吗!

  郝乡乡刷地把枪对着她们,手却不住抖动,声音也在打颤:“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红衣女子返着死鱼白的眼睛扫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

  她牵着的那个孩子甩开她的手,慢慢向阳台走了过来,一步步靠近颜丹沉和郝乡乡。

  “你别,别过来。”郝乡乡几乎快绝望,“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小女孩嘿嘿地笑出声来:“你放心,我若说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

  说罢,一下拨开脸两侧垂下的头发。

  “我条件反射就抠动手枪,谁知道手指一点力气都没有,手像僵住了一样。”郝乡乡心有余悸地描述道。

  “然后呢?”张小川急问。

  小女孩刷地拨开脸两侧垂下的头发,一张诡异的脸呈现在郝乡乡和颜丹沉面前。

  “啊”,颜丹沉一下摊倒在地。

  “啪”,郝乡乡的手枪掉落下来。

  “虽然听人说过,但没有亲见,我绝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恐怖的脸。”颜丹沉提起来还惊魂未定,“原来最吓人的不是鬼,而是走了形的人。”

  “嘿嘿。”小女孩又笑了笑,居然弯下腰来伸手摸了摸郝乡乡的脸,然后又在自己脸上比画了几下,“怎么每个人的脸都不如我的好看。”

  郝乡乡几乎晕厥。

  小女孩站起身,转而向康妻的卧室走去。

  “既然已经看到我了,还躲什么躲?”小女孩尖细的嗓音叫道,“要怪只怪自己命苦,偏偏和孙小红那个贱货勾勾搭搭。”

  卧室门扑地被弹开,小女孩拉着红衣女子钻了进去。

  “你们——”里面传来康妻哆嗦的声音。

  “我当时几乎没有知觉,”郝乡乡道,“恍惚听见卧室里传出阿姨嗝嗝的声音。”

  “后来听到你的声音,我真怕你进来会遭遇不测。不过你进来后,卧室里的声音突然就停止了。”颜丹沉补充着。

  “当时我看到外面铁门居然开着,心里说不出有多急。”张小川叹道,“幸好大家都没事,不然——”

  “对了,张队,阿姨似乎已经预感到晚上会出事,她把儿媳、孙子都送出去了。”郝乡乡突然道。

  “经乡乡这一提我也觉得奇怪。她说是给我们腾地儿,我看不尽然。”颜丹沉道。

  天亮后,张小川通知了康妻的家人。

  她儿媳、孙子都赶到了医院,劫后余生,一家人悲喜交集。

  张小川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家人又哭又笑,心头稍微有一些宽慰,挽救了一个人的性命,说不定就是挽救了一家人的幸福。

  “我已经没事了,别给大牛说,省得他担心又跑回来。”病床上的康妻对儿媳说。

  康家媳妇点点头。

  “把冬冬带走,回去给我熬点汤。”康妻吩咐儿媳,“我有话给张队长说。”

  康家媳妇含着泪花拉着冬冬离开了病房。

  “奶奶,您好好休息,我叫妈妈给您熬您最喜欢的桂圆莲子羹。”冬冬到了门口,还回过头喊道。

  康妻笑着点点头:“冬冬真乖。快回去吧。”

  “阿姨,你儿媳真好。”张小川感慨地说。

  康妻笑笑,道:“张队长,昨晚上要不是你,只怕我已经去会我们家老康了。”

  “大妈,你别这么说,都怪我到你们家打乱了你们的生活。”张小川内疚地说。

  “你来不来,她们都会找上我的。”康妻叹道。

  “你早就知道了?”张小川惊问。

  “你们第一次来调查崔家的事,我就知道我活不了几天了。”康妻难过地说,“我只是担心我的孙子和媳妇,所以那天你们一走,我就让她回娘家去了。”

  张小川静静地听着,他相信眼前这位老人心里一定藏着许多惊人的秘密。

  “十八年前,京剧团接连死了两个人,接着漆风死了,崔长生死了,老康死了,后来贺红雷和孙小红也死了。我以为我也会随他们而去,谁知道却活到了现在。”康妻缓缓道。

  等等,她怎么知道程金定的死,连吴叔叔都是后来调查过程中才发现的。

  还有崔长生,别人都说他搬离了北市,她怎么知道是死了?

  “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对吧?”康妻道。

  张小川点点头,问:“你是怎么知道程金定死讯的?”

  “她死的时候,老康就在现场。”康妻道。

  张小川惊呆了。

  “那天,孙小红紧张地打电话过来,叫老康无论如何要把京剧团的程金定带到南市去。老康到剧团,死拖硬拽才把程金定带上车。他们的车在半路上不知怎么出了故障,大家下车休息,司机在车上检修。突然,车子一下开动,把当时正在车前的程金定砰就撞死了。这样的事有一万张嘴都说不清,老康只好把尸体抛到山崖下回来了。”康妻道。

  “这事孙小红知道吗?”张小川问。

  康妻摇头道:“回来后老康不敢说实话,就对孙小红说程金定已经在南市安顿好了。”

  “孙小红什么反应?”张小川问。

  “孙小红没说什么,但是据老康讲,她好象早已知道结果了。”康妻回答。

  “那崔长生呢,你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张小川问。

  “孙小红告诉我们的。”康妻道,“漆风死后,孙小红就过来警告过我们,要小心。过了几天,孙小红过来说,崔长生死了,要我们赶紧躲起来。”

  “她可曾说过他们是谁害死的?”张小川略有些兴奋,查了这么久终于快看到真相了。

  “孙小红没说,老康也没告诉我,但我猜也猜得了七八分。”康妻恨恨地说,“昨天晚上她不是又来了么。”

  “崔婴婴!”张小川道。

  “还有程金定!”康妻道,“十八年前老康突然爆死,我还只是怀疑。昨天晚上程金定亲自指着我说,十八年前的血债今天要还了,我才确信,老康一定是她们害死的。”

  “她们为什么要杀其他人?”张小川问。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康妻道,“之前孙小红已经在和崔长生密谋除掉崔家夫人,只是被她先下手了一步。”

  “啊!”张小川惊道。

  “孙小红嫁给贺红雷后,经常和崔长生接触。崔长生本就对他妻女有所不满,接触到孙小红后,他那种不满愈加强烈,发展到后来甚至商量怎样才能把她们母子除掉。”康妻道。

  “你怎么知道的?”张小川问。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贺红雷当年还在做副书记的时候就在贪污挪用公款,”康妻叹道,“老康在这其中出过不少力,也得过一些好处。他们没把老康当外人,我们家几乎就是他们的大本营。”

  张小川看着眼前这位满头白发,神色憔悴的老太太。她能把事情说出来,不知道经过了多大的内心挣扎,他实在不忍心再往她伤口上撒盐:“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你放心,不必写的我们尽量不写进报告。”

  康妻挣扎着爬起来,拉住张小川的手道:“张队长,真谢谢你了。”

  当初拿了多少,后来就得还多少!拿了钱的都已经遭了报应,妻子儿女十多年后还不得安身。如果当年他们能看到现在的结果,他们还愿意那样做吗?

  “孙小红可曾提起过杜离花的死因?”张小川问。

  康妻摇摇头,道:“没听他们明说,不过有一次谈话中好象提过。那次孙小红惋惜地说杜二小姐可能没救了。当时崔长生问她为什么,她回答说药方已经被换了。”

  难怪杜二小姐死了十八年还不相信是孙小红毒死了她!

  原来毒死她的真是另有其人!

  “崔婴婴的母亲呢,怎么现在没见过她?”这是张小川最大的疑问。

  “孙小红死的头天好象去过崔家,”康妻道,“后来孙小红一死,崔家夫人也没踪影了。”

  出了病房,张小川觉得心情豁然开朗。

  似乎一切都要云开雾散了。

  “张队!张队!”有人在喊,原来何平、罗一超等人也赶到医院来了。

  张小川愉快地应了一声,很久没有这样的心绪了。

  “听说小颜和乡乡住进来了,大家都很担心!”何平道。

  “走,去她们的病房。”张小川拉住何平道。

  “张队,给你报告个事儿。”罗一超说,“昨天晚上,凤凰大厦倒塌时里面还有一个人。”

  “谁?”张小川问。

  “就是下令拆除楼顶亭子的副总。”罗一超回答。

  “啊,”听完张小川的叙述,大家都很惊讶,特别是郝乡乡惊呼一声。

  “这样说来,杜离花真不是孙小红毒死的,程金定也不可能。”何平分析道,“那么就是崔婴婴母子了。”

  “可为什么孙小红当初要让黄飞骗杜离花说她患的就是心脏病呢?”郝乡乡问。

  “那个时候,杜离花早已身中巨毒,身体实际状况已经和心脏病人差不多,受不得刺激,与其让她知道真相,还不如让她继续认为自己是心脏病。”何平有分析道,“其后,孙小红肯定想要救她,只是崔家母子下手太快,没给孙小红救她的机会罢。”

  郝乡乡拍掌道:“有理!”

  “之后,程金定误打误撞把药水拿到医院去进行了检查,正好崔家母子想对她下手,孙小红本要救她一命,最终却功亏一篑,反而让程金定更加相信是孙小红一手导演了杜离花和自己的死。”何平继续分析道。

  张小川赞许地点点头。何平平时候话不多,但他说的话基本上都是经典。

  “然后崔家母子开始帮助杜离花、程金定复仇,于是一切和孙小红来往密切的人都成了她们下手的目标。”何平又道。

  “那么孙小红是清楚崔婴婴母子的阴谋的?”郝乡乡问。

  张小川点点头,道:“的确如此。这样看来,孙小红利用贺红雷的软肋攀上贺家,她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贺家的钱,而是为了贺家的权。”

  “贺家的权?”郝乡乡不解地说。

  “你忘记贺冉的遗愿了吗?她到死都不忘保住乾元观。而当年最有这个权利的正是贺红雷。说不定当年市里就有拆乾元观的意见,后来被孙小红阻止了。”张小川道,“还有,如果没有书记夫人的身份,她能和市里若干部门,能和崔长生混上关系吗?”

  “可是崔家夫人为什么不直接去攀上贺红雷,而要煞费苦心导演杜离花和程金定的戏呢?”郝乡乡继续问,“她们如此精心策划,还不如孙小红来得直接。”

  “肯定是有原因的,譬如杜、程二人的死会给她带来某种帮助,或者某种好处。”张小川道,“只是目前还不清楚罢了。”

  “那崔长生和贺红雷又怎么成了表兄弟?”郝乡乡问,“好象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人家本来就是表兄弟,说不定崔长生到国强就是贺红雷老早安排好的一条渠道。贺红雷要转移资金,能把关系随便告诉别人吗?”何平笑道。

  “对啊,我傻啊!”郝乡乡一拍脑袋。

  “看来你是被吓傻了!”张小川也笑道。

  “崔家夫人最后去了哪里?”旁边的颜丹沉听到现在,终于开口。

  “康家大妈说孙小红死前去过崔家,之前又曾商量过除掉崔家夫人,如此分析,崔家夫人多半丧生在她的手下了。”张小川回答。

  “要是孙小红不死多好!”郝乡乡叹息道,“上次听何平说崔婴婴终于把孙小红杀了,我还高兴半天。”

  “这三个窦娥的关系总算理清楚了。崔婴婴可到现在都还领着杜二小姐和程金定作怪,她想要干什么?”罗一超插了一句。

  “她现在的首要目的就是拆除北大街,乾元观。”张小川说着又拿处那张照片,“你们看,我终于看懂了这副符号的意思。”

  照片上,张小川已经用黑色笔把崔家饭厅里的符号勾画了一遍。

  “这些是颜色较浓的线条,你们看出什么来没?”大家一起凑过来盯着照片看。

  “没有啊。”郝乡乡趴着张小川的肩膀道。

  “我看出来了!”站在张小川前面的罗一超道,“是两排潦草的字迹。”

  “我怎么看不出来?”郝乡乡问。

  “这是倒着写的,要倒着看才能看出来。”罗一超回答。

  郝乡乡刷地夺过照片,倒转来一看,一字一字念道——此地不除,难遂心愿

  1980年12月24日 多云转小雨北河口,崔家崭新的别墅;一个身穿白绸、目光呆滞、脸色煞白的女人端着一碗粘糊糊的鲜红液体,慢慢从楼上下来,来到客厅靠窗的墙边;突然,她跳起来,用手指蘸着液体嗖嗖在墙上画着什么;不对,她怎么没有落回地面,而是头朝下,脚朝上,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半跪在墙壁中间,胡乱画着;一头长发倒垂下来,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徐风左右飘动。

  郝乡乡念完,扑地丢到罗一超手里,抓住张小川摇道:“张队,快把那张拿出来看看。”

  张小川摸出另外那张照片,递给她道:“早看过了,顺看倒看、上看下看都是一团乱麻。”

  郝乡乡显然不信,接过照片左右摆弄了一番,终于死心,懊恼道:“张队,这张会不会是她精神病发作时胡乱画的?”

  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句气话而已。

  “还有一点很奇怪,孙小红当年为什么不直接把崔家母子的杀机告诉杜、程二人呢?”郝乡乡想了想,又问。

  “一个富家太太去杀两个素不相识的唱戏女子?别说她们,之前给你说你会信吗?”张小川反问,“孙小红不是常人,而她们跟你我一样。”

  郝乡乡想想也是。

  一番讨论研究后,已经临近中午时分。

  颜丹沉和郝乡乡死活要出院,张小川没有办法,只得同意。

  经昨天晚上那么一折腾,再加上早饭也没吃,张小川已经饿得肚皮帖着脊梁骨了。

  一行人赶紧找了个吃饭的地儿,一阵狼吞虎咽。

  “你慢点。”颜丹沉关心道,“小心噎着。”

  “张队上辈子绝对是饿死鬼投胎。”郝乡乡笑道,“一看他那个吃相就知道。”

  张小川呵呵一笑:“上辈子是饿死鬼,这辈子就一定要做个涨死鬼。”

  “胡说些什么呢!”颜丹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正说笑间,何平的手机响了。

  何平接完电话,欣喜地说:“张队,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大家都迫不及待地问。

  “周家阿姨又从乡下老家搬走了,已经去了南市。”何平道。

  “切,这是什么好消息。”郝乡乡哧道。

  “那么说她肯定是与周寒成联系上了?”张小川喜道。

  何平点点头,道:“即使没有和周寒成联系上,也肯定是得到了新的暗示。大家还记得上次周寒成给她的留言吧。”

  张小川思考片刻,道:“这样吧。何平,饭后你就带人去南市,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罗一超、乡乡和小颜留在医院,防止大妈再出意外,有情况立即与我联系。我想去国强,找李芳父母再谈谈。”

  饭后,大家开始行动。张小川也驱车到了国强家属院儿。

  刚到门口,就碰到李父李母急匆匆从里面赶出来。

  “张队长!”看到张小川,李母高兴地喊道,“我们正打算去公安局找你。”

  “李芳给你们托梦了?”张小川惊问。

  李母坐在张小川旁边点点头,抹着眼泪道:“我那苦命的芳芳!”

  李父端了茶过来,骂道:“光知道哭,把事情给张队长说啊。”

  又把茶水放到张小川面前,道:“张队长,你喝水。”

  李母收起哭腔,道:“昨天晚上,我梦见芳芳跪在我面前,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她哭着对我说,今天晚上会有人来取我们的性命,让我们去找张队长救命。”

  张小川一凛,杜离花带的信果然是真的。

  “我原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早上起来跟老头子一说,谁知道他也做了同样的梦。我们这才说去公安局找你。”李母继续道。

  “她可曾说是谁,为什么要来害你们?”张小川急问。

  “她刚说了两个字就不见。我看她神色慌张,好象在下面受了很多罪,我的心都快碎了。”李母伤心道。

  “她说的什么?”张小川问。

  “鬼胎。”李母道。

  鬼胎?这可是第一次听说。

  “什么意思?”张小川问。

  李母恍然大悟地喊道:“莫不是她?”

  “谁?”张小川疾问。

  李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娓娓道来:“芳芳从小身体就不好,大热天都犯凉,我长年给她抓中药进行调理。有几回我在中药房碰到崔长生也来抓药。有一次我问他谁生病了,他说没人生病,给妻子开点药补补身子。那个时候他刚结婚没多久,可我看他老抓菟丝子、首乌、阿胶等几味药。”

  “那些药有什么不对吗?”张小川问。

  李母笑笑,道:“你没经历过当然不会知道,那些都是安胎补血的上品。”

  “啊。”张小川惊道,“你的意思是崔家夫人婚后不久就已经怀孕。”

  “有一次我无意中看见崔家夫人在屋子里走动,那个身材绝对是有孕在身。”李母又道,“可是,她在这边将近两年,却始终没见她生产。老时间有个说法,这种孕期过长,不能按时生产的,是因为来投胎的鬼对人世间有莫大怨恨,不愿意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俗称鬼胎。”

  “崔婴婴正是这种鬼胎?”张小川道。

  李母点头道:“那年,芳芳被诅咒后,我感到非常害怕,就带她去看过相。看相的人见了芳芳,什么都不说,只是摇头。我那苦命的儿啊!”说着又抽泣起来。

  “可是崔婴婴为什么要来害你们?”张小川问。

  李母叹道:“鬼胎产下的孩子,对所有的人都充满恨意,心眼小,一叮点小事就可能得罪她。母若其子,大进和崔长生共事多年,大家又是住在一个院子,什么时候得罪了她们也说不定。我总算明白余师傅是怎么死的了。”

  张小川不由想起余师傅对徒弟媳妇的埋怨,还有他闯到崔家看到崔夫人扎绢人的事,难道这也得罪了她们吗?

  “根据我们的调查,李大云师傅很可能也是崔婴婴杀的,难道他也得罪了她们吗?”张小川忍不住问。

  “我兄弟也是遭了她的毒手?”李大进在旁边惊问。

  张小川点点头,道:“李师傅,你兄弟也和崔家有瓜葛?”

  李大进痛苦地说:“大云真是死的冤枉啊!崔长生返回北市后,曾托我转告大云,愿意重金聘他做专职司机。当时车队不愿意放人,大云就回绝了他的邀请。想不到,二十年后,她们还耿耿于怀,害了大云。”

  难怪当年她们会一次次上车想买走李大云的命,二十年前未如意,二十年后终于称了心。

  如果当初李大云伸手接过了她们的买命钱,现在那辆恶鬼车的方向盘是不是就该由他来掌握?

  张小川脑子里飞快转了几回,又道:“阿姨,刚才你说你们曾找过人给李芳相面,找的谁?”

  “周寒成周师傅。”李母道。

  “他?!”张小川惊道,“他不是经营丧葬用品的吗?”

  “怎么,你们认识?”李母道,“对啊,他家祖传的那个生意,不过他家也一直精通相面,以前很出名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做了。”

  希望这次何平能带回周寒成的消息,张小川在心里祈祷。

  “阿姨,难道李芳死的时候你们没有过这样的怀疑。”张小川问。

  李母苦着脸道:“我心里也疑心过,可是这种事不能随便说。俗话说隔墙有耳,民间就算知道谁生了鬼胎也只能把想法烂在肚子里,说出来就会遭殃。如今她既然找上我们了,也顾不得这些了。”

  张小川又问了些其他的事,大家拉拉家常,一个下午就混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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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3 12:32:00

医院那边,郝乡乡正百无聊赖地继续摆弄着那张照片。

  “颜姐,你那么聪明,你看出什么没有?”郝乡乡问。

  颜丹沉也正盯着手里的照片,听郝乡乡这么问,道:“恐怕爱因斯坦都不定看得明白。”

  罗一超轻轻从病房里出来,道:“大妈睡着了,你们小声点。”

  “何平这个时候该到南市了吧。”郝乡乡冲罗一超问。

  当国强家属院儿亮起路灯的时候,张小川知道只剩下一天时间了。如果明天这个时候还没有结果,乾元观将实施搬迁,那么一切真要遂崔婴婴的心愿了。

  此地不除,难遂心愿!

  这母子苦心经营二十多年的陷阱,就要有人跳下去了。

  “张队长,大进,别聊了,来吃饭了。”李母已经做好了饭菜。

  这是张小川做警察这些年来第一次在被害人家里吃饭,但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呢?

  张小川坐上桌子,吃在嘴里总觉得没有滋味儿。

  “怎么,不合口味?”李母看出张小川吃得心不在焉。

  张小川摇摇头,连忙道:“不是,不是。在想点儿事。”

  李母放下碗筷,叹息道:“张队长,我们两个老家伙是生是死都不重要,要是连累了你,我们可真是罪过不轻啊。”

  张小川笑笑,道:“这是我份内的事,我只是尽到自己的责任而已。”

  “哎——”李父在一边道,“现在的官老爷们几个能做到份内的事?我看做得全是他妈份外的事!”

  正说话间,张小川的电话响了。

  “丹沉!我们也正在吃饭呢。”张小川冲电话那头的人道,“大妈情况稳定,恢复得很好?那就好。你们好好看着她,今晚上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罗一超呢,叫他接下电话。”

  那头的颜丹沉显然已经把电话给了罗一超。

  “罗一超,你可给我听好了,今天晚上你的责任重大。除了保护好大妈外,小颜和乡乡也要给我看好。对,对,多叫几个兄弟过来。好了,就这样了,你们先吃饭。”

  饭后,张小川想联系一下何平,电话拨了几回却没拨通。

  想想之前何平已经打电话回来说到了南市,那么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一时联系不上可能是手机信号不好罢。

  “张队长,要不我们来杀一盘?”李母正在厨房收拾,李父从屋子里拿出一副象棋道。

  张小川喜道:“好啊。”

  于是两人就着茶几摆开阵势撕杀起来。

  李母收拾完,擦着手出来道:“大进可好久没和人下过了。”

  “你可别说,我这技术还一点没有回潮。”李父笑道。

  李母随后从屋里拿出一个线团儿,坐在一边织起了毛衣。

  三个人其乐融融,居然看不出有什么阴霾。

  只是张小川会时不时抬起手腕,看看时间。

  时针终于指到了12点。

  楚河汉界也杀过好几盘,张小川几战全负。

  这会不会是个不详的预兆?

  “再来一盘。”李父兴致勃勃地说。

  “好冷!”李母突然站起来道,“大进,要不要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确实有点凉,把那件黑外套给我拿来吧,”李父道,“在过道上晾着。”

  李母放下毛线,打开房门。

  “啊——”,她惊叫一声。

  随着惊叫,屋里的光线骤然暗下来。

  光线的变化让张小川的眼睛有点不适应,眼前几乎一片漆黑。

  他马上站起来。

  突然,有人拉住他。

  “张队长,你看——”是李父。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过道上映进来的光线,他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一个红纱薄翼、水袖齐地的女子就半悬在他们的对面,脸上抹满了白粉,一只鲜红的嘴唇与身上的衣服相得益彰,最可怕的是她的双眼,明明没有眼珠却不停眨着。

  李母已经瘫软在地,惊恐望着那名女子,喉咙里发着啊啊的颤声。

  李父倒还沉得住气,不过张小川感觉的到他拉自己衣服的手也在不断抖动,竟然不知道收回去。

  “程金定,你终于来了!”张小川沉声道。

  “既已经离去,为何又要回来,徒增加我的伤心。”她用懊恼的声音说。

  张小川呆望着她,不知她这些话从何说起。

  只见她水袖轻甩,戚戚唱道:“没来由遭刑宪受此大难,看起来老大爷不辨愚贤。”

  声音凄凉动人,果真不负当年红倌名伶的盛名!

  “在老戏园唱戏的就是你?”张小川问。

  红衣女子没有回答,却道:“你知道吗,这几日,我一直跟在你的左右。”

  张小川一惊,随即道:“那么,想必事情的真相你全知道了。”

  “明白又怎样,还不如糊涂的好。”红衣女子阴惨惨地说,“可笑啊,可笑!日日跟在你身后,想加害于你,想不到——”

  “良善家为什么反遭天谴,作恶的为什么反增寿年!”她又唱道。

  唱毕,眼角居然垂下两行红泪!

  原来鬼也是有感情的!

  “不止你,杜二小姐也被骗了!”张小川道。

  “她?”红衣女子哧道,“十八年了,还在怨恨我下毒害了她。你知道她曾答应过嫁给贺红雷吗?”

  张小川愕然,杜离花曾经准备嫁给贺红雷?

  “条件是推掉乾元观,只可惜却被姐姐捷足先登。”红衣女子道,“姐姐曾说过她是鬼迷心窍。只可惜我当时太糊涂,不知道姐姐的一片苦心。”

  “是崔婴婴利用了你们!”张小川面对这个作恶多端的鬼影竟然提不起恨意。

  “离花与我一样命苦。”红衣女子又恨恨道,“可是,为什么要挑上我们!”

  张小川忽然想起刘笑远,忙问:“刘笑远现在在哪里?”

  “他早已经不在了。”红衣女子叹道。

  “那晚上救我们的,难道,是你?”张小川惊问。

  ——张队,就在你喊危险那一瞬间,我发现对面那名红影子突然不见了。

  “是我。”红衣女子道。

  张小川正要问她为什么救自己,外面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当真是你。”

  屋内的红衣女子听到声音,似乎非常害怕,身体已经在瑟瑟战抖。

  外面的人没有进来,只有声音继续喝道:“还不下手,难道要我教你吗?”

  红衣女子哀道:“他在这里,我如何下得了手。”

  “那就先杀他。”外面的人已经恼怒。

  红衣女子突然跪在地上,道:“求你放过我吧。”

  “哼!”外面的人怒道,“你是怕他?没用的东西,你就不怕我吗?”

  红衣女子站起身来,恨恨地说:“好,我下手!”

  “糟了,乡乡,小川肯定有问题。”颜丹沉突然抓住郝乡乡的手说。

  “怎么了?”昨晚上郝乡乡就没睡好,现在已经在打瞌睡了。

  “你忘记昨天晚上小川一进来,她们就不见了吗?”颜丹沉摇了摇郝乡乡,终于把瞌睡给她赶走。

  “是啊!”郝乡乡想想,惊道,“难道她们怕张队?”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糟了!”颜丹沉紧张道。

  “糟什么糟?那是好事啊!”郝乡乡欢喜地说。

  “今天晚上小川单独行动,一定是有事发生。”颜丹沉担心地说,“昨晚他曾下过楼,他又没说下面发生过什么。”

  “怎么办?”郝乡乡也意识到这是个问题。

  “我马上给他打电话。”颜丹沉低头摸着手机,就被郝乡乡推了一下。

  过道不远处,一个白影子正缓缓走过来。哦,不,是飘过来。

  罗一超等人也注意到了,大家齐齐掏出抢,刷地指向那个影子。

  “咯咯——”白影子越来越近。一头长发皮散在头上,看不清楚她的面容。

  大家不由地后退,已经退进了病房里面。

  “啪——”终于有人开枪了。子弹穿过白影子的身体,就像穿过一层白雾。白影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只见她突然扬起头,甩开披散的头发。

  大家全都呆住了。有人的腿脚已经发软,终于站不住,扑地坐到地上。

  不知是视死如归,还是练大了胆子,病床上的康妻居然还能说话:“杜二小姐。”

  “我都成这样了,想不到还有人认识我。”白影子吃吃地说。

  “你我有什么仇怨,你要找上我?”康妻问。

  “你为何要泄露红雷的事?”白影子嚯地跳起来,身体倒挂在空中,伸手掐住康妻的脖子,恶狠狠叫道,“你们这些骗子,一个个都要死在我手上。”

  康妻喉咙被卡住,仍然吃力地挤出一句话:“害你的是,崔婴婴。”

  可惜太过含糊,白影子可能根本没听明白。

  就算听明白了,她会信吗?

  话音一落,红衣女子伸出白森森的双手,刷就向张小川扑来。

  张小川甚至闻到了她身上死亡的气味。突然,她一折身居然朝屋外扑过去。

  “你敢。”小女孩的声音惊道。

  “欠你的七十九条人命,我下辈子再还。”红衣女子凄厉地叫道。

  “找死。”小女孩的声音哧道。

  屋外几阵阴风卷起,屋里的张小川觉得冷得刺骨。

  “啊——”红衣女子一声惨叫,然后张小川听到外面嗤嗤的噬咬声。

  “原来是你!”这是张小川听到红衣女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张小川呼地冲出屋子,空荡荡的过道里冷风激荡,却已经没有刚才那种透骨凉。

  地上,一缕残红嗖地被风吹起,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

  屋内的李母已经晕厥过去,李父嘴巴里正上牙打下牙。

  只顾着这边,她们会不会去医院?

  张小川赶紧拨了颜丹沉的电话,半天没人接听。

  糟糕!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颜丹沉哆嗦的声音:“阿姨已经被害了。”

  张小川心里一沉,到底还是让她们得了手,到底自己还是输了!

  可是,我能离开这个地方吗?

  一辆警车给医院送来两位老病人。

  “小川。”颜丹沉已经闻讯赶来。

  “他们没事。”张小川心情很糟,“就是受了惊吓。”

  张小川把他们安顿好后,随颜丹沉来到康妻的病房。

  几位医护人员正准备离去。

  “真的没救了?”张小川仍不死心。

  医生摇摇头,叹息着走了出去。

  病床上,康妻眼珠凸出,舌头也露了出来。不过她脸上没有以往死者那种恐惧,却像蒙着一层微笑!死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只是该如何向家属交代?

  床头依然放着喝剩半碗的桂圆莲子羹,只是永远不会再有人来品尝。

  一大群警察竟然保护不了一名老妇。这还叫警察吗?

  张小川感到深深的自责。

  回到李父李母的病房,守着两位老人,又是一夜未眠。

  张小川终于忍不住趴在长椅上打起了盹。

  “颜姐,你一直没睡啊?”郝乡乡打着哈欠进了病房。

  颜丹沉抬起头笑笑,眼里布满血丝。

  病床上李母已经醒来,爱怜地说:“张队长真是好福气!”

  颜丹沉不好意思地回答:“这几天小川都没好好休息过,我真担心他。”

  “你还不是一样。”郝乡乡道。

  几个人的声音虽然很小,还是惊醒了张小川。

  “啊,我怎么睡着了!”张小川呼地翻起身,随即看了看时间,“都已经快中午了。丹沉,你怎么不叫我?”

  “我也睡着了,刚醒。”颜丹沉撒谎道。

  张小川起来整理整理,问:“罗一超他们都回去了?”

  郝乡乡点点头,道:“天亮了才走的。”

  张小川急忙赶回公安局。在车库停车的时候,他看到了何平的车。

  何平回来了!他心里喜道。

  果然,他一进办公室,何平就迎了过来。

  “张队,我带回了特大喜讯!”何平兴奋地说。

  “快说,快说。”张小川一把拉住何平。

  “我见到周家阿姨了,你绝想不到她在哪里。”何平道。

  “在哪里?”张小川抑制不住心头的欢喜。

  “她在林利利家。”何平道。

  “她家!”张小川惊道,“她和林利利什么关系?”

  “林利利就是周寒成的小儿媳!”何平回答。

  张小川更加惊讶,以前只知道林利利夫家是富豪,却没想到过就是周家。没有在林利利身上下工夫,看来是个错误。太出乎意料了,果然是喜讯。

  “你们见到周寒成了?”张小川疾问。

  何平摇头道:“周寒成到底去了哪里,她们都不肯说。看来他确实是不想趟这摊浑水。”

  “他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吗?”张小川想起他离开北市时给自己留下的信札。

  何平从身上摸出一件东西,递到张小川手里,道:“这是他给你留下的信,说只有你才能看。”

  张小川急忙拆开信,越看脸色越白。

  “啪”,他收起信札,道,“我到办公室仔细看看,你们不要来打扰我。”

  何平、罗一超守在在外面,等了将近三个小时。

  “何平,周老头写的什么?张队居然看了这么久。”罗一超心里像猫抓一样。

  “我又没看,怎么知道。”何平道,“张队总会给我们说的。”

  终于,张小川打开门,出来了。

  “何平,打电话让乡乡、小颜都过来,医院那边不用担心了。”张小川平静地说,“大家先一起吃饭。今天晚上有重要行动。”

  “颜姐,何平回来啦!”郝乡乡接到电话高兴地喊道,“他说张队让我们全都过去呢。”

  “真的!何平有没有带回好消息?”颜丹沉精神一振。

  郝乡乡边接电话边道:“没有,何平让我们先过去再说。”

  这个上午为了安慰康家阿姨的儿媳,颜丹沉、郝乡乡可真累得不行。

  康家儿媳的哭泣现在还回响在耳边——你们是怎么做警察的?

  真希望她能骂得更狠,越是骂得狠,郝乡乡、颜丹沉的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现在心里的阴郁终于减轻了一些。

  “那咱们赶快过去!”颜丹沉道。

  颜丹沉两人赶到公安局,张小川已经在大门口等她们。

  “张队!”郝乡乡呼地跑过去,“是不是有眉目了?”

  张小川笑着说:“瞧你急得。怎么,肚子不饿啊?一会儿边吃边聊。”

  “小川。”颜丹沉喊了一声。

  张小川对她笑了笑,道:“走,去一聚楼。”

  “怎么,准备提前庆祝胜利啊?”郝乡乡欢喜道。

  一聚楼在城北,离这边不近,大家赶过去的时候,里面的食客已经很少了。

  “张局长,您好!”里面的大堂经理迎出来道。

  看来一聚楼生意能如此兴隆也不是光凭几道菜就做得出来的。张小川升任副局长还没几天,他们就已经知道了。

  张小川笑道:“兰花厅没人吧?”

  大堂经理笑盈盈地回答:“给您留着呢。您这边请。几位这边请。”

  兰花厅在三楼上,站在里面,透过雕花窗口,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大楼和远天的白云;你还可以推开半掩的门,走到厅外的环廊上,倚着美人靠,欣赏街上的车水马龙。

  “来一桌‘马到成功’。”张小川对殷勤的大堂经理道。

  “好,好。”那个女人脸上像开了一朵花,随后这朵花迅速下了楼去。

  “看来张队这次是有十足把握了!”郝乡乡喜道,“快给大伙儿说说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都非常好奇,一起凑到桌子边坐好,准备听张小川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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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3 12:32:00

  “你们知道林利利吧?她分到北市康复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要成周家的媳妇。”张小川道。

  “我知道,刚才罗一超都告诉我了。”郝乡乡喊道,“她为什么要去照顾崔婴婴?”

  张小川对这个下属真是没办法,接着道:“照顾崔婴婴又不是她选择的,而是医院安排的。她并不知道崔婴婴的真实身份,但是周寒成告诉她,一定要悉心照料那个孩子,万不可有一丝怠慢。加之林利利本就有一颗爱心,所以她在医院那几年,居然把脾气暴躁的崔婴婴照料得有条有理。”

  “所以崔婴婴后来放过了她?”郝乡乡问。

  “可能是这这样吧。程金定都能流泪,崔婴婴也并非没有感情。还有一点,当时医院医生病人一共是一百零二个,而崔婴婴只需要杀一百个人,正好做个人情放了林利利。”张小川道。

  “她杀那一百个人干嘛?”郝乡乡惊道。

  张小川摸出那张照片,放到桌子上,道:“这上面的图案我们一直看不懂,因为这是一个恶鬼符,需要一百条人命才能引动。”

  郝乡乡拿过照片,看了看,声音打着颤道:“啊,太可怕了!”

  “可是林利利为什么要在医院一直伺候崔婴婴三年呢?崔婴婴后来让她走,她也一再拒绝,直到崔婴婴把预言能力表明后她才愿意离开?周寒成为什么不早点叫她走?”罗一超问。

  “菜来了!”上菜的服务生已经托着盘子进来。

  女服务员过来整了整桌子,把菜放上来,脆生生道:“这是凉菜,热菜马上到。”

  大家目光都没转,依然望着张小川。

  “这个问题,何平来分析给大家听。”张小川笑道。

  何平笑笑,道:“康家大妈不是说过吗,鬼胎之人生性多疑,仇恨世人,如果林利利当初断然拒绝这项工作,或者照顾不周,或者半途而废,只怕崔婴婴早就对她下手了。非要等到崔婴婴自愿让你离开,才可以。”

  “哦。”郝乡乡仰起脑袋想了想,道,“那么林利利欲应还拒,也是周寒成教的。”

  张小川呵呵一笑,道:“你终于想通了。这些周寒成都没说,是我们推测的。”

  正说着,服务员又把热菜上了几个。

  “大家先吃东西吧。”颜丹沉招呼道,“我可很饿了。”

  经她这么一提,大家都发现自己的肚皮在呱呱叫。

  “光顾说话,竟然没有饿的感觉了。”张小川笑道,“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如果崔婴婴不放过林利利,周寒成怎么办?”郝乡乡边吃边问。

  颜丹沉笑道:“周寒成不是会相面吗?林利利是死是活只怕早就算准了。”

  “人算不如天算。我是说万一。”郝乡乡辩道。

  “这个你得去问周寒成,反正我们不知道。”张小川回答。

  “对了,小川,周寒成有没有说崔婴婴到底是什么东西?”颜丹沉问。

  “说了。”张小川含糊不清地说,因为他正小心吃着桂鱼。虽说刺少,也不能大意。

  “那是什么啊,快说啊。”郝乡乡急不可耐。

  张小川咀嚼完食物,道:“他猜测崔婴婴是前世凶灵,至于跟北市到底有何怨恨,他也不清楚。”

  “那崔家夫人呢?”颜丹沉问。

  “一样不知道。”张小川说,“不过他说能得凶灵投胎者,前世必然与她有莫大联系,崔夫人本身说不定就是一个凶灵。崔长生阴气很重,男子中百无一人,正好适合与鬼婚配,借他微弱的阳气催动鬼胎。如果阳气过盛则达不到这个目的了。”

  “恰好崔家与贺家又是表亲,找到崔长生正是一举两得。”颜丹沉接过他的话头道,“她们利用杜离花迷惑贺红雷,如果失败还可以通过崔长生的关系达到目的。可惜孙小红把两个计划都给她们粉碎了。”

  张小川点点头。

  “那么孙小红呢?周寒成可有提及?”颜丹沉分析完又问。

  张小川道:“周寒成信中提到北市曾有过一户人家,通晓奇门之术,后来家道没落,没了影踪。孙小红与那家是否有联系,咱们也只能猜测。”

  “十八年前康复医院的大火是不是周寒成烧的?”颜丹沉又问。

  张小川摇摇头,道:“不是。”

  “难道是孙小红?”颜丹沉道。

  “啊,我早就猜到是她了。”郝乡乡在一边插话,“孙小红一定是位侠女!”她还比画了两下。

  “可是孙小红为什么不早点阻止她们?如果不让崔婴婴生下来,那多好。”罗一超叹息道。

  “崔家曾离开北市两年,期间生下崔婴婴,孙小红又怎么知道。康家大妈曾陪崔夫人去看过孙小红演出,崔夫人中途退场,如此看来,她们正是因这次演出才认识的。”张小川说完又叹道,“周寒成信中所说有限,很多都只能从他的叙述中进行推测,别说你们,我也还有很多疑问。”

  ——“可是,为什么要挑上我们?”

  ——“欠你的七十九条人命,我下辈子再还?”

  ——“原来是你!”

  ——程金定凄厉的惨叫还在耳边回响,她到底怎么了?被崔婴婴吃了吗?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要阻止崔婴婴,其他的倒是次要。”张小川道。

  大家想想也是。

  “所以先把肚子填饱,有精神晚上才好行动。”张小川大口大口吃着东西。

  暮色降临。

  这是最后一个晚上了,明天北大街工程就将以新方案开工。

  所有人心里都有种莫名的兴奋和忐忑。

  国强家属院儿里依然保持着平时的作息,深夜后,几乎所有窗户里的灯光都已经熄灭。

  何平带人守在国强外面。

  身边有位下属问他:“头儿,你说那东西要是先在我们这边出现该多好。”

  何平笑道:“我也巴望着能亲手了结她,给刘队和弟兄们报仇。”

  凤凰大厦废墟。

  清理工人早已经下班,或许都入了梦乡。

  一个角落里,有人正密切关注着工地上的动静,大约脖子有点酸,他缩回头来揉着颈项。

  “啪”有人拍了他的头。

  “我说兄弟,用点儿心,别走神。”罗一超的声音训斥道。

  “颜姐,你说这东西真的那么管用吗?”郝乡乡摊开手掌,里面有一小块儿黄符一样的东西。

  颜丹沉挥挥握着的手,道:“你可别弄丢了。小川的话难道你还不相信?”

  “郝警官,你们还相信这套?”金元的安保经理问。

  郝乡乡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崔婴婴一出现就给她帖上去。”郝乡乡跳跃着模拟了几下。

  “只要今天晚上灭了崔婴婴,北市不再死人。”颜丹沉道,“小川去找冯市长说话就会有力得多。”

  “颜姐,明天我也要陪张队到市里去。”郝乡乡说,“那个不知死活的冯刚强,如果他还敢搬迁乾元观,我先跟他拼命。”

  “乡乡,你说小川一个人在北大街那边该不会有事吧!”颜丹沉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

  “他会有什么事?崔婴婴都怕他!再说他不是也有这个东西吗?”郝乡乡晃晃手里的东西。

  或许真是自己太敏感了!颜丹沉释然地笑笑。

  2点,4点,6点,7点。

  天已经亮了。

  “头儿,咱们白等了一晚上。”何平旁边的警察埋怨道,“看来被他们拿下了。”

  “被谁拿下还不都是一样。”另外一个警察说。

  如果真被拿下了,该打个电话来通知一声啊,该不会是哪组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吧。

  “先回局上汇合。”何平说。

  原来他不是第一个回公安局。郝乡乡和颜丹沉离得最近,已经先回来了。

  “怎么,何平,你也没有收获?”郝乡乡笑着问。

  何平苦笑一下,正要开口说话,罗一超也到了。

  看他脸上的表情,大家已经清楚结果了。

  “这么说,是在张队那边?”郝乡乡说。

  “小颜,快给张队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何平道。

  昨天晚上大家都在自己负责的区域里集中精力监视,生怕错过一丝风吹草动,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更别说打电话了。

  颜丹沉拨通了张小川的电话。

  “没人接!”说完,她愣了片刻,呼地冲出去。

  何平心里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大家快去北大街。”他喊道。

  北大街工地上晨雾仍未褪去。

  “施工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还竖在街边。

  三两个早到的工人已经准备在这里开始他们新的生活。

  这一切都萌动着一种即将复工的喜悦。

  突然,呼呼几辆警车停在街边。

  上面冲下来一个步履蹒跚的女人,只见她跌跌撞撞在工地上乱跑,嘴里焦急地喊着:“小川!小川!”

  几位身穿警服的男女跟在她后面,也在四处找寻,有人在喊:“张队!张队!”

  工地上的人都诧异地看着这群闯入者。

  终于,在乾元观大门口,那个疯女人停止了呼喊。

  她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刚才还神色慌张的脸一刹间没了表情,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滴。

  她的喉咙像被人掐住,啊啊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一位女警官跑过来,望了望观里面,一把抱住疯女人,“哇”地哭了起来。

  其他人闻声而到,男警官们扑扑地冲了进去。

  乾元观大门对面的台阶上,一个男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匍匐着趴在那里。

  他身边,横落着一把沾着血迹的刀子;他身下,画着一副奇怪的鲜红图案;他的手腕上,鲜血已经凝结出一道伤疤;他的手心里,紧紧拽着两张黄色的纸片。

  “小川!”颜丹沉终于冲了进去,高大的门槛啪地把她拌倒。

  她爬起来,嘴角边已经磕出血滴,她连伸手抹一下都没有又向前冲去。

  “你们让开!你们让开!”她发疯似的把何平、罗一超等人掀翻在地。

  若是平时,张小川一定会恼怒她没有礼数。

  可是现在,张小川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颜丹沉俯下身,一把抱住张小川,柔声道:“小川,你还记得七夕那天我问你要礼物吗?你送了我一枚小玉佛,我送了你一道护身符。”

  ——小川,你带着护身符,能保一生平安!

  ——丹沉,假如有一天我们两个人必须死一个的话,我希望死的是我自己!

  ——七夕节不许说这种话!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信吗?

  ——我不信!因为那种情况永远不会发生。

  她边说边往自己脖子上摸:“啊,我的玉佛呢?”

  她随即放下张小川,双手在脖子上乱抓:“我的玉佛呢?我的玉佛呢?”

  慌乱中她始终没想起张小川带着资料回家那夜,脖子上一瞬而逝的清凉感觉!

  “小川,你的符还在吗?”她紧张道,又抱起张小川,在他脖子上一阵乱摸。

  她伸手从口袋里抖抖瑟瑟摸出那张小黄纸,柔声道:“啊,我终于明白了,我们都被你骗了。”眼泪啪地滴在上面,一下就浸透了。

  突然,她呼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旁边的何平,厉声道:“你到底给他说了什么!”

  何平被她使劲摇晃着,哽咽着道:“我只交给了张队一封信。”

  尾声

  张小川队长见信如晤:一别半月有余,君当安好!

  想必事到今日,你已查出端倪,其中是非亦明白七八分。非是小老儿故做玄虚,实是事该如此,人力难变,若是那日由我亲口说出,你未必肯信,你的上下未必肯信。只有亲历亲为,才明白老朽所述事情。

  千年北州,地势险遏,自古大凶之地。故前人修城筑路,由高人指点,自成阵势,压制邪气。所谓九宫十八庙者,多是前人在阵点上布局,仿如写字作画之镇纸石。石若去,纸当飞。此宫庙历经数百年而无一损,文革中却几乎悉数毁尽。今仅存乾元观,勉强压住北大街那片残纸。老朽人微言轻,眼看千年古城就要毁于一旦,却束手无策。

  十八年前,偶遇杜二小姐,方知已有恶灵作怪。后忆起崔家母子,大惊。此二人寿宴上竟能不惧老朽眼神,灵力着实非常。文革中乾元观险被拆除,不知是否与此有关。无奈老朽光有慧眼,却无一双莲花手,救不得众生。幸有高人一把大火,化去北州苦厄。老朽欢喜,以为多年前家道没落的前辈世家又有人仗义而出。不过今日之事,他却未见出手。想来,即使没有亡故,也在十八年前与恶灵争斗中元气大伤,难以出手。老朽若贸然说出事件缘由,只怕亦会步其后尘。

  ……

  是月初六一见,你攒竹、印堂处隐隐有正气涌出,已然惊讶,后仔细观察,君应是公元一九七七年九月初九寅时出生,纯阳之体。人之生时没有相同,所谓相同盖因时间精确不够而致。我自相过李家女儿纯阴之身,不敢再谈相面,非得遇到纯阳之身才敢开口。纯阳之身百年难遇,本以为今生无望,谁料想得偿所愿。如此身体,百邪难侵,君之幸乎,君之不幸乎。

  ……

  要破崔家女儿,老朽有一偏方。你定会怨我早不说出,老朽并非敝屣自珍,不肯示人,实是此方大干天和,以毒攻毒,难以治本。

  崔家女儿,纯阴之体,几世积怨。要化解怨恨,惟有纯阳之人与其结成阴婚,阴阳交合,除尽怨恨,则其所控冤灵可得尽消。老朽附上你二人生辰八字两张,合婚符一道。若以纯阳之血绘出此符,手捏八字,当能合婚。合婚之地,须在乾元观正殿石阶阵点上,如是可使崔家女儿被镇与此。合婚成功,则阴阳二人结为一体,万世难得翻身。

  老朽痛泣,崔家女儿莫大冤屈,所杀之人必是前世或今生与她有过仇怨。奈何老朽力量轻微,无法化解,出此下策,实是万不得已。施行与否,望君三思。

  再痛泣拜上

  周寒成公元二00二年八月

  数日后,颜丹沉已经逐渐平静。她把张小川留给她那一小片儿符纸装进一个素青锦囊,挂在胸口。有一件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小川,本想给他一个惊喜——自己已经怀孕了。

  收拾屋子的时候她看到张小川带回来那几本书。那是图书馆的,该去还了。

  颜丹沉驱车到了图书馆,把几本书还给陆主任。正准备转身回去,陆主任忽然惊道:“这本书怎么被撕掉几页了?”

  张小川楼下的花园里,一阵风吹过,草丛里飘出几页纸。

  那是《北州逸事》第140到150页——《解放初期的豪门悲剧》上面记载这这样的故事——解放前,北市有一家旺族,方圆百里良天万顷,铺面无数,号称半城。这家人虽然家资无数,却宅心仁厚。如果遇到天灾,种他家田的人可以减租甚至免租;若是田工奴仆家中遭遇人祸,还会出资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解放后,这家人却被当作地主资本家的典型,遭到了相当残酷的斗争和迫害,一家数十口,老老小小无一人幸免。其时,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最惨的是他们家有个小媳妇,身怀六甲还被坐老虎凳,搞鸭子浮水。

  那时候,关押土豪劣绅的地方正是乾元观。一日,那个小媳妇就快临盆,却是难产。她苦苦央求两位看守大婶救她母子性命,那两个妇人却熟视无睹,还踢了她几脚。据那两名妇人后来叙述,当时那女子恨恨地说,若得来世,当使你二人受尽冤屈,自相残杀而死。

  后小媳妇自己艰难地往外爬,大概是想去找人接生。两个妇人也懒得理她,任她爬出乾元观。

  第二天,有人顺着血迹在姑姑亭边找到了那名小媳妇。却早已经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地上,用鲜血歪歪斜斜画着一排字——北城此后,永无宁日;日弑一命,鸡犬不留。

  (第二部 崔婴婴的前世今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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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3 12:33:00

看到那些工人红扑扑的脸,就知道北大街工程还是复工了。

  对于他们而言,这个工地上死没死过人倒是其次;如果长期停工没活儿做,比让他们死还可怕!

  “正在施工,不能进去。”看守工地的老头拦住颜丹沉。

  颜丹沉抬起头对他笑笑,正待说话,老头的态度居然来了个360度的大弯:“啊,是你!这是安全帽,你带上,小心点。”

  看来,这个老头儿已经认识颜丹沉。

  安全帽!这么一只简单的帽子若真能保人平安,该多好。

  颜丹沉接过来,道:“谢谢。”

  老头憨厚一笑,挥挥手,让她进去。

  乾元观终于保住,拆下的砖瓦已经复原。

  小川,你看到了吗?

  颜丹沉默默伫立在乾元观门口,眼泪止不住又滚落下来。

  那天,如果没有贸然打断陆主任的叙述,是不是可以早一步知道真相?可就算早点知道又能如何,我依然阻拦不了周寒成的催命符,依然阻拦不住你必死的决心。假如可以,永远别让我们知道真相多好!

  小川,你送我的玉佛,我已经找到了,却碎成了两截。是不是,上天早就注定我们要阴阳相隔!

  天色逐渐阴霾,黑压压的。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暴雨。

  “哒哒——”暴雨说到就到,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在颜丹沉身上,脸上,早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啪啪”,有人跑过来,送上了伞。

  颜丹沉转过头,愕道:“妈!”

  张妈妈撑着伞,憔悴的脸上泪水的痕迹依稀可见,她关切道:“丹沉,下雨了,回去吧!”

  这个苦命的女人啊,早年丧夫,老来丧子,所有能够想象到的痛苦她都品尝过了,可是她依然坚强地站着。

  颜丹沉好想哭,但是她不敢。她知道自己一哭,婆婆将比自己更伤心。

  所以她点点头,默默接过婆婆递过来的雨伞。

  走得远了,她忍不住又回过头看看。

  雨幕中,乾元观狰狞到让人发怵。

  雨声中,她隐约听到唢呐锣鼓的声音。

  经过一连串的打击,张妈妈越发显得老态。

  “妈,你真的不去啊?”为减轻婆婆的悲伤,颜丹沉联系了一个旅游团,准备带婆婆出去走走。

  “离开这里,我就觉得心慌;只有守着,心里才塌实。”张妈妈说,“要不让乡乡陪你去吧!”

  颜丹沉笑笑:“你若不去,我去也没有意思。妈,我准备去金元。你有什么东西要买吗?”

  张妈妈摇摇头,道:“一时也想不去,你自己看着买吧!”

  丹沉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张妈妈想,她还年轻,不该把一生误在这里。

  金元中心的招牌依然鲜亮,顾客依然盈门,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

  顾客满意,商家当然更满意。

  其实并不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颜丹沉就是想来转转。

  蝉衣!

  不知不觉怎么转到三楼上来了。那家丝绸店依然保持着那种江南水乡的韵味,老板娘也依然一身细缎招呼着客人。

  就这样远远看着,她觉得眼前恍若看到了张小川。

  “铃——”电话在响。

  她回过神来,接了电话。

  “颜姐,你在哪里?”郝乡乡打过来的。

  “金元三楼。”颜丹沉轻声回答。

  “真巧啊。我在金元门口,正说叫你一起到二楼去喝点什么呢。”郝乡乡喜道。

  轻柔的音乐流动在咖啡屋里,手工磨制、现场煮熟的咖啡香随着音乐在荡漾。

  颜丹沉要了一杯柠檬水,柠檬的味道就像自己的心情,酸得牙发疼。

  “颜姐,我请了半个月的假,准备好好休息一下。要不,我搬过来陪你住?”郝乡乡搅着杯子里的东西。

  “好啊!家里少了个人,总觉得冷冷清清。”颜丹沉依然望着窗外。

  大街上车如流水,偶尔会看到一辆公交,不过是101路。

  4路车已经从北市消失了。

  “阿姨最近好点没有?”郝乡乡关切地问。

  颜丹沉回过头来,道:“妈还是老样子。她从不当着我的面流泪,可是我知道她比我更伤心。”

  郝乡乡眼圈也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女人这样对坐着,偶尔会端起杯子喝上一口,更多的时候,她们都在想着咖啡屋以外的事情。

  “颜姐,你有两个月了?”郝乡乡问。

  “差不多。”颜丹沉忽然压地声音道,“对了,乡乡,最近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可又不敢给妈说。”

  “什么梦?”郝乡乡问。

  “我梦见小川了,他好象在对我说什么。可是,我的耳朵却像被谁捂着一样,一句话也听不到。”颜丹沉不安道。

  郝乡乡一愣,不过旋即道:“或许你太想张队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颜丹沉想了想,摇摇头,没有说话。

  喝了聊了,两个女人准备回家,不过没有坐车,她们更愿意用脚走。

  回到家,张妈妈已经把饭做好了。

  看到郝乡乡,她呵呵道:“乡乡来啦!”

  郝乡乡笑道:“阿姨,我又准备搬过来住。”

  张妈妈一边擦着手,一边道:“欢迎欢迎,阿姨我可一直把你当亲闺女。”

  三个女人一台戏,可这三个女人坐在一起,却看不出热闹来。

  “乡乡,局里最近怎么样?”张妈妈边吃边问。

  郝乡乡停下筷子,不满道:“因为没再发生命案,我们只是被警告,扣发一季度奖金。让人心寒啊,我真不想干了。”

  小川用死换来了其他人的平安,又有几个人肯信?就算信了,小川也是自杀!呵呵,真是可笑啊!张妈妈无奈道:“一个女孩子家干这个,还真难为你了!”

  “阿姨,你还晨练吗?明天我陪你。”郝乡乡忽然说。

  电视上播放着古装剧,这两年这样的东西好象挺盛行。

  “你们看吧,我先休息了。”张妈妈看了一会电视就道。

  颜丹沉赶紧站起来,关切道:“妈,你还没吃药呢。”说着就去倒好了开水。

  “人老了,记性也老了。”张妈妈从抽屉里找出药,笑道。

  以前,可从不用颜丹沉提醒她都能准时吃药的。

  夜色深了。

  两个女人窝在床上窃窃私语。

  终于,灯光熄了,说话的声音没有了。

  仿佛一切都那么安详。

  凌晨两点。

  “小川!小川!”郝乡乡突然被谁的呼声惊醒。

  她慌乱中朝印象中台灯的地方摸过去。啊,摸到了一只手!

  “啪!”台灯亮了。

  哦,原来是颜姐!郝乡乡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怎么了,颜姐?”郝乡乡看着眼前惊恐不安的颜丹沉。

  颜丹沉望着她,半晌才说:“我又梦见小川了。”

  暴雨过后的清晨格外明媚。

  一早张妈妈就起来准备好了早餐。

  郝乡乡听到外面的声音,也赶紧爬起来。

  “阿姨,你要出去晨练了?”她穿好衣服出来问。

  “对啊,早点去,空气好。”张妈妈拿着两把绸扇,又道,“把丹沉叫起来吃饭了。”

  “好。我也要跟你去。”郝乡乡道。

  路上,郝乡乡好几次差点就把颜丹沉昨夜的情况告诉张妈妈。可看到老人瘦小的身子,真怕她会承担不住这么多的困扰。

  公园里,来晨练的人已经不少。

  老老小小都有,或打太极或舞剑或慢跑。张妈妈等一众老人在一位中年妇人的带领下舞着扇子。

  郝乡乡也拿着把扇子站在张妈妈旁边,跟着节拍舞动。

  “韩大姐,好多天没看到你来了。”旁边有位大妈笑道“这位姑娘是你媳妇啊?真不错!”

  张妈妈呵呵一笑:“不是我媳妇,是我闺女。”

  “哦。”大妈转过眼神,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郝乡乡。

  郝乡乡突然觉得那位大妈的打扮可够难看,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头上还戴朵硕大的红花。

  颜丹沉没有开车。因为张妈妈不准她开,非让她坐车上班。

  颜丹沉当然知道婆婆是为自己好,所以也很听话。

  本来想招辆出租,可车停到面前却不想上了。出租车上就两个人,真的不热闹。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司机嘟囔了一句什么,她也没听清楚。

  还是去挤公交车吧!她已经害怕人少那种冷清。

  公交车人很多,拥挤到爆,可售票员还在喊:“大家往中间靠一靠,把车门让出来。”

  不知道这算不算超载?她突然想笑。

  由于没有座位,她只能背贴背地跟人挤着。

  忽然,她感觉到有只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一下。

  她看看四周,大家都若无其事。或许是谁抓错了,人这么多,难免会触碰到别人的身体。

  “沉沉,你怎么来上班了?”刚到报社门口,就碰到编辑部的田大姐。她一直怩称颜丹沉为沉沉。

  颜丹沉挤出点笑容,道:“在家没有什么事做,全让婆婆包完了。不如上班充实。再说我请的假也满了。”

  田大姐边走边说:“沉沉,你比我们想象中的都要坚强。有事尽管给大姐说,大姐一定尽力帮你。”

  “谢谢田姐。”颜丹沉感激地说。报社的领导、同事听说她的遭遇后,已经多次到家里去看望慰问了。

  “对了,沉沉,你上次那个专题已经发出来了。”田大姐说,“做了个整版,今天就能看到了。”

  说着说着都上了二楼。二楼正是记者部的位置。

  “田姐,那我先到办公室了。一会儿见。”颜丹沉说。

  “好,回见。”田大姐朝楼上走去。

  几天没到办公室,走进去的时候感觉有点陌生。

  办公桌上,那个精巧的玻璃花瓶里居然插着一枝玫瑰,上面还缀着一张小卡片。

  颜丹沉摘下来,上面写着——希望沉沉天天向上,爱你的朋友们!

  她转身看看周围那些或埋头打字或联系业务的同事们,心里充满感激!

  总有一种力量催人奋进!

  郝乡乡在张家已经住了整整十天。

  除了头两天颜丹沉会因为梦见张小川而惊醒外,以后的时间都很正常。

  每天,颜丹沉都会按时上下班,大概也没有出去做什么新闻。

  而她则每天陪着张妈妈散步、说话;偶尔打电话给何平,何平说局里一切都很好。

  看来,阴霾已经过去!

  “铃——”门铃在响。

  郝乡乡打开门,道:“吴局!”

  门外,吴雁雄提着一袋东西。

  张妈妈已经闻声过来:“他吴叔啊,快请进。”

  “嫂子,我是来给你赔罪的。”吴雁雄走进来,却没有坐下。

  “赔什么罪?你这是说哪里话!”张妈妈道,“快请坐。”

  “嫂子,你不会恨我吧!”吴雁雄终于坐了下来,“当初你让我把小川调到经侦队,我没有做到。”

  张妈妈苦笑道:“这怎么能怨你?小川这孩子脾气倔,是勉强不来的。”

  郝乡乡赶紧去沏茶。水正在加热,暂时等一等吧。

  “他吴叔,有件事儿我不知道该给谁说。”忽然,郝乡乡听到张妈妈说,“想告诉丹沉,又怕她担心。”

  “什么事儿啊?”吴雁雄问。

  张妈妈小声说:“前段时间我连续三天梦见小川。”

  声音很小,但郝乡乡还是听到了——“他焦急地对我说着话,可是我怎么努力也听不见。”

  郝乡乡一惊,手上的茶杯差点落地。

  大前天晚上的事情又浮现出来——那天半夜,忽然内急。刚摁开厕所的灯,她看到窗口上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开始以为幻觉,后来她洗手的时候,通过镜子,隐约看到窗口上似乎有一只手。她赶紧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难道真的是最近事太多,神经过于敏感了吗?

  城南,殡仪馆,火化车间。

  一具遗体即将被送进熔炉。熔炉里的火焰张牙舞爪扑腾着,像进行一场欢迎仪式。

  “妈——”有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随即有人追着喊:“新新,你慢点。”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呼呼跑到火化车间,啪地跪倒,扑到那具尸体上晕天暗地哭起来。

  “妈,女儿不孝,来迟了。你走的时候,居然没能给你送行。”女人哭喊着,“我为什么要去那该死的美国啊。”

  “怎么回事?”一名火化工人皱皱眉。

  也许这样的场面见多了人就会变得麻木,那名工人居然流露出不满的表情。

  外面跟进来几个人,开始劝说那名女人,可任由别人怎么拽她却始终不愿意站起来。

  突然,那名女人停止了哭声,在那具尸体上胡乱摸着。

  “啊——”她惊叫出来。

  北河口派出所内,有人正拿着电话听筒张大了嘴。

  “怎么了?”旁边有人问。

  那人放下听筒道:“殡仪馆有人报案,尸体被盗。”

  问话的人考虑了一会儿,说:“我这就带人过去。你马上报告分局。”

  为补充警力,最近市公安局从其他地方调了几个人到刑警大队。

  比如坐在原来张克徽位置上的霍如侵,就是从巡警那边过来的。

  还有他旁边那个肖粤,是从城南分局过来的。

  现在刑警大队还没有任命正式队长,不过大家都对何平比较信服,加上局里也有意让他带一段时间,所以有事都向何平报告。

  “何平,城南分局那边有情况。”霍如侵接到城南分局打过来的电话,赶紧告诉何平。

  因为李芳一案,刑警大队和城南分局的联系格外密切。刑警这边也告诉城南,有情况多向他们反映。

  听到城南两个字,何平马上想起半个月前那一串案子,脱口道:“又死人了?”

  霍如侵摇头道:“没死人,不过死人的尸骨被盗了。”

  天,该不会是又一个李芳吧!李芳的尸体可到现在都没找到!

  何平紧张道:“尸体不见了?”

  “尸体还在,不过被严重损毁。”霍如侵道。

  幸好!何平悬起的心落了下去。

  殡仪馆现场已经乱成一团。

  死者家属正在和工作人员激烈地争吵,特别是刚才那位女人,已经发疯似的咒骂起来。发展到最后,双方已经从互相漫骂升级到拳脚相向。

  北河口派出所的人到的时候,已经有人挂了彩。咒骂的女人头发全部打散,衣服也因为撕扭而被扯开,眼泪、血迹、唾液混合在一起,让人想起唱戏的花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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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3 12:33:00

警察制止了双方的打斗。

  “警察大哥,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那个女人看到警察哇地哭喊起来,“这些丧尽天良的家伙,竟然连死人都不放过。”

  “我是北河口派出所的所长万长舟,”一名警察拉住那名女人,劝道,“大姐,有话你慢慢说。”

  一个小时后,何平也带人赶来了。

  “小何,你也来了。”城南分局的秦队长迎出来。

  “最近对这边的事特别关心,秦队长你可别怪我插手你辖区的事情呀。”何平笑道。

  秦队长笑笑,说:“说明市里关心我们嘛。上次的事要是交给我,我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何平苦笑一下,道:“里面什么情况?”

  秦队长边走边说:“有具女尸的腿骨被挖,胸口有切过的痕迹,怀疑内脏被窃取。目前正在鉴定。”

  “她的死没有问题吧?”何平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经过仔细询问,死者属于自然死亡,死因应该没有问题。”秦队长说完指着前面道,“就在那边,去看看现场吧。”

  “大庆,你看看是怎么回事。”何平对同来的肇大庆说。

  肇大庆缓缓挽起女尸的裤腿,一只瘦弱的小腿出现在大家眼前。

  小腿上一道暗红的血线触目惊心。

  肇大庆用镊子沿着红线轻轻夹开,红白相间的皮肉从红线处分成两片,里面一根森森白骨豁然暴露出来。更为可怕的是,那根白骨居然从侧面被敲开一条大缝。

  肇大庆取出小电筒,借着电筒的光埋头看了看,道:“骨头内部很干净,像是用刀子刮过一样。”

  “他取走了骨髓?”何平惊问。

  肇大庆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难道是一个变态凶手。”何平说,“你再看看她内脏有什么损坏?”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在办公室里,何平问。

  对面那个委琐的中年男子应道:“对,费主任过世后我接任了他的职务。鄙姓柳,柳四飞。”

  真是人不可貌相。何平看看他,觉得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一脸贼样。

  “柳主任,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何平问道。

  “没有。”柳主任不断摇头道,“绝对没有。今天要不是死者家属发现,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既然不知道,怎么这样肯定以前没有发生过?

  “柳主任,是真没有还是不敢说?”何平单刀直入。

  柳主任已经谢顶的脑袋又摇起来,道:“是真没有。又不是我们干的,有什么不敢说的。”

  那边,霍如侵也在询问火化车间的工人,得到了同样的答复。

  “之前你们怎么没有发现?”霍如侵不太相信工人的回答。

  “昨天举行告别仪式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我们把尸体抬出来也没太在意。”一名工人回答,“火化前只是看了看她的脸,确定了一下身份,谁去在意她的身体呢。”

  似乎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回答,霍如侵一时间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已经黄昏时分了。

  “柳主任,我们先回去研究一下,有事再通知你。”何平起身道,“感谢你的支持。”

  柳主任忙伸过手来,道:“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震惊,一定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

  车上,霍如侵说:“何平,我老觉得他们不像在说实话?”

  “呵呵,我也有这种感觉。”何平笑道,“先回去商量一下,看采取什么行动。”

  “什么人这么恶毒,竟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霍如侵又愤然道。

  “大庆,你说说。”何平道。

  肇大庆咳了一下,道:“除了骨髓被刮走,死者的心和肺也被切走一小部分。手法熟练,下手精准,若没有多年训练,是做不出来的。我看不像是殡仪馆的人干的,他们还不至于那么变态吧。”

  “那可说不定,他们天天和死人打交道,根本就没把尸体当人看。”霍如侵马上说,“以前报纸上不是报道过火葬场割人肉的吗?”

  “不可能,就算普通的外科大夫都不一定能有这么纯熟的刀法。”肇大庆驳道,“殡仪馆可找不出这样的能人。”

  霍如侵想想也对,就道:“要做这样的事情,肯定需要不少时间吧。”

  肇大庆点点头,说:“腿骨像是用小锤慢慢锤开的,加上切割、刮取的时间,没有几个小时恐怕完不成。”

  “那么一定是夜里干的。”霍如侵说,“不然肯定早被发现了。”

  “废话。”肇大庆说,“谁大白天敲得劈劈啪啪还不被发现才怪呢。”

  “劈劈啪啪?”何平回味着肇大庆的话,“在夜里这样的声音应该更容易被发现才对。咱们明天再去看看,找守门人询问一下。”

  “好。”肇大庆摸着肚子说,“今天你是不是犒劳一下,请我们吃点什么?”

  “别。我现在还想吐,一点食欲都没有。”霍如侵苦着脸道。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具女尸腿骨周围那些倒翻的皮肉、健筋……

  “你若是做到我这个工作,那只有饿死的份儿了。”肇大庆调侃道,“要不,今天晚上去吃烧猪手?”

  “哇”,霍如侵捂着嘴,半天才恢复神色。

  “啊。”郝乡乡扑哧一下,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了出来,因为刚才颜丹沉倚在阳台边,居然说想做一期关于老党员的专题,“亲爱的颜大记者不做先锋派,改走大众路线了?”

  颜丹沉回转身,道:“以前给别人许过愿,没有还,总觉得心里不安。”

  “这对你还不是小事一件,”郝乡乡道,“你准备从谁做起?”

  “文化局的孙老局长。”颜丹沉回答。

  “丹沉,乡乡,来吃水果。”张妈妈端过来一盘水灵灵的红提。

  郝乡乡赶紧接过道:“阿姨想得真周到。颜姐就该多吃水果,将来一定生个水灵灵的宝宝。”

  “妈,要吃我自己知道,你不用这么费心。”颜丹沉道。

  张妈妈笑着说:“这是你吴叔送来的,尝尝味道怎么样。”

  “不错,不错。”郝乡乡先摘了一颗放进嘴里。

  “你们先聊聊。我去把毛线拿出来。”张妈妈转身回自己的卧室。

  过了老半天,张妈妈还没出来。

  “颜姐,阿姨拿毛线怎么拿这么久啊?”郝乡乡正把提子皮往烟灰缸里丢。

  颜丹沉脸色一变,似乎也感觉到了异常。

  她马上站起身,跑进婆婆的卧室。

  屋里,张妈妈正呆呆望着窗口,一动也不动。

  “妈!”颜丹沉走到张妈妈身边叫了一声。

  张妈妈身子一震,嚯地转过头来,看到颜丹沉,才道:“丹沉啊!”

  “妈,你怎么了?”颜丹沉担心地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点往事。”张妈妈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线团儿。

  “小伙子,饿了还是得吃吧。”街边一家饭馆里,肇大庆摇晃着手里的鸡腿道。

  面对他坐的正是霍如侵,他此刻正努力地扒着饭,没有说话。

  “等你多干几年,就好了。”肇大庆那只鹰爪晃来晃去,简直跟白骨没有区别,使霍如侵头也不敢台,“想当初,我上完第一次实体解剖课后,整整两天吃不下饭。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无所谓了。”

  何平倒是不在乎,依然吃得有滋有味。

  “何平,你说凶手会不会再次做案?”霍如侵实在忍不住了,用问题阻止了肇大庆继续说下去。

  “说不清。”何平嚼着食物说,“今天你没听那边的人说吗,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这挡子事儿。咱们就更不知道了。”

  “反正我觉得这事不简单。”肇大庆说,“要不,明天我们去挨个儿检查一下其他尸体?”

  霍如侵差点被嘴巴里的饭噎住——挨个儿检查?

  何平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人家在城南立的案,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霍如侵赶紧说。

  “城南那帮家伙,”肇大庆不满道,“每次有疑案都往咱们这边送,没见他们破过什么像样的案子。我看这次就算咱们不过问,用不了三天他们也会送过来。”

  一弯细月升上天空,清澈的光辉混合着城市里霓虹灯的光芒,给这座城市罩上一层雾一样的轻薄。

  张家,最后一盏灯也被摁灭了。

  “颜姐,我摸摸你的肚子,感觉一下怀孕有什么不同?”郝乡乡的声音。

  颜丹沉笑道:“才两个月,摸不出来。”

  “咯咯——”随着颜丹沉的笑声,郝乡乡已经缩回了她调皮的手。

  “颜姐要做妈妈了,”郝乡乡欢喜地说,“我也可以当阿姨了。”

  两个女人嬉戏的声音渐渐低了,转而响起呼呼的熟睡声。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颜丹沉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肚子,她伸过手,拂了一下。眼睛没有睁开,脸上居然绽出了笑容,这个女人终于开始做好梦了。

  第二天,霍如侵起了个早。

  赶到队里的时候,何平似乎早就到了。

  “何平,你可真早。”霍如侵招呼道。

  何平笑道:“今天要执行任务,能不早吗?”

  一会儿,肇大庆也来了。

  “走,去那边看看。”何平拎起东西道。

  三个人到殡仪馆的时候,那边的人正在陆陆续续来上班。

  停好车,他们没有往里面走,而是转身朝大门走去。

  收发室里的看门大爷看三个警察走进来,有点不知所措,忙站起来道:“领导们都在上班。我这就给他们挂电话。”

  “不用。”何平制止了他,“大爷,我们想找你谈谈。待会儿再去找你们柳主任。”

  “找我?”大爷颇为惊讶。

  何平安慰道:“就是随便聊聊,你不用担心。”

  大爷忙端过椅子道:“那你们请坐。”

  大家坐下后,何平问:“大爷,你到这里上班才不久吧?”因为前不久那串案子中这里就死过一个守夜的老头。

  大爷说:“我在这里好多年了。以前是两个人轮流值班,现在就剩我一个。”

  “哦,”何平说,“那你现在一个人干两个人的事情,不是很辛苦吗?”

  大爷笑道:“他们倒是一直在招人,前几天刚招了一个,才待了没几天,就跑了。”

  “跑了?”何平讶然。

  大爷点点头,说:“没有点胆子可吃不了这碗饭,他是被吓跑了。”看来他对自己的胆量颇有点自得。

  “什么事居然把人都吓跑了?”何平追问。

  “小事儿。”大爷不削道,“在这里守夜难免会碰到一些希奇古怪的事情。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何平道:“你说的很对。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到底什么事把他吓跑了。”

  “看来,尸体被盗取的事情绝不止一件。”肇大庆对何平说。

  何平点点头,道:“咱们再去找柳四飞谈谈,顺便去检查检查冷藏车间。”

  “什么?他说老许辞职的原因是夜里听到刀子刮碗的哧哧声?”柳四飞听何平说完,瞪大眼睛道。

  “我看不像是刮碗,倒像是刮骨头。”肇大庆在一边补充道。

  柳四飞恼道:“怎么老许辞职的时候都没有给我提起过。”

  何平笑笑,看看肇大庆。

  “柳主任,我们想去检查一下冷藏车间。”何平提出要求。

  柳四飞忙道:“好,好。跟我来。”

  因为天气原因,送来的尸体一般都存放在冷藏室里。

  冷藏车间的工人挨个把冷冻箱打开,肇大庆也挨个摸了个遍。

  一边的霍如侵不知道是冷,还是怎么着,脸色青得难看。

  如果不是亲自到这个地方,何平还真难想象北市随时都有这么多死人躺着。人啊,这辈子无论多么辉煌,到了还不是躺在同一个地方。

  经过了好半天,肇大庆的工作终于完毕,他对何平摇摇头。

  “柳主任,全部尸体都在这里?”何平问。

  柳四飞点头道:“是啊。”

  “可是我看到外面有几辆车不是你们的吧?”何平停车的时候注意到有几辆车好象是政府的。

  柳四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还有尸体没在这里吧?”何平追问。

  柳四飞终于吞吞吐吐道:“政府那边死了个老领导,今天要火化,现在尸体在火化车间。”

  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不过发生在不同的尸体身上。

  由于死者是北市一位颇有威望的老领导,柳四飞的脸上终于挂不住了。

  “小何,求你千万别把这事告诉外面那帮子人,不然我可就惨了。”柳四飞哭丧着脸说。

  何平讥道:“柳主任不是不知道这事吗?”

  柳四飞的脸越发难看,道:“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原来殡仪馆发生这样的事情有几天了。

  从第一天开始,柳四飞就已经知道。因为担心家属来找麻烦,他就暂时把事情压了下来,并安排守夜人多加注意,晚上四处巡视一下。谁知道守夜人贼没逮着,自己却先吓跑了。

  “怎么不报案?”何平问。

  “我寻思着要是过几天不再发生这样的事儿了,就算过去了。”柳四飞苦着脸说,“再说这样的事说出去,我怕影响不好。谁知道——”

  “谁知道却让死者家属给发现了?”何平道。

  柳四飞点点头,道:“他们都说这事邪气,谁都不愿意提及。”

  最后,何平到底没把这事给外面那些干部或者干部亲属们说。

  说了也白白增加他们的伤心,还加重自己办案的压力。上次那件事因为上头的压力就办得够呛,还是少和他们打交道得好。

  对不住了,何平心里默念道,我一定会找出凶手告慰你在天之灵。

  回到局上,大家坐在一起商量案情。

  “何平,有什么安排吗?”霍如侵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也开始说话了。

  肇大庆盯着何平,也在等他拿主意。

  何平想了想,道:“今天晚上我们去守夜。”

  不是吧?霍如侵的脸色刷地拉下来。

  报社那边,颜丹沉正忙着做专题的事儿。

  她先把想法给田大姐进行了汇报。

  身为主编的田大姐对颜丹沉的想法也颇为惊讶,不过她倒没说什么,满口同意了。

  此刻,颜丹沉正在地铁里,准备到文化局去收集一些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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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3 12:34:00

地铁到站了,她边想事情边往外走。

  到楼梯口,她忽然觉得像是有人在跟踪自己。

  该不会是抢东西的吧!她下意识地拽了拽自己的挎包。

  等她走出来,却没有发现有人跟上来。

  之前报社已经通知了文化局,所以文化局对颜丹沉的到来非常欢喜。开始还坚持要派车去接她,不过被颜丹沉婉拒了。

  整整在文化局忙了一天,从领导到普通职员都非常配合,对颜丹沉是有求必应。颜丹沉第一次做这样的报道,对他们的热情反而有点招架不住。

  天黑了,行动就要开始。

  “霍如侵,这样的事还是头一次经历吧?”何平问。

  霍如侵点点头。

  “你要是不习惯,可以不去。”何平已经注意到霍如侵今天上午的神情,恳切地劝道。

  霍如侵尴尬地笑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也想锻炼锻炼。”

  其实他是想,刚到刑警队就推三阻四,日后只禄崽Р黄鹜防矗约杭热徊斡虢戳耍沧磐菲ひ惨稀?br />
  何平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果然是我们刑警队的汉子。”

  “哧”的停车声格外刺耳,因为殡仪馆的夜晚显得非常安静,所有建筑几乎完全笼罩在黑暗里,只有大门口收发室里还有一点亮光。

  守门大爷对他们的到来未觉诧异,不慌不忙地招呼他们进来坐下。

  “大爷,你这里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何平指指对面那栋建筑,冷藏车间正是在那里面。

  大爷点头道:“我们这边没有什么人居住,晚上一丁点声音都特别明显。”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何平吩咐道。

  霍如侵连忙点头同意。本来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到里面去守,现在就在外面,简直谢天谢地。

  坐了大半夜,整个殡仪馆依然没有一点声响,静得可怕。

  肇大庆已经在打瞌睡,何平的眼皮也开始打架了。

  霍如侵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东一句西一句和守门大爷胡扯着。

  忽然,大爷停止了说话,眼珠一动不动,侧耳聆听着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很轻微的声音开始敲打霍如侵的耳膜。

  果真像刀子在瓷器上刮过的声音——哧嚓,哧嚓。

  何平显然也听到了,精神一振,推了推旁边的肇大庆。

  哧嚓——大家的呼吸随着这个声音一齐起伏。难道凶手又出现了?

  何平已经摸出抢,上好膛。

  “走!”他命令道。

  “我给你们带路。”大爷自告奋勇道。

  说着,他就推开门,走在了前头。

  几个人蹑手蹑脚地往里面走,寒气逐渐加重,冷藏室越来越近了。

  那个哧嚓的声音依然有规律地响着,越来越清晰。

  走到一扇房门前,大爷用手电晃了晃,门上几个字一闪而过——第二冷藏室。

  就是这里了!大家的心跳开始加速。

  奇怪的是里面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开门,推门的声音他都没有听到?是凶手一点警觉都没有,还是他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忘记了周围的响动?

  何平一个脸色,大爷摁开了房间里的灯。

  “啪”,何平撞开房门。

  天亮了。

  柳四飞上班的时候,看到三个警察在收发室里坐着。

  “小何,你们怎么在这里?”柳四飞惊讶地说。

  “怎么,不欢迎?”霍如侵铁青着脸说。

  “不敢,不敢。”柳死飞忙笑道,“要不,你们到我办公室坐坐。”

  可是他的笑容没有保持多久,就被惊恐所取代。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道。

  “柳主任不相信?”何平问。

  “不是,不是。”柳四飞道,“我只是觉得太过诡异了。”

  “莫说你,就是我们几个都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场的确没有发现其他人。”何平说,“不怕你笑,当时我都是一身冷汗。”

  确实——“啪”,何平撞开了门。

  里面没有一个人。哦,不,应该是没有一个活人。

  一具年轻女尸平放在屋子中间的桌案上,身体上同样的伤口让人不寒而傈。

  何平一下想起菜市场上卖肉屠夫案板上的剐皮全羊。

  屋子里似乎有股冷风在翻卷,好冷。霍如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肇大庆啪啪地拉开其他冷藏箱,没有发现意外。

  大家都紧张地四处搜索,所以他们都没注意到——桌案上,那具女尸竟然眯起眼睛笑了笑。

  正说话间,一名工人进来了,凑到柳四飞耳朵边咬了一阵。

  柳四飞不住点头,脸色却并无变化。

  何平认得这名工人正是火化车间的,看来他们也发现了那具女尸。

  柳四飞听完后,站起身道:“小何,确实如你所说。我要去现场看一下。你们去不去?”

  何平刚要说话,手机响了。

  城南分局的秦队长打电话来请求支援。

  这帮人,整天就待在办公室里,能破个屁案。何平心里骂了句。

  挂掉电话,何平对柳四飞道:“我们有点事先回去了。你这边有新情况的话马上与我们联系。”

  刚到局上,罗一超就喊道:“何平,赵局让你去一下。”

  赵局平时很少直接和底下的人沟通,何平猜想多半是为这个案子的事。

  过去之后,果不其然,城南已经把案子移交过来了。

  赵惊海任命何平负责这件案子的调查侦破,还冠上对他进行锻炼的名头。

  锻炼锻炼,这一句锻炼都说了十几年,不知道还要锻炼到几时,何平苦笑却只能“愉快”地接受。

  回到队里,他开始安排工作。

  “大家都到会议室来,现在案子正式交到我们这里了。”他对大家说。

  肇大庆笑道:“怎么样,不出我所料吧。”

  一会儿,大家都集中到小会议室了。

  何平先把案情大致描述了一遍,然后分析道:“被盗尸体都是女性,年龄不等,自然死亡或因病亡故,相关资料都在照片背面。大庆,把你拍的那些照片给大家看看。”

  “哇——”接到照片的人都忍不住叫出声来,连罗一超都锁紧了眉头。

  “何平,这谁干的?也忒残忍了吧?”罗一超道。

  “我要知道谁干的还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何平笑道,“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我们好采取下一步行动。”

  “何平,事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罗一超问。

  “也不尽然,”何平道,“昨天晚上我们在尸体旁边发现一把手术刀,目前正在进行检测。今天就能拿到检测结果。”

  “可是,为什么没发现凶犯呢?”罗一超对何平所述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现象也非常纳闷。

  “的确费解。”何平苦笑道。

  罗一超又低下头看看照片,不禁回想起前些日子的案件,心里一动,道:“何平,你还记得李大云几个人的死吗?他们当时心脏不是也有损伤吗?”

  “你的意思是,”何平看着他,“与崔婴婴有关联?”

  罗一超点点头。

  何平马上否定道:“不可能。崔婴婴已经被镇住了,再说她们只对活人下手,没听说过对死人感兴趣。”

  肇大庆也在旁边说:“哪儿来那么多崔婴婴。案子要都是崔婴婴干的,咱们改名叫捉鬼大队算了。”

  刚说完,外面有人在喊肇大庆的名字。肇大庆连忙起身出去。

  “何平,手术刀上发现四个指纹。”一会儿,肇大庆进来欢喜地说,“罗一超,崔婴婴做案可不会留下指纹。”

  罗一超不好意思笑了笑。

  肇大庆把图片递给何平,又说:“手术刀刀柄上有个阿拉伯数字‘1’,不知道什么意思。”

  “啊!”肖粤惊讶地叫出声。

  大家一齐把目光对准他。

  “那把刀可能出自第一医院,那个‘1’是他们的标记。”肖粤说,“我老婆马酥就在那边工作。”

  何平呵呵一笑,道:“太好了,如今又增加了一条线索。”

  连肇大庆都开心地笑起来,毕竟多一条线索就多一份希望。

  “何平,昨晚上咱们好象漏掉了一个地方。”霍如侵突然说。

  “哪里?”何平、肇大庆同时问。

  “放尸体的桌案。”霍如侵说。

  “那个桌案不是四面都封住了吗?”何平不解道。

  “我当时踢了两脚,好象里面是空的。”霍如侵说。

  “那当时怎么不提出来?”何平问。

  霍如侵尴尬地笑笑,道:“昨天晚上心里紧张,没有时间想这么多。刚才我回忆昨天晚上的经过时,才恍然想起。”

  “昨天晚上我还不是一样,竟然连这点都没想到。” 何平笑道,“还多亏你这么有心。”

  一句话化解了霍如侵的尴尬,他感激地对何平笑笑。

  “还有什么情况没有?”何平问他。

  “对了,还有一点,我想大家可能都注意到了。”霍如侵又道,“大家看照片背面的资料——第一个人是在9月12号死的,尸体被盗时间是9月19号,也就是大前天;第二个人是9月13号死的,尸体被盗时间是9月20号,就是前天;第三个人是9月14日死的,尸体被盗时间是9月21号,就是昨天晚上。”

  “刚好都是第七天?”罗一超惊道。

  何平在一边暗自点头,本打算一会儿提出来的,原来霍如侵也注意到了。

  “我们该和殡仪馆联系一下,看哪些人是七天之前死的。”霍如侵又道,“很可能那就是凶犯今晚的下手目标。”

  “好。”何平道,“一会儿我去联系。医院那边罗一超和肖粤去查查。”

  大家又商议了一会儿,把该做的事情分配完毕,已经临近中午了。

  “那下午就行动,今天的会此结束。”何平打了总结。

  在下楼的时候,罗一超叫住肖粤:“中午回家吃饭?”

  肖粤苦道:“马酥今天值班,中午得自个儿解决。”

  “我也正愁没地儿吃饭呢,要不一起在外面随便吃点?”罗一超建议。

  两个人在公安局背面那条街上找了家小店,随便要了几个菜。

  “超哥,市局这边确实比分局压力要大。”肖粤颇有感触地说。

  罗一超缩回筷子,叹道:“我从上一个大案就加入进来,亲眼目睹了一连串的悲欢离合。特别是张队的死,对我简直是一种震撼。我终于明白了一个真正的警察该做些什么。有压力是好事,调整心态坦然对待就好了。”

  提起张小川,肖粤也是神色黯然,此前他已大致听说了事情的经过。

  “我说现在的人是怎么了,”还是别提那些伤心事儿了,肖粤转移话题道,“什么事变态就干什么。”

  罗一超夹了一撮菜,道:“我看不是人有问题,是整个社会都有问题。”

  肖粤停下筷子想想,道:“对。什么样的社会教出什么样的人。”

  肚子填饱后,罗一超问:“直接去第一医院?”

  肖粤擦了擦嘴巴,道:“马酥还在医院呢,先去坐坐。”

  第一医院不算太远,两个人到的时候,马酥正在办公室里煲电话。

  “肖粤,你来干什么?”马酥正嘿嘿地笑着,听到敲门声,抬起头看见肖粤在门口站着。

  “专家门诊需要预约,我忘记了。”肖粤故做歉意道。

  “现在还不用,等过几年就得预约了。”马酥给电话里的人说了句再见,挂断电话笑道,“快进来坐啊,外面还有谁?”

  “怎么,马专家不认识我了?”罗一超笑着进了屋。

  马酥起身迎道:“罗一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你们两口子,”罗一超摇头道,“绝代双娇。”

  “扑哧”,马酥笑起来,“你是不是病了,我可以帮忙。”

  罗一超故作神秘道:“我们在一凶案现场发现了你们医院的东西。”

  “啊,真的假的?”马酥惊讶地问。

  肖粤掏出两张图片,放到马酥面前。

  马酥看了肖粤一眼,捡起图片。

  图片上,一把细长的手术刀,刀锋上隐约泛着青光;另一张是刀柄的特写,上面一个清晰的阿拉伯数字映入马酥眼帘。

  “有点像我们医院的东西。”马酥看着图片,犹豫地说。

  “什么有点像,到底是不是啊?”肖粤问。

  马酥白了肖粤一眼,道:“我又不是院长,我可不敢肯定。”

  罗一超制止了肖粤,道:“马酥别生气。我们就是来等你们院长的。”

  马酥笑笑,道:“我哪里生气。只是这东西出现在案发现场,我不好乱说。”

  “医院最近有没有过发生反常的事情?”罗一超问。

  “反常?”马酥若有所悟道,“对了,前几天有位外科大夫自杀了。”

  何平此刻正在家里,准备去上班。

  “何平,路上小心啊。”何平的母亲叮嘱道。

  戴若容升任京剧团团长后,事情一天比一天多,何平干脆把母亲从妹妹家接过来,帮着料理家务。

  “知道。妈,你下午不是要去看戏吗?我叫小戴过来接你?”何平边换鞋子边说。

  何母连忙阻道:“若容事情多,你可别去烦她。我自个儿坐车去。”

  何平匆匆赶到局里。他前脚刚到,霍如侵后脚就跟进来了。

  “呵呵。”霍如侵笑着。

  这小伙子不错!何平想。

  他坐到办公桌前,马上给柳四飞挂了个电话,柳四飞在办公室。

  “柳主任,我是公安局何平。”何平道,“麻烦你查一下你们那边可有15号死的人。”

  “15号死的?”柳四飞在电话那头应道,“好,我马上叫人去查查。你先等等。”

  “怎么样?”霍如侵过来问。

  “正在查呢。”何平回答。

  不久,刘四飞回话了:“小何,就找到一个15号死的。可能那天其他的都送到城北去了。”

  只要有就行,管他是一个还是一群。

  “死者是谁?”何平又问。

  “一名医生,自杀的。”柳四飞回答。

  自杀?何平连忙道:“行,那我们马上过来。”

  “刷”,掀开尸体上的白布,一具冰冷的中年女尸出现在大家面前。

  “就是她。”柳四飞指着女尸说。

  死者叶娴,女,45岁,北市第一人民医院普通外科主治医师,割脉自杀。

  普通外科?上次黄飞不也是这个科室的吗?

  何平拉出她的手,手腕上已经呈黑色的伤口赫然入目。

  “她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何平问。

  “16号早上,听送过来的人说是15号晚上自杀的。”柳四飞回答。

  她真的是自杀吗?她为什么要自杀?

  何平吩咐道:“霍如侵,你打电话告诉罗一超,叫他注意一下这件事情。”

  “15号死的真就这么一具?”何平对柳四飞还是不太放心。

  柳四飞苦道:“这我骗你干啥?真就这么一具。城北不是还有一处吗,多半都送那边去了。”

  是城北没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也被他们隐瞒了?

  “大庆,你打电话给城北派出所,让他们去看看城北那边有没有类似的事情。”何平马上安排道,“还有15号死的有几个。”

  话刚落,霍如侵报告:“何平,罗一超在医院已经知道这件事儿了,他们正在调查。”

  医院那边,罗一超、肖粤正在医院张院长的带领下去查看叶娴的坐诊室。

  “就是这里。”张院长打开一处房间道。

  罗一超进去看了看,里面摆设极其普通,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靠墙的地方有个铁皮架,其中一格堆着些普通医疗用具,最上面一格摆放着一排书。

  “怎么隔壁也锁着?”罗一超想起进来之前,看到隔壁那屋也是锁着的。

  “哦,那是以前黄飞的办公室,现在还没有人用。”张院长回答。

  黄飞?罗一超不禁皱皱眉。

  他四处看看,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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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3 12:34:00

居然是一本小说,还是亦舒的作品。

  “叶大夫死之前没有什么异常吗?”罗一超翻了几页。

  “她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张院长回答,“毕竟二十多年的老夫妻突然离婚,肯定有思想负担。”

  “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吗?”罗一超问。

  张院长摇头道:“就算有只怕她家人才清楚。那天她在医院值班,什么时候自杀的没有人知道。”

  “就她一个人值班?”罗一超把那本小说放回去。

  “这层楼的医生就她一个,护士倒是不少。”张院长回答。

  “难道没有人听到一点声响吗?”罗一超问。

  张院长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那天值班的护士在吗?我想见见她们。”罗一超又道。

  “这个要去问护士长。”张院长说完,问道,“你们怀疑那把刀跟她的死有关?”

  罗一超点点头,说:“那把刀还要烦劳张院长你费心查一下,看看是哪里失出去的。”

  罗一超边说边查看书架上的书目,中间居然有一本《产科医生手册》,他抽出来,好奇地问:“叶大夫搞过产科?”

  张院长摇头道:“叶娴在我们院一直是搞外科的,没听说过她想搞产科啊。”

  转了一圈,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张院长,我们去找那几名护士问问。”罗一超有点失望,把那本书啪地丢在桌子上,转身朝外面走去。

  “好吧,我马上去找找。”张院长等他们出来,拉上门说道。

  一阵风吹进来,桌子上那本书的书页被翻得扑扑直响。

  忽然,书里面飞出来一样白色的东西——一枚工艺精湛的小绢人,通体雪白,惟口上一点朱红。

  “何平,”肇大庆挂了电话道,“城北派出所的人马上就过去查。”

  “好。”何平点头道,“霍入侵再告诉罗一超,叫他们完事之后直接到这边来。”

  霍如侵赶忙又拿起电话。

  “柳主任,把你12号到15号的相关记录给我看看。”何平转头对柳四飞说。

  “好,你们先坐坐,我这就去找。”柳四飞起身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大庆,依你看叶娴是自杀吗?”等柳四飞离开,何平问。

  “尸体经过了清理,不大好说。”肇大庆回答,“不过从伤口来看,应该是自杀。还是等罗一超过来再说吧。”

  “小何,这是记录。”柳四飞的声音传来,旋即就见他扑扑地过来了,手里拿着一本帐册。

  何平打开仔细翻看了一遍,道:“12号到14号你们生意都不错,惟独15号只有一具,并且是自杀。这里面很值得推敲。”

  “难道是专门为了刮骨的事死的?”霍如侵小声道。

  “小罗同志,那天值班的护士只有两个在。”一会儿,张院长带着两名年轻护士过来了。

  两个姑娘都有些不安,跟在张院长后面偷偷看了罗一超一眼,又赶紧调转眼神。

  “谢谢张院长。”罗一超又对两名护士说,“你们坐啊,有点事问你们,就当是闲聊吧。”

  张院长也用温和的语气说:“没事,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叶大夫自杀那天,你们也在值班?”罗一超问。

  两名护士点点头,其中一名道:“那天有好几个人在值班。”

  “叶大夫在办公室里自杀,你们一点都没听到?”罗一超问。

  “那天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我们不敢去打扰她。”一名护士回答,“那段时间她情绪低落,很少和我们说话。”

  “后来你们谁先发现叶大夫死了?”罗一超又问。

  “我。”另一名护士声音有些发颤,“半夜有人送来急救,我去叫叶大夫,推开她的门——”

  ——叶娴耷拉着头倚靠在沙发椅上,头上高盘的发卷儿有几缕已经打散,身上的白大褂下摆被血染成乌红,地上的血迹早凝结成块儿。

  “当时我吓得哇地哭起来,”护士心有余悸道,“她们听到我的哭声都过来了。”说话的护士指指旁边的护士。

  “现场还有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细节?”罗一超问,“比如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叶大夫脚边有一把手术刀,后来被城南公安局的人取走了。”护士说。

  罗一超心里一动,手术刀?

  “是不是这种?”他拿出图片问。

  “啊。”护士惊叫起来,“好象是这种。”

  “还有其他情况吗?”罗一超追问。

  “我想起来了,”另外一名护士说道,“叶大夫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本书。”

  “什么书?”罗一超急问。

  “没仔细看,好象是什么手册。”那名护士回答。

  “扑”,门被推开。

  那本书躺在桌子上,外面的风偶尔会卷起几页,沙沙做响。

  “是不是这本?”罗一超问那名护士。

  那名护士上前看了看,道:“就是这本。”

  “肯定吗?”罗一超边问边查看铁皮架上的其他书目,没有一本叫什么手册的。

  护士又看了看,道:“的确是这本。”

  罗一超拿起这本《产科医生手册》,仔细翻了翻,没看出什么眉目。

  “这本书我先带回去看看。”罗一超转身对张院长说。

  “啪”,门被关上。

  门背后,静静地躺着那枚小绢人。

  “何平,城北派出所的人回话了。”肇大庆接着电话道。

  “动作还挺快。”何平喜道,“问问他们查清楚没有。”

  肇大庆点点头,对着手机恩恩啊啊了一会儿,报告道:“没有发现一个15号死的。至于尸体有没有被毁,他们还在调查。”

  “没有一个?”何平皱眉道,“难道真是专门为了刮骨死的?”

  “何平,我觉得这具女尸是我们现在的重点,她的死因肯定也有问题。”肇大庆说。

  何平点点头,道:“不知道罗一超能给我们带回些什么。”

  “超哥,现在直接去殡仪馆?”出了医院,肖粤问。

  罗一超看看时间,道:“先去城南分局找老秦。”

  “超哥,我有种预感,”肖粤说,“叶娴不像是自杀。”

  “你的老上司秦队长已经定性为自杀,一会儿你可给他留点面子。”罗一超道,“15号你已经到市局来了吧!”

  “刚好已经调走了。”肖粤讪笑道,“看来我只有继续装哑巴。”

  “欢迎罗老弟来视察工作!”秦队长看到罗一超两人,笑道,“肖粤也回娘家来啦。”

  “秦队长,你就别取笑我了。”罗一超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秦队长边走边道:“为殡仪馆的事儿?”

  罗一超点点头。

  “城南这边实在是人手不够,杂事太多,还真得感谢市局的帮助。”秦队长诉苦道,“市局有什么指示,我们一定鼎立配合。”

  罗一超笑笑,道:“查殡仪馆的事儿竟然扯出第一医院叶娴的死。正好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那件案子的资料。”

  秦队长惊问:“怎么,叶娴的死跟殡仪馆的事儿也有关?”

  “那倒不是,”罗一超说,“我们在殡仪馆发现一把手术刀,跟叶娴自杀时使用那把有些相似,过来核对核对。”

  秦队长略有些不快,毕竟叶娴案是他亲手过问的,但他仍然笑道:“那把刀还在,我马上叫人去取。”

  在秦队长的办公室,罗一超自己接了杯水。

  水太烫,入不了口。

  一会儿,秦队长急匆匆地走进来,道:“那把手术刀不翼而飞了。”

  带着叶娴案的相关材料,罗一超和肖粤离开了城南分局。

  “超哥,”肖粤说,“秦队长好象有点不高兴。”

  罗一超道:“不高兴就不高兴呗,没办法。”

  肖粤想了一会儿,说:“咱们要不要去调查调查叶娴的家人?”

  “明天去吧。”罗一超说,“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再不过去,何平该骂我们了。”

  “这两个人,怎么还不过来?”何平又看看时间,早过下班的点儿了,殡仪馆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就剩柳四飞还陪着他们。

  “铃——”何平的电话响起来。

  “罗一超,你们在哪儿?”何平问。

  “快到了,在半路上。”电话里,罗一超回答。

  “要不,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吧。”柳四飞在一边说,“时间也不早了。”

  何平看看时间,道:“好吧。附近哪里有吃饭的地儿,最近的。”

  “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味道还不错。”柳四飞说,“我带大家去吧。”

  “到北河外街?”车上,罗一超接到何平的电话,“我知道那地儿。马上就到。”

  副驾位置上的肖粤问:“去哪里?”

  “何平叫先去北河外街把饭吃了,晚上咱们去守灵。”罗一超挂掉电话道。

  守灵?肖粤心里一颤。

  等罗一超和肖粤赶到的时候,何平等人已经吃起来了。

  “怎么样?我说他们赶过来刚好吧。”霍如侵笑道。

  何平招 呼道:“没有等你们了。”

  罗一超呵呵道:“咱们谁跟谁啊,用得着等吗?”

  虽然何平有提升的希望,但毕竟还不是领导,大家现在都还放得开,没有什么拘束的感觉。其实张小川在的时候,大家就从来没有拘束过,都养成习惯了。

  罗一超和肖粤坐下来,边吃边把医院的情况给大家讲了一遍。

  其间,不时有“啊啊”的惊叹声,尤其是柳四飞更是惊奇得不行。

  “城南是怎么定的案?”何平听完叙述后问。

  罗一超嘴里正吃着东西,用手肘碰了碰肖粤。

  肖粤赶紧道:“家庭变故造成心理抑郁,导致自杀。”

  “一场离婚就能导致自杀,现在的人不会这么脆弱吧?”何平疑惑道,“她为什么离婚?谁先提出离婚的?”

  “还不知道。”肖粤回答,“得去问她家人才清楚。”

  “她自杀那把刀不见了?”肇大庆接过话问。

  肖粤点点头。

  “会不会就是昨天晚上那把?”肇大庆看着何平。

  何平停下筷子,苦笑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愿不是。”

  “对了,这是叶娴办公室里找到的书,据说她死时就放在桌子上。”罗一超擦擦手,从公文包里掏出那本书,递给何平。

  何平接过来看了看,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一想又想不起来。

  “你先收好。”何平把书还给罗一超,“是一直在她办公室,还是最近放上去的,查查这本书的来历。”

  “何平,你不知道医院的张院长有多倔,”罗一超抱怨道,“开始很不配合,非说叶娴的事已经结案。”

  “还不是在你威逼恐吓之下服了软?”何平笑道,“他们那儿是这样,上次就领教过了。”

  “颜姐,最近我发现个事儿。”郝乡乡收拾饭桌的时候悄悄对颜丹沉说。

  “自从上次吴局来过之后,阿姨和他好象约好了一样,”郝乡乡探过身子看了看客厅,确定张妈妈正在聚精会神看电视后,继续道,“每天早上吴局都会到这边的公园来晨练。”

  颜丹沉哦了一声,说:“两个老人同病相怜,互相关心是正常的。”

  郝乡乡笑笑,道:“那倒也是。对了,你的报道做得怎么样了?”

  “还行,就快出来了。”颜丹沉说完,问道:“乡乡,明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阿姨给了我一张票,叫我明天一起去看戏。”郝乡乡说,“你有事儿?”

  “我约了个产科专家,明天上午去做例检。”颜丹沉道。

  “那我陪你去吧。”郝乡乡欢喜道,“阿姨给的票是下午,正好。”

  大家边谈边吃,一顿饭下来,天都已经黑了。

  柳四飞抢着要付帐,被何平坚决拒绝了。

  柳四飞尴尬地对着大家傻笑,那一口黄牙让人觉得恶心,至少霍如侵是这个感觉。

  昨天晚上虽然有些害怕,不过当做一起普通案件而已,刚才听罗一超几个人一说,事情好象并不简单。知道得越多,疑问就越多,心里反倒越害怕。

  “走吧。”何平的声音稍微给霍如侵壮了些胆。

  他们都不怕,我怕什么!

  不到十分钟,整个殡仪馆又出现在霍如侵面前。

  夜色下,稀稀拉拉几盏路灯已经点亮。

  “把路灯关掉。”何平对柳四飞说。

  柳四飞一脸不解,自己特意吩咐晚上开路灯还有错?

  “前几天都没开路灯,今天也不能开。”看着柳四飞的表情,何平暗骂一句笨蛋。

  柳四飞下了车,到收发室,吩咐了一通,路灯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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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3 12:34:00

一切回归昏暗,霍如侵的心情也跌落了不少。

  幸好月色如水,还大致看得清近处的事物,如果再用心一点,远处的东西也依稀可见。

  “离冷藏室最近的是什么地方?”何平问柳四飞。

  “旁边有间休息室。”柳四飞回答。

  “把钥匙给我,”何平安排道,“肖粤,你陪柳主任在收发室,隐蔽好,别露面。”

  柳四飞转身问看门大爷要了钥匙,递给何平:“就是这把。”

  何平接过来,拽紧钥匙,吩咐道:“其他人都跟我到休息室。”

  霍如侵看看肖粤,怎么不留我在这里。

  正在羡慕,罗一超拉了拉他,低声道:“发什么愣,走了。”

  大家跟随何平进了那条走道,找到休息室的位置。何平特意看了看旁边,的确是一冷藏室和二冷藏室;二冷藏室刚好在拐角处,非常显眼。

  大家都等着何平开门。

  可是,何平在门前鼓捣了半天,也没有把门打开。

  “你来试试。”何平要钥匙交给罗一超。

  罗一超也鼓捣半天,门还是没能打开。

  “我去叫大爷来开。”霍如侵建议。

  “快点。”何平急道。

  一会儿,大爷赶过来了。

  他接过钥匙,啪就把门打开了。

  “这门我熟,生人不好开。”他笑道。

  何平有些不信,也有点不服,问:“大爷,你是不是给错钥匙了。”

  大爷把钥匙串提到何平面前,用手电照了照,道:“就是这把啊,做了白色标记的,很好认。”

  可是,何平记得刚才那把明明是带红色花纹的。

  难道我看错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我先出去了。”大爷扑哒扑哒地走了出去。

  声音不大,霍如侵心里却激起一种颤抖的感觉;大爷的笑容仿佛还在面前,可是怎么老觉得很奇怪。

  没有大爷手电的光线,屋子里又暗了下来。

  “怎么样?”肇大庆笑道,“第一次在这种地方执行任务吧。是不是觉得很刺激?”

  这个老家伙!霍如侵心里骂道。

  休息室里陈设很少,不过长凳倒有好几条。

  霍如侵坐上去就不舒服,总感觉像坐着一具尸体,要不就觉得有只手在摸自己的屁股。

  “大家千万不要在这里打瞌睡。”见大家都没有反应,肇大庆又说。

  “为什么?”霍如侵小声问。

  “别问为什么?”肇大庆不似开始那般玩笑,而是严肃地说,“不想死就不要在这里睡觉,我可是有言在先。”

  霍如侵赶紧提了提精神,开始懊悔怎么没带瓶清凉油来。

  “大家警惕一点就是,也别紧张。”借着窗口透进来的月光,霍如侵看到何平鼓励的表情。

  “围坐到一起吧。”罗一超建议。

  “好,好。”霍如侵赶紧附和。

  四个人把凳子排在一起,这样靠得比较近。

  “好了,别说话了,保持安静。”等大家坐好后,何平道。

  于是大家都闭口不语。

  没有人说话,霍如侵耳朵里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偶尔瞟一眼地上,全是窗户外投进来摇摆的树影。

  看看何平和肇大庆,两人一脸坦然;再看看罗一超,咬着嘴唇,似乎也有些害怕。

  四个人就这样坐着,只是何平会偶尔摸出手机看看时间。

  不知道几点了!时间过得好慢!霍如侵缩回一直放在腰间的手,上面全是汗滓,枪可能也浸满汗了。

  忽然,何平的手机震动起来。

  “什么事?”何平用尽可能轻微的声音问。

  “有个黑影进来了。”肖粤的声音,大家都听到了,“没看清楚,一闪即逝,动作非常快。”

  “知道了。”何平看看时间,收好手机道,“十一点刚过,大家准备行动。”

  霍如侵一下紧张起来,赶紧摸出枪,上好膛。

  不久,隔壁隐约传来悉悉的声响。

  霍如侵心跳开始加快。

  过了一会儿,悉悉的声音没有了,转而是嘶厮的撕扯声。

  霍如侵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猪剥皮。

  然后,嘶嘶的声音也消失了,变成轻轻的敲击声。

  很快,敲击声消失了,一切又回归宁静。

  这可怕的宁静,霍如侵感觉鼻尖上的汗水就要滴落下来。

  十多分钟后,宁静被打破了。

  哧嚓——霍如侵鼻尖上的汗水哒地滴到地上。

  何平一挥手,抢先带头冲了出去。

  他迅速拉开了过道上控制冷藏室白炽灯的开关,然后“啪”地撞开第一间冷藏室的门。

  与此同时,罗一超也按事前的约定“啪”地撞开了第二间冷藏室的门。

  第一间冷藏室里一切正常。

  “啊——”站在罗一超身后的霍如侵惊叫。

  何平和肇大庆赶忙奔跑过来。

  第二冷藏室正中的那张桌案上,叶娴尸体腿上的皮肉已经被割开。

  肇大庆赶紧过去掰开察看。

  “怎么样?”何平问。

  “左腿骨髓已经被取走,右腿还没取完。”肇大庆说话的时候,何平已经在四处搜索。

  罗一超和霍如侵也开始到处翻查。

  “没有。”何平搜寻了一番道,“把尸体抬下来,翻过桌案看看。”

  肇大庆呼地就拉起叶娴的腿,看到没有人过来协助,恼道:“霍如侵,发什么呆,过来帮忙。”

  天!霍如侵脸刷地白了。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

  他过去抱住叶娴的头,和肇大庆一起把尸体抬放到地上。

  何平一挥手,罗一超过去扑地推翻桌案。

  桌案翻倒在地,有块木板滚了出来,原来桌案还有道活门。

  可惜,里面空空如也。

  “啪”,过道上的窗户突然响了一声。

  “会不会跑了?”肇大庆指着右墙上另外一道门。

  何平赶紧过去推了一下,那道门还真的开着,外面也是过道。

  他马上出去,过道尽头那扇门似乎在轻轻摇动。

  “走,过去看看。”他命令道。

  几个人跟在他身后,小心地朝过道尽头走去。

  那扇门果真没关死,何平推开门,外面是花圃。

  “快点。”他回头看到霍如侵居然才走了一半。

  霍如侵正待加快步伐,突然哧嚓——声音又响起了。

  大家先是一愣,随即何平喊道:“快回去!”

  霍如侵被这一吼,赶紧扑扑地往回跑。

  “啊——”一声惨叫后,何平看到霍如侵倒在了冷藏室门口。

  “霍如侵,你醒醒!”

  “大庆,快急救。”

  恍惚中霍如侵听到许多人在呼喊,可是声音忽远忽近;想应一声,嘴巴像被封住一样张不开,想睁开眼睛看看,眼皮异常沉重,怎么努力都打不开。

  绝对不能睡着!心里有个声音不断提醒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惊道——“他醒过来了!”

  然后,他朦朦胧胧看到肇大庆干瘪的嘴巴正对着自己的脸,还在大口大口喘着气。

  “嘿嘿,多亏我的人工呼吸。”是肇大庆的声音。

  霍如侵眼前一黑,差点又晕厥过去。

  “霍如侵!”何平俯下身问道。

  霍如侵费力睁开眼睛,轻轻笑了一下。

  “马上送到外面去。”何平见霍如侵醒来,悬到嗓门的心终于塌实了。

  躺在收发室里屋的床上,霍如侵的脑子逐渐清醒。

  看到大家都关切地望着自己,他不好意思笑了笑。

  “霍如侵,你没事了吧?”何平关切地问。

  “休息一下应该没事了。我还能看走眼。”肇大庆道,“用不着送医院。”

  霍如侵感激地点点头,张开嘴道:“不用担心,我没事儿。”

  “瞧,能说能笑了。”肇大庆喜道。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何平轻声问。

  霍如侵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战战兢兢地叙述道——扑扑扑,我跑到冷藏室门口,屋子里,刚才被推倒的桌案又整整齐齐摆放在正中间,放在地上的那具女尸又躺到了桌案上;——不,不对,她上半身怎么坐起来了;天啦,她竟然一只手掰开大腿上外翻的皮肉,一只手拿把细长的刀子哧哧刮着自己的腿骨;——啊,我惊叫出声;那具女尸突然抬起头,狠狠瞪了我一眼;——她没有眼珠?!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不是这把?”何平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一把柳叶形的手术刀映射出冰冷的光晕。

  霍如侵张大了嘴,机械地点点头。

  “肇大庆,你和罗一超去取死者的指纹。”何平放下袋子吩咐。

  “是左手。”霍如侵轻轻道。

  “啊。”一会儿,对面传来罗一超恐惧的呼声。

  何平一个箭步冲出去。

  “怎么回事?”肇大庆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这可是非常少见的。

  顺着肇大庆指的方向,何平的目光投向第二冷藏室的右墙。

  墙上,一片平整,刚才那道偏门消失不见了。

  “你们看到偏门了?”守门大爷听完叙述,脸色大变。

  何平点点头,看看其他几个人,也是一脸惊疑。

  “那是这里的鬼门。”守门大爷不住摇头。

  “鬼门!”何平惊道。

  守门大爷点头道:“我也是听这里的老美容师傅说的。”

  “美容师傅?”霍如侵问。

  “就是专门给死人上妆的。”守门大爷又对柳四飞说,“柳主任应该知道冯师傅吧。”

  柳四飞点点头,道:“冯师傅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不过言语很少,我也没和他说过几次话。”

  “老冯跟我倒是合得来,无话不谈。”守门大爷说,“他曾对我提起过,咱们这里有道鬼门,专供鬼灵使用。”

  “就在二冷藏室?”何平问。

  “鬼门并非固定在某一个地方,如果哪堵墙上出现一扇陌生的门,那就是鬼门。”守门大爷说。

  “冯师傅见过?”何平问。

  “见过的人都死了。”守门大爷叹息道。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何平疑惑地问。

  守门大爷悲痛道:“他也死了。”

  守到天际发白,也没再听到那种奇怪的声音。

  “我早说今天不会再来,因为骨髓已经刮尽了。”肇大庆打着呵欠说。

  何平苦笑道:“那就在这里休息一下,一会儿正好去上班。”

  的确,疲劳开车可不是个好活儿。

  几个人就着桌子、椅子、床边打起盹来。

  “起床啦!起床啦!”

  大家全被何平手机上的尖叫吵醒。

  伸伸懒腰,哇,手臂好麻;想站起来,腿脚也麻得不行。

  大家都用一张苦瓜脸互相望了望。

  上了车,霍如侵吞吞吐吐问:“何平,这事是不是——”

  “见鬼了。”何平怅然回答。

  “怎么办?”霍如侵小声说,“我看殡仪馆好象有专门的法师,咱们要不要找他问问?”

  “骗人的玩意儿。”肇大庆鄙夷道,“死人财可比活人财好发。”

  “如果真是那东西,我们怎么斗得过。”霍如侵嗫喏。

  “刑警大队破不了案,栽赃到鬼身上,说出去怕要笑死人。”何平道,“崔婴婴都会过了,还怕什么?”

  以前可有个张小川,现在有谁呢?霍如侵没有说出来。

  “对了,冯师傅是最近才死的,会不会也和本案有关联?”肇大庆问。

  “说不清,得去查查。”何平回答,“那个柳四飞,不知道还隐瞒着什么。”

  “大庆,你赶紧把手术刀和指纹拿去检测。”回到队里,何平安排道,“罗一超带人去调查叶娴的家人,我去找冯师傅的家属。”

  他又转头关切地对霍如侵道:“霍如侵,你休息一天吧。”

  “我没事。”霍如侵边说边拍着自己的胸脯。

  何平想想,道:“好吧,那你和我一起。”

  所幸守门大爷提供的地址非常详细,一路上没饶什么圈子,好象已经快到了。

  “铃”,何平看看手机,是肇大庆的电话。

  “何平,发生了一件怪事。”

  “什么事?”

  “昨天放在检测室里的那把手术刀不见了。”

  “啊!”

  “今天这把刀上的指纹和叶娴左手的指纹完全一样。”

  “那么霍如侵看到的并非幻觉!昨天检测到的指纹呢?”

  “完全不同,属于另外一个人。”

  “会不会,就是前夜火化掉那具女尸的?”

  “好象要到了。”肖粤对罗一超说。

  “过了前面那个路口就是欣欣书城。”罗一超左手把着方向盘,腾出右手关掉CD.“你怎么喜欢听这些?”肖粤笑指刚才CD里播放的京剧选段。

  “我父母都是票友。”罗一超道,“从小耳闻目睹,习惯了。心里不痛快就听几曲儿。”

  肖粤哦了一声。

  “听说京剧团又要开排《六月雪》,我父母激动那个劲儿,甭提了。”罗一超扑地踩下刹车,道,“到了,下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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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