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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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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venmay

只看楼主

2010-08-04 13:41:00

以下是引用xuanxuanxiaoyu在8/4/2010 1:17:00 PM的发言:
 很喜欢, lz 继续更把, 是完结的吧?
 辛苦了



没,还在连载,不过这作者速度还不错,所以我义无反顾的跳了~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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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venmay

只看楼主

2010-08-04 13:42:00

 

   第14章


   


    日晖破云,南霜的眼眸似露湛朝阳,星环紫极,她嘴角勾出斜斜坏笑,端起一盆黄豆,朝奔来客栈的王七王九撒去。


    豆子咕噜四散,二人脚下一阵滑溜,仰面摔得四仰八叉。


    花魔瘴未褪,王七王九顷刻忍痛爬起来,亟不可待地又朝客栈内逃去,抬头却迎来两盆新鲜的菜油。


    王七抹了一把脸上油水,咆哮道:“小妮子!”抽刀便往南霜砍去。


    南小桃花不急不缓,从腰间摸出一个东西,轻轻做了个吹起的姿势,将它夹在指间晃悠。


    王七王九傻了。


    穆衍风在房檐上愣了须臾,差点笑岔了气,于小魔头挑挑眉,“嗯?”了一声。


    油,遇火而燃。南霜夹在指间的,正是一个未点燃的火折子。


    她一脸得逞,嘿嘿笑着,又挑衅似伸出左手,朝王七王九勾勾手指。


    晨时街道依旧冷清。喜春客栈前,一地油水,两位油人,映着烁烁日晖,光彩夺目地僵在原地。王七王九铮铮铁汉子,望着那一条火折子,身未燃眼先燃,熊熊烧灼的目光几欲自焚。


    南小桃花又自腰间牵出条粗麻绳,将绳子一头扔给王七王九,亲切地说:“我不烧你们,你们先将手绑在一起。”


    绳子落地,溅起几滴油水。王七王九厌恶地看了地面一眼,半天不动作。那绳子,俨然也是一条有气节的绳子,看都不看王七王九,同样不动作。


    局面僵持不下,小桃花“嗒”一声,用手弹了弹火折子,王七王九浑身哆嗦,威武不能屈地用脚勾起气节绳,满脸悲壮地将四只手腕捆了个结实。


    花魔瘴渐次褪散。于穆二人自房檐翩然落下,嫌恶地绕过王七王九。


    穆衍风迈着挺括的步伐,昂首走到南霜身边,赞道:“妹子,大哥佩服你!委实狡诈!”


    南小桃花朝他使了个得意的眼色。


    于桓之余光掠过小桃花,信手扯了扯气节绳,王七王九一个踉跄跌倒,没入地上油的汪洋。


    半晌,他二人油然而生地爬起来,油光水滑地看了面前三人几眼,油乾火尽地敛起傲人气质,油嘴滑舌地叹了口气。


    于小魔头笑笑,抬声道:“小二,打两桶热洗澡水。”


    王七王九面面相觑。他们以为,穆衍风三人将自己捉回,定要严刑逼供,无所不用其极。没想到此刻,却丝毫不见大刑将至的兆头。抿了抿舌尖粘稠发闷的油味,王七王九不寒而栗。


    说起来,花魔教亦正亦邪,自行其道,除了毒攻和缩骨功诡异得有点令人发指,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坏事。


    但凡修炼过毒攻的人,都俱备两个异乎常人的特点:一、怕疼,花魔教的人体含毒素,若受了伤,除了要忍受寻常的人的一份痛,更要忍受体毒入侵伤口的一份疼;二、不怕死,俗话说祸福相依,花魔教的人虽怕受伤,然而一旦疼痛难忍时,他们可以用内力将伤口毒素收进体内活血,顺着血管流入心脏,以毒攻心造成无痛苦的猝死。


    因此,若想从花魔教的人口中问出点事情,真真是难于上青天。小伤不起作用,一旦用大刑,他们极可能扛不住,自行了断。


    天字一号房内,南霜等三人守在桌旁,王七王九已将绳子解开。


    临街一面窗子开着,秋高云阔好天气。


    洗澡水还冒有热气,在微寒沁人的秋日,格外舒适诱人。


    南小桃花兴致勃勃地盯着王七王九,怂恿道:“你二人赶紧脱了洗洗。”


    于桓之咳了一声,不经意偏头笑了笑。


    王七王九冰清玉洁地望着穆衍风,满目凄恻委屈看得穆小少主几欲长针眼,涩然对小桃花道:“妹子不如先,咳咳,在屋外等一等,待他们洗好,我便叫你。”


    南霜从未见过男人洗澡,此时满腹兴奋,但她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听穆衍风语气难堪,隐约也觉着不大妥当,便起身对王七王九说:“你们先脱,我回避一下。”


    王七王九舒了口气。


    小桃花又道:“等你们开洗了,我再来瞅瞅。”


    王七王九抽了口气。


    一盏茶的功夫后,王七王九全身没入水中,战战兢兢地洗着。


    圆桌前,穆衍风忐忑不安地看着南霜,南霜心旷神怡地盯着水面上两只脑袋,于桓之嘴角噙了一枚笑,始终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客栈开门了,外间逐渐熙攘起来。于小魔头云淡风轻道:“花魔教的人,嘴严,且不惧死。放心,我们不杀你二人。”


    言语间,他推了盏茶给穆衍风,又替南霜的杯子加满水,南小桃花补充道:“我们只整一下你们。”


    于桓之顿了顿,眼中滑过一道流光,似带了笑意,稍纵即逝。


    王七王九听了此言,料想着于小魔头定然知道花魔教人是伤不得打不得,于是将他们按入澡桶中,要溺他们一溺。


    这么一想,二人又有了些微骄傲,心道还好早年修炼毒攻时,唯恐毒素被吸入肺内,他们先练了门闭气的功夫,因而在水里蹲个把时辰,不成问题。


    王七王九啧啧两声,这是何其的邪不胜正。


    穆衍风上前敲了敲澡桶,随即转身出屋。回房时,他不知从哪儿捎来一盆冰块,哗啦啦全倒进二人的洗澡水里,问:“你们虎头山真正的当家,不是老大,而是那个八当家?”


    王七王九被冻得直哆嗦,忙称是是是。


    南小桃花问:“你们当日下虎头山,根本不是来万鸿阁寻求庇护,而是专门来寻我们的,是么?”


    王七王九又哆嗦着问:“姑娘怎知道?”


    南霜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穆少主在万鸿阁做客,都知道穆少主跟于魔……桓公子是至交,你二人当日听说桓公子出现,若要逃,也是逃下山,怎会羊入虎口来万鸿阁?”


    王七王九万念俱灰地将头没入水中,又听于桓之的声音在水外悠然响起:“你们是故意让我们看出破绽。”


    王七王九慷慨赴死地将头探出水,怔怔地望着似笑非笑的于小魔头。


    确然如此。于桓之为人莫测,洞若观火。若以“灭门”为托辞,要求跟穆衍风等人同行,定会被看出破绽。


    相反,若他们故意说自己来万红阁寻求庇护,露出明显的破绽,穆衍风于桓之反而会因为心生疑虑,而同意他二人随行。


    然则棋差一招,满盘皆输。王七王九满以为,虽不能自圆其说,但凭着花魔教出神入化的缩骨功,他们仍然可以掩人耳目。却不想仅在两天之内,便被人识破。


    几句盘问后,显而易见的是,王七王九并非为了加害于他们才随行,反而,他们的目的,便只是随行。


    换言之,这二人起码会跟至苏州,混入流云庄,再作打算。


    人沮丧的原因有很多,王七王九此刻属于自尊心受辱,智慧受鄙视,于是又沉默出几分气节。


    穆衍风抬指敲敲桌面,又问:“你们八当家是谁?”


    这回,王七王九咬紧牙关,将嘴没入水里,做出抵死不说的姿态。


    小桃花推己及人,和善地敲敲洗澡桶,热忱地将布巾和干衣递给二人,又自觉退到屋外,回一小避。


    屋外一阵响动。


    待南霜回屋,她手里又多了一条干爽的麻绳,问:“你们八当家是谁?”


    王七王九擦了水,换了干净单衣,神清气爽出几分傲骨,忘恩负义地看了小桃花一眼,蔑视地盯着她手里做小伏低的麻绳,缄口不言。


    于桓之一手接过绳子,一手转着茶杯,也不抬眼,清清淡淡地问:“你们八当家是谁?”


    王七王九凛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穆衍风大骂一声靠,不耐烦地出门找小二要了六个馒头,嘴里叼了一个,将剩下的分与南霜和于桓之。


    王七王九正在傲骨,自是不屑于为五斗米折腰。


    南霜欢喜道谢,抓起馒头吃得津津有味。


    于桓之侧目看了啃馒头的南小桃花一眼,漫不经心饮了口茶,左手凝力打了几个旋儿。只见那条麻绳跟活了一般,在王七王九左右一打,两人砰然撞在一起。


    还未等二人分开,于小魔头五指飞速绕动,麻绳顷刻如水蛇似地,在空中几番回旋浪涌,竟将王七王九贴身对面地绑在一起。


    南霜边啃馒头,边含糊道:“绳子另一头系着竹竿,竹竿悬在客栈三楼,等下弄碎你们的衣服,就将你二人吊出去。”


    王七王九深受刺激,眼神已然凌乱,气节风骨九死一生,哆嗦道:“士可杀不可辱!”


    于桓之“嗒”一声,将茶盏放在桌面,自怀里摸出一个装药的葫芦,摇了摇,斜乜着他二人,笑道:“逍遥春心丸。”


    王七王九几欲被这三人折磨得神经衰弱,痛苦地咆哮:“你给我一刀痛快吧!!”


    穆衍风瞪大眼,猛拍了一把桌,叫道:“靠,小于,你怎么有壮阳的药?!”


    这声靠,靠得颇有些赞许。


    南小桃花也极为兴奋,目光亮灿灿地落在那小葫芦上,吞了吞口水,好奇地探过身去,“我瞅瞅?”


    王七王九怆然而涕下,涩涩道:“你们这也太猥亵了……”


    于桓之谦虚一笑:“过奖。”随即起身将房门悠然推开。


    客栈门庭若市,宾客满堂,虽在三楼,仍可感到大堂内的沸腾喧哗。正对着的窗栏边,伸出一根竹竿,竹竿一头系着绳子。


    于小魔头悠然漫步回来:“我们只将你二人吊十二个时辰,也好让众宾客见识见识何为断袖,何为……”他顿了顿,道,“欲罢不能。”


    穆衍风将剩下四个馒头送到他二人嘴边,好心地说:“吃点吧,吊十二个时辰呢。”


    王七王九凄苦问:“六个时辰?”


    于桓之慢条斯理道:“二十四个时辰。”


    王七王九迟疑。


    于桓之自葫芦里摸出两个药丸,又道:“对了,不如每时辰服下一枚逍遥春心丸,免得你二人熄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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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venmay

只看楼主

2010-08-04 13:43:00

 

第15章


   


    江蓝生来凤阳寻南小桃花前,曾到天水派去辞行。


    他自是年少冲动,而南九阳却有狐狸心肠,旁敲侧击煽风点火,促使江公子哥暂且放下锦绣前程,在抢亲途上,一条道走到黑。


    追本溯源,七年前,江蓝生娶南小桃花的念头,仍旧是潜意识里的一枚胚胎。


    然而这一年,江父目睹南水桃花出嫁盛况后,回家与他的小儿子江蓝生叹了一句:“当年我去天水派做客,瞧见南九阳那老色鬼的闺女,水灵灵的卧蚕眼,一生注定就是桃花命,还说让你二人结个娃娃亲,谁知那色鬼死活不表态。”


    此一番话,如暖阳如活水,让江蓝生娶小桃花的念头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于是,江公子哥与其父长谈一夜后,便赶往天水派劫亲。


    那时初秋,南霜刚出阁几日,栀子花开至末期,满园芬芳馥郁。天水派红木梁,几分凝练沉敛染了香气,也似柔缓些许。


    江蓝生义愤填膺地说,自儿时入学堂,便对女扮男装的小南霜心生好感,她对“房事”之妙的辩驳,更是在自己心中留下无以复加的阴影。


    大片阴影占据了他的童年和少年,令他委实不快乐。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是以他认为,此事的解决方法便是将南水桃花娶进门,日日夜夜调戏之。


    他满以为自己的后知后觉,会招来南九阳的厌恶,因而已做好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打算。未料南九阳听了他的话,一拍几案,霍然起身道:“好!就为你就一句日日夜夜调戏之,我家小桃花,你就去抢吧!只要她自愿跟你回来,她就是你的!”


    江蓝生道:“啊?”


    南九阳端起茶盏,嘿嘿一笑:“何为夫妻恩爱,何为比翼双飞,那就是互相调戏,天天调戏,百调不厌,千戏不怠,年年岁岁无穷尽焉。”他伸手感慨地拍了拍江蓝生的肩,和蔼可亲道,“你能悟出此间真谛,岳父我实在欣慰。”


    “岳父”二字扣人心弦,江蓝生一鼓作气势如虎,拱手作别出发抢亲,还立誓不怕困难不怕敌人,为着理想勇敢前进,必定要把小桃花娶进门。


    但凡戏曲,都有两出,台上一出,幕后一出。江蓝生在台前唱了个主角儿,幕后这一出,就没他的份。


    但见红木漆画屏风后,慢悠悠绕出一人,手里端着个茶盏,慢慢小啜着问:“你早年说将女儿许配给我家儿子,唤我为亲家,怎得今日又成了这纨绔公子的岳父?”


    南九阳笑道:“这江蓝生,人长得好,腰板笔直。”


    那吃茶人一身湖蓝布衫,眉眼中尽显风流倜傥,又道:“上个月万鸿阁二公子提亲,你说的也是腰板笔直。”


    南九阳长叹一声,抬袖侧身,邀他坐下,说:“我家桃花儿,名声荡漾,委实愁人,我估摸着多几个公子哥喜欢她,一时水涨船高,洛阳纸贵,她也好挑选挑选,有个好归宿。”


    见布衫人沉默,南九阳又道:“你做了她几年师父,又不是不了解她的性子。再说了,嫁去万鸿阁,只是一个幌子,谁不知道欧阳岳那老贼,图的不过是霜儿身上的天水镜。”


    这布衫人,便是南霜的武艺师父,嗜茶,闲散,且教授武功时,从不做示范,名唤陶浅。


    陶浅笑了笑,悠然道:“也是,这世上,物以稀为贵,稀之一字,重在难以获得,多几个公子哥喜欢,才有人多她趋之若鹜,不过……”他放下茶盏,斜乜着南九阳,“你别拿那些有的没的打马虎眼,你对朝廷安得什么心思,对江湖武林安的什么心思,我管不了。我瞧上你家闺女人实在,想收来做儿媳,这便去信流云庄,把人给抢了,亲事给订了。”


    南九阳讪讪地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得瑟。”


    这时,厅外慌忙跑进一个小仆,与南九阳道:“掌门老爷,东街那位先生,听说你嫁了闺女,找上门来了。”


    陶浅将茶盏“嗒”一声往桌上一放,悠然道:“可巧,你闺女才出阁,三户人家争着抢,真真是洛阳纸贵了。”


    南九阳扶额感叹:“大众果然是麻木不仁滴,果真是需要刺激滴。”


    且不说京城这边,三户人家被南九阳深深滴刺激后,是番怎样鸡飞蛋打的混乱光景。反正闹场子的事,在这个扰攘的世间比比皆是。


    两个月后,凤阳城的喜春客栈,闹出一个惊天笑话。


    说是有一对兄弟,从小相依为命,暗生禁断之情,被其仇家陷害,将二人捆绑在一起,高挂在喜春客栈的三楼,挂了两个时辰,一直到二人告饶道:“从今以后,生生世世不分离。”


    是时,喜春客栈生意爆满,围观人群里外三层,水泄不通。还有富家公子哥聘来画师,为自己与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一起作一副含蓄隽永的水墨图,美其名曰“真爱永流传,我且沾沾边”。


    江蓝生便是在这样热火朝天的气氛中惊醒。


    他这几日有些神经衰弱,本想来凤阳抢亲,对付的不过是一个软骨头万鸿阁,岂料风头一转,现下两个对手,一个是与小桃花有婚约的穆少主,一个是与小桃花有“梁缘”的于魔头。


    江公子哥摁了摁欢欣雀跃的右眼皮,火速整理好着装,神速窜入穆衍风的天字号房。


    天字号房有一间半掩着门。门内伸出一根长竹竿,江蓝生闪身进屋,便瞧见坐在桌前以手支颌的南小桃花。


    小桃花瞅瞅穆衍风,又瞧瞧萧满伊,隔岸观火得正热闹。


    于桓之坐在南霜身旁,目光却时不时路过她脸颊。江蓝生浑身一个激灵,迈步进屋说了声“早”。屋中四人,唯南小桃花冲他回了声“早”。


    萧满伊手捏着丝绢,一脸委屈,穆衍风双手撑额,喘着粗气。


    江蓝生只手摇开白绒扇,凑近南霜问:“这是怎么了?”


    南小桃花好心地翻了个杯子,正欲给他添茶细细讲述一番,未料于桓之却提起茶壶,往杯里添了水推到江蓝生面前,清淡道:“自己看。”


    萧满伊为唤作“双面伊人”,自是因为她性情莫测,变幻多端。


    简而言之,萧伊人有点喜怒无常。通常看过她跳“惊鸾舞”的人,只知她柔美温婉的一面,只有与她接触过的人,才知道其人易怒易忧易暴走,易喜易乐易欢快。


    然而真正了解她的人,却说她本性其实单纯得很,不过是喜怒形于色,心中不装事罢了。


    这厢萧满伊悲情完毕,转而化悲愤为力量,平静地问穆衍风:“你预备把我怎么办吧?”


    穆少主苦痛地闭上双眼:“你觉着怎么好?”


    萧满伊说:“你从前,做好事不叫我,做坏事,还会知会我一声。”她顿了顿,悲切道,“我琢磨着吧,不能跟你同甘同苦,起码能跟你同流合污,我也是知足的。后来……你自从有了这只魔头……”


    于桓之咳了一下。


    “又遇上这条祸水。”


    南小桃花呛了一下。


    “你眼中已经完完全全没有我的存在了。”


    穆衍风唤一声“苍天”,伏案喘气道:“我不过是吊了两人出去,你想泄愤,就把我也吊出去吧……


    萧满伊垂目轻声道:“你明知道我不忍心。”


    穆衍风几尽崩溃:“求求你狠点心吧。”


    萧满伊激动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穆衍风濒临崩溃:“求求你别喜欢我了。”


    萧满伊苦口婆心道:“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穆衍风终于崩溃,有气无力道:“你冤枉我……”


    善恶终有报,穆衍风是典型的“现世报”,才将做了件恶事,报应便所向披靡地杀了过来。所以,当屋外王七王九带着哭腔叫一声“大侠,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会不珍惜彼此,我们从今以后生生世世不分离”,穆少主一个箭步便冲往屋外,将喊对暗号的王七王九从竹竿头拎了下来。


    喜春客栈一片哗然,王七王九颜面丢尽。


    当然,这个生世不离分的缺德暗号,是于小魔头的主意。


    王七王九一进屋便哆嗦在地,嚎啕大哭,说自己真的不知道八当家的身份,只知是万红阁的人,武艺及其精湛。又说他们本是被花魔教教主派去虎头上帮忙的,此番下山跟着南霜穆衍风一行人,是得了虎头山八当家和花魔教教主两边的命令。


    至于前夜在醉凤楼出现,是因为八当家让他们去楼子里偷一个叫做“水镜”的东西。


    南霜听到水镜一词,不禁垂目安静地喝了口水,穆衍风见她神色苍白,双眼泛红,关切道:“妹子一夜不睡,困了吧?”


    南霜点点头,站起身时不禁虚晃了晃,左右胳膊同时被人扶住。


    于桓之目光淡淡落在江蓝生的手上,蹙了蹙眉,将南小桃花微微往身边拉了拉,清淡说:“我送你回房。”


    他的声音清凉若泉,听得小桃花心旷神怡,魔怔似地点点头,随他出了门。


    刚走了几步,南霜似想起了什么,又强打起精神,自腰间摸出那对项圈,指着环上一抹蓝色,说:“当日我们在黑屋里,只有三个人可能碰了这项圈,你,和花魔教的人。我早年听爹提起过花魔粉,说将其洒在空中,可以凝水为雾,形成屏障。想必这二人当日搏斗时,不小心倾了点花魔粉在这项圈上,遇了夜露,变成了幽蓝,所以我今早一看项圈,便猜到这二人危机时定会施雾,于是就在客栈门口等着他们。”


    南霜说完,将项圈放回腰间,又抬起左手撑了撑头。然不知为何,一时间,浑身上下竟抽丝剥茧似地没了力气。


    于桓之一怔,连忙伸出一手抓住她的左腕,另一只手拂空揽去,在南小桃花跌倒前,稳稳将她接在怀里,哭笑不得地说:“你真是傻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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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ven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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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04 13:45:00

 

第16章


   


    走廊寂然无声。于桓之身上,干爽素雅的气味扑鼻而来,带着隐隐的薄荷香。南霜越发犯迷糊,张着朦胧的眼,只见眼前男子容颜及其清隽,似画中人,天上仙。


    她本能地伸出手,碰了碰他峰峦般的鼻尖,说:“真好看。”


    于桓之眸如古井,幽深处有粼粼水纹颤动。他注视了南霜半晌,唇角忽然荡开一枚浅笑,伸手为她轻轻拂去蹭在脸上的花魔粉,似不经意地说:“你也是。”


    南小桃花犹自欢喜,舔舔唇大言不惭:“彼此彼此。”


    于桓之挑眉,弯身将她横抱起来,一边朝屋内走去,一边道:“手上有花魔粉,还去蹭脸,不知道吸入花魔粉后,会失去一炷香时间的内力么?”


    他将南霜抱入房中,轻稳地放在卧榻上,又替她脱了鞋,掖了掖被子,转身去桌前倒了杯水。


    他的背影挺拔修长,南霜看得有些失神。她合计一番,心道:出生至今,也见过无数公子哥,然这些人的腰板,都不如于小魔头的好看。若能将他哄回家,定能惊艳她爹爹一把。


    于桓之折返回来,撩了衣摆在床榻侧坐下,抬了抬手中杯:“喝水?”


    小桃花乖巧地点头。


    于桓之垂目,长睫毛将眸光遮得若隐若现,悉心将她扶起,又将水送到她唇边。


    南小桃花忽然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见爹爹?”


    这句话问得颇有歧义,入了寻常人的耳朵,会自动过滤成:我瞧上你了,你收拾收拾跟我回家见老丈人吧。


    于桓之当然也不例外,他手中一顿,眸光流转万千,须臾只道:“先喝水。”


    南小桃花从善如流地喝了口水,又说:“我爹爹定然喜欢你。”


    于桓之将杯子握在手中,垂眸静静看着漂浮不定地茶叶,不由浅笑,他抬头直看入南霜的眼,问:“为何要跟你回去?”


    南小桃花再接再厉,怂恿道:“我爹最喜欢腰板笔直的公子哥,我带你回去让他见识见识。”


    于桓之愣了,平静地看着她,半晌不语。


    南霜以为他有事缠身走不开,抬手扶住他胳膊,轻拍了拍,理解道:“没事儿,去不了就算了。”


    于桓之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少顷,他又淡淡道:“喝完吧?”


    南霜依言将杯中水饮尽。


    于小魔头注视着南霜嘴角边晶莹的水渍,挑眉问:“腰板笔直?”


    小桃花老实巴交地点头:“你的腰板最直最好看。”


    于桓之沉吟半刻,又问:“其他人的呢?”


    南霜思索了一会儿,道:“江公子的也好看,对了!穆大哥,穆大哥的也相当惊艳,如果能把他领回家,也是可以……的……”望着于桓之深不可测的目光,小桃花的声音弱了下来。


    于桓之将杯子“嗒”一声往塌边几案上一放,忽然探近身子,手抵在床柱上,笑道:“这一柱香,你都没有内力,不怕我采了你?”


    南小桃花呆了呆,说:“不怕。”


    于桓之又笑:“我知道你不怕,但是……”他收手稳稳当当将南小桃花揽在臂弯中,凝目看着她的眼角,喃喃道:“被采,会很疼。”


    南小桃花哆嗦了一下。


    于小魔头伸出右手捧起她的脸,缓缓贴近。温热的鼻息铺洒在南霜的颊边,微微发痒的滋味令她的脑子轰然一下空了。


    他又伸出舌,轻轻舔去她唇边的水渍,又慢慢将唇瓣覆在她的唇上,轻轻舔吻。


    南小桃花只觉体内有些异样,微微呢喃一声,张开嘴试着迎合。


    于桓之愣了愣,轻轻松开她,淡然道:“一夜没休息,睡吧。”说着,又似无奈又似疼惜地抚了抚她额头,道,“等你休息好,明日再走。”


    南霜顺从地点点头。


    于桓之扶她躺下,又为她掖掖被角,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方要起身,袖口却被南小桃花抓住。


    他回身瞧见南霜宽大袖口中,空空荡荡露出细腕,心中紧了紧,却笑问:“又怎了?”


    南霜道:“好像燃了。”


    于桓之怔住,捏了捏额角,哭笑不得地问:“什么燃了?”


    南霜收回手,指了指自己的通红的脸,真诚道:“我燃了,仿佛是被你点燃的。”


    脸颊绯红,似春日开得极艳的一朵桃花,漂亮的双眼水雾朦胧,于桓之失笑地盯着她看,俯下身,轻打了下她的额头:“你还真是易燃。”


    说着,又静静看了她须臾,施施然起身朝门外走去。


    南霜隐约听到他的声音,不知是轻笑,还是在叹气:“也不知是不是谁都能轻易将你点燃。不知你是不明白,还是太明白。”


    南小桃花思索了一会儿,认真答道:“我不太明白。”


    于桓之没听见,他推门而出时,带起了一阵风,罗幔桌帘都跟着虚晃了晃。


    思绪纷纷扰扰,南小桃花独自沉吟半晌,觉着于桓之没有个魔头样,穆衍风没有个少主样,萧满伊没有个伊人样,江蓝生倒是有些公子哥的气质。


    这么想着,她又琢磨,不知自己是不是如他人所说,有点狐媚样。


    此刻体内隐隐燃动的感觉,告诉她,仿佛是这样的。


    带着几许迟疑,南小桃花昏昏沉沉地要睡去。迷蒙中,忽感额头一阵沁人心脾的冰凉,又听到些许水声,有人拿着布绢为她擦了擦脸。


    南霜微张开眼,迷惘地看着眼前人。


    那人的笑容似吹面不寒杨柳风,轻淡道:“给你熄火。”


    南霜睡沉了,朦胧中又看到那只被她踹进水里漂白的狐狸。它悠悠然从水里爬出来,正躺在萋萋绿草上晒太阳,那一身毛色光润且美丽。南霜走过去,摸摸它的爪子,说:“你折腾了一夜没睡,这会儿也睡睡吧。”


    白狐狸听了,冲她笑,然后扑入她怀中。南小桃花便搂着狐狸,开心地堕入更沉的梦乡。


    于桓之好不容易从小桃花的臂弯里抽出胳膊,活动活动肩骨,又将布帕搭在架子上,推门就瞧见江蓝生。


    江蓝生怔然片刻,扇着扇子笑问:“桃花儿睡了?”


    于桓之不答,出屋轻声掩上门,斜睨他一眼,“嗯”了一声,转身刚要走,江蓝生又叫住他,问:“你喜欢南姑娘?”


    于桓之顿住脚步。


    江蓝生又问:“那年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于桓之回过身,问:“哪一句?”


    “你说,以后只要是我喜欢的女子,我喜欢一个,你就抢一个。”江蓝生将白绒扇在手里转了几圈,见他不答,又道:“其实除了南霜……”


    “其实若是其他人,随你好了。”于桓之忽然道。


    江蓝生蹙起眉头,将折扇刷拉收起:“南霜和穆衍风的亲事,是你一手促成的。”


    于桓之怔了半晌,撂下一句“不是我的主意”,转身离去。衣衫翩然如白鹭羽翼,疏忽消失在走廊尽头。江蓝生吐了口气,抬目悠悠看着南霜紧闭的门,靠在柱子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


    近午时分,秋日阳光不盛,太阳似琼玉挂在天际。几丝白云浮荡,天地间吹着微风。


    凤阳城东街店铺林立,绸缎庄,珠宝斋,兵器阁,不一而足。穆衍风自街角转入一个巷子,萧满伊忙提了裙,颠颠地跟过去。贴墙数了“一二三”,探头望去,巷中杳无人烟。


    萧满伊沮丧跺脚,方回过头来,却瞧见穆衍风抄着手,立在她身边,盯着她道:“满大街的人,都看出你在跟踪我。”


    萧满伊抿唇道:“这明明是条小街。”


    穆衍风靠在墙壁,冲她抬了抬下巴,蔑视道:“提着裙子,踮着脚尖走路,东摊子一躲,西铺子一蹲,你下回跟踪人,能不能不要跟得这么形象?”


    萧满伊咬唇道:“我这回都没使轻功。”


    穆衍风吐一口恶气,拂了拂衣袍便走。走了几步回头,见萧满伊还愣在原地,又道:“还不跟来?”


    萧满伊愣怔了片刻,转头朝四周望了望,发现没人,又抬起手,摸摸面前的墙壁,敲了两敲。


    穆少主炸毛道:“墙后面没人,叫得就是你!”


    萧满伊抬手指了指自己。穆衍风深呼吸,点了点头。萧满伊的神情从惊喜变作狂喜,提起裙角,载欣载奔地赶来穆小少主身边。


    穆衍风侧身闪了闪,伸出剑柄拦住她几欲倒地的身子,道:“我要给霜儿妹子买两件衣服,不会选,你替我选选。”


    萧满伊又跺脚:“你喜欢她!”


    穆衍风继续炸毛:“我当她是妹子!”


    萧满伊轻柔地拂了拂头发,装出些微羞涩瞧着他:“那你还说不喜欢我?”


    穆衍风嘶嘶抽了几口凉气,吼道:“苍天啊——”


    此时,街的另一头忽然射来一道凌厉的目光。


    穆衍风猛然转过身,却见人群熙来攘动,毫无异样之处,刚要追去,萧满伊忽然讪讪道:“选就选吧,刚路过一家绸缎庄,像是不错。”


    穆衍风蹙眉沉吟片刻,说:“走吧。”


    一路无话,绸缎庄门庭喧嚣,萧满伊驻足,埋着头压低声音道:“方才街头有两人,一人是师涯,还有一人,是江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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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04 13:49:00

 

第17章


   


    廊檐滴下几滴水,穆衍风抬头望去,才知是下雨了。


    再看向街头,烟雨茫茫生雾,哪里还有江蓝生与师涯的身影。秋日了,天气仍旧说变就变。


    比天气更善变的是际遇。穆小少主那位号称清静无为的老爹穆昭,曾与他说:“人遇事,除了要未雨绸缪,更需要学着随机应变,泰然处之方为正道。”


    穆昭一世,乐山好水,膜拜老子,崇尚陶渊明。总而言之,他喜欢一切淡定的事物,这主要是因为他本人不太淡定。


    这种不淡定,传承到穆衍风身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穆小少主从小秉着“心静自然凉”的原则,活得极容易炸毛。


    萧满伊曾曼妙地形容,衍风哥的心就是一汪碧水,微风拂过,便泛起圈圈涟漪。


    这句话传到穆衍风耳中后,穆小少主连续炸了数日的毛,炸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他问于桓之:“她怎么可以想出这么恶心的比喻?”


    那时春深,流云庄内棋花玉树,木石森丽,于小魔头坐在葡萄架下,长竹椅上,正在翻看一本武功谱,漫不经心接道:“恶心罢了,意境还是美的。”


    穆衍风炸了,又问:“难道还有比这更恶心的?!”


    于桓之安静地翻了一页书,不答他。


    穆衍风忽然好奇问道:“那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


    于小魔头想,穆衍风虽然时常颓唐愤怒,然而心里却一直是积极乐观的。


    他瞟了一眼春意热闹的枝头,随口答道:“你是一只乌鸦,有一颗喜鹊的心。”


    在穆少主与于魔头,从互不待见到称兄道弟的时日中,如斯惨痛的经历,不甚枚举。而穆衍风,在于桓之绵里藏针的性格影响下,终于日益淡定,鲜少炸毛,成了一位尚且撑得住门面的少主。


    当下,穆衍风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用剑柄将绸缎庄飘乎乎的彩帘挡开,毫不在意地说:“江蓝生这厮,巧言令色扮好人,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萧满伊道:“我听他说话是京城人的口音,一路追到凤阳来抢桃花儿,也算得上痴情。”


    穆衍风不屑地笑,大有凛然之气:“他是一只乌鸦,有一颗喜鹊的心罢了。”


    绸缎庄里,三面墙都立着布匹,两侧有围栏,朝南一张长桌。虽是雨天,庄里仍旧有零星几位姑娘,掌柜正忙着给她们拿布匹。


    穆衍风甫一进门,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铺子口的紫衣男子,袍带翻飞,丰神俊朗的五官,玉树临风的气质,一双凤目神采熠熠,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而这男子身后的绿衣女子,亦是一位绝色佳人。


    几位姑娘屏住呼吸,萧满伊见状,立马往穆衍风身边靠了靠,以示所有权,并且开心地听到一地心碎的声音。


    穆衍风道:“掌柜的,拿几件现成的衣裙。”


    掌柜的是个男人,对穆衍风的长相忽视之,只看见他一身上好的着装如光灿灿的黄白之物,“哎”了一声,满面堆笑地说:“公子真体贴,亲自带内人挑衣物。”


    穆衍风一怔,道:“不是给她,是给我妹子。”


    萧满伊咬牙切齿地赔笑道:“他给我买的够多了,今儿是给我们妹子买。”


    穆衍风头皮一麻,古怪地看了她两眼,不吭声。


    掌柜又问:“那公子的妹子是甚模样,小的也好比着挑几件好的。”


    穆衍风拂了拂额前发丝,微蹙着眉思索。这个小动作,引来一阵抽气声。萧满伊瞪眼仇视角落中几个姑娘,呲牙裂嘴,并手为刀,在脖子前比了比。


    那几个姑娘惊呼数声,仓惶地逃了。


    穆衍风诧异地看了看忽然空旷的绸缎庄,指着萧满伊,对正在叹气的掌柜道:“我妹子的身段跟她差不多,可能要再好点,头发黑缎子似的,又长又多,脸也漂亮,跟桃花儿一样。”


    掌柜讶然地抬了抬眉,嘟囔了一句:“又是桃花?”随即又赔笑道:“那请公子和夫人稍等,小的有几件好裙子。”


    萧满伊见掌柜的去取衣服,抓紧时间跟穆衍风套近乎,她说:“我也觉得那江蓝生表里不一。”


    穆衍风想起于小魔头早晨提及在醉凤楼遇见欧阳无过一事,呔了一声说:“这年头,表里不一的人太多了。”


    萧满伊立刻道:“衍风,我表里就挺一的。”


    穆小少主与于魔头混久了,言辞多多少少也有些犀利,他瞟了萧满伊一眼,说:“表里不一,也是需要脑子的。”


    萧满伊一跺脚,满脸萧条地上前去挑衣服。挑着挑着却兴奋起来,左拽一件襦裙,右捧一件小袄,爱不释手地说:“衍风,也给我买一件吧。”


    穆衍风说:“自己有银子。”


    萧满伊悻悻地放下,随即认真挑了一件橙色长裙配白色短襦,浅蓝深衣搭草色小袄,穆衍风上前看了几眼,也觉着满意,让掌柜把衣服包了,又问:“有没有粉色的,桃花儿似的衣服?”


    那掌柜又是一愣,转而又从后间取出几件,一边将衣服排开,一边道:“粉色的不多,只剩这些了,本来有一件极好的,但才将有人来选走了。”


    穆衍风扫了一眼,果真不尽人意。


    正欲付银子走人,却见萧满伊的目光流连在一条衣裙上。那裙子配了一串手链,纯白银质,环扣处,坠着一朵做工精巧的杏花,雪色花瓣,花深处翻着红晕,纤细纷繁的花蕊惟妙惟肖。尤其是小巧的花蒂处,还撑出一朵红褐色花苞,尖细的叶片翠绿欲滴。


    花开并蒂,永结连理。


    萧满伊抿了抿唇,垂目时有几许惆怅。她忽而觉着这些年,大江南北地追着穆衍风跑,执着得有点盲目。


    可是不追着他,又做些什么好。


    多年前,萧满伊还在京城红极一时的“舞天下”学艺时,她的师父曾告诉她:很多时候,我们就是凭着一份冲动,一腔热情,去做一件事。


    坚持下来,不过一辈子。坚持下来,就算值了。


    于是乎,萧伊人秉着这份难能可贵的孤勇,打定主意,作不成连理枝,便作那望夫石,日日月月,年年岁岁,怎么着也得活出意义。


    不过,迄今尚未修成正果的她,自是不可能为自己买一朵并蒂花带着触景伤情。


    她扭头惆怅着往门外而去,说:“走吧,回客栈给桃花儿变装。”


    穆衍风剑眉微微拧起,拾起那朵并蒂杏花,看了看,没看出美感,将之放在怀里,与衣物一并付了银子。


    满天满地的雨水,雨丝细密。清清凉凉地滑入萧满伊的脖间,因此,萧伊人几步一哆嗦,走得极煞风景。


    后方忽然伸来一把伞,青灰色油纸,乌云似,萧伊人抬目望了一眼,更添几许悲秋。


    穆衍风道:“接着。”


    萧满伊转头诧然地望着他。


    穆衍风晃了晃伞柄,说:“接着。”


    萧满伊伸手接过油纸伞,悲情地唱了句:“劳碌命啦嘿~~~”


    穆衍风皱着眉头淡笑了笑,将手探入怀里一摸,摸出一个亮闪闪,叮铃铃的东西,在手心抛了两抛,向前递去:“给你。”


    萧满伊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那串杏花手链,抬手指了指自己。


    穆衍风点点头。


    萧满伊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脸。


    穆衍风不耐烦地点点头。


    萧满伊并指狠掐一把自己的脸。


    穆衍风呆了,半晌愣愣地说:“我还是送我妹子好了。”


    萧满伊一把夺过那串手链,慌忙解释道:“我将才以为在做梦呢。”转而欲带那手链,一只手折腾不过来,她又讪讪看着穆衍风。


    穆小少主平静地接过伞,看她兴高采烈地将手链戴在左腕,问:“你明明喜欢,为何不买?”


    雨丝断续滑过油纸伞,坠落在地,溅起水花似映了丹霞瑶光,将这伞下的方寸天地照得熠熠生辉。


    萧满伊转手腕转得直抽搐,听了穆衍风的话,目光落在那枚并蒂花上,抿嘴眨眼一笑,说:“你不明白,这链子不能自己买。”


    穆衍风“哦”了一声,说:“回去吧。”


    萧满伊点头如捣蒜,跟在他身边,半晌又问:“定情信物?”


    穆衍风身子一僵,吼道:“谢礼!”


    萧满伊说:“早知你会如此说。”顿了顿,她又双眼放光,飘飘欲仙已入无人之境:“那我默默地将它当作定情信物好了。”


    穆衍风抚额哀叹,悔之晚矣。


    南小桃花醒来时,雨水刚收,云霞似锦,流光茫茫。她伸了个懒腰,回味般舔了舔唇打开房门,正巧对上于桓之。


    于小魔头见她又在咂嘴,不由一愣,小桃花儿踌躇了许久,试探道:“于公子?”


    于桓之怔了怔,没说话。


    南霜瞅瞅他的表情,思索了一番,又道:“桓公子?”


    于桓之诧异地看她一眼,仍旧没说话。


    南小桃花想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江湖小魔头?”


    于桓之无奈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南霜上前几步,随他一般倚在栏边,呵呵笑着盯着他道:“我在琢磨怎么称呼你。”


    于桓之偏过头,目光落在壁上晃动的光影,踌躇片刻,又似回神般,帮她将几缕发丝拂到鬓角,牵起嘴角的笑容有几分邪气几分温柔:“不如直接叫桓……”


    “有了!”南小桃花兴奋地唤道:“不如你与我和穆大哥一起结拜,尔后我三人兄妹相称,何如?”


    于桓之愣住,收回的手在空中有一瞬停滞,似在问,又似在自言自语:“你是真不明白……”


    南霜道:“什么?”


    于桓之笑笑,神色像笼了极淡的晨雾,说:“你这身衣服是少主的,穿了几日也该换了,我那里有新……”


    话还未毕,只听客栈楼间传来穆衍风高兴的喊声:“妹子,看大哥给你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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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04 15:58:00

mm 你有派派的vip吗?可以继续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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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ven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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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04 19:23:00

以下是引用xuanxuanxiaoyu在8/4/2010 3:58:00 PM的发言:
mm 你有派派的vip吗?可以继续转吗?



我会继续转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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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04 19:24:00

 

    第18章


   


    好事多磨,就是如此这般。


    于桓之的笑容僵在脸上,后方即刻有人虎虎生风地越过他,阔步迈在南小桃花面前。穆衍风凤目眼梢也洋溢着喜悦,冲南霜偏偏头,“跟大哥进来!”旋即抬手推开屋门。


    南霜正欲进屋,便瞧见一个绿衫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自己前面,抬腕摇了摇银链子,萧满伊得意地瞟了南霜一眼,尾随进屋。


    南小桃花歆羡地看着萧满伊的链子,“哇”了一声,也乐呵呵进门。


    屋内,南小桃花俯身好奇地瞅着,萧大伊人斜眼警惕地瞄着,穆衍风将包袱和剑一并放在桌上,提壶倒茶喝时,余光瞟见门外一脸阴晴不定的于桓之,云淡风轻打了个招呼:“小于,你也在,这么巧啊。”


    从于桓之的角度望去,屋内三人,怎么看怎么蠢。夕阳晖光璀璨,映得几人脸庞红彤彤的,雕梁上有几幅彩画,牡丹富贵,月季飘香,热热闹闹。


    于小魔头在门外静静看了半刻,双眼眯了眯,如明灿的东珠闪烁,勾起嘴角,施施然进房,抄着手倚在柱前。


    南霜此刻还穿着穆衍风的蓝色斜襟衣袍,很宽大,只有腰处收紧,纤细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她俯身桌前,左顾右盼,挥手时衣袂如水袖,晃动如飞花翩跹,衬得桃花似漂亮脸蛋益发光彩照人。


    穆衍风自布包里将新买的衣裙取出来。橙色长裙白色短襦,浅蓝深衣搭草色小袄。


    于桓之抬抬英气的眉,自柱前直起身子,余光落在绸衫裙褶上,不由愣住。


    南小桃花接过时,连“哇”了好几声,转头却对萧满伊说:“烟花儿,你衣裳多,这两件分我一件吧?”


    萧满伊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拍桌跺脚,指着她喊:“你叫谁烟花?!”


    南霜瞅着她的手腕,又兴奋说:“烟花儿,你这链子我也喜欢。”


    穆衍风咳了一声。


    萧满伊急忙抽回手,宝贝似地笼起袖子将链子遮住,咬牙切齿对南霜说:“我讨厌你。”


    南小桃花宰相肚里能撑船,愣了愣,却认真道:“我挺喜欢你的。”


    萧满伊抽了几口凉气,脸色发青地望着南霜,额角的青筋直跳。


    南霜比出两根手指,解释说:“你看,你我二人一个祸水,一个烟花,很搭调不是?”


    萧满伊身子颤了颤,转头悲情地望着穆衍风。


    南小桃花见她这般模样,又似忆起了什么,拍了一下脑门,又激动对萧满伊说:“而且我们都喜欢穆大哥。”


    屋中静了半晌,夕阳余晖在这一刹那倏然褪去,凉风起天末,于桓之垂目望着地面黯淡下来的重重光影,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


    穆衍风怔了片刻后,伸手宠溺地揉揉南霜的发,朗声笑道:“两件衣裳都给你了,去试试吧。”


    南小桃花一愣,欢喜地瞅了萧满伊一眼,说:“你真好。”旋即俯身贴桌,敛财似将裙裳小袄揽在怀里,欢实地跑到屏风后。


    萧满伊犹自义愤填膺嚷嚷:“链子是我的!是我的!!”


    穆衍风吐了口气,撩了衣摆在桌前坐下,倒了杯茶放在旁边空的位子,兴高采烈朝于小魔头招招手:“小于,来坐。”


    于桓之眉色清毓如黛,眼眸里溶了滴冰凌,晃动灿亮,却深不见底。他自桌前坐下,望了眼屏风,又将目光移至被窗外暮色染浓的一角屋檐,淡笑了笑,没头没尾说了句:“挺好的。”


    穆衍风不解问:“什么挺好的。”


    于桓之自眼风里望了萧伊人一眼,喝了口水,说:“衣裳,选得挺好。”


    穆衍风神经大条,但萧满伊毕竟是个女人。女人特有的纤细敏感,让她觉察到此刻表面温软实际肃杀的气氛。是以她慌忙起身,说:“我去瞧瞧祸水儿。”


    穆小少主嘴角上扬,英挺的鼻梁有傲笑世间的气度,抬手拍一把于桓之的胳膊:“小于,我这回对得起你吧?”


    于桓之不解,转着杯子,挑着眉看他。


    屏风后,传来小桃花的声音:“你这钗子真好看,我摸摸。”


    萧满伊似后退两步,砰然撞在屏风上:“别过来……我跟你说别过来……给我站住!”


    穆衍风凑近于桓之,压低声音幸灾乐祸地笑道:“小于,你瞧上我妹子了吧?”


    于桓之微微蹙眉,眸色动了动,半晌挪挪凳子,与他拉开距离,平静道:“是么?”


    穆衍风挑起一边嘴角,说:“我下午冒雨给妹子买衣裳。你该感谢我不是?”


    于桓之将话题转移得极其自然,说:“好像是吧,我们今晚走?”


    一串对话全是问句,若是旁的人,早已云里雾里,但此刻说话的人是穆少主和于魔头,因此穆衍风思索半刻后,通顺流畅地将话题继续下去。


    他瞟了屏风一眼,问:“今晚就走?”


    于桓之的目光也落在没了动静的屏风上:“不成么?”


    穆衍风问:“可以,那你晚些带我妹子?”


    于桓之道:“好,你要带萧满伊?”


    穆衍风踌躇片刻,说:“算了,几时?”


    于桓之亦踌躇半刻:“我让童四在小渡口要了船,我们等人都睡了再离开,”说着他瞥见穆衍风犹疑不定的神情,道:“你还是要带萧满伊?”


    穆衍风说:“带上吧,毕竟凤阳城乱,师涯的事情又要靠她,王七王九我们也带了,那个江蓝生目的难辨,虎头山又刚灭了门,花魔教也行迹诡秘,万鸿阁的欧阳无过……”


    于桓之抿了口茶接道:“朝廷赋税太重,连年干旱得厉害,上前年却发了洪水,”顿了顿,他瞟了眼一脸不解的穆衍风,淡淡道:“想带就带吧,借口太多了。”


    这时,南小桃□直从屏风后绕出来。萧满伊意兴阑珊地跟在她后面,一脸不快地盯着她。


    于桓之抬目望去,只见一袭橙色长裙勾勒出婀娜多姿的身段,白绒短襦衬得脖间项链溢彩流光。瓜子脸,卧蚕眼,秋水眸,灵秀鼻尖下一双唇泛着淡淡粉色,如初春桃花。


    鬓如乌云,松松的垂寰髻盘在脑侧,余下的青丝如墨洒如涛浪,垂在衣衫上。她头上除了两朵黄白的小秋菊插在耳鬓,全无任何装饰。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美。


    南霜弯起眼睛笑了,露出一对虎牙。明明有些傻气的笑容,看在于桓之眼里,却似一轮惊月破云而出,给漆黑的暗夜投下溶溶华光。而这分明轻柔的月辉,却耀目得让人不敢逼视。


    穆衍风拍桌,啧啧两声道:“我就说我妹子好看。”


    南小桃花嘿嘿笑了几声,自去角落里取了铜镜,左看右看端详半晌,回头露出一对梨涡,道:“是好看,我瞅着自己挺妖娆。”


    穆衍风收眸,于桓之抬目,萧满伊瞪眼,小桃花的目光喜悦地在三人间徘徊。


    须臾,却听谁的肚子叫了一声,南霜愣了愣,道:“吃饭吧,烟花儿饿了。”


    萧满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角气得发颤。


    酉时近末,江蓝生未归。于桓之下楼招呼小二,穆衍风绕去隔壁探王七王九,余下萧满伊与南霜二人在屋内大眼瞪小眼。


    南小桃花一脸和睦的笑容令萧伊人委实不痛快,她以手撑颌,问:“你那条手链,是我大哥送你的吧?”


    萧满伊眼色惊惶,慌忙笼笼袖子,说:“你休想夺走!”


    小桃花摆摆手,说:“不会不会,我看你这么宝贝,定是我大哥送的。”


    萧满伊的神情闪烁不定,踌躇了半刻,抿着嘴问:“你对衍风,是哪种喜欢?”


    南霜想了想,道:“就是那种那喜欢。”


    萧满伊与她认识了一日有余,也隐约觉着南水桃花脑子缺根筋,不开窍,于是她又道:“那于桓之,你喜欢么?”


    南霜不假思索道:“喜欢。”不但喜欢,还总想祸他。


    萧满伊满意地笑笑,手扶着肩,舒展舒展筋骨,又问:“这喜欢,是一样的么?”


    南霜抬眉望着她,萧满伊自桌上翻了两个白瓷茶盏,道:“譬如,我是说譬如,你很喜欢茶盏。现在有两个茶盏摆在你眼前,在你眼中,这两个茶盏,虽花纹不同,但都是用来盛茶喝水,所以用哪个都无所谓。若是这样,你对它们的喜欢就是一样的。如果不是的话……”


    未等萧满伊说话,南霜便给一个茶盏下面加了碟,一个茶盏上面盖了盖。又给加了加碟的茶盏掺了水,摇了摇头说:“不一样。”


    “这有水的,是于桓之;这盏没水有盖子的,是穆大哥。”南小桃花指着两个茶盏,解释道:“有茶的,要慢慢品,仔细喝,用手托着;有盖子的,没有茶碟,茶盏是空的,往里面装什么都可以,还能带在身上。你明白么?”


    萧满伊摇摇头,又点点头,半晌说了句:“懵懂。”


    南霜笑笑:“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大抵是一个不太随意,一个要随意些。”


    萧满伊点点头说大致懂了。然后南霜望了眼雕花横梁,又添了句:“好像不太随意的,若随意起来,就随心所欲了。”


    萧满伊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缓了半晌,故作镇定地用手扇扇风,说:“反正你跟衍风的亲事,一定得废了!”


    南小桃花见她一脸焦躁的模样,忍不住要逗她,说:“其实嫁给穆大哥,也是很不错的。”


    于桓之方从楼下回来,站在门口正欲推门,却听到南霜这一句话,手停在半空中,修长的五指屈了屈,怔了须臾,才将门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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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04 19:25:00

 

第19章


   


    雨后清净的天,又浮了几丝云彩,迅速聚拢翻卷。暮色四合,凤阳街边点亮一色灯笼,似红尘软丈十里,倏然间起了波涛。


    于桓之撩了衣摆在桌前坐下,不一会儿穆衍风也回来了。席间,穆衍风将子时三刻出发的事对众人说了后,南霜和萧满伊皆是喜不自胜。萧伊人自是感慨自己千艰难万辛苦,这回穆衍风总算肯带自己一道走,南小桃花纯粹因为没坐过船,光图新鲜,欢欣鼓舞地为众人舀汤夹菜。


    饭毕,四人商议先歇息片刻,待到夜深了,一齐离开,几人心中各有思量,皆没有提及深夜未归的江蓝生。


    天上浓阴蔽月,秋露渐重。于桓之两日未休,刚倚榻歇息了一会儿,便听见屋外有轻微的敲门声。屋内灯火昏黄,他开门时,自窗口吹来一阵风,扬起他的衣发,将薄荷清香吹入南霜的鼻尖。


    南小桃花抽抽鼻子,冲于桓之露出小虎牙,嘴角两个梨涡如花绽开。


    于桓之愣了愣,侧身将她让进屋。


    南霜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裹,颠颠跑到桌前,将身子往桌上一扑,包裹内乒乓砰咚发出一阵响声。于桓之将门掩上,回头不解地看着南霜,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问什么好。


    南小桃花瞧见他眼中有某种情绪似翠鸟点水般掠过,疏忽而逝,连浮痕也不见,便呵呵笑问:“方才吃饭时,你一声不吭的,不开心么?”


    于桓之怔了片刻,转身去将角落的壁灯拨亮,望着桌上的包裹,淡笑着问:“是什么?”


    晃动的烛光恰好将梁上一朵木雕梨花的影子投在于桓之唇边,南霜吞了口唾沫,招呼他至桌前来,一边埋头开包裹,一边道:“早年我不开心时,我娘亲便教我做宫灯。”


    于桓之眉间动了动,站在桌前凝目望着南霜的侧脸,看着她解包裹解得颇费力,便顺手接过,垂目道:“不是用蛮力的。”


    那活结到了于桓之修长的手指下,似有感应般变得服服帖帖,迎刃而解。南小桃花睁大眼睛,道:“奇了,为何那日在万鸿阁,你却将我的肚兜系成了个死结?”


    于桓之手上动作一顿,耳根倏忽涌上半抹微红,片刻又将包裹解开,轻声道:“大抵是我只会解结,不太会打结。”


    就像有人只会下套,却不知将自己牵连其中后,如何做这困兽之斗。


    包裹摊开,里面的东西咕噜滚出来:梨花木、小匕首、白丝绢,狼毫笔、红绳子、五彩珠子,挂玉红穗。


    于桓之哑然失笑地蹙着眉,问:“这些是哪弄来的?”


    南小桃花拾起那红穗,夹在指间晃了晃,得意说:“我将才去买的。”


    于桓之望了眼窗外喧嚣的夜,道:“我知道,我是问你哪来的银子。”


    南霜一阵,默默地埋下头,开始将桌上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缓了半晌,抬头见于桓之还在瞧她,终于不得已说道:“我抢王七王九的银子。”


    “哦?”于桓之挑眉诧然。


    南霜又默默低下头,在桌前坐下,拿起一条梨花木,比了比,仿佛大了些,又想从袖里将筷子掏出来,无奈那对铜锁项圈挡在袖口,她便先摸出项圈,尔后取出筷子去量拿梨花木。


    于桓之也坐下,瞧了她半晌,笑道:“你是拿了只小葫芦,骗王七王九说里面装的是逍遥春心丸吧?”


    南霜动作一滞,片刻后,又拾起那把小匕首,开始削木头,小声道:“你那小葫芦里,分明也装的是金创药。”


    于桓之哭笑不得地望着满桌琳琅物件,项圈,筷子,木头,红绳彩珠,问:“你这堆东西,哪样不是顺来的?”


    南霜愣了愣,忽然抬头问他:“你开心些了?”


    于桓之的瞳色深浅不定,像曲幽幽晚歌,他的目光落在梨花木上,拾起一条来看了看,到:“做宫灯?”


    南霜点点头,又将另一只小匕首交到他手上,说:“我娘亲不开心时,便常常带着我做宫灯,她说一做宫灯,人便舒坦了。”


    于桓之接过匕首,用手指量了量梨花木的长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所以日后你若不开心了,便自己一人做宫灯?”


    南霜至桌上凌乱的物什中,翻出一张图纸,将宫灯的样图指给于桓之看,又嘿嘿笑道:“我没一个人做过宫灯。”


    于桓之挑眉望着她。


    南小桃花继续得意道:“我总是挺开心的。”


    于桓之又愣然片刻,手肘撑在桌面上,捏了捏眉间,失笑道:“这样好。”


    那抹笑颜如短笛之梅,落瓣于芙蓉雪浪,南霜失神望着,仿佛天地都静了瞬间。于桓之又拾起刻刀,比了比图纸上,宫灯的大小,取出一枚炭块在梨花木上作了记号,认真地将多余的部分削去。


    南霜敛眉低目,魔怔般又连吞就唾沫,慌忙翻出另一张图纸,上面画着宫灯的底座和烛台,比划须臾,从包袱里找出竹片,削细后弯成圆形。


    于桓之望着一条烛台在南霜纤细的指尖逐渐成形,起身为她取了盏油灯放至桌前。烛火煌煌映着南小桃花的脸光灿夺目。


    窗外渐静,戌时,整条街也歇了去,只余廊檐凝露,水打青苔。


    弯了一个大圆后,南霜又用竹片弯了个小圆。两个竹环要内外相扣,并且用竹条和铁丝固定好。她正两手忙不过来,旁边忽然伸出一双手,接过他手里的铁丝,自空中弯了几圈,迅速将衔接处连好。


    于桓之没有说话,南霜却感到他起伏的呼吸,痒痒地洒在自己的额发间,心中有什么东西砰然动了,如宝剑出鞘铮鸣不已。


    南小桃花一惊,抬目径直望着于桓之。


    于小魔头这会儿倒镇定,瞧见南霜的模样,目色柔和像天边之月,说:“今晚只能做个架子,梨花木要花些时间雕镂,丝绢上要画些图,你想画什么?”


    南霜楞然摇摇头,说不知道。


    于桓之瞥了眼桌上的梨花木和图纸,说:“梨花木不够,红穗只有一串,只能做成四角宫灯,图案画好些,应当也美。”


    南霜愣然地点点头,说好。


    于桓之见她这般模样,也怔然,半晌移开目光,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你嫁少主前,我们做好这盏宫灯。”


    也不知为何,南霜心中又是一震,仿佛花枝忽折,砰然落地,呆了半刻,心中不由想起这门亲事是于桓之一手促成的,不知他目的为何,只知心中有莫名的凉涩。


    小桃花“哦”了一声,于桓之起身,将桌上的东西捡进包裹里,道:“天晚了,收拾了便该去渡口了。”


    南霜又“哦”了一声,一溜烟出了房。于桓之望着忽然洞开的屋门,错愕须臾,却无奈笑了笑,笑容甘中带涩。不料少顷,南小桃花又提着一个小包裹,跑了进来,坐在桌前等他,还提了提手中行囊说:“我就两件衣裳。”


    于桓之笑了,说:“等着。”便自柜子里取出自己的墨青行囊。他的东西放得有条不紊,收拾起来极快。南霜在屋内四下望去,见干净的青绿床榻上,露出一袭粉色不知是何物,她下意识便朝床榻走去,“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


    于桓之猛然转身,失声唤了句:“霜姑娘。”


    南霜回头,见于桓之三步并作两步来至床榻前,只平静望着她,道:“你去屋外等等。”


    南小桃花退后两步,须臾说:“我看见了。”


    于桓之不作声,只转身将床上那物什收进布囊里,后面,南霜又厚颜无耻嘿嘿笑道:“是给我的吧?来,放到我行囊里来。”


    人常云一物降一物。于小魔头此刻的感觉亦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背脊全麻,无奈地抚了抚额头,转头正欲说话,却瞧见湘色行囊吊在南小桃花的指尖左右转悠,而南霜正喜不自胜地瞧着他。


    如此得寸进尺的模样,令于小魔头起了使坏的性子,将那粉色物什在手里掂了掂,唰一下展开,但见浅粉的深衣,外套大红长衫,衫上装饰无多,只在衣襟处用暗线绣着桃李花纹,简约中见艳丽,艳丽中却带有朴素。


    南霜双眼放光地注视着这身衣裳,连忙将包袱解开,放在桌上,是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于桓之却捋了捋袖子,笑意盈盈道:“要这件衣裳可以,你需得答应我三个要求。”


    南霜想了半刻,说:“大好事和大坏事我不做,你提要求吧。”


    于小魔头淡淡笑了笑,正欲说自己的要求,却听楼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眉头微微一蹙,并指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岂料南霜自以为会意,双眼忽闪地眨了眨,便施施然来自于桓之面前,手攀着他的肩,踮脚轻轻在他唇上一贴,又迅速松开,嘿嘿笑着伸手冲他要衣服。


    纵使于小魔头再从容镇定,这厢阴沟里翻船,着实百味陈杂,他愣然摸了摸唇,半晌问:“你在做什么?”


    南小桃花傻了。


    此时,房门被推开,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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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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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ven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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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04 19:26:00

 

第20章


   


    江蓝生持扇一敲门柱,几片白绒委地。南霜手里还捧着粉红绸衣,乍眼看去,如嫁衣一般。


    江公子哥背脊发凉,疾步来至桌前,眼神从收好的行囊,移至微蹙眉的于桓之,再看向南小桃花,“呜呼”了一声,叹道:“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唉,攀折他人手!”


    最后几字,念得抑扬顿挫,江蓝生手抖抖抬扇指着于桓之,痛心疾首道:“桃花儿啊桃花儿,我几个时辰不在你身边,你就要跟这厮私奔了么?”


    于桓之抬了抬眼尾,手持行囊,清风闲月地来至桌前,将南霜往身后挡了挡,淡笑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江蓝生手中扇子遽然落地,眉心的一点红如杜鹃泣血,半晌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地问:“你……已经折了?”


    南霜不太明白他们言辞间争锋相对所为何物,默默埋头将粉红绸衣收好,往包裹里装时,还用余光观察着于小魔头,谨防他半路杀出,又将衣裳夺了回去。


    于桓之挑眉看了眼江蓝生,漫不经心道:“跟你提个醒。”说罢,他便转头问南霜:“收好了?”见南霜点头,便接过她手里的包袱,径直朝门外而去。


    江蓝生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你们这是要回苏州?”


    此刻,南霜的目光全然黏在于桓之手里的湘色包袱。方才他从自己手里接过包袱时,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她有些措手不及。


    南小桃花琢磨着三个要求,还剩两个未做完,且,不知能否做到。


    而方才,自己香的那一口,于小魔头仿佛也不太满意,这红绸子衣裳八成是泡了汤,看小魔头这架势,恐怕多余的衣裳都要赔进去。


    自“房事”与“祸水”事件后,南小桃花干净的生涯,便染上了污点。南九阳懊悔不已,自此对自己的言传身教格外注意,然而俗话说物极必反,南九阳这一注意便注意出了纰漏。比方说,他只教南霜“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却忘了告诫她切忌“焚林而畋,竭泽而渔”。


    又比方说,他常与南小桃花说遇事要“发乎情,止乎礼”,却不教她“礼”这一条线应当画在哪里,以至于她“非礼”了于小魔头数次,还自得其乐毫不自知。


    综上所述,南霜这厢计量,心道于桓之虽不是锱铢必较之人,然若触到了他的逆鳞,也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此番,自己处于如斯水深火热之境地,眼见着衣裳不保,只有先顺毛再下猛药。


    于是南霜又忆起于桓之在香过她以后,眸光微醺温言软语的模样,便是想一想,都令人骨头酥。是以她认为,先色授魂予,再浑水摸鱼,最后金蝉脱壳,是为上上之策。


    南霜聪明,却不知聪明人,常被聪明误。而事实上,她步步为营的一番功夫,不过是一招破釜沉舟,往往,一击不成便深受其害,何况对手是个魔头。


    江蓝生见无人应声,将扇子在手心敲了敲,笑道:“也好,人道是江南好风光,我一直心向往之,此番是个好机会。”


    于桓之转头温温凉凉看了他一眼。


    走廊一头,走来穆衍风,应是深夜,他见了江蓝生只蹙了蹙眉,走近了才问:“你也来?”


    江蓝生知人善用,凑近脾气最好的南霜,笑道:“不是说好了一起走?”


    南小桃花纠结在思绪中,只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江蓝生得意一笑,道:“啧啧。”随即又挑起白绒扇往穆衍风身后一指,说:“女儿家家,这样要不得。”


    南霜闻言,朝穆衍风身后望去,欢喜打了声招呼道:“烟花。”


    但见萧满伊手中牵着一根粗绳子,另一头系着王七王九的手腕,二人灰不溜秋地尾随而行。


    穆衍风皱眉道:“你给他们将绳子松了,反正跑不了。”


    萧满伊跺了跺脚,冲着南霜,从鼻子里哼出两个字:“祸、水。”旋即转向穆衍风,换上一副春风满面的表情说:“我好不容易帮你做件事。”


    几人出了客栈,深夜露重,青石板铺的街道湿漉漉的。几抹身影被月色拉长,映照在街面。


    良久,前方一个修长的身影顿住,转身对江蓝生道:“你真要跟来?”


    江蓝生一怔,转而又摇开白绒扇,悠闲扇着风道:“怎么,堂堂江南流云庄雇的船,多一个人都装不下?”


    于桓之神色静默,转身刚走了两步,却听江蓝生又添了一句:“还是说暮雪宫已不济到如斯田地了?”


    气氛有些尴尬凝重,于桓之的背影僵了僵,如墨青丝微扬,透出几许落寞,然而他转过头时,却是笑着的,浅浅淡淡不达心底的笑容。他漫不经心捋了捋袖子,只见袖口烁光闪现,一并利刃如雪如霜,流光四灿,倏然夹在他的指尖。


    江蓝生脸色苍白。


    江湖上对《暮雪七式》有太多传言,而真正目睹过这武功的人,是少之又少,尤其是最后四式惊世骇俗,鲜少为人所见。


    但他江蓝生,不会不知道。


    武林人说,自于惊远失踪后,能领悟《暮雪七式》精髓的,只于桓之一人,此魔头将这门武功练至第四式——雪窖冰天,是以纷繁迅疾的刃法,挥出杀招如漫天飞雪,能毙百人于弹指之间。


    可此时此刻,于桓之摆出的动作,分明是《暮雪七式》第五式——雪虐风饕。这一式最大的特点,便是起始姿态悠闲,令人不看出杀机,而出招后,狠辣惨绝,可令一人在遍体鳞伤,流血过多,疼痛而死。


    放在战场上,此招式通常用来攻击主帅,以灭敌军的气势。


    若于桓之真将《暮雪七式》练至第五式,那么来年的武林大会,只要他肯参加,必定列为前五,甚至取得前三甲也不无可能。


    而《暮雪七式》的第五式,威力之强大,已不能靠暮雪宫的《冰心诀》所压制,需得结合《神杀决》和《天一功》。


    《天一功》在江南流云庄,穆衍风与于桓之情同手足,将不外传的武功破例传给于桓之,也说得通。


    然而早年失传的《神杀决》,于桓之又如何得到?


    思绪辗转,江蓝生再忆起白日时,与师涯的会面,满腹疑云陡生。


    于桓之神色静默,如一轮青凉的月。穆衍风站在风口,紫袍翻滚如浪,一向大而化之的神情,此时却显出沉敛的寂然,他只看着,并不言语。


    早年暮雪宫覆灭,将好些人牵连其中。其间利害关系,孰是孰非,连武林泰斗,天子朝臣都莫衷一是,又何况是他们这些小辈。


    穆衍风一脸肃然的模样,看得萧满伊心紧,她悄然挪到南霜身边,小声道:“祸水儿,去劝劝于大魔头,半夜了,甭生事,吵着大家伙睡觉不厚道。”


    南霜沉吟了一番,凑她耳边道:“你说得很在理。”语毕,她移步上前,避开望雪刃流闪的杀气,轻扯了扯于桓之的袖口,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回了江南,咱们刨刨土,再盖一座宫。”


    于桓之目色闪动,转头诧然地看着南霜。


    夜色下,他容颜温润如浸在山涧溪水里的玉,看得南小桃花心中一片万紫千红,不假思索道:“不如就叫画春宫吧?喜庆。”


    于桓之一愣,问:“什么?”


    江蓝生吞了口唾沫,王七王九窃窃私语,萧满伊笑得前仰后合,穆衍风将小桃花的话在嘴里琢磨一遍后,挑出重点道:“画……春宫?”


    南霜点点头,忽而觉察到不对劲,讪讪望着穆衍风,不知如何解释。正此时,于桓之却将望雪刃收起,眉间释然,只淡笑道:“是个能威震江湖的好名字。”


    一时气氛稍缓,众人复又前行。半晌,江蓝生忽道:“我并非定要去江南,只是下午时,我去见了师涯。”


    前面,于桓之仍旧默然不语地走着,脚步不见停顿。


    江蓝生又道:“你手上的《暮雪七式》是残谱,但师涯手上的《暮雪七式》也并非全谱。”


    于桓之足下一顿,穆衍风自后方,拍拍江蓝生的肩,说:“上船详说。”


    然而江蓝生不依不饶,快到渡口,风愈大,两侧楼阁里悬出几丝布幔,猎猎飘着。


    江蓝生站在街头一角,说:“若说当年一事,各方皆有过错,那是托辞。我知道我与我爹,我叔父,自是难辞其咎。可如今《暮雪七式》重现武林,师涯手上那一本,是被人删去招式与招式之间的衔接处的一本,这说明什么,你可知道?”


    于桓之顿了顿,抬目望向远处,一泊江水泛起縠纹,“说明有人手上有《暮雪七式》的全谱,说明此时有人光复暮雪宫,定是居心叵测,说明当年……一段琐事,三败俱伤,最后谁都没捞到好处,却成了一场无妄之灾。”


    江蓝生一怔,望着于桓之,讷讷道:“你也知道。”良久他又将白绒扇扬开,摇了摇,又作出平素里公子哥的模样,“啧啧”两声,说:“江南流云庄,蜀州暮雪宫,是非之地。”


    于桓之眯了眯眼,淡淡道:“我们在小渡口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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