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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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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19 23:18:00

相护
  未踏出殿门,莱亚瞥见赫蒂立在不远处凝望,忧形于色。他的脚微顿了一下,不知赫蒂是如何看出不对,刹时惊恐,拔足直冲正殿而来。
  猝然的举动惊起了侍卫,纷纷拔出兵刃试图拦阻,连押送的随侍都紧张起来,唯恐是刺客来袭。
  众多的护卫却是挡不住她,惯用的长枪不曾带在身边,全凭一双空手,仗着灵活的身法在雪亮的刀刃间翻飞,很快穿越了十几名侍卫组成的阵墙,强行闯到了莱亚身前。未及开口被他一把握住,俩人的指尖俱是一般冰凉。
  “别做傻事了,不用管我。出宫去记得提防修特。”他的声音又轻又飘,紫瞳满是绝望,映出她慌乱的脸,“快走,最好去中州,离希铎和北卡远些。”
  两句话的功夫侍卫再度冲过来,隐隐听到皇帝威严的声音传出,“不过是杀个奴隶,怎么吵闹成这样。”
  似乎有人在里面对答,赫蒂听不清,只知道莱亚要死了。
  如坠冰窟,剑刃晃到眼前,她凭着本能闪开,旋身夺刀一记重手,七八个侍卫的兵刃落了一地。正要拉着莱亚逃出,眼前忽的一花,四个精悍的剑士围在四方,将两人困在中央。
  肩一紧,莱亚匆匆低语。“这里有两个四阶两个五阶,里面还有大魔法师,你赢不了。趁他们拦不住你,别管我。走!”话语中透出从没见过的紧张,他急迫的催促。
  四阶和五阶.......其中还有两个魔武双修,确实赢不了。
  对着空前强敌,赫蒂反而平静下来。
  对手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女,四人略微迟疑,同步踏前,四道雪亮的光芒从不同角度袭来。
  这就是阶位之上的实力,赫蒂全力应对。
  四人同袭压力倍增,无法再从容,狠狠咬住的嘴唇已渗出血,乌发被刃风激起,飘过雪白的脸。辛苦的抵挡中,一道寒光趁隙飘过,眼看划过她的胸腹,白影乍闪,一只手从背后搂住她,生生挪开了半尺,她免过了开膛破腹之危,莱亚的衣袖却被披泻而下的鲜血染透。
  “我没事。你快逃。”耳畔的声音听不出半点痛楚,她的心却像针在刺。
  围攻的武士看久战不下,两人后退吟唱起咒语,赫蒂压力一轻反而更加紧张,殿前被士兵紧紧围挡无路可走,她回手将他推离战圈。
  莱亚踉跄着跌入大殿,一阵红光蓝光闪过,呼吸都停了,火系和雷电系魔法同时作用.......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头顶飞过,重重摔落在大殿中央,惊退一群贵族,豪门小姐哪见过这种场面,尖叫几乎震塌了宫殿,杂踏奔走,场面极其混乱。
  维肯皇帝也惊住了,忘了喝斥瞪视阶下。
  莱亚盯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躯,头脑一片空白。
  跪下来用没受伤的手扶起她的头,小面孔雪白,嘴角沁出血丝,纤细的肩头仿佛被什么洞穿,止不住血如泉涌,精美的地毯逐渐浸开暗影。额上的银环光芒流转,隐现异彩,引起了少数几人的注意。
  莱亚几次想呼唤,嗓子却哑得发不出声,小心翼翼的轻触她的脸。
  长长的睫毛艰难的抖动睁开,感受到身体的剧痛,小脸皱成一团。逼近眉睫的白刃让她意识到身在何方。
  出人意料,不复方才的反抗,她翻身叩在地面,强忍着眼前阵阵黑暗乞求,“请.......陛下........不要杀莱亚。”短短的一句话被说成三截,上气不接下气。
  维肯皇帝冷静下来环顾群臣。
  “她是谁。”
  弗蕾娅公主红着眼眶站出。“她叫赫蒂,是莱亚的主人。”
  “一个流浪艺人?竟能闯入大殿。外面还有侍卫么!”戴着硕大宝石戒指的手在王座上重重一拍,极其震怒。“如果来的是个武士,是不是朕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大殿鸦雀无声,所有贵族都低下了头,唯恐面对皇帝喷火的目光。侍卫个个面无人色,噤若寒蝉。
  大魔法师在寂静中轻咳一声,温言劝导。
  “请陛下息怒,这个女孩似乎并非普通的流浪艺人。”
  修特也随之开口。“不错,她是仲夏祭时跳精灵舞的艺人,武技实力可比四阶武士,所以.......”所以拦不住也是有缘由的。这句开脱的台词没说,在场的人都明白。
  那一场仿如梦幻的舞蹈?
  眼前气息奄奄的女孩和当夜空灵的舞者判若两人,让他提起了一点兴趣。
  “想让朕饶了他?你知不知道平民强行闯入宫殿是何等罪行,和侍卫动武又是何等罪行,该求朕饶了你更实际。”
  赫蒂辛苦的喘息,忍着肩膀火炙般的剧痛,说话都成了煎熬。
  “.......求陛下........饶了他。”
  莱亚没有出声,撕下半截衣袖用力压住她的伤口,血不停涌出,浸没了如玉的指掌,刺得人眼晕。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按律朕该把你们两个大胆的家伙一起处死。”
  “.......请........赦免。”少女尽量吐字清晰。
  “你没有资格要求赦免。”大魔法师开腔。
  “有的。”弗蕾娅公主不顾皇帝的不悦,绞扭着双手证实,“我在律法书中读到过,平民也有权申请赫免。”看着地上的两人,眼圈又红了。
  法兰克不忍,出言替她补充。“确实有,我国以商业开国,曾立法除判国罪外,献上珍宝均可根据等级赎罪抵命,换取赦免。”
  话虽如此,哪里来的珍宝。
  不过是卑微渺小得不值一提的流浪艺人,又犯下了攻击贵族和武力闯宫的大罪,纵然有此律法也于事无补,形同虚设。
  “好吧,就算有这条,他们能献上什么?”卡隆代替皇帝说出。
  弗蕾娅眼望修特,祈盼他能帮忙开脱,修特摇头。“按律珍宝必须由罪者本人持有,其他人代为进献均不合法。”一句话浇熄了公主的热望。
  周围的贵族又议论起来,多数已没了看戏的心情,魔法师清清嗓子提醒皇帝判决。
  宝贝.......?赫蒂晃晃昏沉的脑袋,触手摸上额际微温的银环,对.......
  “.......有.......珍宝可以。”她的声音细小,几乎淹没在人群中。一直留意的弗蕾娅看见她的唇动,猜出话语,忙不迭的喊出。“她说有珍宝。”
  场面寂静下来,静滞片刻爆出哄笑。
  流浪艺人还有珍宝,还得是皇室瞧得上眼的,能是什么?此起彼伏的嘲笑谑议不绝。
  莱亚依然没有表情,侧过肩膀让赫蒂倚靠,支撑着她软倒的身体。
  “弗蕾娅,今天你也闹够了,到此为止。”皇帝失去了耐心,挥挥手侍卫上前,法兰克看看地毯上浸润的暗红,动了恻隐之心。“既然说有可否请陛下稍等,看是什么物品再作判定,如此也对得起律法的公平原则。”
  维肯皇帝思考片刻,重新坐正。
  “好吧,让他们说。”
  贵族们有点惊愕,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场中的二人,针落可闻。
  “.......罗塞里银.......我有.......”
  罗塞里银,那是什么?嗡声又起,有人傲慢的低语,“世上哪有这种东西,恐怕是编出来欺骗陛下。”不少人随声附和,眼神怀疑。
  大魔法师忽然拾级而下,不顾身份半蹲在赫蒂身前。
  “说什么?你有罗塞里银?”
  见到法师的激动,怀疑的声音零落,连维肯皇帝都开始惊疑。
  “法师,罗塞里银是什么?真是珍宝?”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国家大魔法师站直身体恭敬的回禀。
  “陛下,帝国古魔法书中曾有记录,罗塞里银是传说中的物质,在极少数最深的泉眼中生长,历经数千年形成,轻灵坚硬,没有什么东西能对它造成伤害,是制作护具的最佳材料。”微微迟疑,他又补充道。“据说属性奇特,用以制成的物品能够抵挡一切魔法攻击。”
  “罗塞里银........?”维肯皇帝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为何朕从未听说过.......?”
  “古书所载,精灵在封闭三界通道时把此种物质全部带走,大陆由此绝迹,是以后世湮灭无闻。”
  “既然是传说,她怎么可能拥有。”
  大魔法师自失的一笑,“陛下说的是。”
  “.......如果是真的.......即使对奴隶,陛下也会守信赦免………对吗?”苍白的脸已透出青灰,大量失血让她的体温迅速下降,莱亚握紧着她的手。
  “若是真的,朕可以赦免你们。”维肯不甚相信,随口许诺。
  “那.......”细白的手指软弱无力,探上额际的银环,身边的侍卫心急之余想动手拔下,被她挡开。“只有.......我自己…..能取下来。”
  几番周折,银色额环终于被取下,雪白额头上火焰般的纹章鲜红刺目,引起一阵哗然。“原来她也是奴隶。”加瓦候爵喊出所有贵族的惊诧。
  沾血的银环被呈给法师,大殿呈现出空前的静谧,对于少女身份的惊议很快被传说中的秘银压过。
  银色的额环悬在空中极慢的转动,魔法师微抬手,不见吟唱,各色魔法光便不停闪亮,空气忽而寒意凛人,忽而灼热难当,电灼雷击隐现,当一切平息,额环稳稳落到法师手上。他没有说话,环视下方贵族,仿若不经意的掠过修特,后者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莱亚根本不在意,小心的替赫蒂拭去额际的冷汗。
  大法师低下头盯着手中的银环,无意识的转动,半晌缓缓开口。
  “这个额环.......是……….”
  沉稳的语音突然停顿,不知发现了什么,眼睛蓦的睁大,手指簌簌发抖。就连维肯皇帝都觉察到异样,诧然出言提醒。
  “法师?”
  “是真的。”迟疑片刻,他下了结论。
  仿佛忽然轻松,他侃侃细述各类魔法原理试验的经过,最终强调,这是一份他从未见过,异常珍奇的物质,确定是古籍所载的罗塞里银无疑。
  没有再看修特,他将银环呈给皇帝,退到一边。
  维肯审视半晌,思虑良久,道出最终判决。
  “宝物属实,按律法赦免你们的罪。但鉴于你们都是奴隶,必须归属一个主人,我给一次机会,你们自己挑选一位贵族。现在决定吧。”
  抱着怀中业已昏迷的少女,莱亚眸子从众多贵族脸上一一掠过,宛如冰晶,“我愿意服从修特大人的命令。”
  
  “后来呢?”朵琳泪光莹莹,极受感动。
  “俩人在修特大人家养伤,听说待他们不错。”少年伤得并不太重,经魔法治愈已无大碍,女孩失血过多仍时常昏迷。
  “我想去看看他们。”朵琳撒娇恳求。
  “等他们伤好了再去,陛下无罪赫免,还怕没机会?”法兰克和颜劝诱,“或者过一阵让修特大人带来,让你看个仔细。”
  “这么说公主不是被禁足?”
  “禁足倒是真的,皇帝陛下不希望她再和那个少年再有什么来往。”他轻刮了下妹妹的鼻子,“记得今天跟你讲的,不准说出去。”
  “嗯,哥哥要答应下次带我去看他们。”
  “好。”
  当时的他,绝没想到真正实现这个诺言,要待很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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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19 23:18:00

复得
  莱亚走进厨房,倒出炉上冒热气的药轻尝了一口,确定无虞后又化开一碗糖水,一并放在托盘上端出,女厨工们痴迷的眼光和调笑私议追随着他的背影。
  路过长廊,裴吉正在武士的指导下练习,动作粗疏却极认真,满头都是晶亮的汗。他顿住脚,眼神沉沉,许久没有移动。直到碗里的药从滚烫变至微温,突然快步走向熟悉的卧房。
  “别动。”
  莱亚急步上前,放下托盘扶住少女的背,小心的让她坐起。赫蒂看他不赞同的神情,调皮的吐了吐舌。
  “再躺下去我要闷死啦。”
  少年没有答腔,拿过托盘上的药碗。
  “可不可以不喝.......我觉得已经好很多。”在他的目光之下,赫蒂的声音越来越小,转为郁闷的咕噜,认命的伸手。
  “我自己喝。”她不满的抗议。
  莱亚摇摇头,拿起了汤匙。
  “不用你喂,我这只手又没受伤。”躲闪期间被强行灌下了第一口,苦得半天说不出话。刚要张嘴又一匙送过来,抗议再次被无视。最终挫败的喝下少年递过来的糖水,化掉一腔苦涩。
  “你要这样喂到什么时候啊,我早就能自己喝啦。”每次像小鸟般被喂食,感觉真奇怪。
  莱亚听而不闻,执起布巾擦拭唇角残留的药渍,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她一碰即碎。小脸仍未恢复红润,但比起濒死的青灰已好上许多。
  “以后别那么鲁莽。”收回手,少年低低的开口,藏住满腹心绪。
  赫缔缩缩脖子,讨好的甜笑。
  “裴吉呢?这几天很少见他露面。”莱亚刚出事,她就嘱咐裴吉趁乱溜出了宫,收拾东西躲到另一家住店,不知是如何找到这里。刚一醒来看裴吉的眼睛红肿不堪,吓了一大跳,差点以为都陷进去了。
  “这几天在跟着府里的武士习武。”
  “说起来,修特大人还真周到。”她环视周围,养伤的卧房干净而清洁,四壁雪白,深色帷幔半掀,窗前一颗粗壮的烨树,叶片被阳光映得油绿。
  并不像下等奴隶的居所,为什么莱亚会说那些话?
  知道她在疑惑,少年不出声的冷笑。附在她耳边极低的细语“赫蒂你要记住,有种人表面上对你越好,背地越狠。最想让我们死的正是那个和善的修特。绝对不可以信任,一定要尽量远离。”
  赫蒂惊愕的睁大眼,“为什么他想.......?”
  “我无意中撞破了他的秘密,所以他想杀了我。”若非她不计生死的冲出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他做主人.......”
  “没有更好的选择,选其他人只会死得更快。”那个心机深沉的人不会留下任何泄密的可能,即使在公主身边他也能轻易找到灭口的机会。谁会提防亲切的修特大人?也正因此,在修特府坻养病的这段时间是安全的,至少在他的绝对控制之下,无须仓促动手惹来疑渎。
  这些阴暗的计量,赫蒂是不懂的。
  少年没有过多的解释,拿过梳子替她梳理长及肩头的秀发,黑发厚而丰盈,握在手心细滑如丝,触感极佳,指尖拂过眉间那枚鲜红的印记,沉默良久,眼神复杂。
  赫蒂随手摸摸不甚在意。“对了,现在我们两个都是奴隶了,裴吉怎么办。”
  “让他跟着你吧。”莱亚有些勉强,似乎并不情愿,很快转往另一个话题。“告诉我,你打算怎样?真的乖乖做奴隶?”
  少女转转黑眼珠,略带郝意。“过一阵就跑吧,像你说的到中州大陆。反正希铎也看过了。”长枪在手,觑个空隙溜出去还是轻而易举,她有信心躲过追兵。眉间的印记用长斗蓬盖住就好。本来还对修特大人有点歉意,现在可以省了。
  莱亚静静的看着,许久不曾说话,像是在用眼神将她刻入心底,紫晶般的眼眸晦暗,看不出是何种情绪。直到赫蒂开始不自在,他才垂下眼睫。
  “明天清晨走。”他的双手在背后紧握,指节发白。
  “你先偷偷翻出去在城门口等,稍晚我带上裴吉以买药的名义出府。只要以为你还在,他们不会阻拦。”
  少女吓了一跳。“这么快?”
  “你恢复的比他预料的快,这是唯一的机会。”
  “难怪.......”。难怪莱亚只在晚上才准许她在卧房内活动,吃药吃饭都是他亲自喂,在外人前营造出虚弱印象。
  “现在的体力能否不惊动侍卫翻过院墙?”莱亚有点顾虑,眉心紧皱。
  还是勉强了些,能等赫蒂痊愈是最好,但那时恐怕修特已杜绝了任何逃走的可能。
  “没问题。”少女比出一个放心的手势。
  莱亚想起另一点,“你的额饰.......”
  “能活下来是最重要的,多亏了师父。”赫蒂伤感。
  即使离开了人世,她仍在庇佑自己,不然在殿门口的火焰雷电魔法下早被烤焦了吧。本已遗忘了银环遮敝印痕以外的功效,直到受攻击的那一刻来临,师父的守护让他们逃过了生死大劫。
  
  “你的确应该感谢她。”飘渺的声音响起,让两人猝然变色。
  天花板上一处不起眼的暗记渐渐透亮,赫然是个极小而复杂的魔法阵,缕缕金光透出,光芒越来越盛,一个朦胧的人影显形,法袍无风自动,大魔法师卡隆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房中。
  “你.......”少女瞠目结舌,惊得说不出话。
  莱亚目视卡隆,并无太多意外。
  “你很聪明,也很谨慎。”魔法师回视,不因对方年少而小觑。“虽然你处理了其他窃听漏洞,却忽略了天花板上的魔法印。只要有它在,随时能通过与其对应的魔法印听到房里所有对话。”
  莱亚微点下头,算是默认。
  “不过也许你知道。或说你已猜出这间房曾经的用途——我和修特私下密谈之所。”卡隆目光灼灼,似要看透少年的内心。“你猜到我不会与你为敌?”
  “因为你承认银环是真的。”他镇定的回答,道出疑惑。“修特暗示你否认,希望用这个理由杀了我们,反正人死了照样能拿到它。我不懂你为什么会拒绝。”对这一点想必修特同样诧异。
  “原本.......我确实打算这么做。”卡隆不再挺直背,微微佝偻,成了一个普通的老人。
  “为什么改变主意?”这是唯一令他不解的地方。
  魔法师抬起手,透明的空气如雾凝聚成形,逐渐转化为影像,显现出本属于赫蒂的额环。随着他的手指有如实质般翻转,银环的内侧展现在二人眼前,细致光硬的内壁刻着一行小字:
  给爱徒赫蒂——比翠丝。
  “她死了,我不能再让她所爱的徒弟死在我手上。”
  “您认识我师父?还有,您怎么知道她.......”无法说出那个字,赫蒂的声音噎住了。
  “将罗塞里银化为器具需要消耗极大的魔法力,一看见它就明白了。”也许哀痛已经沉淀,魔法师没有流于伤感,反而出言安抚泫然欲泣的女孩。“比翠丝曾是我最亲近的人,因意见不同而离去,我们都老了,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卡隆无声的叹息,结束了一段回忆。
  “我本来想提醒你们,顺便把这个还给你。”枯瘦的手从袖袍伸出,柔和的银光映亮了三人的眼。依旧是朴素的银质,样式有了极大的变化,不似过去的简洁,纤巧精致的金属藤蔓延伸,宛然托住中心碧绿的宝石。
  赫蒂怔住了。
  “我把银冠分成了两份,一份以过去的式样保留在国库。这一份稍稍变化了形状以防被人认出。这颗翠晶石与紫晶石价值相当,不致招来过多的麻烦。”他霭然解释,“罗塞里银的质量少了一半,对魔法的抵抗力已不如初时那样强大,别完全依赖它,还是要小心。”
  “那您.......会受牵累吗?”赫蒂开始担心其他。
  “比翠丝是将矿石炼为物质,而我只是改变一下形态,轻松得多。”魔法师笑笑,“至于另一个,世界上有几个六阶魔法师能发现它的秘密?”
  “你们明天就走是很聪明的决定,以后离远一点吧。”看着手捧银环的少女温暖感激的目光,卡隆微喟,“所谓的政治都是肮脏的东西,不适合像你这样的孩子。”
  师父以前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暖意涌上,赫蒂红了眼眶,突然想起一件事,急急开口。
  “卡隆法师,我很想问问这个奴隶刻印到底是什么?有没有办法消除?”
  大魔法师沉吟片刻。
  “严格说来,它可以算一种类似于诅咒的上古魔法。你知道,这个世界分为三界,精灵界魔界人界,三界其实是三个不同的种族,之上还有创世神。这种咒语据说是神为了惩罚而造出。不管是哪一族,被咒语击中将立即死去,转生为三界最底层的生物.......”
  法师意味深长的笑笑,“.......就是指人族了,除了眉心刻印外与普通人无异,但不像常人能再度轮回转世,死后化为虚无,灵魂寂灭消散。通常认为这种惩罚比死亡更重,歧视也是由此而生.......很可惜,尚无任何解除的手段。”
  所以比翠丝才为她精心打造了额环。
  对一个只会武技,不懂魔法的人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护身符。不解比翠丝为何收一个生而为奴的人为徒,但看到这双热情明亮的双眼,仿佛见到自己都以为遗忘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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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19 23:32:00

伤离
  赫蒂在城门口等了很久,差点以为计划失败而准备回头。
  翻墙时撕裂的伤口暗中渗血,疼得她直冒冷汗,浸透了手中紧握的地图,莱亚昨天画的,十分细致的指引城门路线和躲藏地点,不知怎会了解得如此详尽,受伤后醒来总能看见他在近旁,仿佛不曾离开。
  朦胧中他整夜坐在床边,偶尔低语,莫名的悲伤。好奇怪的梦,不可思议的离奇,说出来莱亚一定会笑吧。
  疼痛持续传来,她皱皱眉按住肩膀,被大剑贯穿的伤口愈合要比想像中麻烦,在治愈魔法下平复的肌肤用力后再度裂开,好在厚衣的遮挡不致被人看出。肩痛和焦虑的双重折磨令她烦燥,直到两人的身影远远出现,才松了一口气。
  以莱亚的细致,该是很顺利才对。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送饭侍女惊骇的发现被子里卷着的黑发少女不过是顶假发,他们已搭着运货的马车离城几十里外,追赶的侍卫面对亚述城外多条岔道分散追踪,乔装成男孩的赫蒂和裴吉轻易躲过了搜寻。直到晚间,自弗蕾娅公主处回来的修特大人才由管家口中听说了这个消息,那夜究竟是如何震怒,已不在他们了解的范畴之内.......
  至于莱亚.......他消失了。
  挨过数十天旅程,赫蒂带着裴吉来莱亚指定会面的地点,一个近乎封闭的淳朴小村。这个小村里没有贵族,皆是朴素淳厚的乡民,对异乡人友善而热情,无人对他们的来历起疑。赫蒂戒慎的心绪稍稍平静,又陷入不安的等待。从城门口莱亚坚持分道而行,她就止不住频频担忧。
  无规律的逃亡生活使未愈合的伤口恶化,低热和疼痛让身体极度衰弱,就在这个时候,过路邮差捎来的信件令她再支持不住,当着裴吉的面倒了下去。
  
  赫蒂:
  我已找到同伴,将开始另一段生活。
  不会回来,不用再等。
  勿忧勿念。
  保重。
  莱亚
  
  这一场病来势汹汹,绵延良久,等到她终于能够坐起来,两个月已经过去了。寒冷的冬季来临,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小镇被厚雪覆盖,化为一片莹白。
  安瑞婶婶是赫蒂借住小屋的房东,当日看他们两个外乡人年少无依,热情的分出一间自家小屋供两人暂憩,赫蒂病倒后,惊惶无措的裴吉情急之下请求帮助,病弱的女孩激发了安瑞母性的同情,包办了一切近身照顾,还请来了药师,一贴贴药汤灌下持续调养,时日渐逝,她逐步好转。
  胖胖的妇人麻利的帮她除掉贴身衣物擦洗身体,热气腾腾的毛巾给苍白的肌肤薰染上一丝血色,细瘦肩头狰狞的疤痕让安瑞心疼的唠叨,慨叹他们遇上的匪徒残忍可怕。
  路遇凶匪,是裴吉情急之下为她的伤口想出的理由,居然被纯善的村民深信不疑,或许两个孩子难以和骗子挂勾,或许偶尔出没的劫匪传闻加强了可信度。裴吉的灵俐勤快很快获得了村人接纳,许多邻人出于同情主动提供帮助,在这种时候不能不说是件幸事。
  公主赏赐的金币在此时发挥了最大的作用,生活得以支撑一段时间而不虞匮乏,即便如此裴吉仍谨慎使用,多数以和村人共同劳作来换取一些生活物质,从初时的笨拙到日益熟练,他渐渐习惯村落的生活。
  鹅毛大雪在傍晚时分停息,檐下挂满长长的冰棱,在暮色中透亮,热情的妇人擦拭完毕又用棉被把她重重包裹起来,体恤她的虚弱没有久留,与门外的裴吉交谈了几句径自离去。
  赫蒂靠在软枕上,厚厚的被子掩至下颔,茫然的盯着窗外发呆,简易壁炉里火光熊熊,小屋暖如春天。外面的劈裂声不断,压过了呼啸的狂风。须臾,裴吉抱着一捆柴推开门,寒气随之而入,他用一只手压上门栓,将冷意阻隔在外。
  一连串风波让裴吉迅速成长,两个月的独力承担煅炼了许多,身量窜高,隐隐有了少年人的挺拔。
  他将柴捆放在壁炉边,提过煨好的药试了试温度,倒了一碗递至床边。赫蒂伸出一只手接过乖乖的喝下。
  “伤口还疼吗?”
  赫蒂摇摇头,“我想出去看看。”
  “外面太冷,等天好点我带你出去。”
  “莱亚有消息吗?”
  “没有。”
  每隔几天,这种例行问话就会出现。原先那个活泼的少女仿佛随着病弱消失了。总是失神的看着窗外,等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人。
  “雪真大,昨天半夜把树枝都压断了吧,我听见声音了。”少女弯弯嘴角,努力让气氛不那么沉闷。“幸好前些天你帮安瑞婶婶修好了屋顶,她还跟我夸你能干呢。”
  裴吉沉默,往壁炉里又多扔了几根木头。
  “今天和村里的男人一起伐木,会不会很辛苦?”
  他摇摇头,对近日的室外劳作习以为常。
  “钱还够用吗?金币是不是快用光了?”
  “还有。”
  失去了找话题的耐性,赫蒂不再开口。
  寂静的空气笼罩了小屋,只听见木头在火焰的舔噬下辟啪爆响。
  “赫蒂。”
  “嗯?”
  “莱亚不会来了。”裴吉第一次提起失踪的少年。
  赫蒂的睫毛抖了抖,“我知道。”
  “你不知道,他是真的找到了同伴。”潜藏在心底的话突然冲出,裴吉自己也愣了。
  她抬起头,黑亮的眸子眨也不眨。
  不知哪来的勇气,他一口气说出来。“我在修特大人府里见过,有个陌生人深夜和他在角落里密谈,那个人对他极为恭敬,甚至跪在他面前。”
  裴吉迟疑半晌。“他发现了我,差点.......是莱亚制止的。后来他开始教我一些事,大概那个时候他已经决定要走了。”不是没有预兆,当莱亚巨细不遗的告诉他赫蒂的喜好习惯时就该猜到,只是从没想过少年会舍得离弃.......
  赫蒂瘦了很多,本来就小的脸只剩了一双大眼。
  初见时的强悍矫健荡然无存,憔悴病弱如斯。那么好的女孩,对他那样好,怎么忍心,怎么舍得让她的生活狼狈至此,自己却转身离开,投奔更好的机会。
  他无法想像,也无法接受,无数次愤怒的想狠揍.......
  “你说.......他跪在莱亚面前?”赫蒂尽力理解他的话。
  裴吉回忆片刻。“不仅如此,还对他的命令绝对服从。”像对一个高高在上的贵胄。
  服从.......莱亚的话?为什么……..对一个奴隶格外恭敬?她费力的思考.......
  大魔法师卡隆走前秘密传入她耳际的奇怪话语映上心间:我理解你的忧虑.......但你要明白,你的同伴不是一个普通人.......也许他比修特更危险.......
  不是.......普通人?
  他.......是谁?
  赫蒂怔怔的发呆。
  不知何时,眼泪一颗颗滑落,浸湿了厚厚的棉被。
  是自己太笨?
  或许.......一开始,他和她,就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或许.......真的走了.......
  .......再也不会出现.......
  从没见过她哭泣,不停滑落的泪滴让裴吉慌了手脚,忙乱的翻了半天才找出一块干净的软布。
  “别哭.......”
  “他会回来的.......”
  “别再哭了.......”
  笨拙的安慰没有效果,赫蒂把整个脸都埋进软布,小小的身体在棉被里蜷成一团,压抑的抽泣传出,让他无比后悔。
  狂风吹过干涩的枝桠,雪再度漫天纷扬,夜色笼罩了小镇,冰冷无情的遮盖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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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19 23:33:00

村居
  那次痛哭过后,裴吉再不敢提起莱亚。
  赫蒂仿佛逐渐淡忘不再追问,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又过了十来日已能如常活动,不顾裴吉的阻拦着手打理家务。
  每天劳作归来,屋子里放好了热腾腾的饭菜,衣裳也洗得干干净净,破旧的小屋开始有了家的气息。
  少女甜甜的微笑很快博得了邻人的好感。日子一长,姐弟名义相处的两人在村里找到了不同的活计,裴吉随着男人们上山打猎伐木,赫蒂与女人们缝补剥黍,封闭的小村没有魔法师,一切都得亲自动手。
  一个稍大的村屋内,村里的女人围在暖暖的火盆边做活计,手里的针线起落,闲谈笑语也没停。内容从某家刚娶了儿媳到今年冬猎的收获,街坊邻里的趣事说遍之后,话题终于落到了现场唯一的新来者——赫蒂身上。
  先是感叹了一番两人小小年纪父母双亡相依为命的艰辛(裴吉编的),随后讨论起流浪旅行遭遇匪徒的惊险(还是编的),俩人的早熟懂事.......赫蒂的笑脸酸疼得快挂不住时,安瑞又赞起裴吉对姐姐的爱护,例证就是她身上正穿着的火绒丝背心。
  这种火绒出自北卡大陆极冷之地的奇特植物,在冰原上生长,茎叶中抽出银白的细丝,织成衣物又轻又暖为御寒上品,可惜价格昂贵,平民很难拥有。裴吉背着她从过路商人手里买下,不知花了多少金币,反正冬天猎的所有皮毛都搭上了,虽说他的身手日趋灵活,捕猎并非难事,但到底浪费呀。
  赫蒂很心疼,可她无法穿皮衣,一闻到毛皮的味道就想吐。仅仅是帮裴吉缝了一件皮袄已经吐得脸都白了。偏偏在愚者森林那种位于北方却温暖如春,根本不下雪的地方长大,她又非常怕冷,完全无法离开火盆,大概他实在看不过眼。
  这段日子变化最大的就是裴吉。
  修特府中短短的习武给他打下了基础,加上赫蒂恢复后的细心指点,自身又极努力,迅速超越了普通人。村里每次围猎都会有人上门邀请,若不是赫蒂不食荤腥,家里必定早被猎物淹没了。
  煅炼和饮食让他长高,不复过去的矮小,看上去和真正的年龄相近,一个即将十五岁的英挺少年,能说会道又身手矫健,赢取了村子许多女孩的芳心,连一些婶婶婆婆都十分喜爱。种种改变让他日益自信,旧时的畏怯退缩荡然无存,有时她会恍惚,记忆中那个躲在她身后的小鬼,真是眼前的人?
  莱亚离开了,裴吉成长了,唯一没有变化的,或许只有自己.......
  一点刺痛让她回神,指尖浮出一颗圆圆的血珠,映在雪白的皮肤煞是好看,她轻轻吮掉,继续未补完的衣服,听着邻居婶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知何时话题又转到了亚述城上。
  前些天从镇上回来的村长带回了令人震惊的消息,数月前亚述城外出现了魔族的踪影。作为唯一一块从未被魔族踏足的大陆,出现这种情形是无法想象的。希铎并未与魔亚大陆接壤,处于中州大陆和北卡大陆后方,没人知道魔族是如何远渡千里,穿过其他大陆来到希铎,空前的恐慌蔓延,维肯皇帝每日都和重臣商讨,通令全国警戒,整个大陆都闹腾起来。
  魔族是什么模样?
  赫蒂没见过,村人也没有。说出来是各色各样,有一点相同。他们身材高大长相狰狞,凶狠残暴又力大无穷,所过之处只留下痛苦和死亡。自从一百年前兰顿和北卡两块大陆组成联盟击退了魔族,战争已许久不曾进入人们的耳朵。新近的消息让村人紧张刺激,成为茶余饭后最常被提起的焦点。
  算算时间恰好是他们逃出亚述城的时候。难怪追兵没多久就消失了。修特大人大概是无暇顾及,不然以她当时的状况,能持续多久的逃亡还真是个问题。
  门被轻敲两下,适前谈论的主角出现在门口,裴吉点头致意,微黑的脸上挂着笑容。赫蒂把摊开的衣服收入篮子,一一道别,跟在他身后走出。
  “今天这么早?”
  “雪要化了,村长说过几天再上山。”
  裴吉提着篮子走在后面,细心的和她保持一段距离。打完猎身上有浓重的血腥气,赫蒂受不了。
  “我给你炖了肉汤,现在回去喝刚好。”
  “以后做素的。你又不吃,何必那么麻烦。”每次看她处理肉类都极其难受的模样,渐渐很少带猎物回家,剥下的皮也改为寄放他处。
  “可你正在长高。”赫蒂停下脚步比比俩人的身形,几乎相差无已。“和我一样高了呢。”
  男孩笑笑没有说话。
  “裴吉再大点会更吸引人,玛吉婶婶说你很受欢迎哟。”
  “没这回事。”
  “没有吗?”少女调皮的笑笑,充满戏谑,“那玛吉婶婶的女儿为什么天天来我们家?”那个羞涩的女孩总是脸通红,一遇到裴吉就手足无措,实在可爱。
  “只是来借东西而已。”
  “你当我很笨么,怎么可.......列奥大哥?”不满他的敷衍粉饰,正准备反驳,突然瞥见家门口站了一个人,不由微讶。“有事吗?”
  “我.......多挖了点香薯,给你们送一些。”一向大方的青年有点窘。
  香薯是一种风味颇佳的野薯,生长隐蔽,不易挖掘。瞅着列奥送过来的整篮,赫蒂吓了一跳。
  “好厉害,竟然能挖到这么多。”忍不住对眼前的青年敬佩至极,“谢谢列奥大哥,一定很不容易吧。”接过香薯,她回以甜甜的笑脸,对方莫名其妙的红了耳根,不自在的客套了几句飞速离开,脚步之快令赫蒂傻眼。
  “我笑起来很可怕?”摸摸自己的脸,她疑惑的问身边人。
  裴吉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高兴,从她手中拿过篮子直接进屋了,留下她在屋外发愣。这家伙居然对她摆脸色,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那个乖巧懂事的裴吉跑到哪里去了?
  那种臭臭的样子简直像极了莱亚.......
  呆了半天,忽而觉得心里闷得透不过气,赶紧靠在墙上深呼吸,黑黑的眼睛无意识的盯着院子里的老树。透过干枯的枝桠,可以看到远处黛色青山起伏,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格外分明,干净得让人心里发虚。耳畔传来裴吉的呼唤,她随口应了一声,捂住空落落的胸口,缓缓走进门。
  
  三年后。
  冬天过去了。
  绿色重新覆盖大地,山坡上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竞吐芬芳,鸟儿欢快的歌唱,万物焕出勃勃生机。
  赫蒂换上了春衫,绑起围裙大肆清扫,将冬天的阴沉扫出室外。院子里暖暖的阳光晒着洁白的被褥,明亮而干燥。空气中透着花草清香,一切都使人心情愉快。她轻轻哼着歌谣,快手快脚的收拾。
  整理停当,趁着裴吉还没回来,赫蒂打上一盆水,躲进屋里洗头。
  井水微凉,顺着长发流泻,冰得她抖了一下。
  渐渐适应了水温,白细的手指轻揉搓洗,过长的黑发湿淋淋的纠结,摸索了半天仍解不开,心里一烦,摸到剪刀顺手就要绞下,被一只手拦住。
  手粗糙而温暖,握住她的手腕取下剪刀。拿起梳子耐心的替她理顺发结。阳光透窗而入,屋内一片静谧,远方隐隐传来马嘶。
  没过多久,顽固的发丝梳理的平滑服贴,放下剪刀,他又拿起干燥的软布裹住秀发,轻柔擦拭,吸掉多余的水份。
  赫蒂直起酸掉的脖子,捶捶肩。
  “谢谢裴吉,我总是拿它没辄。下次要是有商人路过,我剪了卖掉好了。”
  “不行。”少年想也没想立刻否决。
  “要是觉得麻烦以后我帮你洗。”
  赫蒂翻了个白眼,“你不觉得碍事?况且习武的人根本不该留长发。”一直没有修剪,原本及肩的秀发长至腰臀,厚厚的一大把,日常梳理都很费事。
  “反正不许剪。”裴吉口气强硬,对此相当坚持。
  赫蒂无奈的咕噜几句,没有再争论下去。
  时间在裴吉身上的作用十分明显。
  如今比她要高一个头,肩膀也宽阔了许多,矫健的身形很难让人看出他只有十七岁。不像赫蒂的漫然随意,蛰居的三年多半是他来计划安排生活,偶尔流露出强硬主控的口吻。由于个性散漫,几乎每次争执都以她放弃而告终,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
  “这次出去有什么收获?”赫蒂收拾起水盆,懒懒的问。
  每隔几个月,少年会随村长出去一趟,卖掉农品皮货,买些村里没有的物品,长期下来也略略积攒了一些金钱。
  “近期可能有战争。魔族攻占了北卡大陆,听说北卡皇帝逃到了希铎。”
  “什么?”女孩愕然,几疑自己听错。
  “地方长官告诉村长的,大概是事实,魔族占领北卡仅用了很短的时间。”裴吉也不太了解详情。“人们很惊慌,害怕下一个是希铎。”
  “怎么可能?不是说北卡有最骁勇的战士?”怎会轻易被征服。
  “传闻太多太乱,没人能说清。”一百年没有异族战争,这次事件来带的冲击遍及整个人类世界。
  “希铎已经开始征集士兵。”这里也不例外,村长接到命令,敲起了召唤村人聚集的大钟,打破了山村的一方宁静。
  乌云积聚,战争的号角即将在远方吹响,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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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19 23:34:00

魔侵
  希铎大陆的全面征兵令让封闭的小山村沸腾。每家必须提供精壮的成年男子,到镇上编入名册,接受训练和军事化管制。村长召集了所有村民,详细说明了层层下达的指令。
  面对空前的威胁,女人惊惶不安,男人沉默不语。魔族还未到来,恐惧已像瘟疫一样漫延了整个村庄。相比起来,三年前偶然的魔族传闻仿佛是悠闲生活的小刺激。
  从会场出来,她与裴吉并肩走回。
  “你会加入军队吗?”
  裴吉是希铎大陆的人,在这种空前危机时会如何选择,她无法猜测。
  征兵令发到每家每户,即使是他们这样的异乡人也被摊派了名额,安瑞婶婶家也是如此,村里大半男丁都在征集之列。以至于一听到名单,不少女人当场哭了起来。
  “你怎么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裴吉反问。
  “我不知道。”赫蒂老实的回答。
  战争,她只从书上读到。不喜欢但无从置喙,这些必须由裴吉自己决定。转念想想,抬头补充,“不用顾虑我,假如你选择入伍,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希望我去?”
  “不是这个意思。”她感到苦恼,不知该如何表述。“我不想让你左右为难。希铎是你的祖国,也许你.......”
  “我没有祖国。”裴吉截口。
  “从小就在街上流浪乞讨,除了冷眼唾弃打骂之外别无其他。”所谓贵族和士兵带给他的唯有欺辱,裎亮的皮靴踢在身上的痛苦至今记忆犹新。整个童年匍伏在烂泥里求生,到这时那些老爷大人又想他积极的送死,去捍卫他们奢侈靡烂的享乐.......
  裴吉没有多说,讥诮的眼神道出了一切。
  少见的激烈让赫蒂有些不安,忍不住问出长久以来一直潜藏的话。
  “裴吉,你会不会后悔。”她摸摸额头的翠晶石。
  “你知道,其实我和.......一样,生来就是奴隶,也许你跟着我……….”心底从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但在外人看来并非如此,裴吉以前就曾经瞧不起莱亚,没有明说,她心里清楚。
  后来的事发生太快,她一直没有机会和勇气探询他真正的想法,若不是当年的偶遇,他的生活会平静得多.......是不是心底也有一些怨怼,只是体贴的从不说出?
  “你哪点像奴隶。”看她罕有的忐忑,裴吉展颜而笑。
  为了维护重要的人可以不惜对抗贵族,勇敢善良,自信充盈,从不自轻自鄙,那样耀眼张扬的灵魂,远远超出常人。
  “我很庆幸能遇上你。”
  一直.......都深深庆幸.......
  
  裴吉不打算服从征集令。
  也就意味着无法再在村子里住下去。
  公然对抗强制动员中的国家体制是很麻烦的,在新兵指定报道日前的几天,他们忙于收拾处理各类物品。
  住了三年的地方突然放弃总有些不舍。
  赫蒂借口裴吉走后用不着,把一些东西分送给邻人,忙碌之余不禁怅然。这个纯朴的村落在最无力的时候宽容的给予了栖身之所,同情和帮助让她得以休养恢复,如果可能,她不希望战火打碎这一方宁静,但又能如何?渺小如她,也只能尽量保全自身而已。
  找出逃跑时带出来的长枪轻轻擦拭,雪亮的锋刃锐利如昔,倒映着黑亮的双眸,重又想起师父慈爱的目光。忍住心头的感伤她仔细打量。
  久未使用的伙伴依然合心称手,触摸到的每一丝刻纹都那么熟悉,随手轻舞,在空中划出啸声,有风从背后来袭,她本能反手格挡,裴吉纵跃退后,笑着在门边招手跃跃欲试。
  顽心大起,她轻捷的追过去,他随手执起一根木棍全力反击。
  俩人在院子里交手,同样轻灵迅捷,变招极快,转眼在院内转了十几圈,生疏感淡去,反应渐趋敏锐,赫蒂从防守转为进攻,裴吉逐步居于劣势,最终以一记妙招挑飞了他的长棍。
  倏然静止下来,默然片刻相对大笑。
  赫蒂笑弯了眼,舒展手臂,仿佛这段日子的沉寂一扫而空,前所未有的轻松。裴吉微笑着收入她的表情,神色稍为沮丧。显而易见,即使三年内尽了一切努力,实力仍然相差不少。
  发现了他的抑郁,赫蒂笑嘻嘻的过来拍拍肩。
  “你也很棒啊,再练一阵就能对抗三阶武士,以你这个年纪来说很不错呢。”素来从旁指点不曾对阵,想不到他精进如斯。
  裴吉不以为然,显然这个家伙忘了她在同样的年纪已经跻身四阶。
  “可惜我不会魔法,不然让你在幻境里修练效果更佳。啊!”突然想起什么,赫蒂轻叫。“有人教你魔法就好了,我的体质不行,你学想必没问题,同时修行可以事半功倍。”魔武双修是最高境界,较之单一的武士更为犀利。
  他的心微微一动,随即又放弃。遇见一个不吝指点的魔法师谈何容易,也许是需要消耗极大的精神力,他们的脾气多半古怪,通常比武士更骄傲,也更难接近。
  赫蒂没有在意他的思虑,把长枪交给他,过去收晒干的衣物,天色已暗,及至近前才发现院篱前站了一个人。
  “列.......列奥大哥!”一个小惊吓,不知他来了多久,看见了多少,一时无措。他们的住的偏,平时经过的村人极少,没想到会有人留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作为村长的儿子他也在征召之列,此时该忙着收拾准备才对。
  “我送点东西过来,给裴吉。”对方仍在惊愕中无法回神,半晌才想起来意,掏出一个小袋。“过些天他要到城里报到,妹妹托我.......”
  裴吉上前接过布袋,没有说话。
  “你的功夫真好.......没想到你们姐弟这么厉害。”心里隐隐失落。村人都知道裴吉有功夫,打猎伐木都远胜于人,却不曾发觉她的身手犹在之上。
  赫蒂尴尬的讪笑,“刚才是闹着玩,裴吉让着我呢。”
  “列奥大哥打算何时动身?”裴吉转开话题。
  “明天就要走,按规定我必须提前去。”作为村长的儿子有时也很无奈。“大概会有段时间见不着,想来道个别。”
  “这么快?”
  “帝国命令很急,不过你不用担心,裴吉可以晚几天。”
  赫蒂有些感动。“谢谢列奥大哥,你到了城里也要小心,千万保重。”
  憨厚的青年点点头,脸微红。“有机会回村我再来看你。”
  站了一会,实在找不出什么话。列奥转身要走,没几步又转回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赫蒂.......”
  女孩睁大眼等着他说下去,裴吉上前半步站在她身后,目光灼灼。
  又来了,几年来每次想说什么总会遇到这种目光,像威胁又像不悦。无法找到裴吉不在的时候,简直令人绝望。
  列奥又一次失去勇气,“没什么.......你也保重。”
  赫蒂报以甜甜的微笑,“我会的。谢谢。”
  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她歉意的望着消失的背影,默默在心底祈祷他将来平安无事。
  身边传来裴吉的叹息,她不明所以,回头对上他古怪的目光。
  “怎么?”
  “没事。”憋了半晌,他还是说出口,“真不知他是倒霉还是幸运。”
  “?”
  听不懂他天外飞来的话,赫蒂的兴趣转到另一面。
  “刚才人家送你什么?打开看看。”
  做工精致的布袋中躺着一只祈求平安的神符,下角用极细的针线绣出人名。
  “裴吉?”她充满兴味的扬眉,看向他。
  他没有理会,随手把布袋塞给她,转身走回屋内。
  “喂,这是她给你的,给我做什么。”
  赫蒂跟在身后,不满的抗议。
  “你这样对不起人家的心意。”
  “她做得很仔细呢。”
  “..............…”
  小屋亮起桔黄色的灯光。
  少女的唠叨在夜色中淡去,离别的伤感渐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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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19 23:34:00

中州
  中州大陆是人类最为富饶安定的所在。
  绵延三百年的皇朝统治比其他两块大陆更持久,也更具威望。历史上这块丰美的大地一直被魔族觊觎,烽火不息。长期的战争对抗磨练了全民的意志勇气,无数名将和历代修建的坚固的防御令敌人屡次刹羽而归。也许正因如此,在两族大战止息的一百年后,魔族选择从北卡进军。
  大量的北卡难民被迫逃入中州和希铎,混乱谣言也随之而生。关于魔族的故事一再流传,成为母亲吓唬不听话孩子的最佳武器。不曾像希铎一般全国征兵,但也能感觉出紧张。没有人知道魔族的下一个攻击目标何处,数月前闪电般的瓦解北卡,带来的震撼空前。
  中州的首府雅法城整日灯火通明,既有巡逻的士兵随时戒备,也有贵族的飨宴日夜不休。赫蒂掀起驿车布帘兴致勃勃的探望街市,比起希铎,中州多了一份肃穆庄严。
  巨型条石砌成的建筑随处可见。在粗壮的斗拱下穿行,一切都显得细小,深深柱影沧桑无言,犹如历史的远年鉴照。
  看到新鲜处,她脱口而出。
  “莱亚,快看.......”
  突然惊觉那个紫色眼睛的少年早已从身旁消失,她不安的看向裴吉。
  后者在忙碌着收拣手边行囊,并没有注意到刚才的话。
  松了一口气,她收回视线,将下巴搁在手臂,忽然失去了兴趣。
  过了.......这么久了么.......
  
  难民如潮水般涌入,大都聚集在两国边境,雅法城并未受到多少影响。
  百姓生活仍旧是一派歌舞升平,市井巷头充满生机。来自世界各地的异乡人多不胜数,随处可见各种发色瞳色,穿着鲜艳斑斓的服饰招摇过市,当地人习以为常。
  适应了雅法,裴吉在平民区租到一间费用低廉的私宅,俩人搬离住了十来天的旅店,算是安顿下来。住地挺热闹,只是治安较差难于治理,日夜纷乱嘈杂,流民贫户混迹聚居于此,好在两人身手足可自保,倒也无须顾虑。
  贫户底层居多,她反而喜欢。
  住地附近的朋友身无长物热情开朗,常主动帮忙,远胜亚述城民之间的冷漠,一同租住的安蜜和男友拉法即是如此。给初来乍到的俩人提了不少好建议,人也随和易处。
  这对年轻的情侣从遥远贫穷的家乡漂泊至此,感情极好。唯一尴尬的是常在屋里接吻拥抱,亲昵不避旁人,让赫蒂脸红。裴吉最初也不自在,后来倒是习惯视若无睹,比她镇定得多。
  赫蒂收拾着碗碟,利落回应客人的招呼,足不点地的忙碌,直到就餐时间结束才停下来休息,和同样辛苦的安蜜相视而笑。
  这间打工的酒楼是安蜜介绍的,在帝都属中等规模,客人极多,不乏达官贵族。需要的人手也多,都是以年轻的女孩为招待,安蜜已做了两年。工作虽然辛劳,好在报酬可观,胖胖的小胡子老板老道圆滑,对她们也还亲切,若不是恰好有女孩结婚离开,赫蒂未必能获得上工的机会。
  这里本是就餐的地方,人多嘴杂,女孩多闲聊八卦也多。上至贵族秘事,下至小道趣闻,才工作几个月赫蒂就听说了不少,眼界大开的同时,对中州的了解远远超过了居住多年的希铎。
  “好幸运,今天居然看见菲腊伯爵来用餐。”休息的间隙,酒楼的女孩们轮流交换小道消息,说起帅哥忍不住眉目飞扬,喜动颜色。
  “真的?好可惜,我在楼下没看到,是哪个包厢?”
  “二楼三号,和几个贵族一起,还是那么英俊。”
  “最近他好像来得比较少。”
  “可能是国事繁忙,今天他还对我笑了。”
  “菲腊伯爵是不错,不过.......要是能让我见到伊尔王子,我死也愿意。”
  发自肺腑的概叹顿时激起了一片感叹附和之声。
  没错,这位伊尔王子就是全体女侍每天都会提到的名字了。
  拜她们所赐,尽管才到中州不久,赫蒂已对他的生平佚事耳熟能详。
  伊尔王子是中州大陆的第一继承人,天生的贵胄,出生时即有多位大魔法师为其祝福。天资聪颖,俊美无俦,魔法武技极佳,仿佛有神灵眷爱。曾经制服过最可怕的凶兽,传说是世间唯一能骑乘雪鹗龙的人。
  本身是地位尊贵的储君,数次代替皇帝理政又充分昭示了他的能力,老成持重的大臣都深以皇朝有如此优秀的王储为荣。难得的是有这样好的条件,却是低调谦和,洁身自好,一贯深居简出,偶现风姿便已倾倒无数。卓然出色至斯,也难怪女侍们天天挂在嘴边。
  
  提着采购的蔬果,赫蒂和安蜜一起走回居所。
  天色全黑,途经的巷道深而长,本地人晚上都不敢经过。暗处人影幢幢,无声的出没隐现,安蜜全无惧色,赫蒂不由好奇。
  “安蜜,在这住这么久你都不会怕?”到底是混杂之地,有好人,也有许多并非善类。
  “我才不怕,谁要是敢欺负我,拉法会替我打回来。”安蜜满不在乎,胆气十足。
  “拉法很厉害?”看不太出来的样子。
  “还好啦,其实这里住久了都知道互不侵犯。上次有人抢东西又被我硬夺回来,被我骂得好惨也不敢动手。”多年在外漂泊,安蜜的性子热情冲动,吵起架来也是口齿伶俐,泼辣得厉害。赫蒂在街上听她骂过一个小偷,佩服得五体投地。
  “倒是你啊,新来的,看着又天真,没有我最好让裴吉来接你。”
  “嗯。最近店里都好忙,生意一直都这么好?”
  “是啊,老板有关系,不少贵族光顾。”安蜜活动一下肩颈,叹口气。“拉法和裴吉可能还没回家,等饭做好大概差不多了。对了,你真的一点肉食都不沾?”
  赫蒂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好奇怪。你倒是和伊尔王子一样,传闻他从小就吃素。”
  “安蜜也喜欢伊尔王子?”
  “当然,不过不要让拉法知道。”她鬼鬼祟祟的张望了一下,转过来挤挤眼,“他会气得发狂。”
  看她诡秘的表情,赫蒂忍了半晌。
  相对笑弯了腰。
  
  裴吉在一家规模颇大的舞场作护卫,拉法提供的消息。
  打倒一个二阶武士后,裴吉轻易获得了这份工作,成了舞场最年轻的护卫,报酬比同在舞场作杂役的拉法高出许多。多数时候很轻松,敢来闹事的人极少,偶尔稍稍压制就能平静下来。
  “我也有功夫多好,安蜜就可以不用工作。”拉法不无羡慕。
  裴吉还在回想刚才的对战,临敌与单独练习的差别甚远,或许该…
  “以你这样的本事,很快就能在帝都站稳脚跟。”拉法拍拍他的肩。“做上贵族的护卫薪资会更高。”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裴吉无动于衷,“能生活下去就可以了。”
  以前不懂赫蒂和莱亚为何放弃唾手可得的眷宠,尽量脱离贵族的势力范畴。直到她重伤,才发现金钱的背后潜伏着怎样的危险。所以这次来到雅法,两人很有默契的选择了市井毫不起眼的活计,不想再有一丝麻烦的可能。
  “你不想有更多钱?赫蒂也会过得更好。”对于他的想法,拉法难以理解。
  “她不会在意,再说她也闲不住。”
  赫蒂对于钱的概念非常奇怪。总认为花在自己身上是浪费,用在别人身上却一点也不心疼。赚得多会高兴好一阵,用的时候又毫不犹豫全无计划,对此他只有叹息。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走前把全部财产移交给自己,为什么明明赚钱的是赫蒂,管钱的却是莱亚。
  裴吉转向另一个关心的要点,“拉法,舞场里有魔法师吗?”
  “有啊,他是护卫里报酬最高的,就是不爱理人。”拉法有点困惑,“你找魔法师做什么?”
  “我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学习魔法。”
  拉法愕然,“有必要?以你的年纪足够厉害了。”
  裴吉笑而不语。
  还不远远不够.......在有能力保护她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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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19 23:34:00

惊见
  裴吉好像很忙的样子。
  近两个月每天都很晚才回来,早晨又匆匆出门,比拉法工作的时间长得多,人也显得十分疲倦。护卫有这么忙?询问也说不出所以,让她极度疑惑。拉法也守口如瓶,只推说不知道。
  趁着酒楼今天的人不多,她托安蜜请了半天假,决意溜过去看看情况。
  .......应该是这里…….
  比想像中大得多,或许白天是休息时段,门口没什么人,很容易走了进去。眼前是一间空旷的大厅,简单气派,可以容纳近千名观众同时欣赏,上层还有金络挽住绿色的深丝绒,半遮贵族大人们消谴的豪华包厢。
  前排舞台上还有人彩排,舞姿蹁跹,彩裙轻曼,间或传来打断的指点,正为晚间的节目做准备。隐隐传来的乐声轻灵飘渺,带来一丝熟悉感。
  优美的肢体起伏,赫蒂有些失神。
  上一次跳舞是什么时候?
  燠热的夏夜又浮现心头,金色的流苏幕宛然轻垂,覆住了漫天的星光。仿佛感觉风掠过脸颊环绕着身体,轻轻从指隙滑过,水气盈散,舒适的微凉。还有紫眸深深的惊讶,还有.......那个温热的吻.......
  赫蒂用力闭上眼,抑制住恍惚。
  是重回城市的关系?
  从踏入雅法起.......本该忘却的回忆就屡次浮现,如同着魔。
  为什么还不肯承认。
  那个人,早已消失了.......
  
  好容易找到了裴吉。
  在高台下方凝神和人交谈。
  一名穿魔法袍的男子背对着这边,不耐的说着什么。掌心现出一个蓝色的光球,袭向男孩手边。
  裴吉双手格挡眉间一皱,似在忍受某种痛苦。很快舒展开来若有所悟,嘴唇微动,瞬时手心出现了同样的光球,只是尺寸要小得多,莹莹悬在空中。
  魔法师点头嘉许,赫蒂蓦然明白了。
  建议他学魔法,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
  短短三年,从一个不谙武艺的孩子,到现在几可挑战三阶,她知道他背后付出了多大努力。以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他已经很强。为何如此执著?这样苛刻的要求,辛苦如斯,并不是件好事。
  裴吉到底在想什么?
  也许该找个时候和他谈谈?
  
  不曾让裴吉发现,她默默的走回。一进酒楼,被空前的忙碌吓了一跳。
  看她回来安蜜如释重负,赶紧推推她。
  “该死的,老板问了我七八次,为什么你刚好在这个时候请假。快点上二楼去帮忙,来了一大堆贵族,人手都不够了。”
  赫蒂打点起精神奔上二楼忙碌起来,确如安蜜所言,所有的包厢都被坐满。她轻快的游走于厨房和包厢之间传送菜肴,在腿脚彻底酸麻之前上齐了全部菜肴,出来接菜的女侍脸色微红,唇边隐笑,想来又有几位英俊的大人光顾了。
  看着女伴的表情,赫蒂禁不住偷笑。
  为裴吉担心的沉重轻松了些,靠墙神游,等待下一波的紧张。时间比她预料中过得更快,在包厢里服务的女侍托着一堆盘子出来,努努嘴暗示她接替入内收拾。
  她认命的叹口气,堆起笑容走进厢房。
  华美舒适的包厢只坐了几个贵族,三名男子轻松的闲谈,一位贵族女孩坐在沙发上倾听,随身侍女立在一旁,气氛闲适而愉快。
  没有抬头,她快手快脚的收拾餐盘,暗自希望今天不用工作得太晚。不知何时,话语声停了下来,空气安静得有点诡异。
  她没有察觉,抱着一堆碗盘准备退出。
  “赫蒂?”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反射性的抬头。
  沙发上的贵族女孩直直的站起来,惊愕的瞪着她,娇美的脸上满是讶异。
  弗蕾娅公主。
  .......怎会在这里.......
  赫蒂本能的退了一步。
  如果她在,修特.......
  想起当年的事,赫蒂的脸刷白,手里的盘子落了一地,顾不得抢救,她闪身飞退,想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去。
  “等等。”
  公主的话不曾发挥任何作用,倒是一旁的贵族男子反应敏捷,翻过桌子踢上包厢唯一的门,阻断了她的逃路。
  赫蒂咬咬牙,干脆扬手斜击,意图以逼开他。
  对方没有料到她会动手,颇为惊讶,几招之内猝不及防,被逼退数步。赫蒂正待拉开门,剑风从侧身袭至,被迫闪避,又一个贵族男子持剑攻击。
  赫蒂心头暗急,佯攻引开他的注意,旋身飞踢,男子长剑脱手而出,她轻巧的接过手腕一翻,划过一道雪亮的长弧,震得第一个袭击的男子微退半步,露出一隙。
  赫蒂退后,手已握上光滑的门柄。
  “等等,赫蒂。”弗蕾娅公主急急上前,拦住双方的对峙。
  “我不会伤害你,真的。”
  考虑到退出时必然露出的破绽,赫蒂并未贸动。长剑微转,斜侧身前,防范着可能的攻击,默默逡巡眼前的三名男子。
  “公主殿下,请小心。”第一个动武的贵族男子上前微拦,提醒公主退后。作为贵客,他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我没事,谢谢菲腊伯爵,她是我以前认识的人,没关系。”弗蕾娅镇定了一下,恢复了矜持。“我想问她几句话。”
  赫蒂握剑的手已微微冒汗,忍不住后悔,何以如此不巧。
  三名男子呈扇形包围,即使能逃出去,后果也不容想像。到了中州还是躲不过,要被麻烦纠缠到何时?
  屡次逃亡的激愤上涌,对上公主的目光,她冲口而出。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莱亚没有和我在一起,我们三年前就分开了。”
  “分开?怎么可能,你们.......” 弗蕾娅呆了片刻,出言质疑。
  “是真的。”赫蒂忍住翻腾的情绪,重重咬唇。
  “我们出了城就分开走,为了躲开追捕,后来.......没有再会合。”声音越来越小,她勉强说完。“他一个人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
  包厢里静了半晌,观察赫蒂的表情,弗蕾娅渐渐动摇。“好吧,就算是真的,可.......我不懂。”她问出多年的疑问。
  “你们为什么要逃?修特大人对你们很好.......”
  为什么要逃。
  看着天真的公主,她简直忍不住苦笑,该怎么和她解释修特,或许她的表情太过苦涩,连对峙的菲腊都开始缓下脸色。
  “我们不想做别人的奴隶。”沉默了半天,她给出一个答案。
  “可能你永远不会懂。虽然生来就注定,但我不想接受。我渴望自由的生活,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不被束缚。”赫蒂抬眼望向仍旧茫然的公主。“也许如你所说,修特大人对我们很好,可那仍是奴隶,永远改变不了的身份。我不需要,再好我也不要。我只想做个自由人。当然对你们来说,那叫不识抬举。”
  这是某种程度的真实,即使修特不曾起杀意,最终也会选择逃走,她无法忍受自己被拘禁于无理由的卑微。
  “我们很感谢你当年的帮助,就算是忘恩负义吧。想抓我也请便,我一个人生活,请不要牵累他人。”几番思量,她一狠心将剑抛在地上,随即有人上前扭住她的胳膊。
  赫蒂颓然的倚在墙上,或许.......要看看雅法城的监牢是什么样了。
  菲腊伯爵没有理会同伴的眼色,凝视了半晌,转过头请示弗蕾娅。
  “公主殿下决定如何处置?”
  
  出乎赫蒂的预料。
  怔忡了很久,弗蕾娅忽然决断。
  在公主的授意下,一切像未曾发生过,仿佛她只是进去收拾了碗碟,根本没有和里面的贵族冲突。老板恭敬的礼送他们离开,与平日毫无区别。
  赫蒂跪坐在地上,不确定到底该和裴吉卷包袱逃走,抑或假装平静的继续雅法的生活。菲腊伯爵临走时意味深长的一瞥犹在眼前,似乎宣告事情并未因此而结束。
  万一她告诉修特?
  修特岂会善罢甘休。未来将以逃亡奴隶的身份被惩罚,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公主的一念仁慈。有没有机会立即逃走?会不会连累安蜜拉法?裴吉会怎么想?连串的问题让她头晕。
  最最头疼的是.......这些该死的贵族结帐时非要把摔碎的碗碟剔出来,粉饰太平为什么不干脆彻底一点。
  看着地下粉碎的精致瓷器,她欲哭无泪.......想结了工资再走看来是没指望了。
  
  对弗蕾娅的神游,菲腊体贴的视而不见。
  任两个手下交换着好奇猜度的目光,始终维持着好风度。
  良久,公主终于想起身边还有人。
  “今天晚上很感谢,伯爵带我品尝的民间餐点也非常美味。多亏了您我在中州才如此愉快。”恢复了常态,公主仍是一派皇室风度。
  面对公主的外交客套,菲腊优雅的躬身。“这是我的荣幸。”
  “伯爵不仅见多识广,品味不凡,为人也是十分可靠,值得信赖。”
  “殿下缪赞。”保持微笑,菲腊再次鞠躬。
  “可不可以请伯爵对今晚的事守口如瓶,替我保密呢?”迂回了半天,公主说出重点。“包括.......对我哥哥。”
  “请殿下放心,今天在场的人绝不会透露半个字。”早已猜到公主的用意,菲腊恭谨的回答,微一迟疑,又问,“真的不需要为您再做什么?”
  弗蕾娅低下头踌躇不决,“可能的话,希望在我离开中州前伯爵能安排她面谈一次,请告诉她修特大人并未同来。”
  听见公主竟然对一个奴隶格外上心,随行的人极其意外。
  或许同样诧异,菲腊不曾表露分毫,在送达公主后礼貌的吻手告辞。
  “谨尊殿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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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19 23:35:00

心乱
  既然两个在场的身份最高者决定让意外成为秘密,其他人自然不再置喙。只是回到寓所忍不住私下议论。
  “苏玛,依你看那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人。”科林懒懒的靠在沙发上,问着和菲腊一起动手的同伴。作为帝国世袭子爵,干练的手腕隐没在漫不经心的表相下。自从希铎公主来访,三人每日的任务就是陪着她游览玩乐。责任不说,作陪毕竟无聊,难得遇上点新鲜事。
  苏玛是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子爵身份加上风流自赏的气质让他在帝都花丛中游弋自如,此时随意靠在桌边,掠掠垂落的额发。“如果不是女的,我会说是公主的爱人。”
  “你看像吗?”戏谑的回答令科林咧嘴。
  “没有哪个贵族会对奴隶宽容至此,我想不出理由。”苏玛撇嘴,干脆的承认。“不过我也想出不什么样的奴隶敢对贵族动手,她可是真踢了我。”扬扬手,袖口卷起处,小臂的一块青紫郝然触目。
  “是啊,被一个女人夺了剑,传出去帝都的男人都会乐歪了。”科林幸灾乐祸,难得一向在温柔乡中打滚的苏玛折在女人手上,而且是以最不能让人置信的方式。
  “去你的,我是一时疏忽。你躲在后面倒是轻松,怎么不上去试试。”被伙伴的取笑涨红了脸,苏玛反唇相讥。
  科林正要还击,被一只手拍了拍肩。
  菲腊在身旁坐下,俊美的脸上似笑非笑,修长的手指轻敲扶手。“要说丢人,大家都一样。她的身手确实很强,对吗?”
  见菲腊开口,苏玛止住怨气悻悻点头。“虽然不曾使用魔法,武力而论我是三阶,菲腊更不用说。若非轻敌不可能变成这样。”
  菲腊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若有所思。“要说轻敌确实有点,能击退我们至少也该是四阶以上,以她的年纪来说简直不可能。”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公主才对她另眼相看?”话一出口,科林笑起来,明白理由的荒谬。
  “她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菲腊试着分析。“还提过一个叫莱亚的奴隶,她知道公主更关心的是他,所以才一开始就说明。要说是公主的爱人,也许那一个更像,从她的话里可以听出是两人相偕逃走。奴隶逃亡在大陆被视为重罪,但若非弗蕾娅公主因国事访问中州,又恰好被我们带去那里用餐,凭她的本事完全能够确保无虞,没有哪个国家会出动四阶五阶捉一个无足轻重的逃奴。”
  抬头看看同伴,他微笑着继续。“我们都知道奴隶有两种。一种是平民由于债务或是犯罪而被处罚为奴;另一种是永恒罪者。她既然说过生而注定,额间的翠晶石下必定有刻印。”轻点眉心,菲腊含蓄的示意。
  半晌,苏玛表示赞同。“大概不错,只是不清楚公主为何对她另眼相看,也猜不出她的身手是如何练成。再说——她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菲腊亦沉默了下,她对于身份所说的一席话犹在耳畔,很难说出初听时的震憾。对于天生就享有权利和自由的贵族而言,奴隶有这种想法是不可思议的。
  科林担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这样的人会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你担心她是间谍?”菲腊否定,“果真如此,弗蕾娅公主不会当面失态。”她的神色绝非作伪,气质更不像暗间密谍,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女孩。
  “我已让侍卫去跟踪,把她的行踪纳入掌握,想必不致出什么问题。你的顾虑也有道理,指示埋伏在希铎的暗谍,查查这个叫赫蒂的女孩究竟是什么来历,莱亚是谁,和公主有何纠葛。在皇帝陛下与希铎使节会谈期间,我不希望出任何差错。”
  “是。”两人齐声应和。
  对视一眼,科林顾虑。“万一她再次逃走.......”
  菲腊缓缓踱步,“应该不会,公主并未表现出惩罚之意。”想想不放心。“我要知道她住在何处。准备一下,明早苏玛和我一起去。”
  
  在三人计议的同时,赫蒂也在焦急的等待裴吉回家,转了无数圈,终于等到他带着倦色归来。见她徘徊在屋外,裴吉有点意外。
  正要开口的赫蒂被他空前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怎么累成这样。”
  裴吉摸了摸脸不以为意。“还好,今天的事情比较多,休息一晚就好。”
  赫蒂挨近细看越发惊心,他的眼眶发青下陷,状态已差到极点,分明是过度透支精神力的征兆。不等他躲闪,她伸手轻触,脸上的肌肤冰凉。
  没发现他的不自在,她急急开口。“这样不行。魔法不能这样急进,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了。”
  “你……..知道我在练习?”裴吉讶然。
  “上午我到舞场去看过。”赫蒂略为心虚,很快被焦虑替代。“不能再练下去,我看过魔法书,这种极耗心神的冒进非常危险。”
  “我知道分寸,不用担心。”看她紧张的神情,一股暖意传来,裴吉微笑,放弃了询问。
  “至少这次你要听我的。”赫蒂十分坚持,极力说服。“不要着急。我在幻境里至少练了十年。你还小,还有很多时间,不用急着变强,那一点也不重要。”
  裴吉的笑意消失了,垂下眼看着赫蒂。“不,你不明白,那对我很重要。”
  “慢慢来一样可以。你这么在意一定要比我强?”恼怒于他的固执,她皱起眉。“你就像我弟弟,我不愿你有任何意外,急于求成往往会带来反效果,只需稍稍耐心一点,迟早会胜过我。”
  逆光下看不清裴吉的脸,微微感觉他的呼吸拂动在脸上,黑暗中的气氛压抑而窒息,久久不曾回答。
  赫蒂刚想开口,裴吉说话了。
  “我不是你弟弟,也从来没把你当成姐姐。”或许是月光太暗,夜太静,裴吉仿似变成了另一个人。
  赫蒂怔住了,有点受伤的低下头,继续说服。
  “好吧,当成外人也行,魔法你还是暂时停下来,等精神好一点,不然.......”话还没说完,裴吉慢慢道出,十分认真,一字一句仿佛从心底迸出。
  “我要变得更强,希望有一天能由我来保护你。”
  “不想再像三年前一样看着你流血却无计可施,不想只能躲在背后让你承担一切,不想你永远把我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
  俩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她几乎能感觉到发烫的气息,空气中涌动的情感让她紧张,下意识的想躲开。裴吉感觉到,愈加激动起来。
  “如果强大到能让你看看我就好。”
  “不是像对一个孩子,而像对一个男人那样.......”
  “多希望你能用看他的眼光来看我.......”
  “我知道你还想着莱亚,但他走了永远不会回来。”
  “什么时候才能忘了他,看看一直在你身边的我.......”
  赫蒂完全僵住了,直到他猝然青白了脸倒下。
  接住滑落的身躯,心头一片紊乱。
  什么时候起,那个男孩渐渐长大,拥有满腹心事。
  她竟然一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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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19 23:35:00

探访
  清晨,朝阳犹隐雾中,阴暗杂乱的巷道走进了几个人影。
  苏玛挫败的闷哼,没想过帝都还有这样肮脏混乱的死角。马靴被破旧的杂物木板划出不少伤痕,还踏上了污物,弄得烦躁不堪。他低低咒骂,为什么要找的人竟然躲在这种马车都进不来的鬼地方。
  “你确定是这里?”他怀疑的再次置询带路的侍卫。
  “昨天我们私下探询,又跟踪了和她同住的女孩,确定就是此地。”
  “她不是一个人?”
  “据说是和弟弟两人同行,到雅法后与另一对情侣合租,屋里有四个人。”
  苏玛嫌恶的看着沿途破败的小屋,随口问道。“她还有弟弟,也是奴隶?那对父母的运气可真不好。”
  菲腊皱皱眉,没有搭腔。
  “她的弟弟在舞场作护卫,似乎是平民,没有奴隶标记。”
  “护卫?能力怎样?”
  “不清楚,听说曾击倒两阶。”
  “两阶~~~~~”苏玛不由咋舌。“现在的孩子是越来越厉害了。”
  天色透亮,陆陆续续有人从屋里钻出来洗漱,开始一天的生活,瞥见几个衣饰鲜亮的贵族突兀走入都呆住了,无数眼睛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被一群底层贫民围观的感觉可不好受,苏玛很不自在,菲腊却仿如未觉,随着侍卫在一间陈旧的小屋前停下。
  来开门的是拉法。
  刚起来没多久。瞪着敲门的皇家侍卫,再看看身后两个气势不凡的贵族,他赶紧揉揉眼,以为还在做梦。
  “有个叫赫蒂的住这?两位大人有事找她。”
  拉法张大了嘴,半晌发不出声音,身后探头的安蜜也呆住了,直到侍卫不耐的咳嗽才猛然回神。
  “赫蒂,有贵族找你~~~~~~”
  赫蒂从另一个隔间探出头,望了望拉法,脸色苍白。
  “拉法,这几天拜托你帮裴吉请假,他暂时不能上班。”
  拉法忘了门外的贵族大人。“请假,这个时候不行,老板会开掉他的。”舞场的老板非常苛刻,最恨请假。“裴吉怎么了?”
  “那就请你帮忙辞掉好了,他身体不好必须休息。”赫蒂略带一丝疲倦,轻柔而坚决。“谢谢你拉法。”
  越过狐疑的两人,她走到门口,看向外面驻立的贵族。等了好一会的苏玛有些不耐,菲腊仍是一径的好风度。
  “赫蒂小姐。”菲腊点头致意,“方便和你谈谈?”
  
  赫蒂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明知道这两位贵族压根不会碰一下,礼貌仍是必须的。侍卫守在门口,安蜜和拉法知趣的提前去了工作场所,腾出房间让他们谈话。破旧闭塞的房间让苏玛厌恶,但没有再发表意见,毕竟好过在外面接受一群人的注目。
  任由他们打量屋内,赫蒂站在一旁。有点冷似的环住手臂,纤细的身形更显单薄。
  “请不用担心,我们此来是因为弗蕾娅公主。”菲腊首先开口,打破了屋内的沉寂,温和的口吻足以融化冰霜。
  “希铎的王子公主访问中州本是出于国事,陛下指定我们陪同,这段时间一直如此。昨天在偶然的巧合下遇见,事发仓促,时间场合也不对,所以晚上公主私下提出,想安排时间和你见面谈谈。”
  面对他的目光,赫蒂不情愿的回答。
  “谢谢公主关爱和大人的好意,昨天我已经说出了所知的一切。”实在不想再与这些贵族有任何接触,上一次能活下来已然超出了预期。
  “公主殿下并无勉强的意思,她让我转告修特大人不曾随行,也许你可以放心。”菲腊淡淡的转述,不放过一丝表情变化。
  那个人没有来?
  乍然入耳,赫蒂紧揪的心放下了一半。
  或许幸运之神眷顾,不用担心被突如其来的暗杀袭击。即使公主回国后告诉他,也来得及再次消失,远隔一个大陆,不至再像过去那样危险而被动。
  菲腊微笑,深沉的双眼难以看透。“弗蕾娅公主行将回国,数日后将在皇宫举行送别宴,我想请.......”
  “不,我不想.......”少女紧张的打断邀请。
  待要拒绝又有些迟疑,纵然想远离,弗蕾娅在维肯皇帝前的苦苦求情却是事实,曾帮助过他们,又原谅了私下的潜逃,她欠一份人情。
  “假如公主殿下………..可不可以在宴会后…….”
  “你的要求?我会向公主转述。”没有驳斥她的大胆,菲腊示意知晓。“听说你们几个月前刚到中州,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我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
  未曾开口的苏玛闻言不以为然的轻嗤,被她觉察,泛起一丝笑意。
  “当然,对大人来说这里的环境糟透了。不过我们一向如此,能安定下来生活已经很好。”
  菲腊仿如不经意的随口问。“你是希铎哪里人?可有其他家人?有什么困难也许我能帮忙。”
  “谢谢大人的好意,我能照顾自己。”
  “你的身手在酒楼工作未免可惜,有没有想过换更好一点的地方?”菲腊的笑容充满诱惑,让人很难说不。可惜赫蒂根本没有看,头都不曾抬起。
  “.......我喜欢现在的工作,比较简单.......适合我。”
  “有没有什么希望实现的心愿?”
  赫蒂沉默了一下,仰起小脸直视菲腊,黑白分明的眼中一片澄澈。
  “没有需要劳烦大人的地方。”
  “那么.......”听上去是要告辞,赫蒂心里一轻,他话峰突转。“听说你弟弟病了,恰好我学过一点治疗术,请容许我帮忙看看。”
  不等她拒绝,菲腊起身往隔间走去,挑开门帘进入窄室。赫蒂想说什么又忍住,跟进去没有阻拦。
  黑而小的房间里放了两张床,中间由一条布帘隔开,门边的床上躺着一个少年,轮廓硬朗出色,十七八岁已很有男子气,只是双眼紧闭,盖着厚被脸仍苍白发青。
  菲腊观察了片刻,双手微拢,指尖释出淡淡的白光,笼罩住男孩全身。
  没有任何变化,他探探额,又翻开男孩的眼,惊异的看向赫蒂。赫蒂过来替他掖紧被子,半解释的开口。“裴吉只是练习的时候过度透支了精神,休息一阵就会好,不需浪费大人的魔法力。”
  菲腊没有再问其他,礼貌的告辞出门,相较于身边那个把无聊挂在脸上的家伙,简直无可挑剔,彰显出全然不同的风范。
  送走了来访者,她在裴吉床边坐下,略略轻松了一些。幸好修特不曾到中州,不然以他的身体状况真不知如何是好。昨天说完话突然晕倒,累到身体难以负荷的地步,让她心疼无奈又心绪繁乱。
  在她眼里他是像师父一样的亲人,像一个可以调侃玩笑的弟弟,习惯了他的陪伴,却从没想过他的心里藏了这么多。
  看着那张年轻的脸,晕迷前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一旦醒来,她该怎样面对?
  
  “那个男孩真的魔法练习过度?”听完苏玛的叙述,科林好奇。
  菲腊回神,“是真的,眼神散乱,身体机能正常,确是精神虚耗引起的。”
  科林啧啧有声,佩服他的意志力。“竟然练习到这个程度,可不一般。”魔法全靠精神力支持,过度透支会让人意志焕散甚而虚弱至死,常人稍一疲乏就得停止练习,极少会如此狼狈。
  “她用了梦喑草,大概是想让他多睡几天以平复。”菲腊蹙眉疑惑不解。“她已经很强,为何他还急着修习。安于目前的生活应该没什么能威胁到他们。”
  “难道想.......”
  菲腊否定他的猜测。“她非常畏惧希铎的修特,看得出不喜欢贵族,无论见到公主或是我们都想极力远离,不会是暗谍。或许是个人原因。”
  “今天这么容易就放过,我以为你会多挖点东西出来。”苏玛颇为诧异,问了几个问题就退出了小屋,实在有违菲腊的作风,基本上白走了一趟。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在公主的邀请和见面安抚下,大概不会起逃走的打算,暂时停留在可控制的范围。
  对他的置询,菲腊微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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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19 23:35:00

王子
  裴吉醒过来是在第三天。
  赫蒂没有提那天晚上的事,就像未曾发生过。
  只是以罕见的坚持控制裴吉修习魔法的时间。身体刚恢复就拖起来对战,不再留手之后,裴吉迅速青紫遍布,累得全无力气,倒在床上动弹不得,再也没有精力去想魔法及其他。
  恶整完裴吉后,赫蒂照旧去酒楼工作,重复着每日的手忙脚乱,收工后和安蜜一同回家,享受好不容易爬起来的裴吉做好的晚餐,闲聊休息一阵,继续武力恶整,然后扛着再次倒下的男孩回屋,睡觉。
  十分充实,充实到久未动武的她都有些受不了,开始腰酸背疼,坚持不断的打人也是很辛苦的。好在收获也显而易见,不仅裴吉的身手日趋灵活,经验越来越丰富,她也进步了许多,自从离开森林,还没这么认真努力的练习过,很像是过去在幻境中被天天追杀的时候。
  第十天,她充分适应了这种生活,神清气爽,举手投足愈加轻盈,比起惨糟修理的裴吉可谓天壤之别。拉法不明所以,只看见裴吉跟着她出去后奄奄一息的回来,不知猜成什么,眼光一天比一天同情。自从菲腊来访过后,拉法和安蜜对她一直处于半敬畏状态,怎么解释也没用。
  菲腊派侍卫到酒楼传话,公主答应践别宴后见她。
  恢复了活力的赫蒂又变得信心十足,凡事乐观。仔细的考虑半晌,确定这次会面并无危险,也就没告诉裴吉,只等届时使者来接,反正过几天公主离开便可以照常生活。
  最大的新闻来自街坊巷间,轰动了全酒楼的女侍。
  传言中气质无双,俊美绝世的伊尔王子要回来了。
  据说魔族进攻北卡时,为了防止战火绵延至中州,伊尔王子亲往魔族交界处的边境城市坐镇。及至如今魔族主力屯兵北卡中州暂安,王子才得以抽身。针对这一传闻,又有好事者猜测:希铎大陆的王子亲访,是为促使两国联盟共同对抗魔族,公主的到来,或许是希铎欲以联姻的手法彰显诚意。不然何以解释伊尔王子恰好在公主离开前赶回。
  传闻猜议像长翅膀一样飞遍雅法,女侍们对未曾公开露面的弗蕾娅批得一无是处,不认为这位以美貌出名的异国公主,有任何地方能匹配中州大陆举世无双的王子。赫蒂私心觉得公主是一个不错的结婚人选,却只有听着种种离谱的评判不敢出言捍卫。
  毕竟,公然与众不同是要冒极大风险的。
  
  宴会当日,赫蒂由使者带进了皇宫,在一个寂静的偏院等候公主的来临。雅法的皇宫开阔雄浑,森森立柱支撑着廊殿,简洁有力,气派典雅,比起亚述的繁复另有一番风格。
  无聊之下赫蒂开始打量苑内的建筑细节,三楼转角处的装饰石像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个尖耳长发的女子,一袭飘逸的丝衣,秀美的肩臂微露,双手轻抚心口。下意识的眼熟,思量了半天突然想起,那一身衣饰和仲夏祭夜舞时穿过的何其相像。
  初次看到精灵像,赫蒂兴味大起。灵巧的跃上三楼,勾在栏杆外近距离观察。石像的年代颇久远,已有了细微的裂痕,雕刻的工匠技法高超,把白石刻得柔婉生动,美丽的石雕轻合双睫,气韵恬淡,透出不入尘世的空灵,令人着魔般的移不开视线。
  赫蒂轻抚冷硬的石面,犹在怔忡,掌下的断裂声惊出一身冷汗,远年失修的栏杆不堪攀爬从中断裂,还未来得及抓住其他支撑,已同碎裂的石栏一道坠下。
  身体坠落,心尚清明,眼尖的看到下方伸出的窗檐,足尖轻勾翻转,在墙上惦足斜踢,翻过一片树篱,滚落在绿茵软草上。
  无力的在草地上趴了半天,赫蒂支起身,看向三楼坠落处。女精灵仿佛在俯瞰,空灵的笑容似乎带上了一抹戏谑。悻悻的收回目光环视身旁,周围的景色已经完全不同,仓促之间,她翻过了院墙,来到了紧挨别苑的另一个花园。
  没有了探寻的兴趣,赫蒂站起来拍拍尘土,准备跳回去继续等。脚下的落叶轻响,身后传来喝叱。
  “什么人!”
  声音低沉,说不出的好听,却让她瞬时僵硬。
  完全没发现身畔何时有人,赫蒂暗暗心惊,极慢的转过身。
  一个颀长挺拔的人影站在五步外。
  薄唇微抿,长睫低垂,如同神祗般俊逸的脸,银色的长发披泻,在月华下淡然出尘。雅致的白色礼服上别着银质襟扣,更显高贵沉静。
  赫蒂顿住了呼吸。
  心灵深处,有什么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淹没了一切。
  这个人是那样的熟悉。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什么地方,却十分清晰的记得。
  她不自觉的走上前,恍惚失神。
  温柔哀痛的感觉萦绕不去,从心底丝丝泛起。
  她知道这张脸是怎样的笑,怎样的痛。
  蹙眉的时候是那样忧悒,凝注的时候又是如许深情。
  忽然间刺痛。
  痛得她皱眉,却舍不得移开视线。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人,对方再次开口。
  “你在这做什么?”
  一瞬间。
  有什么幻灭了。
  赫蒂退了半步,忽然醒来。
  伸手摸过脸,一掌的眼泪,惊得说不出话。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又退了一步躬身行礼。“对不起,我是碰巧到了这里。”舌头有点不听使唤,她提醒自己清醒。“我本在隔壁院子等候弗蕾娅公主召见,不小心闯入。打扰了大人实在抱歉。”私心希望能赶紧回到隔壁,避免意外。
  男子缓步走近,凝视着她的脸,微有些疑惑。
  “为什么哭?”
  理不清心头的情绪从何而来,但已不复刚才的茫然。赫蒂镇定了一点,垂下眼不敢再看。“大人.......长得很像一位故人。”
  “故人?”
  “是。”
  “和我长得很像?”动人的嗓音近距离听来更是魅惑。
  拉近的距离逼得她抬脸,咫尺间的俊颜再次令她恍惚,忘了自己的身份,忍不住抬手触摸。
  指尖下温暖细致的肌肤让她低喃出声。
  “非常像.......但,不该是银色.......”那一头垂落的长发,分明应该是.......
  应该是什么?她悚然一惊,待要抽回手却被紧紧握住。
  男子的手修长有力,她竟挣脱不开。
  另一只手伸过来,轻巧的箝住她的下颔,迫使她望进眼中。
  夜色中,绿眸深不见底。
  “真是个大胆的人,比我所见过的任何.......更放肆。”
  来不及思考他话中的含意,一点温暖的柔软覆上她的唇。
  他吻了她。
  
  直到躺在自己的床上,赫蒂的神智仍混沌不清。
  发生的一切都混乱不堪。
  仿佛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身后唤了一声,他的手微微一松,她这才醒过来,用力挣开,飞纵到墙边翻回邻苑。
  后来公主来了,说了些什么,又答了些什么,完全记不起来。
  连如何回来的都忘了。
  只记得跳开的时候,俊脸上可恶的笑。
  当时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无端落泪,事后仔细回忆,怎样也想不起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她郁闷的呻吟,发生的种种荒诞离谱得令人错乱。
  微烫的唇提醒某些真实的存在,她极力按捺住捶墙的冲动。
  那个该死的混帐,仗着自己是王子就为所欲为。
  退出皇宫时,她才想起来。
  全大陆唯一拥有碧眼银发的,正是今夜强吻了她的混帐
  ——伊尔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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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