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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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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lu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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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31 17:34:00

 柳家镇,离桃花庄三里不到的路程,是个坐拥三百余人口的地方小镇。因为处在三个道口的交叉点,所以相当繁华,差不多是周边几个镇交汇集结的商贸点,许多大城市里的稀罕玩意儿在这里也能见得到,因此能够吸引富家少爷千金过来看热闹,也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尤其对于金家小姐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千金来说。
  “好玩的地儿?有,当然有。”咬着糖葫芦串,小厮三儿在人堆里晃得兴致勃勃:“白石湖的杂耍,三宝酒楼看大戏,二泉街,先生二泉街知道不,那里啥吃的都有啊……”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笑他。
  他不以为然:“不然干啥,有好吃的才好玩嘛。”
  三儿是金大老爷吩咐陪同我过来的,说是担心我跑迷了路。自然,真正担心啥,怕也只有老爷子心里最清楚。不过三儿很好玩,至少比那只木讷的麒麟好玩,一路唧唧呱呱没个消停,所以我让他跟了我来柳家镇,让铘去了桃花园。
  金家的桃花园妖气冲天,但在那晚金小姐身上的妖气消失后,它们也消失了,不知道是离开还是暂时的蜃伏,总之,不简单。
  我希望铘在那里可以探到些什么东西,因为我在这里走了有两个时辰,却一无所获。
  柳家镇,我开始怀疑这病根的准确性。
  “三儿,除了你说的那些地方,还有没有别的。”眼看那孩子吃也吃饱了,逛也逛畅了,停在路边休息的时候,我逮了空问。
  “先生指什么。”
  “我是说,比较特别的。”
  三儿回头看了我一眼。腮帮被糖塞得鼓鼓的,咧嘴一笑红艳艳的汁水便跟着流了下来:“先生想要姑娘。”
  我用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脸。
  “早说呢。那三儿陪先生去烟波乡转转吧。”
  “烟波乡?”
  “先生不知道吧,烟波乡是这方圆百里老少爷们最爱去的地方。”
  “哦?为什么。”
  三儿又笑了,一边抹着嘴边红红的口水:“先生不懂还是装傻,连三儿都知道为啥,为了姑娘呗。”
  我再次用折扇子掩住自己的脸:“我却不爱姑娘。”
  “这样啊……那,”目光闪了闪,小孩冲我凑近了脸:“三儿带先生去个地方,但先生不许跟我家老爷说。”
  “什么地方。”
  “一个给爷们,也是给娘们图个快活的地方。”
  “哦?什么地儿这样神奇。”
  “先生听说过狐仙阁不?”
  “没有。”
  “那就请先生跟三儿来。”
  
  狐仙阁,原先以为,那不过是一座楼,就像一路上那些大同小异的烟花筑。
  到了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大片宅。
  很大一片宅,在跟着三儿绕过九曲十八弯的烟花长街后赫然出现在一片红灯摇曳的大墙内,夜色里好似悬浮在半空一片虚无的羽阁。
  红灯是花,桃花,深深浅浅,明明灭灭。映着花下那些人进进出出,像来往于桃花源。红灯下那些脸也是花,人面桃花,笑意盈盈迎着那些过往的客,千娇百媚,说不出的甜。
  那些千娇百媚的脸都是男人,或者说男孩。
  狐仙阁是妓院,来往的客有男人,却多不过女人。
  狐仙阁的主客是女人。
  狐仙阁是专为女人和崇尚男色的男人量身而设的高级妓院。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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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lu123

只看楼主

2008-01-31 17:35:00

 “哎呦呦,这是谁家的公子爷啊,生得那叫一个俊俏!”还没进门,斜倚在门口那个满身金银锒铛作响的婆子已经从里头叫嚷着迎了出来。我不知道她迎的人到底是谁,一来她就熟门熟路拉住了我的手,眼梢却直往三儿那里拐。
  “沈妈妈,这是我家老爷新请来的郎中,您可得招呼周到了。”三儿这话说得让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敢情这孩子年纪小小,来这里早不止一回,跟老鸨这么熟,看来以前不知带过多少人来过这儿。
  “原来是金老爷的贵客啊,里边请,里边请。”听三儿这一说终于把目光停在了我的身上,婆子那双细细的眼笑得更加殷勤:“爷这是喝酒呢还是歇息呢。”
  “你这婆子,这时候来自然是找人败火了,有好的招个来。”
  “三儿,你这臭小子说话也忒不知检点。”
  “啧,我没听错吧妈妈,您叫我在这种地方检点??”
  “我说你这死小子!!讨打是不!”
  “哈哈!”
  一来一去打着舌战的工夫,沈婆子已经咯咯笑着把我拖进了狐仙阁的大门。
  
  门里一派奢华的极乐天。
  红艳艳的灯折着金灿灿的壁,凌罗绸缎浪似的摇曳在那些小小的娈童身上,那些看来小小的少年,骨子里却透着比成年的妓更柔的媚。空气因此充斥着一波波很甜的味道,像香,又好象是某种不知名的水果。
  从来只有男子在脂粉堆里打滚,这里却是个脂粉在男子堆中缠绵的地方,无数张美丽的脸围绕在你的身边,只要你出得起那价钱。
  所以烛火会特别的暗,那些金丝缠成的巨大红烛上,火苗只是豆样的一丁点,光只够勉强分得清谁的身影在右,谁的身影在左。但女人们还是极小心的,小心地用丝巾遮着脸,蛇似的绕在侍酒童的身上,冷冷看着明亮处男人同着男人喝酒调笑的肆无忌惮。
  我在亮处找了个空桌坐定。
  身边已经不见了沈婆子的踪影,似乎从过了二门后她就不见了,取代她的是个高挑的红衣女人,辨不出年纪,因为抹着浓艳的妆,无声无息站在离我两步开外的地方摇着手里烟似一片轻柔的扇,冲着我微微地笑。
  “雅哥哥,”正打算开口询问,三儿已在我身后出声,和之前同沈婆的没大没小不一样,他这会儿的声音有种难得的拘谨,就好象在桃花庄面对他那不起眼的主子:“今天有空亲自出来?”
  “三儿领来的客人,我怎么好让别人招呼。”开口,女人变成了男人。于是我在那张被脂粉层层覆盖的脸上勉强辨出了一丝不属于女人的东西。
  他倒也不介意我这么放肆地对着他瞧,放下扇子径自在我边上坐了下来,一低头的瞬间,松垮的领口从肩膀上滑落了一大片:“爷南方人。”
  身后三儿咕唧声咽了口唾沫。
  “是。”我摇开了纸扇,扇开他扑面而来一团浓香袭人。
  “南方人果然水灵。阁里也有几个南方来的孩子,爷要不要瞧一瞧。”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见远处月洞门口几张小小的脸。细腻,精致,狐媚般的可人。像是知道我们在谈些什么,一双双闪烁的目光殷勤对着我的方向。
  但不是我想要找的。
  “太小的,我不爱。”我收回视线。
  “知道爷挑剔人。”说着话拈起了我的手指,一根根提起,一根根对着烛光细细地看:“这样的手指,像个女人。”
  “先生是郎中。”三儿在我身后插嘴,依旧是一副谨谨慎慎。
  “原来是郎中,难怪。”手松,他抬头朝另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片刻一阵脚步声响,一道身影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高高瘦瘦的身形,带着阵上等檀的淡香。
  我怔了怔,因为没想到会是个和尚。
  “迦叶是个还俗的僧人,”看出我的疑惑,雅轻笑:“只是当和尚久了,还了俗也改不了这一身装扮。爷觉得他如何。”
  我没吭声,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在雅说话的时候那还俗和尚已经站在了我的身旁,白桦似的身形,清莲般的长相。
  庄严宝相。
  我不擅长对这样一种人品头论足,所以只好沉默。
  却不料他的手一抬间径自朝我脖子上缠了过来,手微温,指尖渗出檀香诱人的清淡:“爷,要不要随我去旁处坐会儿……”低低的话音,手指一路朝下蜿蜒。
  到领口处被我按住,我抬头冲着他笑:“我不喜欢。”
  微温的手指消失了,身影也很快在昏暗里隐去,雅在豆大的烛光里冲我身后轻轻地笑:“三儿,这位爷好刁的口味。”
  “雅哥哥,这……”
  “不过我喜欢。”没等三儿把话说完他目光再次望向我,而我想着是不是差不多该告辞走人。
  这地方也不是我要找的,虽然它够特别,特别在很可能会诱着那金家大小姐不惜抛头露面好奇地过来看看。但这地方没有妖气,一点点都没有。也没有特别的东西,那种一碰上,就会让我不自禁上了心的东西。
  “爷,什么样的你才感兴趣。”耳边再次响起雅的话音。他身边多了张妩媚的脸,金发碧眼。
  我合上扇子:“绝色。”
  “绝色……”我期望能从他眼里看到一丝不耐,可他只是扬了扬那两道漂亮的眉,然后自言自语般地对着我轻声道:“自然有,只要爷给得起那价钱。”
  我感到身后三儿扯了扯我的衣裳。
  忍不住想笑,于是从兜里取出样东西放到桌上。
  雅不作声了,沉默着望着这颗闪着青蓝色光的珠子,半晌一动不动。
  差不多也闹够了。琢磨着我把珠子收进手里,正准备起身告辞,他头忽然朝我抬了起来。看上去似乎想说什么,却在这当口突然半空一道风轻轻卷落。
  就在我头顶,这让我吃了一惊。
  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却抓进一把冰冷的柔软在手里。耳边旋即一片喧哗声起:“阿落!阿落啊!!”
  
  抓进手里的是一片月白色的绸,一端在我手里,一端在我头顶微微摇曳。
  我不自禁循着它的方向朝上看。
  却撞上一双暗绿色的眼。
  就在我头顶雅间外的围栏上,那双眼的主人斜靠着栏杆低头望着我。
  一身白衣在这种地方素得有些刺眼,发也是白的,银丝般的白,细细软软披散在他身后,他脸侧,雪似的静,水似的不安。就像他斜睨着我的眼神,莫名一种似笑非笑的慵懒。
  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张美得几乎毫无瑕疵的脸。
  像只最诱人却又最难以看透的兽。
  耳边雅轻轻淡淡的话音又飘了过来,带着点微微得色的笑意:“爷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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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31 17:36:00

  回到桃花庄,已近丑时,夜深得墨似得一团。三儿进了大门就匆匆奔进庄子深处,他自有他要办的,我也是。
    沿着庄子左边的小道一直走,穿过两重院落再经过一道偏门,是金家桃花园的入口。桃花园处在桃花庄和山坳的中间,庄外的河打从边上绕过,能滋润里头的土,但通不进去,被金家高高深深的墙给挡在了外头。
    桃花园里的桃树同外头山里的桃树不同,更高,更粗,开的花碗大的一朵,相当罕见。而御用的贡品桃“寒露渡霞”,也就是这些桃树才结得出来。见过的人都说,那是种咬破了皮,里头的汁就扑扑的朝外滑的桃,活脱脱一层粉色的皮包着一汪雪似的蜜水,“寒露渡霞”这名称由此而来。
    自然,这会儿还不到结桃的季节,只一朵朵硕大的桃花在枝头上颤巍巍摇曳着,散发着一波波蜜桃水样的香,所以门也是不加锁的,方便宅里的人进出赏玩。
   再往深了走,一道身影从桃林里闪了出来,无声来到我边上,手一探便按住了我的脸:“喝酒了?”
   “一点点。”我笑着闪开,就地坐到桃树下:“满身的桃香,和院里的精怪玩得还畅快?”
    “我不是你。”挨着我身边坐了下来,身后桃树因此微微一阵颤。
    “你好没趣,连桃花都不待见你,铘。”
    “那不如放了我。”
    “这句话你说得腻不腻。”
    他没再吭声。
    月光照着他的发,银白色一片,水似的撒在肩后,让人忍不住撩拨的柔软。
    “帮你梳头好么。”我再问。他依旧不语,我便取了兜里的梳子插进他发丝:“我不帮你理,自己也不晓得打理打理,放你走,你还不真成了只满头蓬毛的野麒麟。”
    “那敢情好。”
    “怎么,你在生我气?那下回不喝了。”
    “柳家镇探到些什么。”没理会我的话,他话题一转,清清淡淡的声音像边上风的低吟。
   “没有。你呢。”
    “探不出。这地方有天然而成的六方阵,加之十三凌阶龙点头,按理说寻常的煞气根本进不来。只,明明一个盆地,山风却跟刀似的,分明又不干净。”
    “可是月色很干净。”
    “的确。”
    “那东西很强,是么。”
    “也未必。”
    “怎么说?”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指了指对面的山崖:“有东西蜃伏着,但走了一晚,辨别不出来。可能是借着六方阵的势,也可能被更厉害的东西掩着。前者只需时间,后者的话,可能会有些麻烦。”
    “亦或者两者一体。”
    “那你可以去改要黄金万两。”
    我笑倒在他肩头:“喂,跟我久了,麒麟也会贪财?”
    他不语,嘴唇抿直,微微有些不悦的样子。
    这只无趣的麒麟。
    总也分不清什么是正言,什么是玩笑。于是正了正色,我继续梳理他的发:“金小姐今夜怎么样。”
    “服了你的药,还算安稳。”
    “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我根本找不到她的病根。”
    “你只嗅得到银子的味道。”
    “呵呵……”
    忽然一阵甜里带酸的味道从铘身上隐隐透了出来,我不自禁伏到他肩头:“什么味道这么香。”
    “刚才看到的野山地。”
    “野山地?这边也有?”
    “有,还摘了来。”说着话指尖轻抬,扯出细细一支藤,藤上几粒小小的红果在风里把那股子甜里带酸的味道散得更加张扬。
    “给我。”我伸出手,他指一转,那支藤便不见了。
    “有酒喝,这野果不吃也罢。”回头扫了我一眼,他道。
    我收回手,把手里的梳子加重了力道。
    “再重些可好。”他又道。
    我松手。
    几丝银发顺着梳子朝下慢慢脱落,风一吹就散了,想抓也抓不牢。“对不起……”刚开口,嘴里多了点东西,冰似的凉,甜里透着酸。“你没丢。”我叼着野山地欢天喜地抱住他的脖子,他发丝里有被桃香浸淫出来的味道。
    “总是你爱吃的东西。”
    “铘最好。”
    “你若放了我便更好。”
    “我不听我不听。”
    他不语,只是侧着头微微地笑。
    忽而又道:“你跑了很长的路么,宝珠。”
    “怎么?”我抬头望向他。
    “你心跳得很快,从之前到现在。”
    我迟疑,然后笑:“……是很长。”
    “为什么笑成这样。”
    “铘,我今天碰到一个人。”
    “哦。”
    “他的头发和你很像呢。”
    “天晚了,回去睡吧。”忽然站起身,我险些扑到地上。
    可我却很想找个人多说说话:“还早。”
    “可……”还想留住他,他却转身径自朝桃花园外走去。我只能跳起来跟上,在他身后。然后出其不意跳到他背上。
    他背僵了一下:“宝珠……”
    “累了,背我回去。”
    “给旁人看到不好。”
    “这么晚谁会看到。”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默不作声蜕回了原形。黑色的麒麟,漆黑的鳞甲在月色里闪着青色的光,一双暗紫色的眸闪闪烁烁望着我。  无论何时,无论我怎么样的要求,一如既往的遵从。
    我跨上他的背,他扭头腾身朝园外飞去,无声无息。
    “铘,那人好漂亮。”腾入月色中间的时候,我伏在他耳边忍不住又道。
    却没有得到他任何回答。
    隐隐听见风里一阵凌乱的喧哗:“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出事了!!小姐出事了!!!”
    晨光透过窗楞挤进房间里,就那么几寸见方一小块,还被割成了好几片。零碎扫在女人的身体上,一晚上没见她似乎又瘦了很多,泛青的皮肤上多了几道紫红色的东西,三四道一撮堆,像人的手抓出来的淤血。
    这些淤血从脚脖子到肩膀密密布了很多,一条条的,好象刚刚被上了一场鞭刑。
    我被允许进屋的时候,王妈正伏在那身体上哭,哭得死去活来,嘴里嘟嘟囔囔不停念着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金泽在外屋坐着,冷着脸,有一口没一口抽着手里的烟。离他不远的地方那道月洞门上的帘子一半被扯脱在了地上,懒洋洋的,一副劫后余生的病态,边缘断开的竹签上全是血,干了很久的样子。
    帘子边跪着个小丫头。一脸同样凝固成了黑块的血,垂着头对着墙的方向压着嗓子呜呜地哭。周围来往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人正眼朝她看过,只我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哭声放大了些,我忍不住再瞧了她一眼,却原来是那天晚上见过的丫鬟小环。
    伸手想搀她起来,忽然瞥见金老爷朝我投过来的目光,我收了手:“请金老爷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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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lu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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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31 17:36:00

  他似乎没听见,低头自顾着对着烟嘴又吸了几口,半晌自言自语道:“我说过什么来着。小姐这屋需要静,年轻的丫鬟蹄子没事不要进来。原来我这话是放屁。”
    话一出口地上的哭声更大了,我朝她丢眼色都没用。所以只能看着她很快被几个婆子叉了出去,一路走一路还在哭,歇斯底里的样子。
    “你说我孙女这病还怎么能好得了,有这么一班没脑的东西在。你说是不是,先生。”直到哭声彻底消失,老头敲着烟头再次开口。
    我笑了笑:“金老爷何出此言。”
    “昨天亏得先生一帖药,这孩子才消停了些,谁知道会被那丫头弄成现在这种样子。”
    “晚辈不明白……”
    他朝我看了一眼:“先生有没听说过阴克。”
    “大至听说过一些。”
    “实话跟先生说,我孙女属羊,阴历三月十八生。如果生病,家里但凡十八岁以下女子都与她阴克,所以不得靠近。”
    “老爷,那是迷信。”
    “知道先生不信,但,这却也是事实。”
    “病还需得用药医,老爷。”
    听我这么说他再次抬眼看了看我,似乎想说什么,片刻低下头含住了烟嘴:“先生自便。”
    他这话正合我意。
    当下试着朝里屋方向走了几步,见他没阻拦的意思,便大着方朝金小姐躺着的那张床走过去。床边王妈依旧在哭,不过见我过去倒也没有阻拦,只试图用被子去遮挡她小姐赤裸的身体,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继续低头抽抽咽咽地哭。
    “变成这样是几时的事。”翻开金小姐眼皮看了看,没见什么异常,我问。
    王妈闻声吸了吸鼻子:“今早寅时。”
    “那会儿就这样了?”
    “不知道,那会儿天黑,我在隔壁听见小姐房间有动静,所以起身去看,谁知道看见小姐满地打着滚,那死丫头片子缩在门口一个劲的哭……”说到这里眼泪扑扑的又掉了下来。我没理会她,把手探到金小姐大腿根捏了捏。
    这动作把王妈吓坏了,猛跳起来一把掐住我的手,厉声道:“你做什么!你做什么!!”
    身后响起金泽的咳嗽声,王妈动作因此滞了滞,让我得以甩开她的钳制:“好婶婶莫急,我这是望诊呢。”
    “望诊??望诊要这样??!!老爷,他……”话还没说完,一下止了,这是必然的,任谁见了我让他见的那东西,都会一下说不出话来,何况这样一个护主心切的老妈子。
    就在我刚才捏过的地方,不出片刻出了道深红色的痕迹,像片血。慢慢的那东西鼓了起来,就在王妈对着我尖叫那会儿,无声无息鼓成了汤包大小一个肿快。王妈的哭声也因此停了,变成了一抽一抽憋气似的哽咽:“先生……先生这是啥……老爷……老爷!”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在离我不到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伴着股浓重的烟味:“先生,她腿上这是什么……”话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原来这老头也有乱了心神的时候。
    我合上金小姐的腿:“老爷,晚辈想问一句,寅时出的事,老爷为什么这会儿才派人叫我过来。”
    身后人没吭声,只王妈稳住了气息对我道:“先生这话说的,您也看到我们家小姐现在这副模样,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怎敢让先生瞧见。我们小姐这清清白白的……”
    “王妈,”话音未落,身后低低一声哼:“少说几句,让先生好好瞧。”
    “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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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31 17:37:00

 好好瞧,其实倒也不需要,因为差不多该看的都看完了。
    长在金小姐腿上那团血块似的东西,是她身体里的恶气。就好象人身体里有了毒,到了一定的程度,那毒会在人身体表面起泡,出浓,以寻找一个发泄点,排泄口,好让身体得以喘息。而因为长时间受到妖气的侵蚀,到身体难以承受的地步时,那血块似的东西便由此而生。看上去两者类似,只不同的——起了浓,等到溃烂收尽,身体便能恢复如常。而那东西却不能。
    它的出现不是为了治愈身体,而是为了提醒知情的人,这身体究竟还能存活多久。
    照这情形看,金小姐最多活不过三天。
    三天恶气移到心口,就是大罗神仙在此,也再难救,而直到现在我还没找到令她染上这病的病根究竟在哪儿。
    关于此,我是不是要告诉他们呢。
    我琢磨。
    形成恶气是需要很久一段时间的,久到……让人忍不住同情这被染者的可怜,因为她那根本是在被妖气一点一点生吞活剥。可金老爷却说这病一年前得的,这不纯粹是在撒谎么,金小姐受此病的折磨断不会仅止一年,两年甚至三年都有可能,而她嫡亲的爷爷直到今天还在对我有所隐瞒。那即便是撒下黄金万两,又如何?
    “老爷,”于是我道,一边盖上了金小姐身上的被子:“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先生说。”
    “烦请老爷派家丁数名各取铁锄一只来这里。”
    这话想当然让金泽一阵疑惑。
    半晌用力吸了口烟,他哑着声道:“老朽迟钝,不明白先生意欲何为。”
    我没回答。在他目光里径自走到月洞门中间,踩了踩脚下那片砖,然后才道:“我需要有人帮我挖开这块地儿。”
    “为什么。”他蹙起了眉。
    “挖开了,老爷便知是为什么。”
    “胡闹!”他脸色微愠,因为我的说法确实胡闹。
    但我却也不会因此就算:“要消掉小姐身上那些淤痕,便必须这样,老爷。”
    入夜,天色微凉,三儿在前头蹦蹦跳跳引着我进入那片红灯摇曳的桃花屋。
    在金家上下都在为从小姐闺房挖出来的那颗人头而惊慌忙乱的当儿,我和这小厮却躲进了狐仙阁,三儿乐,我笑。
    我俩都不是喜欢处理正事的主。
    该做的,做了,金小姐身上的淤痕如我所说的已经消失了。该挑明的,也挑明了,那颗人头破土而出的一刹那,我几乎能听到那老者喉咙里卡啦一声可怕的轻响。余下的,真不是我的事了,谁的事,他自然明白。
    虽然一向有老话说,静观其变,金家眼下这事,却只一点是我非得让那人知道的。就在金小姐的房间里,在那房间的地板下,那样一件必须让他知道的东西。现在他知晓了,虽然我不确定在那之后,他会不会就此对我能够更坦诚一些。
    但愿罢,于我于他,仅仅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
    “爷,今儿赶得早。”
    一进门,招呼我的依旧是昨晚那个红衣男子,人来人往间妖火似的一抹,依旧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紧不慢摇着手里那把羽毛似轻盈的扇子。
    懒懒的样子招人喜欢。
    “雅哥哥早。”我道。
    “今夜是想找谁消遣。”
    “最好的。”
    “爷的最好,雅做主不起。”
    “雅哥哥谦虚。其实有雅哥哥陪就好。”
    刚说完头上挨了一扇子,收回扇子他朝我笑得嫣然:“爷说笑。”
    正要接茬,大厅里却哄的下热闹起来,像是平静的水里突然被丢进了一块巨石,而我险些被身后攒动的人群推得一个踉跄。所幸雅手快揽住了我,三儿却在这一拨骚动里不见了,周围一圈昏暗的光里只看到陌生的脸一张张闪过,眼神急切激昂,似乎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出什么事了?”站稳了脚跟我忍不住问雅,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身后笑,不知道笑些什么。
    我感觉到有几只手被挤得压在了我的身上,于是试图推开雅找个人少的地方避开,还没动手,他却突然凑到我耳边低低说了声话,然后把我朝后用力一推。
    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仰头跌了过去。一头撞在身后人的身上,没来得及质问,雅已经不见了,眼前人影重重,独不见那抹妖火似的身影,只有他身上浓浓的香还在四下暗涌着,同扬撒到我面前那些纷扬的银发缠在一起。
    “爷又来了,”紧跟着耳边一道话音,低低柔柔,水似的干净。  我手里的扇子不自禁朝下滑了一截,因为突然想起那晚那双绿宝石般的眼。
    四下的喧哗声更大了些,嗡嗡的一片,内中却只有两个字最清晰:“阿落!!!阿落!!阿落!!!”我的头也因此有点嗡嗡的响了起来,背后那身体贴着我缓缓地动,缓缓地带着我身不由己跟着他在人潮里缓缓摇曳,像那片音浪里摇曳的船。
    “阿落?”我试着念出这两个字,不确定会不会很快被人潮的喧嚣吞了去。
    “爷叫我。”身后的话音消除了我的顾虑。
    “你怎么在这里。”
    那话音压得更低:“爷在哪里,阿落便在哪里。”
    突然四周的烛火一下亮了起来,原本豆大的光点一下串起半丈高。而我背后紧贴着的身体亦在同时消失了,一片冰冷的风掠过,我被身后人挤得朝前一个踉跄。
    “阿落!!!阿落!!阿落!!!”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四周的叫嚣声依旧在此起彼伏,就像那晚他在楼上惊鸿一现时的瞬间。
    那次仅仅一个照面,他就离开了,头也不回。这次他却是那些人群里的一个,依旧一身素得刺眼的白衣,伸手就可触及的距离,慢悠悠地走,正如他眼里懒幽幽的神情。
    漠不在意,漠不关心。即使有些指已经触到了他的肌。
    而往往一碰到的刹那他就滑开了,像只轻佻的猫,就在你边上,朝你身体,朝你的脸轻轻甩过他的尾巴,却在一个转身过后,你便再也无法摸到他。
    然后在另一个暗处冲你微微地笑,闪烁着那双幽绿色的眸。
    “阿落!!!阿落!”所经之处那些人叫:“过来!我出千两!”
    他笑,依旧的漠不在意,漠不关心。
    人群里招摇,像是走在无人的巷角。
    “阿落!!!阿落!一千黄金!来我这边!!!”
    他再笑,银色的发丝在火光里闪得妖娆。
    “呵呵,那些傻瓜。”身后再次响起雅的话音,倒让我不由自主微吃了一惊。不知几时他就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站着,边上低眉顺眼跟着凑热闹的三儿。他轻轻摇着手里的扇,对我的目光视而不见:“千两黄金,只为阿落一个笑脸……”忽而转头看向我:“那么你呢,爷,你打算出多少,趁今天阿落兴致好。”
    我没回答,因为已经有人叫出黄金十万。
    十万黄金。我治病救人命却只区区白银十万,看来郎中远不如卖笑值钱。所以,我却哪里买得起呢,这么昂贵一张笑颜。
    “绝色无价。”我道。
    雅失声而笑:“绝色无价,阿落听到一定……”后面的话我没能听清,因为身后突然而起的一波海啸似的喧嚣。
    阿落在解衣。当着一整阁人的面,在沸腾起来的人群间。
    确实,十万黄金,要解个衣原也没那么难。三儿都说了,检点?在这地方?
    检点才是稀罕。
    我看着那件雪似的衣从他肩膀上滑开,冰似的一个人,在十万黄金前土崩瓦解。雅还在看着我,似笑非笑。我展开了扇子冲他轻轻一摇:“雅哥哥,我收回我的话。绝色有价。”
    “那爷打算出多少。”
    身后的喧闹更重,因为阿落突然低吟出的声音销魂蚀骨。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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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31 17:37:00

惹得我忍不住又朝他看了一眼,却刚好撞到他的视线。
    依旧懒幽幽的散淡,漠不在意,漠不关心。
    却能从嘴里发出那么灼灼的声音。
    我合上扇,转身离开:“三儿,回家。”
    “先生,我们不如……”三儿急得声音像哭,我忍不住叹。  这点小小的年纪已经对这样的诱惑把持不住。再大些,不知会风流到什么样的地步,回头开个药房给他去去火才是正经事,免得急火攻心失心疯。
    琢磨着不再理会,我继续朝前走。刚到门口,却被一只手抓个正着。
    “爷,急着去哪儿。”没等甩手,话音声起,我一个迟疑。
    于是没再有机会甩开手,或者开口,因为几乎是在立时,我不由自主便被那只手拉上了一旁的楼梯。
    他跑得很快,我不得不跟得快。
    几次险险踩在他长长的袍子上,他本就解开了的袍子于是朝下滑得更开。
    “喂!”我忍不住叫:“阿落!”
    他没理我。
    直到二楼口停,我才发现原来他在笑。笑得一双眼都弯成了月牙儿,一边低头整着凌乱不堪的衣服。
    “你笑什么。”我被他笑得疑惑。
    他却笑得更欢了,放肆地笑着,放肆地扯着我的手把我拖进一边的包厢:“爷刚才是要去哪里。”
    我再次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步子走了进去:“回去。”
    包厢比外头更暗,更香。我边应着他的话边打量着,说不清自己是喜欢还是反感。
    “夜才刚刚开始。”
    “我却不想再留了。”
    “为什么,因为阿落不讨爷的欢心?”
    “哪里哪里,我是嫌这里太吵。”
    “吵?”终于敛了笑,那淡淡的神情却是异样的好看:“吵才热闹。”说着话突然伸手一推,我冷不丁地被他推得朝边上的软榻上倒了下去。
    软榻正对着大堂的方向,隔着层纱帘,底下混暗的杂乱一览无余的清晰。
    “我不爱热闹。”
    “不爱热闹,不爱热闹爷为什么来这里。”低头,他由上斜睨着我,就像那天在高处俯瞰我时的样子。
    我道:“好奇。”
    “好奇?”他又笑,似乎我说的任何东西在他看来都跟笑话似的:“雅听了一定会生气。”
    “他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像对你说那样对他说。”
    “是么,因为我特别一些?”
    我没回答,因为答了他也听不见。周围充斥满了寻找阿落的声音,楼上楼下。阿落不见了,就在刚才突然间的一刹那,于是天下大乱。
    “阿落,”直到喧闹声稍缓和,我道:“你不继续脱了么。”
    这问题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为什么。”
    “为了你的十万两黄金。”
    这话是不是让他误会了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那句话才出口,他的腰便弯下了,于是那张千金一买的笑颜离得我越发的近:“脱给你一人看好不。”他道,用着之前那道呻吟般销魂蚀骨的声音。
    于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喉咙紧得让我发不出话。只能试图让他明白,如果再近些,他的发就要碰到我的脸了,这样对我对他都不太妥当。
    可惜我的眼神有用不过我的牙。所以他并不理会。
    所以我只能深深一叹后松了我的喉咙,然后用扇子拍拍他的肩:“阿落,我出不起那个价……”
    话还没说完,那件长袍便从他肩膀上滑脱了,长袍下的他一丝不挂。
    我喉咙里再次发不出声音,连捏着扇子的手指都感觉不到似的僵硬。
    而他眼里的笑意更深,深得让人火冒三丈:“没事,有价即是无价,无价即是随意。”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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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31 17:38:00

 有价即是无价,无价即是随意。
  从那样一张嘴里说出来,简简单单,倒也轻佻得有趣。随意什么价么?我却对有价可买的东西没有兴趣。所以推开了他,他的皮肤很暖,他的发丝很凉。冰凉的发丝缠在我的手指上,轻轻一扯便断了,夜色里闪着细细碎碎的光。
  “疼得很。”离开时听见他轻声道。
  我只看着楼底张扬在一片灯火里的热闹。
  那是一种在桃花庄金家大宅院内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洋溢出来的热闹。
  
  金家的宅院很深,深得像没有星星时那片暗沉的夜空,我不知道金家小姐在这样深的宅院里是怎样熬过被妖气纠缠的那一天天。
  她开不了口对我说,她只会赤裸着身体在床上挣扎,偶然片刻的清醒,她会呆呆对着我看,眼里的瞳孔几乎消失干净了,所以她见不得光,也难以分辨周遭的景象。所以片刻后她会哭,哭的声音很难听,不像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倒像只疲惫不堪的老鸦。
  每每她哭的时候,这房间便开始不安分起来,有时候是些不寻常的声音,有时候是些不寻常的东西。就像这会儿出现在我眼前的。
  我看着它,正如它在一片浓黑里无声无息看着我。苍白而模糊的一团东西,一层一层皮肤下我看不到它的眼,但我能感觉到它的视线,有些在上面,有些在下面,无数双森冷的眼。空气因此渐渐冷了下来,密闭的暗室,却吹着一股股冰冷彻骨的风,风像刀。
  铘说,只,明明一个盆地,山风却跟刀似的,分明又不干净。
  我不喜欢这样的风,因为我畏寒,天生的畏寒。
  于是站起身去取挂在墙边的披风,一转头的瞬间,那东西便靠得近了些。漆黑的长发蜿蜒爬了一地,风一吹轻轻地颤,于是风里的刀子变得更利。
  我把披风裹到身上。再回头,那东西离我已不到十步远。
  “不要再过来,再过来你知道会怎样,你不要再过来。”站在原地我对它道。披风的厚度让我身体重新暖了点,所以我打算因此放过它,虽然它让我今晚情绪不佳。
  可它却猛地朝我扑了过来,用着风驰电擎般的速度。
  于是我只能眼看着它在一声尖叫后化成一团挣扎的火焰。火里它挣扎得很苦,就像床上那个苦了不知几个年头的女孩。所幸时间极短,刹那间的灰飞烟灭,这便是法带给人的快感。
  诸事,人能容,法不能容。我能容,结界无法容。
  我已经告诫过它了,但我低估了它心智盲目的程度。仅仅两夜而已,两夜,都无法忍么?
  
  床上的哭声停了,难得的安宁。
  回头看到那女孩侧头斜睨着我,用她那双几乎辨别不出来的瞳孔。她在竭尽自己的力量试图看清楚我,还是我身后那团化成灰在夜色里飘摇的东西?我不知道。
  片刻她突然间剧烈地抖了起来,嘴里鼓鼓的什么东西,在她一挺身的瞬间喷出一大团淡黄色的沫。
  我吃了一惊。赶紧跑过去想给她搭脉,她却发疯似的笑了起来。小小樱桃似的嘴,歇斯底里发出刚才那团东西尖锐的声音,喈喈喈喈一阵接着一阵,像是在嘲笑我的自以为事。
  眼角瞥见那团血色的东西已经移到了她的肚脐下方,戳一下便会滴出血来似的饱满,透亮。随着她的身体一下接着一下颤动着,不出片刻,边上突然间又生出了一团同样大小的血块。
  双生恶气。
  我从没见过这样诡异的情形。
  而她还在浑然不知地尖笑着,笑得我心神不定。于是不得不上前用力扇了她一巴掌,谁想没止住她的笑,却反被她因此抓住了我的手。抓得很紧,枯枝似的手指深深扣进我的皮肤,她全身在笑声里抖得像只受惊的雀。
  于是眼前突然出现了很多东西,那些我不想看到的东西。
  一片片,一幅幅……
  我想甩开她的手,可是做不到。这让我怒不可遏:
  “不要给我看那许多东西。”
  “你的心魔,你甩不开,给旁人看又有何用。”
  “我在替你治病,”
  “你却用这种方式来待我。”
  “罢!我便不管你了!”
  “松手……”
  “我叫你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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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31 17:39:00

 一切随着我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自己正站在桃花阁二楼的台阶上。
  脚下是一片昏暗癫狂的喧闹,头顶是一片红灿灿的灯光摇曳。空气中充斥着大片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酒香和脂粉味,很浓烈,却因此让人手脚回暖。
  不知不觉吸进一大口,我希望今夜所见的不快跟这楼下一样是片虚有的浮华。可为什么会又来到这里呢,昨晚之后,我以为自己再不会来,这片灯红酒绿的糜烂所在。
  管不住自己的脚似的不自觉。
  我摇开了手里的扇子。
  楼下雅在看着我,人群里一身红衣兀自醒目。我望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所以他必然也望不见我的,所以扇子朝扶手上轻轻一拍,我径自走完了剩下的台阶。
  上楼左转第一间,掀开帘子,那男人如预想的就在里面。
  
  “爷来了。”
  几乎是进门的一瞬,他对我开口。轻轻的话音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点点头。
  “爷看上去精神不佳。”又道,他靠在软榻上懒懒望着我的眼。
  我再点头。
  “怎么了。”
  “两晚没睡,有点乏。”
  “这样……”微微一笑,他端起手边一杯茶。“爷可以在阿落这里歇会儿。”
  我看了看他的周围:“只一张榻,我歇在哪里。”
  “阿落身上。”
  我笑:“阿落,你好不检点。”
  阿落也笑,醉死人的一双笑眼朝我斜斜地瞥:“爷放不开呢。放不开,来狐仙阁做什。”
  于是我坐到了他的腿上,也许是真的有点醉,所以头枕上了他的肩:“那就歇一会儿。”
  “歇多久都不打紧,爷。”他的话音听着让人犯困,因为比他的目光还懒散。真是个比猫还懒的人么,任我那么匐在他身上,他懒得连姿势都不屑换一换。
  “你再说话,阿落,我爱听你的声音。”
  “爷想喝什么茶。”
  “你手上的茶。”
  “爷好品位。知道这是什么茶。”
  “不知。”
  “记好了,它叫雨露秋霜。”
  “好麻烦的名字,叫我如何记得。”
  “喝一口,你便忘不掉了。”
  说着话将杯子送到了我的唇边。他刚刚喝过的杯子,杯沿还带着他嘴角细细的淡香。
  我迟疑了一瞬。
  抬头望见他一双望着我的眼,闪闪烁烁,似笑非笑。好似在重复之前的话:爷放不开呢。放不开,来狐仙阁做什。
  于是低头喝了一口。
  然后把茶杯推开:“雨露秋霜……铁观音不就是铁观音了,谁喝个茶还要这么麻烦。”
  他笑出了声,把杯子放到一边:“郎中到底是郎中,连品个茶都风雅不起来。”
  “要风雅,来狐仙阁做什么。”我回敬。
  他笑得更欢:“那么爷,今夜来狐仙阁,是为了做什么。”
  阿落的话问住了我。
  为什么?
  前两夜为了寻病根,今夜是为了什么。
  “热闹。”不自觉攀住了他的脖子,我道。
  这举动让他脖子微微一颤:“你的手很凉。”
  “今晚有点冷。”
  “爷怕冷?”
  “怕。”
  “现在呢。”
  “暖了。”
  “喜欢么。”
  “喜欢,阿落的脖子很暖,像杯热茶。”
  “阿落不是茶。”
  “阿落这杯茶什么价。”
  他沉默。
  于是楼下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相当热闹鼓噪的声音,搀杂在胡人悠悠扬扬的鼓乐里,快得让楼下舞者不停旋转的曲调,让人不自禁听得心跳也加快。
  于是身体变得更暖,我很喜欢的一种感觉。
  “阿落,什么价。”再问。攀着他身体的感觉舒服得让我想打盹。
  “无价。”他道。
  一曲终了,灯光骤然暗了下来,在我抬头看向他的时候。
  因此我没能看清他的眼神。
  “无价即是随意,你是让我随意出么,阿落。”
  “也可以。”
  “阿落,”低头靠近了一些,我想把这个男人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是只能透过那点微弱的光看清他那只轮廓好看的嘴。我抬手沿着它的线条慢慢勾勒,阿落一动不动,没有像铘那样每次一碰就甩开我,只由着我的指在他鼻尖和嘴上来回地移。
  “阿落。”半晌没见回应,我再出声。
  他的唇在我指间动了动。
  细细痒痒的感觉,像一只小小的爪子在心里挠。
  铘说,那是心里藏着的妖孽,他不爱我有这样的感觉。可是阿落却没那么说。他只是动着他的嘴唇,他的喉结,却什么都不说。不说爱不爱,不说是不是妖孽,所以我忽然想,或许有些感觉,不能让铘知道,却在阿落面前可以让我恣意一回。
  因为他是阿落。
  因为这里是狐仙阁。
  “阿落,”第三次叫他,我凑近了他的脸:“咬你一次,什么价钱。”
  这一次依旧没有吭声,但我看得出来他在笑。
  “阿落,你笑什么。”我再问。
  “没什么,你咬。”他道。
  于是我侧头咬了过去,咬在他的嘴上,很快的一下。
  刚要把牙齿松开,却被他两只手一把勾住了我的腰,勾得和我抱着他脖子的那两只手一样牢。
  我吃了一惊:“阿落?”
  他低下头,将脸贴近我的嘴:“别怕,继续咬。”
  “不想咬了。”
  “那我咬你好不好。”
  “你放肆。”
  “那就从我身上离开。”他懒懒道。
  
  我没离开,所以我再次咬住了他的嘴。
  可是很快却被他咬住了,我咬他用的是牙,他咬我用的是唇。他用他的唇咬住了我的嘴。
  “阿落……”有那么瞬间我想马上挣开,因为被唇咬住了唇的感觉远比胡人的鼓声更容易让人心跳加快。可是才挣开,却又忍不住迅速贴了回去,学着他的样儿,那么深深浅浅,轻轻重重……
  唇与唇互相的压挤,却原来能让人这么愉快。
  为什么铘总也不让我学。
  这样愉快的感觉。愉快得像是骑在他背上乘风而起的瞬间……可他为什么不允许我去学。
  我继续咬着阿落的嘴,他呼吸间越来越短的间隔让我嘴渴得嗓子口冒烟。想喝点什么,比如……那之前喝过的雨露秋霜。阿落说,喝过一次,你便不会忘记它的名字。他说对了,他的嘴和纠缠进我嘴里的舌头上带着那茶甜香浓烈的味道。
  怎么可以有这么好喝的茶?
  怎么可以有这么香的味道?
  诱得人身体都快要烧起来了……我想起铘那双暗紫色的眸。他总是用那双眼静静望着我,然后对我说,宝珠,不可以,那是会吞噬你的妖。
  可我喜欢这样一种妖孽。
  喜欢它让我身体整个儿焚烧起来的感觉,即使它真的会因此把我吞噬。
  那又如何,铘。
  我很喜欢这感觉。
  转个身跨坐到阿落的身上,就像骑在麒麟背上时的样子,那瞬间他下身某个坚硬的东西几乎刺破我的衣料撞进我的身体。
  我惊跳着起身,旋即被他扯了回去。
  “爷,继续……”倒在他身上时我听见他贴着我的耳轻声道。
  我却无法再继续了,即使我的身体还在燃烧。
  
  就在刚才倒下的一瞬我在对面的墙壁上看到了一样东西。
  一道淡淡的影子,在我和阿落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前静静站着,冗长的发丝在楼下的丝竹声里轻轻摇曳,无声无息的,像是一下一下冷冷抽打着我的身体。
  “铘……”迅速起身,我对着那影子叫了一声。
  没人回应。
  阿落拈发看着我,依旧和来时一样,懒懒散散的样子。我回头看向身后那道纱帘轻晃的门。
  门外空落落的。
  哪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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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lu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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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31 17:41:00

 回到桃花庄,又是将近子时的光景,天黑得连星星都看不见,庄子里却亮如白昼。
  我对金泽说过,要保他孙女的命,三日内小姐闺房外百丈距离长明灯不可灭,于是金泽将整片庄子能排蜡烛的地方统统排上了熄不灭的长明灯。灯里掺着黑狗的尸油,所以即使是庄子里刀削似的风,只能把它吹得百般摇曳,却无法让它熄灭。
  这却是我没教过金泽的法子。
  一只黑狗的尸油只够供应十来只灯,桃花庄内布的灯不下千盏,那需要多少只黑狗的殉葬?伤阴德,却必然的,按着这法子做出来的灯要比普通的长明灯有效得多。以阴克阴,金泽知道的比我预想的要多,能做的比我预想的要广。
  毕竟是有钱。
  
  风又大了许多,我裹着斗篷坐在桃花园里打着哆嗦。
  四月的天,这地方一到夜里却冷得像座冰窖,刀削似的风头可着劲地在巴掌大一片盆地里来回冲撞,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无数只动物在地底下挣扎出来的悲鸣。
  按理,皇帝封的地,发出这声音来是不可能的。
  而四月天南方的桃花乡会冻成这样,更不可能。
  琢磨着又一阵哆嗦,我把斗篷拉了拉紧。身后有脚步声从桃林深处一路踱了过来,不紧不慢的,到我边上安静坐下。于是半边身子暖了些,我就势朝那人偎了偎近:“铘,你听得见那些声音么。”
  铘望向我,似乎我在说着什么天方夜谭:“什么声音。”
  倒也是意料之中的回应,因为铘总是听不见那些他不想听的声音。
  麒麟本慈悲,没有慈悲之心听不见看不到万物的苦,没有慈悲之心的麒麟不是麒麟。于是一边搓着快冻成石头的两只手,一边接过他递来的野山地:“铘,渡你几世了,你几时才能成佛。”
  他侧头看着我把那些喷香的果子一只一只塞进嘴巴:“你呢,你几世才能修得了大乘。”
  “不要跟我比,我只爱财。”
  他挑眉:“这样的你渡我,我不入地狱,谁入。”
  说完一瞬眼前不见了他的脸。风推着云,云吞了月,月隐了最后一丝光,于是桃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远远那些长明灯在金家大院里勾勒着高高低低的楼阁,镶金的画似的一副。这让周遭看来更暗,就像忽然间被裹进一层密不透光的布里头,知道铘仍在我身边,听得见他的呼吸,但看不到他的脸。
  “真是作孽。”半晌我轻叹。
  “是的作孽。”随后他应声。
  
  桃花园是金家大宅唯一不点灯的地方,因为夜里的光会混乱桃树的生长时辰。
  但其实混乱不混乱,都已经不太重要了,满园的桃花正在凋落,那些两天前还开得张扬茂盛的花,这会儿在夜里凌厉的山风下一簇簇萎靡地蜷着蕊,柔弱些的枝杈一颤整个儿就掉了,软软绵绵铺陈在桃树墨色的躯干下,风一卷四下游走,散着残留不多的香。
  应该是很好闻的味道,只隐隐夹进股腥,它便开始让人觉得恶心。整片游走着残败桃花的园子里涌动着的气味,恶心得让人胃里排山倒海地翻腾。
  “想什么。”
  险些把胃里那些野山地反吐出来的时候,耳边再次响起铘的话音,夜色里清清冷冷的,像是他冰凉的指在我喉咙上划过。
  我得以长长透出一口气:“似乎被煞到了。”
  “我说过这种时候你不要来这里。”
  “因为我不是大罗金身么。”
  “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自知之明。”
  “什么叫自知之明。”我展开扇子轻摇,然后发觉冷得慌。
  他把扇子从我手里抽开:“不要小孩子气。”
  “铘,你比我小呢。”
  他不语。
  拿着我的扇子收拢又展开,像是看着扇面上的画,又像是在想着之前我说的话。只夜色里那双渐渐清晰起来的眸子沉静而漠然,隐隐一种不可一世的距离,正如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副模样。
  这么多年了,改不掉的脾性。
  所以我知道,他这副样子既不是为了看画,也不是在琢磨我的话。
  他眼里清晰可见一大片桃花灯摇曳的妖冶和绚烂。
  
  “铘,今夜除了这里,你还去过哪里。”云层终于散开的时候,我想问的话也终于问出口。
  铘沉静的眼里没起一丝涟漪:“哪里都没去。”
  “真的?”
  他没回答,只附下身拾起了一朵粘在他鞋子上的花。
  “回来前,我在狐仙阁见到了一个人,他看上去和你很像。”
  “你看走眼了。”
  “也许吧。只一晃眼他就不见了,想来不会是你。”伸手想去拿那朵花,他却不给,于是收了手,我继续道:“我的铘应该一夜都在这里,不是么,除非他用了分形。”
  “那是禁忌的术。”
  “我晓得你心知肚明。”
  说完笑嘻嘻望着他,因为知道他必然会沉默。每每说不过我的时候,他就用这方式来堵塞我的嘴,很管用。
  可是我今夜很不开心,所以我也要他不开心。所以我继续道:“如果用了,我会不得不再度封住你的元神,因此那人断不会是你,是么。”
  话音才落,一阵很浓的花香从边上飘了过来,我不由自主朝他多看了一眼。
  铘的神色依旧安静。只一味低头看着手里的花,看着它在他手里突然张扬地盛放开来,又在转瞬间枯萎成一个黑团。然后轻吹了口气,花就散了,只留下那股浓浓的香还在我鼻子尖盘垣不去。
  “你在警告我么,宝珠。”碎屑散尽后他问我,自言自语般的话音柔得像阵微风。
  我却不由得一怔。
  下意识摇头,却不知道他看到了没有。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因为旋即被他那只散发着桃香的手按住了我的头。
  “自然,你爱怎样,便怎样,”随后听见他又道。用一种我很不喜欢的略带讥讽的口吻:“而神主大人无论怎样的做法,铘自当遵从。”
  “我没有警告你,你也不要对我说这种话。”我辩,隐隐脸上烫成一片。
  所幸黑暗里他看不见。
  “是,那我便不说。”他答。
  答的话却没来由再让我一阵不痛快:“够了!不用装着对我唯唯诺诺,其实从骨子里就不想让我高兴!”说着话一把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他却也没像以往那样阻止我。只一声不吭由着我朝前走了一阵,突然前面山峦上有什么东西微微一耸,好大的一片浮动,错觉好象整个山头朝前挪了个位似的。
  这让我一下子站定脚步。
  想回头喊铘,他却已经站在了我的边上,漆黑色鳞片迅速布满了整个脖颈,不等我出声制止,他仰身一跃凌空飞了起来。
  “铘?!”我低喝。
  “你回去看住金家小姐。”扭头,他在高处四蹄踏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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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31 17:43:00

 风大得可怕。
  几乎是一瞬间飞沙走石,原本一片片小刀子似的切,转眼龙卷似的在整个庄子里旋了起来,鬼哭狼嚎,硬生生让这块盖了御印的封地成了魑魅魍魉们群魔乱舞的炼狱。
  而顷刻间带来这一切的风眼子就在对面那片移动过的山头上。
  扭着忽大忽小的口,从黑沉的云层里泛着淡银色的光,它看过去好像一张开合不定的嘴,嘴里不停吞吐着剧烈的风,吹得整片地都像在微微晃动。
  这只在我一路回庄的时候,从天上乍然裂出来的东西。
  而我在它周围那片微弱的光源里找不到铘的踪迹。
  
  金家小姐在房间里尖叫,把喉咙撕裂似的声音。
  我进房间的时候,她正光着身子在地板上挣扎。几个使粗活的婆子费了半天劲才把她的手脚压制住,试着用布条把她缚住,又怕力道重勒伤了她。那么胆战心惊地在房间里乱作一团,摇曳的长明灯照得房间里外一片透亮,果然是尸油浸泡出来的东西,那么大的风里吹得焰头横在一边竖不起来,却始终不灭。只空气里到处张扬着股同桃花香死死纠缠在一起的恶臭,隐隐穿梭着些冰冷的影子,远远飘着,挑衅般在灯光微弱的地方安静看着我。
  我没理会它们的目光。
  金小姐的病已经失控到了我束手无措的地步,这十万雪花银的确并不如我预想中那么好拿。也不过才几个时辰,她身上那两个黑红色的血泡已经从腰绕到了肋骨的地方,很大一片,鼓鼓囊囊朝上嘟着,几乎可以看到里面流动着的血水。
  血水里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凑近了细看,原来是一只只眼睛。隐在那团血水里像一尾尾若隐若现苍白色的鱼,时不时对着我轻轻眨一下。
  我似乎看见那十万雪花银在朝我挥别而笑……
  而该不该把它们重新攮回手里呢。铘要在,他必然是不肯的。显见这东西已经化成了聻(NI第三声),诡得很,因为我从没见过妖气能异化成这种东西。跟着想再看得仔细些,那些婆子却无论如何不准我靠近了,一个个警惕地望着我,却转眼又被她们挣扎着的小姐弄得疲惫不堪。
  我只能转身走向一旁的金老爷。
  他脸色很难看。身后站着低眉顺耳的三儿,走近的时候朝我挤挤眼,没心没肺的样子,我装作没瞧见他。
  这孩子,若是他知道自己身后那片被他影子挡住了光的地方站着些什么,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这样嬉笑得起来。于是摇开了扇子,那些贴在他身后的东西便尖叫着散了,同我周围那片浓得让人胃里翻腾的味道一样。
  扇子上有铘的味道,麒麟的味道对那些东西来说似乎天生有种无形的威慑。只这一回,它们并没散开多远,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便停了,恨恨地看着我,一双双黑洞似的眼鲜血淋淋。
  冤孽,冤孽……
  
  “先生说三日,这已经快满三日了。”耳边响起金泽的话音,完全不同于前日的疲惫和沙哑。
  我回头望向他:“是,老爷,已经快满三日了。”
  “她的病治得怎样。”
  “老爷的银两准备得怎样。”
  啪!
  手里的茶杯重重砸到桌上,他身后的小厮吓得脸失了色。
  “先生这是在耍弄老夫么。”半晌再次响起他的话音,声音依旧不疾不徐的淡定。我合上扇:“不敢。晚辈说过,没那点把握,晚辈不会贸然过来。”
  “既然这样,那么不妨请先生告诉老夫,眼下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病入膏肓。”
  话一出口,意料之外这老头没有当场发作。只一声不吭端起那只刚才差点被他砸破的茶杯,送到嘴边轻轻呷了一口:“先生之前说过什么来着。哦,没那点把握,晚辈不会贸然过来。我以为先生是言而有信之人。”
  “老爷也看到了,小姐的病,不单纯是因病而起。”
  “先生想说什么。”
  “晚辈想说的,都已经在房间那只坑里头了。”
  “这么说,婕儿的病无药可治了。”
  “无药可治。”
  “那三日延命一说也是愚弄我老头子的了。”抬头轻扫我一眼,我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也不过一晚上的工夫,他鬓角边的头发就已经全部发白了,却原来他也是个会心焦的人。而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无药可救,不代表无法可救。”我道。
  于是他眼里如我所料露出丝精光:“什么法子,先生请说。”
  “小姐的病因妖气深入骨髓所致,却又不单单止是如此。”
  “还有什么。”
  “小姐身上那片血肿,叫恶气,长久妖气侵蚀而异化成的样子。老爷在小姐床上布置的那些物什,显见老爷对此道也略知一二,所以晚辈就明说了吧。原本在普通地,小姐这病还可在晚辈刚来时遏止,只是桃花庄漫山桃树,天长日久,已让这块地儿成了一块天然的积阴地,于是小姐的病根子也受这积阴地的催化,变得难以收拾起来。”
  “那先生又说,无药可救,不代表无法可救。”
  “找到安插下这病症的因子,自然就有法子救了。”
  “因子在哪里。”
  “晚辈要再加白银十万两。”
  他朝我抬了抬眼皮子。细而浑浊的眼试图从我望着他的眼里瞧出些什么来,半晌轻轻一点头:“加。”
  话才出口,外头的风声猛地又大了些,钻进窗口吹出哨子似的尖叫,却依旧听不见那只麒麟的动静。眼见周围那些原本淡去的腥膻的味又重了起来,我重新摇开扇子:“此外,晚辈还要问老爷要样东西。”
  
  没有立刻回应我的话,金泽的目光在瞥见我这片展开的扇面时很显见地闪了闪。
  片刻轻轻吁出一口气:“先生手里这把扇子,是哪里来的。”
  “一位朋友赠的。”
  “朋友……可是说出那帖药方之人?”
  “老爷聪明人。”
  一阵沉默。似乎被地上金小姐挣扎的声音弄得有些心烦意乱起来,金泽站起身慢慢踱到房门口:“……不知先生同这位朋友,相识了多久?”
  “不久。”
  “不久……这倒有些奇了。”
  “晚辈一路踏山涉水,所遇奇事倒也确实不少……”
  话还没说完,头顶骤然间一道咆哮。
  隐隐可辨是铘唤风出来的低吼,而以风抗风,他到底是想做什么?思忖着我走到窗边,想把那扇小小的窗朝外推开一些,手还没碰到窗格,外头陡然间霹雳一道闪电刺过。
  “轰!”
  “先生,”耳边隐约响起身后那老者的声音,我的耳朵被这道闪电刺得灼灼生疼。
  “先生刚才说,想问我要样什么东西。”第二道闪电劈过,我听见他再道:“不知先生究竟想问老夫要样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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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