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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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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07 23:09:00

(三)
  静养了几日,沫儿身体渐好。上午就帮着黄三做一些轻活儿,下午婉娘就教他和文清读书识字,顺便讲一些胭脂水粉的制作技巧。只是每日从早到晚顿顿不离麻花,吃得沫儿一看到就想呕。


  这日傍晚,闲来无事,文清便带着沫儿在闻香榭细细地走了一遭。沫儿来的那日天色已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麻花店,回来又病得七荤八素,竟是连闻香榭大致景色都不了解。
  闻香榭主要经营胭脂水粉,主楼就是现在沫儿住的这栋三层木楼,一楼是正堂和待出售的货物,楼梯下面是文清的卧室,旁边有一个大鱼缸,里面养了四条一尺来长的锦鲤;二楼东侧是婉娘的卧室,沫儿住西侧,中间几间是储存室,存放着一些名贵的香料;三楼却落了锁,文清说是仓库。小楼的左侧是厨房、蒸房和淘房,四间连在一起,中间有门相通,黄三就住最靠边的一间,后面是几畦菜地,种着各种菜蔬。


  出了小楼后门豁然开朗,原来后面是个花园。其中一个池塘,足有三亩大小,一大半水面都被翠绿圆润的荷叶覆盖了;湖面有一座九曲桥,连着湖中的一个叫做“听雨台”的四角小亭;湖边四周种了杨柳,蜻蜓纷飞,蛐蛐儿鸣笛,蛤蟆儿鼓噪,还有两只黄莺儿站在枝头上唱歌呢。沫儿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爬上去捉它下来。
  再往前走,却是一片花丛,中间一条小径,右侧是一座假山,左侧是一丛丛的牡丹芍药,可惜此时牡丹花期已过,只听文清介绍这是“二乔”,那是“白玉”,这是“狮子头”,那是“红绣球”,以及“姚黄”、“魏紫”等。
  沫儿看一朵花儿也没有,就失去了兴趣,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走了几步却看到假山旁伸来的枯枝上挂着一串串紫红色的浆果,依稀记得似乎在山野中吃过,味道酸酸甜甜的还不错,便伸手摘了一颗放进嘴巴里,果真挺甜的。
  文清正要带沫儿去看“枯枝牡丹”,一转脸看见沫儿已把一棵小果子丢进嘴巴里,正砸吧味儿呢。大声喝道:“不能吃!”
  
  沫儿只道文清小气,并不理他,又摘了一颗,文清伸手“叭”地把果子打落在地。
  沫儿耸起眉毛,指着文清正要痛骂,却突然觉得舌头不听使唤了,发出的音竟然全是“啊啊呀呀”。文清脸涨得通红,拉着沫儿就跑。
  一会儿功夫,沫儿的整张脸已经麻木了,不仅说不出话,连眼皮都睁不开了,文清连推带抱才把他拉到中堂的椅子上坐下。
  听文清尖声高叫婉娘,不见回答,又咚咚上楼。沫儿坐在椅子上,虽然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心里却清醒得明镜儿似的。此时喉咙也开始发紧,竟连个“啊呀”也发不出来了。



 

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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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07 23:10:00

(四)
  沫儿这几日正同婉娘怄气,不同她讲话。这时却巴不得婉娘赶紧出现。
  楼梯上传来文清沉重的脚步声和婉娘悉悉索索的裙摆声,伴随着文清急促的呼吸声和婉娘的轻笑声。
  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沫儿知是婉娘来了。
  只听文清问:“怎么样?”


  婉娘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吃吃笑道:“好一个贪吃的家伙!”


回头对文清说道:“不要紧,幸亏只吃了一个,不然就麻烦了。你去拿些冷水帮他敷一敷。”
  文清诚惶诚恐,深感失职,慌忙去打了水来,一遍遍给沫儿敷脸。
  婉娘等人去吃晚饭,沫儿还独自斜靠在椅子上敷脸。
  几乎一个时辰过去,沫儿的眼睛才能勉强睁开。眼见着晚饭也吃不得了,便示意文清拿了铜镜来照,却见整个小脸肿得犹如发面的盆儿一样,铮明透亮,连鼻子都陷进去了;嘴巴舌头还是麻麻木木无一点知觉;眼睛就更不用说了,完全就是一张大饼上划了两条缝,简直比大龅牙、麻子脸的张麻子还要丑上十分。沫儿差一点将铜镜摔了。


  
  (五)
  正郁闷纠结,只见黄三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婉娘也春风满面地出现在了楼梯上,一边下楼一边笑道:“卢夫人,好久不见,一向可好?——文清,斟茶来。”
  文清扶了沫儿的手臂站起来,沫儿一甩手自行走开。文清斟茶不提。
  卢夫人看起来可不太好,黛眉紧皱,脸色苍白。她身着白色锦缎襦裙,同色披帛,却在外面罩了一件黑色连帽大氅。
  婉娘让了座,问道:“卢夫人所为何事?”


  卢夫人看看沫儿。婉娘道:“但说无妨,这是我新招的小厮。”
  卢夫人这才轻启朱唇,说道:“我有一事相求,若闻香榭帮我完成心愿,自当重谢。”
  婉娘笑道:“我闻香榭只是卖些胭脂水粉罢了,何德何能,赶应夫人一个求字?请先将事由说来听听。”
  这卢夫人的相公叫做卢占元,字逸轩,原是长安人氏,现在帝都任吏部侍郎,平生谨小慎微,从不敢有一丝差池。三个多月前,有一人晚间登门拜会,原本打算不见的,那人却道是卢家故交,自称叫做卢护,在门房处苦苦哀求,卢夫人见其可怜,就叫仆人领了进来。哪知卢占元一见那人,竟欣喜异常,当晚就宿在书房,与他高谈阔论,相谈甚欢。


  卢夫人只道老家来客相公自然高兴,便叫奴仆每日里好生招待。这卢护学识渊博,为人谦和有礼,上至管家下至厨妇皆一视同仁,且出手大方,常买了礼物送与众人,对卢夫人也是一口一个“嫂嫂”,尊重有加,所以不日便得到卢府上下交口称赞。转眼过去月余,卢护竟不提离开一事,每天与卢大人同进同出,同宿同眠,形影不离,倒象是他们情深,卢夫人多余了。


  婉娘问道:“夫人,容婉娘以小人之心猜测之,这卢护是否少年英俊?”
  卢夫人红了脸,低声说道:“这个绝无可能。那卢护长得…”看了看沫儿道,“卢护面貌黝黑,鼻扁口阔,五短身材,只怕比你这小厮还丑陋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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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07 23:11:00

沫儿在一旁几乎气结。
  婉娘道:“也许我们觉得丑,卢大人却……”


  卢夫人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同溢轩夫妻多年,恩爱有加,他一向对断袖之癖深恶痛绝,绝不可能是因为这个。”
  婉娘道:“那夫人有未发现不妥之处?”
  卢夫人道:“我正要说道这个。一个月过去,溢轩竟如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夜饮酒狂欢,击鼓而歌,和卢护夜宿书房,无论我做何事,从不对我多看一眼。”
  说着眼现泪光,婉娘递了一条锦帕来。
  卢夫人接过锦帕拭了拭泪,继续讲道:“我本不是泼辣女子,只好独自流泪,只望溢轩自己醒悟过来。有一天,卢护照样早上同他一同出门,晚上溢轩却自己回来了。我也懒得问卢护那厮去了哪里。溢轩和我共进晚餐,竟也丝毫不提卢护这人,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一样,而且说话做事也变回到同以前一样,谨慎体贴,温柔有加。晚上也不再宿眠书房。连续三天,都是如此。到了第四天,卢护回来了。就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溢轩又开始兴奋,抱着卢护又叫又跳。”


  婉娘问:“夫人有无偷偷检查过书房?”
  卢夫人叹道:“自那卢护一来,溢轩就下令,除了自幼跟随的老仆张库端茶送水外,其他人一律不得接近。我也曾问过张库,书房是否有异,张库说两人饮酒聊天,并无异样。”
  婉娘道:“是不是夫人多心了?”
  
  沫儿在一旁几乎气结。
  婉娘道:“也许我们觉得丑,卢大人却……”
  卢夫人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同溢轩夫妻多年,恩爱有加,他一向对断袖之癖深恶痛绝,绝不可能是因为这个。”


  婉娘道:“那夫人有未发现不妥之处?”
  卢夫人道:“我正要说道这个。一个月过去,溢轩竟如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夜饮酒狂欢,击鼓而歌,和卢护夜宿书房,无论我做何事,从不对我多看一眼。”
  说着眼现泪光,婉娘递了一条锦帕来。
  卢夫人接过锦帕拭了拭泪,继续讲道:“我本不是泼辣女子,只好独自流泪,只望溢轩自己醒悟过来。有一天,卢护照样早上同他一同出门,晚上溢轩却自己回来了。我也懒得问卢护那厮去了哪里。溢轩和我共进晚餐,竟也丝毫不提卢护这人,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一样,而且说话做事也变回到同以前一样,谨慎体贴,温柔有加。晚上也不再宿眠书房。连续三天,都是如此。到了第四天,卢护回来了。就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溢轩又开始兴奋,抱着卢护又叫又跳。”


  婉娘问:“夫人有无偷偷检查过书房?”
  卢夫人叹道:“自那卢护一来,溢轩就下令,除了自幼跟随的老仆张库端茶送水外,其他人一律不得接近。我也曾问过张库,书房是否有异,张库说两人饮酒聊天,并无异样。”
  婉娘道:“是不是夫人多心了?”
  卢夫人道:“我也只道自己是多心了。哪知前晚却给我发现了一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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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07 23:11:00

婉娘问:“什么怪事?”
  卢夫人道:“前天晚上,我独守空房,心里烦闷,已子时了还难以入睡,就披衣到园子中逛逛,不知不觉到了书房附近。我见书房灯火通明,老仆张库在门口的石凳上打盹,便悄悄走上前去。这时节天气适宜,书房的窗子都开着。我就隔着窗儿向里瞧去。一靠近窗儿,立刻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我和家中仆妇都从不曾用过的。定睛一看,只见逸轩正和一个红衣女子说笑,逸轩一口一个娘子地叫,我心中疑惑超过了愤怒,当下便不做声,想看看这是哪家女子。等她侧过脸来,我却吓了一跳。”


  “那张脸黝黑扁平,丑陋无比,竟是卢护,身材却极为苗条,与白日所见大为不同。我惊讶不已,仍躲在窗边偷看。喝了几口酒后,逸轩手持长鼓而歌,卢护趁逸轩不注意,从袖中拿出一个香粉盒子来,用指甲挑了香粉在自己身前身后弹了几弹,我又闻到了更浓郁的香味。”
  “此时我心灰意冷,以为逸轩寻花问柳,什么世交故友不过是障人耳目罢了。正准备走开,却见红衣女子变了。”
  
  文清和沫儿都听得入了神。
  卢夫人幽幽道:“我准备回房间,临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情形,正好那红衣女子回过头来,我看了个清清楚楚:那竟是我自己!”
  最后一句话声音尖利,令人毛骨悚然。


  婉娘道:“夫人莫激动。怎么会是您呢?”
  卢夫人道:“我刚才明明看到红衣女子是卢护,等她弹了些香粉出来,再看时她的脸却变的和我一模一样了。你想当时是如何诡异的一副情形:我站在窗外,看见自己身着红衣在房内与夫君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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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07 23:12:00

卢夫人不住绞手,滴泪道:“也算是我性格沉稳,虽然惊惧,但忍着没有发出响动。夜渐渐深了,我不敢久留,就回了房间。想起当时的情形,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我看花了眼,还是出现了幻觉?”
  
  婉娘追问道:“那第二天呢,卢大人见到夫人作何解释?”


  卢夫人道:“我一夜未眠,想这事毕竟要亲自问过溢轩才能分辨。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装作摘花,在书房门口候着。见溢轩和卢护一起从书房出来,并无第三人;卢护仍是五短身材,穿墨绿袍衫。”
  婉娘沉吟道:“会不会是卢夫人太累,或过于忧思,将梦中的情形当成了现实?”
  卢夫人叹道:“这个我也想到了。那卢护见到我,同以前一样有礼有节;早餐时我借机和溢轩独处,说昨晚似乎看到一个红衣女子,溢轩却道是我眼花,表情和神态看不出任何异样。我便想,难不成自己是做了个梦?”
  “一时心神恍惚。早上我送溢轩和卢护出门,不经意踩到路边的青苔,脚下一滑,竟然扑倒在卢护身上,却闻到了前晚的香粉味道。”
  
  卢夫人脸上现出深深的忧色:“那种味道,我绝不会记错。只是现在卢护身上要淡很多,不贴近几乎闻不到。”
  婉娘道:“卢夫人是不是想委托婉娘分辨是何种香粉?”


  卢夫人道:“我是闻香榭的老主顾了,知道婉娘你的本事。故黑夜独自前来,想委托你走一趟,一是分辨香粉,二是帮我看看是何种缘故。”
  婉娘笑道:“夫人过奖了。制售分辨各种胭脂水粉,对婉娘来说不再话下,查找缘故可非婉娘之长。“
  沫儿在婉娘身后站立,心中暗想:“哼,你个财迷,无非是想借机多加些价码罢了。”
  卢夫人垂泪道:“万望婉娘应承。这事关系到夫君的性命,若保夫君无忧,我愿以全部家当以表感谢。”
  说着,送怀里拿出一柄玉如意来:“这个权且作为定金。不管成与不成,这个玉如意就是婉娘的了。”那玉如意长一尺有余,晶莹剔透,通身紫色,在烛光下发出幽幽的光芒,甚是少见。


  婉娘笑靥如花:“既然如此,婉娘就不推脱了,姑且一试。卢夫人请回吧,再晚只怕要犯夜了,先不要惊动了卢护。婉娘明日便给您回话。”
  卢夫人依然裹了大氅,拜谢出门。
  婉娘把玩了会儿玉如意,看到沫儿站在身后肿胀着脸儿,一脸鄙夷之色,嘻嘻一笑道:“正好,今晚沫儿的脸可以和卢护比一比啦。”
  沫儿脸上的细缝里透出两点恶狠狠的亮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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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07 23:12:00

(六)
  这个果子不知道什么做的,沫儿口麻舌木,鼻脸肿胀,脑袋却清醒异常,直到三更时分才迷迷糊糊睡去,正做梦吃鸡腿呢,却被人从床上拎了起来。睁眼一看,婉娘嘻嘻笑着揪着自己的耳朵;耳朵竟然也是麻木的,并不感到很疼。


  婉娘道:“等这颗果子的药性退了,文清还是再给沫儿吃一颗吧。你瞧,这样多乖!”
  沫儿恼火地把她的手打开。
  婉娘道:“走吧,我们今晚去看看卢护,瞧瞧他和沫儿谁的脸更象大饼。”
  沫儿本想问,现在不正宵禁吗?无奈发不了声。朝文清挤了几次眼,奈何眼睛肿得像个桃子一样,挤眼也很难看清楚,文清又不会猜人心思,沫儿只得作罢。
  出了大门,婉娘从怀里拿出一个极小的瓶子,往食指上倒了些什么,回身在文清和沫儿的眉心一点,一股辛辣的味道刺得沫儿的眼睛差一点流泪。辛辣过后,便感觉有一股清凉顺着眉间直达鼻端和后脑,异常舒服。
  文清递给沫儿一件黑色披风。沫儿将披风裹了,一声不响地跟着。
  
  此刻已将近子时,夜空静谧幽蓝,月淡星疏,身边洛水潺潺,蛙声阵阵,酒楼茶肆灯笼火烛逶迤闪烁,别有一番滋味。
  即将走到新中桥,却听桥那边传来巡夜官兵整齐的步伐声,沫儿顿时紧张起来。婉娘和文清却如同没听见一样,只管照常走上桥,沫儿无法,只好跟着。


  果然,一列官兵也正走向新中桥。婉娘摆手,示意文清和沫儿靠边,不要挡道了官兵的去路。沫儿大气也不敢出,眼看官兵一个个从自己面前走过,却如同没看见自己一样。
  沫儿料想,婉娘点在自己眉心的香粉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像那天就王掌柜用的腐云香一样。哼,等自己好了,一定要问出个子卯寅丑来。
  过了新中桥,就是铜驼坊了。婉娘低声道:“快到啦。”
  沫儿仍在想如何知道腐云香怎样救人,此时正好经过不知谁家的府邸,门前一行儿排开点着十个大红灯笼,整条街道照得如同白昼。沫儿唯恐被门房看到,低头疾跑,却见大红灯笼映照下,地面上竟然连个影子也没有。再看看婉娘和文清也不见影子,心中大奇。
  走进铜驼坊,来到一处围墙外,婉娘道:“拉着我的手,闭眼!”
  沫儿依言闭眼,似乎“呼”地一下,睁开眼睛,却见三个人站了一个花园内。


  沫儿惊讶地望着婉娘,婉娘毫不掩饰得意之色,一副“服不服”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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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07 23:13:00

顺着花园的回廊,绕过中间的花丛,前面一所庭院灯火通明,隐隐有说笑声传出。
  这自然就是卢大人的书房了。婉娘附耳道:“沫儿,你去瞧一瞧,这卢护可有什么古怪?我和文清去这边查看。”
  沫儿瞪她一眼,却仍乖乖走上前去。一个老仆正端了一壶酒准备送进去,沫儿心想,刚才站在巡夜官兵身边都没被发现,灯光下又没有影子,这老仆也一定看他不到,就悄悄跟在老仆身后。


  老仆放下酒壶,自行退出,沫儿则溜到一个窗前偷窥。隔着窗儿,果然见卢大人和卢护二人正在对饮,高谈阔论,侃侃而谈,态度极为亲密,并没有什么红衣女子。
  但是确实有一股什么味道。沫儿仔细分辨了一下,感觉十分象雨后池塘的微微腥味。再认真看看卢护,周身似乎有些红色的气体萦绕不断。
  正待继续看下去,有人在后面拉他的衣袖,回头一看原来是文清。婉娘笑盈盈地站在远处,摆手让他们过去。
  沫儿心道,还什么也没看出来呢,怎么就走了?
  
  (七)


  第二天一大早,沫儿醒了,第一件事便是找了铜镜来照,却发现并不比昨天好多少,心里甚是绝望。
  文清出去买了油饼油角,还打回一锅洁白如脂的羊肉汤来。
  婉娘道:“好香的汤!应该多放些芫荽才是。”遂叫黄三去薅了一把新鲜的芫荽,洗净了放进去,汤越发香气四溢。
  沫儿从昨晚到现在没吃一点东西,闻到香味恨不得扑过去连锅一口吞了。可是从喉部到口舌,麻木异常,连说话都不能够。文清倒是好心,给沫儿盛了一碗汤,多多地放了熟羊肉片。但沫儿嘴巴张不开,只能倒些汤水进去,白白糟蹋了半碗鲜香的羊肉了。
  吃过早饭,婉娘收拾妥当了,便叫文清套车,沫儿仍旧鼻青脸肿地坐在文清旁边。


  刚驶出街口,见对面一人一马直冲过来,文清停了车避让。
  那人却勒住了马,大声道:“是闻香榭的车吗?”竟是一名女子,面如满月,体态丰腴,身着黑色窄袖锦边胡服,腰系金花刺绣钿镂带, 足登锦制软底翘头小靴,头戴着玄色玉珠幞头,端的是英姿飒爽。
  婉娘打起车帘,说道:“正是,请问…”
  话还没说完,那人朗声笑道:“在下公孙玉容,曾和钱夫人一起去过闻香榭,现在正要去贵处买些胭脂水粉呢。你上次推荐给我的,比皇家进贡的都好用呢。”
  婉娘笑道:“原来是公孙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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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07 23:13:00

正说着,后面气喘吁吁跑来两个年轻女子,看样子是这公孙小姐的丫鬟,也同样做胡服打扮,叫道:“小姐,老爷说了,不让在街上骑马…”
  公孙玉容看到了沫儿,问道:“这是闻香榭新找的小伙计?怎么不找个漂亮点的?这个也太丑了。”伸手在沫儿的脸上摸了一把。
  沫儿努力把双眼睁得大一些,好叫里面愤怒的光芒多透出一些来。
  公孙小姐见沫儿面无表情,奇道:“哟哟哟,还是个哑巴。”
  婉娘笑道:“公孙小姐,真是对不住,我现在急赶着出门,而且家里的存货成色都不太好,等过几天有上乘的水粉我给您留着如何?”
  公孙玉容朗声笑道:“不急不急,你忙你的吧,我过几天再去。”回马扬鞭绝尘而去,两个丫鬟在后面急追。


  沫儿气得要吐血。婉娘却在后面哈哈大笑。
  文清问道:“婉娘,你说今天给卢夫人回话,我们昨晚什么也没发现,如何回话?”
  这正是沫儿想问的,遂支起耳朵听。
  婉娘道:“谁说要去回话了?我只是去问卢夫人要些东西。”
  文清待要再问,却不知从何问起,看了看沫儿,挠了挠头,就专心赶车了。


  不时,到了卢府大门。文清下去送了名帖,说是给卢夫人送胭脂水粉的。婉娘让文清和沫儿在车上等着,她自去了。
  过了一刻功夫,婉娘喜笑颜开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叮当作响,显然是珠宝首饰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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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07 23:14:00

(八)
  一回到闻香榭,婉娘立马忙碌起来。一边安排文清去打水,一边带着沫儿去了前日吃浆果到过的花丛。
  原来小径右边的假山后面全是奇花异草,竟然没有一株沫儿认识的。先是一片大喇叭花,有红、白、紫、黑四种颜色,叶子边缘有些不规则的波状浅裂或疏齿,闻起来有幽香,婉娘称这是曼陀罗花,花叶和果子有剧毒;旁边那些害沫儿到现在还不能讲话的,叫做“蛇吻”,花树一人多高,灰绿色的枝干光秃秃的,结节盘曲,没有一片叶子,倒象是一条条蛇纠结在一起;枝头垂下伞状果蒂,各结出一个紫红色的浆果,仿佛蛇的毒液凝成的水滴儿。最里面搭着一个花架,上面开满了一串串红的白的花朵。花朵呈风铃状,却从顶端伸出一颗血红的珠子,故叫做“龙吐珠”。


  沫儿一边看一边惊叹,却再也不敢用手触摸。旁边还有很多不知名的花儿果儿,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形态各不相同,沫儿只看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看天色不早,婉娘道:“以后再让文清带你仔细来看吧,今天还是正事要紧。”说着带上一双白丝手套,摘了十二颗蛇吻果,又割开一株黑色曼陀罗花的枝干,将流出的白色汁液收了几滴到一个小瓶子内,笑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蒸房,黄三和文清正满头大汗,在笼屉上蒸着什么。
  婉娘问:“蒸了多久了?”


  文清道:“半个沙漏。”
  婉娘道:“好了。”
  遂取下蒸盖,将其中蒸着的两个竹屉子拿了出来,原来里面一个蒸的是木槿花瓣,一个是玫瑰花瓣。婉娘从怀着取出一束头发,用火烧了,留下灰烬备用。文清搬出一个碗口大的小石臼来,将婉娘摘的12颗蛇吻果捣碎了,与刚蒸过的木槿花、玫瑰花,及曼陀罗花的白色汁液拌匀了,重新放在蒸屉上。
  又蒸了近半个时辰才停了火,黄三将蒸屉里的花瓣倒进一个大石臼里,和头发灰烬一起,细细地研磨。文清则端出一个蒙着细布的青玉碗来,将研磨好的糊状物倒在细布上。
  沫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忙活,文清见他看的认真,便告诉他:“今天我们制作的是花露。首先要晒。我们这些花瓣是晒好的,所以今天就省了;其次要蒸,蒸呢,最主要是把握火候,火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时间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第三是淘。瞧,就是这个啦。”


  研磨好的花糊里的汁液慢慢渗过细布,滴落在碗里,文清还时不时地拿一个铁木做的勺子在花糊中轻轻按压,如此过了良久,看到细布上的花糊已经干巴巴的,再也挤不出水分,才又从石臼里换了新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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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傍晚,研磨的花糊才全部用完,玉碗里澄出大半碗红色的液体来,异香扑鼻。沫儿只道已经全部完工了,却见婉娘又取出一个小一点的青玉碗来,碗上面蒙着一层质地极细的白绢;文清将第一个碗里的液体慢慢倒入到小玉碗的绢上,过了一刻功夫,水分差不多都渗了下去,绢上留下一层细细的残渣。
  原来这胭脂水粉,要想做好是极费功夫的。所谓的“淘”无非就是象榨油一样,把榨出的油里面的杂质滤干净。只淘一次,叫做“粗淘”;第二次叫做“细淘”;再“淘”下去,就叫“精淘”。
  其间吃过了晚饭,文清和黄三便又回到淘房,沫儿仍然只能慢慢地吃些稀粥。婉娘拿出三个成套的玉碗来,递给沫儿。也不知这些碗是怎么雕的,光滑异常,差一点摔了。


  婉娘笑道:“小心抱好了!要是摔坏一个,就要再签三十年的卖身契了!把它拿给黄三。”转身回房了。
  这三个碗一个比一个小,最小的一个只有拳头大,上面都蒙了织物,沫儿更是认不得了,只觉得一件比一件的质地缜密。
  沫儿小心翼翼地抱着三个玉碗来到淘房,黄三慌忙接住放在一边,然后取了最大的那个来。沫儿想,便跃跃欲试,想自己动手。黄三却摆摆手,指指旁边的石凳,让他坐着看;自己却将刚才第二个青玉碗里的液体倒在大白玉碗的织物上,等流完了,再倒入下一个…一直到最后那个小碗。
  沫儿不能说话,又看的烦闷,正想找个事儿做,却见到文清红着脸,在蒸房的门后招手。
  沫儿走过去,文清结结巴巴地说道:“都怪我不好,让你变成这样,还什么东西都吃不了。这个…”他指指旁边桌上。
  桌上放着一个石臼,旁边丢着两颗桃核;石臼旁边的一个白瓷碗竟然盛着大半碗桃汁,里面插着一条麦秸杆儿。沫儿跳起来,嘴角抽动了几下表示笑意,一口气把桃汁吸了个干净。


  文清在旁边喜滋滋地看着,道:“我中午去买菜的时候偷偷买的。”说罢,拉了沫儿,“走吧,花露快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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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