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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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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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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11 01:55:00

51、
  方媛急中生智,突然叫了一声:“原来是你!”
  影子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你想拖延时间?没用的,我不会上这种当。”
  方媛冷笑:“你以为我骗你?我知道你是谁!”
  “哦,那你说说看!”影子在嘲笑方媛,他不相信,她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身份呢?
  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下,按照他的计划有条不紊进行,这是一个完美的陷井,可以轻易地毁灭踏入陷井之中的方媛、唐天宇、李融三人。他甚至有些遗憾,无人分享他的得意。
   方媛却没时间去考虑影子的心思,她的脑细胞在飞速运转:“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陷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李融也是受害者,那引我来红楼的李融就不是真 的,是你假扮的!许艳自杀那晚李融确实来图书馆借书,你能模仿他的衣着,而且还能拿到只有他才有的地下室钥匙,说明你和他极为熟悉。今晚,你只是故技重 施,再次假冒李融,把我引入红楼,唯一不同的是,你这次打晕了他,扔在地下室,让他与唐天宇自相残杀。刚才,我一直觉得你的声音怪怪的,你一定故意换了声 调和我说话。你又不敢走到我面前,让我看清你的容貌,所以,我可能见过你!”
  影子沉默了。
  方媛知道自己猜中了:“我所认识人中,熟悉李融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万海!”
  万海低低地惊叫了一声,显得十分惊讶。他嘴里虽然夸方媛聪明,却没想到她会聪明到如此地步,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识破自己的身份。
  万海轻叹一声:“方媛,你实在是个可怕的女孩,聪明得可怕。要知道,现在的男人都喜欢女孩漂亮一点单纯一点的。女孩天生就是用来被男人骗的,你这么聪明,只会让他们觉得可怕,好在你再也不用为这个烦恼了。”
  说完,他狞笑几声,弯腰往地下室里倒汽油。
  方媛站在铁门口,脚底湿漉漉的,半透明的汽油从门下的缝隙里流了进来,顺势铺开。
  她没有往后退,任汽油浸湿自己的鞋子。无论她怎么退,她都无法躲避即将到来的焚身烈火。
  方媛幽幽道:“万海,我知道,我就快死了,在我临死前,你能不能回答几个问题?”
  万海望了眼红楼到地下室的楼梯,确定没有人进来。红楼的设计有点古怪,地下室的声音传不到上面去,但红楼通道的声音却能清晰地传到地下室里。据说,这个地下室以前的用途是用来躲避战乱的,红楼与地下室的楼梯处原来有道封闭的暗门。
  打火机亮了,万海的脸在火光中闪烁不定。他优雅地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冷地道:“你问吧,我给你一支烟的时间,就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没想到万海真的答应了,也许,真的如他所说,他对自己有些愧疚?毕竟,自己与他无怨无仇。
  要问些什么呢?真要问了,方媛却不知道要问些什么好。这些日子,她的遭遇委实过于离奇,疑惑实在太多。
  方媛决定单刀直入:“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为什么要杀你们?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叫我怎么回答?我如果说迫于形势,不得不这样做,你会信吗?”
  方媛叫了起来:“不信!什么形势,难道有人逼你杀人?”
  万海显得十分诧异:“当然有人逼,你真不知道?”
  “是谁?”
  “就是你!”万海恶狠狠地道:“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去找许艳,追查程丽自杀事件,我又何必费尽心机来做这一切。”
  方媛不信,叫道:“你说谎!关我什么事?难道,当年程丽不是自杀,是你杀的?”
  万海咧开嘴笑了:“你错了,程丽是自杀的,当时我就在场。”
  程丽是自杀时万海在现场?这怎么可能?所有程丽自杀事件的版本中都没有提及这一点。万海又是如何逃离现场,逃脱警方与学校的追查?
  方媛想不通:“程丽自杀的真相是什么?她是在441女生寝室跳楼自杀的,这么说,你当时就在441女生寝室,你怎么进去的?你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我当然是去陪她自杀的。那时,她已经有些疯疯颠颠了,一个劲钻研什么玄学。她与李融分手,又被唐天宇拒绝,受此打击,整个人都变了。就我当时的条件, 要钱没钱,要长相没长相,要才没才,根本就得不到女生的青睐。那时程丽虽然憔悴,配我却绰绰有余,反正我闲得无聊,就当是一场爱情游戏好了。没想到,有一 天,她跑来问我,我有多么爱她?肯不肯陪她一起殉情。我以为她是考验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还特意配了一把441女生寝室的钥匙给我,叫我晚上十二点之 前偷偷去找她。我如约而至,没想到她竟然不等我开口,十二点一到就真的跳楼了。她疯了!是的,她肯定疯了!她跳楼前,还一个劲地化妆,显得十分开心,看我 的眼神也从来没有那么明艳动人过,我怀疑她把我当作了唐天宇。她疯了,我可没疯,怎么可能会陪她跳楼殉情,偷偷溜回自己的寝室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方媛还是不解,如果程丽自杀事件真的是疯了殉情自杀这么简单,万海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来对付自己?
  “你骗我!如果程丽是自杀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万海冷笑:“你以为,在这种情形下,我还有必要去编谎话骗你?你也未免太高估了自己。”
  万海没有说错,他的确不用说谎——对死人说谎没有任何意义,方媛在他眼中就是个死人。
  程丽自杀的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而这,才是万海费尽心机布下陷井想要谋害自己的真正原因!李融与唐天宇,不过是自己的陪葬品,他的目标,一直是自己!
   李融早就在他掌握之中,唐天宇的出现则是意外。他故意撞击地下室的铁门,把两人引来。在方媛守在铁门时,他故意从地下室的某个角落里跑出来惊吓她。她果 然中计,不敢一个人守在铁门处,无论是她一个人还是她与唐天宇一起去地下室的里间查看,结果都没有区别——她必然会被躲在地上血流不止的李融吓倒,唐天宇 必然会过去帮她,他必然能找到机会溜出地下室并且锁上铁门。
  “既然你没有说谎,那你说,你为什么要杀我!”方媛总算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万海突然冷笑,阴森森地道:“我也想告诉你,可惜,时间到了。”
  万海的香烟快要燃尽,他吸了最后一口,准备将烟蒂扔进汽油中。
  方媛急了,大叫:“万海,你不要乱来,你跑不了的。你听,有人来了!”
  万海摇了摇头,似乎无限惋惜:“方媛,你就认命吧。放心吧,很快就结束……”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突然察觉到什么,浑身一震,后面的话生硬地停止了。
  一阵清晰急促的脚步声,从他的头顶上传了过来。
  是红楼通道的脚步声!
  如果他点燃了汽油,从地下室离开,必然要经过红楼通道,遇上那人!
  这么晚,谁会来红楼?来的人,又是谁?
  万海突然感到天旋地转——无论来的人是谁,只要他走向地下室,计划的一切都成为泡影,自己的阴谋必然败露。
  他一直劝方媛认命,可此时,他深深地体会到那种宿命的可怕。席卷而来,无孔不入,无处逃避!

52、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万海这时才想起那句古话:己所不欲,匆施于人。
  他希望,红楼的脚步声只是个偶然,并不是朝地下室来的。
  可他错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分明就是走向地下室的。
  更要命的是,听声音,不止一个人![月影读书频道 http://wf66.com/]
  万海终于感到自己灵魂深处的绝望,所有的憧憬、梦幻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两道明亮的应急灯的灯光扫了下来,万海突然启动、加速,在对方还没有反应时冲了过去。
  他撞到了一个人。一个瘦弱的男人,风衣将他裹得紧紧的,眼窝深陷,嘴巴抿得很紧,应急灯光迅速地扫向他的脸。借着灯光的余辉,万海也看清了自己所撞到的人——萧静。
  他认识萧静,这个南江医学院里神秘的图书馆管理员,他也听说过关于他的那些恐怖传说——据说,他本来已经死了,在医院的太平间躺了两天,却奇迹般的死而复生。
  萧静的身上,永远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有人说,那是死亡的气息,谁接近他都会倒霉。南江医学院曾经有一些女生们去图书馆做兼职,但没一人能坚持一个月。她们对自己的那段经历讳莫如深,一提起萧静就脸色惨白、惊惶失措,甚至再也不到图书馆去。
  万海终究要年轻力壮些,他硬生生地撞开了萧静,从他让开的口子中闯了出去。
  陪萧静一起来红楼地下室的,是方媛的班主任老师秦月。
   原来,萧静办完事回到图书馆后,已经很晚了。他想到方媛最近受到太多的惊吓,怕她身体还没有恢复,特意打个电话去441女生寝室问候下。他的电话没人 接,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们正陪着秦月与她的男友何剑辉欣赏张艺谋的最新大片《十面埋伏》,方媛则被困在红楼的地下室里。
  萧静看到没人接电话,心里有些不安,再打电话问秦月,两人这才发现方媛确实失踪了。方媛在南江市无亲无友,半夜三更,不回寝室又有什么地方可去?秦月与女生们怕方媛再遇到什么意外,急忙赶回来,与萧静分头寻找,却一无所获,焦头烂额。
  她们又不好报警,惊动学校。毕竟,方媛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如果她仅仅是独自出去散心游玩,那不闹笑话了?
  正在无计可施时,苏雅冷不丁冒出一句:“方媛上次被困在红楼的地下室,这次会不会再困在那里?”
  确实,如果说南江医学院里能困住活人的地方不多,红楼的地下室却是其中之一。萧静与秦月借来应急灯,抱着不妨一看的态度来红楼的地下室察看,没想到竟然真的救了方媛一命。
  萧静被万海撞得一个趔趄,等他平衡了身体后,万海早就跑出去不见踪影。
  秦月扶住萧静,望着万海消失的方向问:“看清了是谁吗?”
  萧静点了点头:“嗯,看清了,是一个学生。”
  “认识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能认出来。”萧静推开了秦月的手:“放心,我没事。”
  秦月有些尴尬,萧静还是那种臭脾气,不喜欢别人接近他、同情他,好在红楼通道里光线黯淡,萧静没有注意她的脸色。
  “学生?他怎么此时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看看。”
  说完,萧静走下楼梯,咳嗽了几声——他闻到了那种浓浓的汽油味。
  然后,他听到了方媛的求救声:“救命啊!”
  “方媛?是方媛吗?”
  方媛看到了萧静,差点哭了出来:“萧老师,快来救我!小心,这里浇满了汽油,千万不要点火!”
  萧静叫秦月把这件事报告给学校值班的保卫人员,他们带来一个巨大的老虎钳,这才咬断铁链打开铁门,救方媛她们三人出来。
  方媛还好,只是受了惊吓,这时才感到后怕,泣不成声。李融就惨了,头颅失血过多,休克过去。唐天宇也好不到哪里去,面对半疯狂状态的李融,他不敢还手,只知躲避防守,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加速李融的死亡,结果自己被划了好几道血口,站都站不起来,浑身血淋淋的。
  李融与唐天宇都被送往南江医学院主办的附属医院,保卫处的人问方媛要不要也去医院检查,被她婉拒了。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之时,突然有人指着红楼的楼顶惊叫:“有人要跳楼!”
  想跳楼的人是万海!
  几名保安冲上红楼的楼顶,却无法靠近他——只要保安一过来,万海就跳下去!
  保安们七嘴八舌地劝他,他却不听,开出条件,想见方媛。
  刚才,他还想把方媛活活烧死,此时竟然说要见她!女生们都劝方媛不要理他,让他跳楼,说他是罪有应得。
  方媛开始也不想去见万海,万海把她困在地下室时那种得意阴森的样子令她感到阴冷、恶心,如同看到一条毒蛇。
  但她冷静后,还是决定要去见他。
  她想听听,万海最后会对她说些什么。
  万海孤零零地坐在楼顶的边缘上,随时可以跳下去。最近的保安离他都有十米远,如果他存心想跳,他们根本不可能救得了他。
  此时,他面朝着方媛,脸上竟然还有一些得意:“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是吗?”方媛站在离他七八米的地方站住了,她可不想被他拉住陪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万海仰脸望着星光黯淡的天空,轻叹一声:“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差,连月亮都不肯出来。”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废话的,找我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走了。”方媛转身要走。
  “别走!陪我说说话,好吗?我马上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万海的语气特别凄楚。
  “那,你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方媛试探性地问他,这才是她上来的目的所在。
  “问吧。”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我?”这个问题,方媛在地下室就问过,万海当时以时间到了没有回答。她想清楚了,万海杀她的动机才是所有的症结所在。
  万海眨了眨眼睛,竟然有些狡黠的味道:“因为我必须要杀了你,才能保全我自己,这个答案,总行了吧。”
  他必须杀了自己,才能保全他?万海在避重就轻!
  方媛有些气愤,万海这个人太奸诈了:“这算什么回答?”
  “这就是回答,如果你不想听,你可以不听。”
  “许艳呢,她是怎么死的?”
  许艳的死,也是一个谜。警方说她是自杀,可方媛怎么也不相信。
  提起许艳,万海竟然有些感伤:“许艳的死,是我唯一感到遗憾的事。毕竟,她是唯一一个爱上我的女孩。这就是她的宿命,谁也没办法抵御。”
  宿命?方媛不信这些。
  “她真的是自杀?”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能算是?”
  万海却不想再回答她了,幽幽地问了一句:“现在几点了?”
  方媛问了下身后的保安,回答道:“快十二点了。”
    “十二点了?好快啊,一天就要结束了,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可惜,我要离开了。”
  听到万海发自内心的感触,方媛心生恻隐之心,劝他:“等等!万海,你醒醒,别再做傻事了!你自己也说过,程丽是自杀的,许艳也是自杀的。李融并没有死,还在抢救。一切都结束了,你向警方自首,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错了!”万海突然站了起来,直视着方媛:“记住我这句话,一切,只是刚刚开始,谁也无法逃脱宿命!”
  说完,他深情地望了一眼灰沉沉的天空,纵身从楼顶跳了下去!
  
   李融与方媛谈过话后,万海也出现了一次,送书给李融,并且与方媛说过话。本来还在铺垫的,但有不少网友说中间的段落没劲,呵呵,省略若干情节直接发展。 本文还没有结束,虽然我不能一一评语,但大家的回贴我一般都看了些,其中有些很有见地,尤其是意见贴与结局猜想贴,我会特别关注下,呵呵,飘过……
  万海只是小角色啦,一把凶器而已,凶器的下场就是在必要的时候毁掉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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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11 01:56:00

53、
  唐天宇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了,由于失血过多,他昏睡了十几个小时。
  输液管的盐水还在一滴滴地滴落,鼻间飘散着他所熟悉的消毒药水的味道。
  病房里是大片大片的惨白,惨白的被单、惨白的墙壁、惨白的日光灯,充斥着他的眼睛。他无来由地联想到死亡,那些惨白的颜色聚集起来,团团簇拥,如沉重的巨石般紧紧地笼罩着他,压迫着他。
  唐天宇想换个姿势,躺得太久了,他的身体有些麻木僵硬。他所受的,只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及骨头。
   病房里很静,不时可以听到其他病房的咳嗽声。这个病房是南江医学院特意为他安排的,没有再入住其他病人。学生会还特意派了一名学生干部来照顾他。唐天宇 认得,那人叫章明,是文艺部的干事,写得一手好字,偶尔在校刊发表些短文,与同在文艺部喜欢写些风花雪月的程丽颇有些来往。
  想起程丽,唐天宇就有些刺痛。其实,他还是蛮喜欢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的,但那种喜欢和爱是两回事。何况,当他发现程丽自暴自弃去钻研玄学,变得神经兮兮的,他就彻底断绝了与她的交往。他的白雪公主是能患难与共、相濡与沫的坚强女孩,而不是温室中的花朵。
  章明睡在他隔壁的床上,睡得正熟,看来他累了。在这之前,唐天宇断断续续的醒了几次,换衣、打针、上药等,把他忙坏了。
  唐天宇不想惊动他,自己试着翻了个姿势,身子侧卧着,看着窗外。
  窗外灰沉沉的,没有一点光亮。月亮与星星早被暗黑的乌云所吞噬,整个天空摇摇欲坠。
  然后,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
  似乎是一个女生的喃喃自语,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唐天宇凝神听了会,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但他能听出,那声音极为凄苦,仿佛在述说着一个忧伤的故事。
  他艰难地翻了身,去寻找声源。病房里只有他与章明,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了。章明正躺在那里打呼噜,声音不可能是他发出来的。
  难道是在病房外?
  可是,他明明感觉声源就在附近,感觉声音就是从病房里甚至自己身边发出来的。
  那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唐天宇突然一阵颤栗,他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那声音很像程丽!
  是程丽?!
  唐天宇的汗腺在冒冷汗。
  程丽来找他了?
  不是的,应该说,程丽的鬼魂来找他了?
  怎么可能?!
  唐天宇一直不相信鬼神之说,医学院的学生,怎么能相信那些查无实据的鬼神之说呢?
  他甚至连宗教信仰都没有。
  可是此时,他偏偏想起那个流传颇广的传说:一个人,如果阳寿将尽、阳气太弱,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这么说,自己快死了?
  不,不是的!
  自己不会死的,程丽不会来找自己的。他又没有做错什么!
  但是,他还是感到害怕!深入骨髓的害怕!
  奇怪的声音还在继续,却变了声调,仿佛在吃吃的笑,恶毒幽冷。
  唐天宇受不了这种冷笑,他突然大声叫出来:“是谁!”
  熟睡的章明被唐天宇的叫声惊醒,一脸疑惑:“怎么了,唐天宇,你没事吧?”
  唐天宇的脸色很难看:“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章明揉了揉惺松的眼睛,有些不满:“没有啊,你是不是在做梦?”
  奇怪的声音果然没有了。
  她离开了?
  唐天宇当然清楚,自己不是做梦。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李融呢?他怎么样了?”
  章明躺在床上幽幽地道:“他没抢救过来,死了!”
  “死了?!”唐天宇如被雷击,眼冒金星。
  章明还以为他怕承担责任:“你放心,法医说了,致命的伤口是额头,和你没有关系。”
  章明显得很疲惫,看到唐天宇没事,说完后躺到床上盖好被子继续睡觉。
  唐天宇还在李融已死的震惊之中,奇怪的声音又来了。
  这次,声音比较粗犷,像是男生发出来的,同样在冷笑,中间偶尔夹杂着几声怒吼。
  唐天宇这次听得很清楚——那怒吼声,像极了李融!
  “别怪我……不要来找我……”唐天宇这么大个子的男孩竟然也开始泣啜起来。
  声音在不断的变换,一会是像程丽,一会像李融。
  章明再次被唐天宇的哭声惊醒:“唐天宇,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来!”
  “不,你不要走!”唐天宇死死抓住章明的衣服:“求求你了,你不要走!”
  唐天宇的动作把输液器撞倒了,血水倒流,染红了细长的输液管。
  “你不要乱动!小心!”章明手忙脚乱地把输液器放好。
  “她们来找我了!”
  “她们?她们是谁?”
  “程丽……李融……”
  章明柔声劝慰:“不会的,她们不会来找你的。她们的死,和你没关系。”
  “是吗?”唐天宇这时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胆怯懦弱。
  “是的,你放心吧,我在这里呢。”章明心里在发笑,没想到唐天宇这么强壮的男生,也会有这么软弱的一面。
  唐天宇这才镇定些,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我伤了大脑,老是产生幻听,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那你——”章明看了唐天宇好一会:“那你,现在真的没事了?不要叫医生过来?”
  “不必,我想,睡一会就会好的。”
  章明守着唐天宇,等他睡着后自己才回去睡。
  唐天宇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一直有个轻柔温和的声音对他絮语。
  声音飘渺,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充满了磁力,不可抗拒,传入耳中特别舒服。
  他的精神有些恍惚,自己的身体变得透明、轻盈,仿佛置身于大海中,随着温暖柔和的海水有规律的轻轻波动。
  所有的杂念都消失了,唐天宇感到一种彻底的轻松,觉得自己只是风中的一片树叶、空中的一滴雨水、大地中的一粒尘埃,简单而快乐着。
  如果可能,他情愿一直沉醉在梦境中,不再醒来。
  人的情感太复杂,爱、恨、情、仇,纠缠在一起,活得太累。
  可惜,无论多么绚丽美好的梦境都会醒来。
  唐天宇模模糊糊中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摸自己的脸。
  他睁开眼,看到一双幽幽地蓝瞳——是那只黑猫的眼睛。
  唐天宇想起来了,程丽自杀前对他说过,在她身边,老是出现一只奇怪的黑猫。
  昨晚,他与李融撕打时,他也看到过这双蓝瞳。
  黑猫看他的眼神很怪,仿佛在看一只在它控制之中的老鼠。
  黑猫的眼神令唐天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莫名的紧张。
  然后,他再次听到那种奇怪的声音,低低絮语,杂乱无章,音调多变,忽男忽女——唐天宇总算弄明白了,那种奇怪的声音是它发出来的!
  他有些恼怒,随手摸到一个茶杯,扔向黑猫,低喝道:“死猫,滚开!”
  黑猫敏捷地躲开了他扔来的茶杯,跃下床,钻到床底下去了。
  唐天宇舒了口气,但很快,他的瞳孔开始放大,他看到病房的门无声地推开了,似乎有什么东西飘进来了。
  黑猫“喵呜”一声,突然从床底下钻出来,溜出去了。
  病房里静得可怕,唐天宇就那样望着房门外,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章明醒来时,看到唐天宇还在对着房门发呆,跑过去一看,他整个人都变了——两眼无神、瞳孔发散、脸色苍白,口中在喃喃自语。
  章明听清了,唐天宇反复说的只有一个字:“血……血……”

54、
  章明有些奇怪,唐天宇反复说个“血”字是什么意思?
  他朝着病房的房门外望了一眼,那边空荡荡的,空无一人,寂寥幽静,仅有一些黯淡的灯光微微闪烁着。
  一切,都正常的很,没有看到“血”,也没有看到其他什么怪异的事情。
  章明疑惑不解:“唐天宇,你在说什么啊?哪里有血?”
  没想到,唐天宇听到章明的话,听到他所说的那个“血”字,恍如梦醒,狂性大发,猛然从床上跃起,挣断了原本连着他的输液管,拉开他与章明的距离,缩在病房的角落里,惊恐万分地看着章明。
  章明感到自己的脊背上渗出细微的冷汗,唐天宇看他的眼神,就宛如看着一头凶狠的食肉猛兽般。自己在他的眼中,竟然那样可怕?
  他怎么了?章明这时还记着自己的责任,对角落里的唐天宇柔声道:“唐天宇,你冷静点,看清楚,我是章明!特意来照顾你的章明!”
  唐天宇没有回答他,身体在不停的颤抖,仿佛看到世间最可怕的事物般。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章明想要出去叫医生,却担心唐天宇再发生意外,到那时自己就难辞其疚了。
  唐天宇看到章明没有过来,胆子似乎大了些,怪叫一声,庞大的身躯对着章明冲了过来。
  章明本来就瘦弱,胆子又小,哪里敢上前去迎战唐天宇,吓得直往后退,一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唐天宇的本意却不是攻击章明,而是借这个机会,跑向开着的房门跑出病房。
  等章明反应过来,医院的走廊里根本看不到唐天宇的影子。他本来就是学校篮球队的队员,身体素质极好,章明就算想追,也不可能追上。
  章明心中叫苦不迭,急忙把唐天宇突然出走的事报告给医院听。
  医院的值班人员到处寻找,一直找到天亮,也没有找到唐天宇。
  医生们怎么都想不通,唐天宇仅仅是受些外伤,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那样?
  章明无奈,只得苦丧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向医生们与医学院的领导描述当时的具体情形。
  与此同时,方媛与秦妍屏、陶冰儿、徐招娣四个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们刚刚走出女生宿舍。南江医学院的这天的晨曦来得特别晚,已经是七点三十分了,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太阳躲在云中没有一点要出来的意思,枯黄的树叶在寒冷的秋风中瑟瑟颤抖,医学院里显得特别凄冷。
  四个女生并成一排,走向第五食堂,在医学院的校园里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秦妍屏的娇柔、陶冰儿的活泼、徐招娣的朴实、方媛的沉静,四种迥然相异的气质,相得益彰,拼成一幅色彩绚丽的人物组画,流光溢彩。
  这一幕,成为方媛记忆中永远的纪念,多年后依然在她的睡梦中轮回。
  第五食堂离女生宿舍并不远,就在月亮湖的另一端。方媛她们走在石桥上,突然有人从后面猛追了过来,越到她们前面拦住了她们。
  拦住她们的是唐天宇,身上的穿着极为单薄,手臂的静脉还连着一截输液管,显得十分狼狈。
  唐天宇似乎在找方媛,他的眼神对着四个女生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方媛身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反复看了良久,仿佛年幼的小孩观看动物园的动物般。
  “唐天宇,你没事吧?”不知为什么,方媛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眼前的唐天宇,似乎不太正常。
  昨天,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们一直在陪她,安慰她说一切都结束了。是的,她总算查清了,程丽是自杀的。可是,谜团却更多了。如果说许艳为了保全万海而自杀,万海的动机又是什么?她与万海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谋害自己?
  还有,441女生寝室也的确发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她与徐招娣所见的鬼影、老校工的突然病倒、硕大的巨鼠、神秘的黑猫。
  昨天下午,方媛没去上课,一个人呆在441女生寝室里。秦月老师特意带了个辐射测量表来找她。两人将441女生寝室的各个角落都测量过了,并没有发现辐射现象。
  她也想结束这一切,但万海跳楼前的那句话始终在提醒她:一切,只是刚刚开始,谁也无法逃脱宿命。
  他为什么这么说?
  与程丽自杀事件有牵连的人都没有得到善终。许艳死了,李融死了,万海也死了,这就是她们的宿命?
  而唐天宇与自己呢?
  方媛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本来,她还抱有幻想,万海那样说,只是在恐吓她。她问过秦月,唐天宇仅仅是皮肉之伤,以他的身体素质,很快就会复原的。可眼前的唐天宇,绝不仅仅是皮肉之伤那么简单!
  她只希望,唐天宇这种精神恍惚的样子只是暂时现象。
  他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
  还好,唐天宇终于认出她了。
  他呵呵傻笑几声,显得很高兴:“方媛,呵呵,你是方媛!”
  方媛尽量控制自己的不安,勉强笑笑:“是啊,你认出我了!我就是方媛,唐天宇,你怎么了?”
  “我没事,方媛,我特意来告诉你的,我看到了……”说到这,唐天宇似乎想不起来了,努力的回忆。
  “你看到什么?”方媛轻声问:“没事,你慢慢想,想起来,再告诉我,好吗?”
  这时,方媛看到陶冰儿在对她使眼色,在陶冰儿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保安,他们把唐天宇围在中间,慢慢地靠近。
  方媛心中陡然一惊,保安要围捕唐天宇?再仔细一想,看唐天宇那种衣着与神情,心中已明白,唐天宇是从医院跑出来的,他的精神极可能失常了!
  “唐天宇,你想到了没有,你看到了什么?”方媛急了,唐天宇现在是唯一还活着的知情者,他所要说的很可能是关键所在。
  章明走出人群,原来,几个保安是他叫来的。他突然插了句嘴:“唐天宇,你是不是看到了血?”
  唐天宇一听到“血”字,脸色就变了,突然怪叫,试图逃跑。早有准备的保安们却冲了上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身躯强健的唐天宇制伏。
  唐天宇手脚虽然不能动,口中却在狂笑,笑完之后,到处寻找方媛,对她神神秘秘地喃喃道:“都会死的——谁也逃不过——都会死的——谁也逃不过——”
  唐天宇说话的样子很得意,难道,他来找方媛,就是为了说这个?
  一股冰凉的冷气从她心里冲了出来,很快就弥漫她全身。方媛似乎掉进了一个寒冷的冰窖之中,冷得她发抖。
  万海死了!唐天宇疯了!两个人都发出最后的诅咒,他们都在诅咒自己?
  都会死的,谁也逃不过!一切只是开始,谁也无法逃脱宿命!
  这两句话,如一个个尖锐的钉子不断地钉入她的耳中。万海与唐天宇的脸孔变得狞狰无比,不断交错着飘浮在她眼前,对着她残忍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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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11 01:57:00

55、
  唐天宇被保安们制伏送到了紧挨着医学院的附属医院里,经过医生们的检查,他被确诊患上了精神分裂症,送到青山精神病院去治疗。青山精神病院的医术在全国也是小有名气的,一年前,许艳被程丽的死尸吓疯后送到这个精神病院冶疗,仅仅用了半年时间就康复出院。
  只是,许艳死了,她的死因至今还是一个谜——警方的结论是她精神病复发,产生幻觉,跳楼自杀。
  方媛眼睁睁看着唐天宇被保安们绑住抬走,耳边不时听到从围观的学生嘴里传出来的“疯子”两字,眼圈有些发酸。记得初次见到唐天宇时,他是那样爽朗、活跃,言谈举止中流露出强烈的自信心,没想到短短几天,他竟然会承受不了心理压力而精神失常!
  唐天宇的内心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脆弱!
  方媛心里有些凄然,她仿佛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哭泣声。也许,这就是那种所谓的兔死狐悲的感觉。
  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们不清楚方媛与唐天宇之间的关系,也体会不到方媛那种由人及己的感伤,她们只是感觉到方媛此时情绪低落、悲伤忧愁,不想惊动她,一起站在石桥上等她。
  此时,围观的学生们渐渐散去,441女生寝室的四个女生站在月亮湖的石桥上,沉默无语,非常显眼。
  章明却没有走,他好奇地看着这四个女生,看了半天,猛不丁冒出一句:“你们就是441女生寝室的女生吧!”
  陶冰儿正闷得慌,有气没地方出:“是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走开啦,没看到我们正烦着吗?”
  章明有些尴尬,他一向以文人自居,内向而迂腐,不是那种脸皮厚的男生,以至于大学三年级了,都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你们……你们别误会……我……我真的是有事找你们”章明结结巴巴地说。
  “你们这种男生,找我们有什么事?还不是找借口想接近我们?老实交待,看上了哪个?”陶冰儿杏眼圆瞪,气势汹汹。
  章明哪里敢再得罪她,连忙辩解:“我不是那意思……你们听我说,我是学生会文艺部的……”
  “学生会的就了不起了?还文艺部的?一个大男人,参加什么不好,去参加什么文艺部?想和女孩子混在一起吧,哪里还有半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势,羞不羞?”
  章明真急了:“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做的是文学方面的!”
  “文学?你懂文学?就你这种人,这种水平,也敢提文学二字?”陶冰儿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平时也喜欢看小说,听到章明提到文学,更来劲了。
  章明有些不好意思:“我说错了,我只是个业余爱好者,当然不配说文学。所以,我要找你们啊!”
  陶冰儿心生疑惑:“这话怎么说?”
  章明一脸肃穆:“你们441女生寝室有个女生叫苏雅吧。”
  “嗯,那又怎么样?”
  “这就对了。”章明长舒一口气:“我就是找她,请她指点一下。当然,如果她愿意参加学生会文艺部的话,我们是求之不得。”
  “等下!你说,你是来找苏雅,请她指点,参加学生会文艺部?为什么找她?”
  “咦,你们不是441女生寝室的?”
  “我们是!”陶冰儿的语气斩钉截铁。
  “那——”章明将四个女生一个个看过去,若有所失:“苏雅不在这里吧。”
  “是的。”
  这时,方媛也注意到章明,她想起保安们是他带来的,唐天宇说话时是他接嘴说看到血令其发狂,此时,他又莫明其妙地要找苏雅。
  方媛插嘴:“喂,你是什么人?”
  章明这才自我介绍。在方媛的询问下,他将自己照顾唐天宇时所发生的事情经过详细地述说了一遍。
  方媛问:“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章明苦笑:“我怎么会知道,只是瞎猜的。为了他的事,我没少挨医生与学校领导的责骂。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做这种差事。”
  “学生会为什么派你去照顾他?”
  “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和他是朋友啊,我不去,谁去?”
  “你和他是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章明吞吞吐吐:“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不过,他有个要好的朋友与我比较要好。”
  他为什么说得如此隐晦?
  方媛突然想起来了,许艳曾告诉她程丽有四个比较要好的异性朋友,章明是其中一个。
  “你说的要好的朋友是不是程丽?”
  “你怎么知道?”章明有些惊讶,然后有些不好意思:“那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章明的表情甚为忸怩,方媛心思一转,已经猜到几分。
  原来,章明长相虽差,心气却高,与程丽同在学生会文艺部,又都喜欢写些短文,一来二往,他对程丽产生好感。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以程丽的条件,又怎么可能看上瘦弱内向的章明?章明当然被拒绝了,他死要面子,对此事绝口不提。
  “那你又为什么来找苏雅?”
  苏雅的脾气方媛是知道的,用高傲冷漠来形容她都没到位,只有一个成语比较适合她:目中无人!
  是的,她从来就不关心别人,也不需要别人的关心。至于男生,方媛还清楚地记得,她是利用完直接叫他滚!一点余地都不留。
  章明想了一会,似乎恍然大悟:“原来,你们真的不知道啊。苏雅的文学造诣很深的,她在网络上可是大名鼎鼎,被称为80后领军人物,比安妮宝贝还安妮宝贝呢!”
  “真的假的,说得那么玄?”陶冰儿有些不服气:“我怎么没听过苏雅这个名字?”
  章明笑了:“她在网络上的笔名当然不是这个名字。”
  接着,他说出一个在网络上声名显赫的写手名字。
  “真的是她?”这次,陶冰儿难得的没有与章明抬杠:“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章明得意地笑了:“这是秘密!反正,你们相信我没错!”
  怪不得苏雅神出鬼没,原来她经常到外面上网写小说。问题是,在寝室里上网更方便,她为什么舍近求远?
  “啊!”秦妍屏突然怪叫一声,把众人的目光引到她身上:“你们不饿吗?再不去食堂,我就要饿死了!”
  女生们这才感到肚子在咕咕叫,各自笑了笑,丢下不知所措的章明,手挽手走向第五食堂,活力四射,秦妍屏甚至哼起了小曲。
  马上要到上课的时间,食堂里的学生已经不多了,稀稀落落的。女生们找好座位,打好早餐,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八卦起苏雅来。
  的确,她们对苏雅的印像都不太好,这个女生,过于自负了。不过,女生们知道她是一名才气横溢的网络写手后,对她的印像有所改观。据说学艺术的都有些偏执,尤其是一些艺术天才,比如说天才画家凡高,他竟然把自己的耳朵割下,动机仅仅是为了一个相好妓女的一句玩笑。
  当然,苏雅还没到那种惊世骇俗的地步,但以她平时的表现,也是相当古怪了。
  女生们边吃边聊,叽叽喳喳倒也开心。尤其是陶冰儿,本来就喜欢文学,没想到同寝室的苏雅竟然也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自然有些兴奋,对苏雅这个人的兴趣大增。
  唯一不开心的人是秦妍屏,今天不知为什么,她在吃饭的时候老是抱怨自己的右手不听使唤——这只手,曾经被黑猫抓伤过。
  秦妍屏曾经郑重其事的打疫苗针包扎伤口,现在几乎全好了,被抓伤的地方只留下一道极浅的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就是这样一道伤痕,医生告诉她过几天也会逐渐消失,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56、
  医生的话并没有令秦妍屏完全安心,她总是感觉到伤口处有些异样,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那里渗进她的血管里,混合在她的血液中,随着血液循环 布满了她全身,不断繁殖,缓慢而执着地侵蚀着她。也许有一天,它们的数量足够多了,不愿意潜伏了,集中爆发,会把自己变异成面容恐怖没有思想的僵尸,如 《生化危机》中所描述的那样。
  秦妍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也许是她看多了恐怖电影。确实,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一般来说,普通的黑猫所携带的病菌对人威胁最大的就是狂犬病病毒,她已经在第一时间打了疫苗,应该不会受到感染。
  问题是,那只黑猫是普通的黑猫吗?
  不是!绝对不是!
  别说那只黑猫本身的种种怪异,就是它所吃的那只巨鼠,都令她不寒而栗。
  一个普通的老鼠,怎么可以长得那么大?它明显是变异了。
  动物变异的原因有很多种,有的是因为受到辐射,有的是因为患上某种不知名的怪病,不管哪种原因,都是违背生物正常生长规律的。而那只黑猫,偏偏吃了那只变异的巨鼠,偏偏用抓了那只巨鼠的爪子抓伤了她,也不知它的爪子携带了多少病毒、多少细菌,她怎么能不害怕?
   现在,医学越来越发达,但病毒细菌也越来越可怕,它们的适应能力远远超过统治地球的人类。甚至有很多病毒细菌游离在人类社会之外,人类对其一无所知,一 旦感染只能听天由命束手无策。几十年前,最高明的医生也预料不到,人类会从一只猴子身上感染上艾滋病病毒,造成全球三千多万人生活在死亡边缘。
  谁又能保证,那只怪异的黑猫不会携带人类所不知的致命病毒与细菌?
  这不,秦妍屏现在就感到伤口处痒得难受。医生说,她的伤口在长新肉,有些痒是正常的,但她总觉得这种痒有些不对劲,浸骨入髓。
  秦妍屏用左手使劲挠了几下,痒意非但不减,反而更浓了。她的伤口处原来被包扎过,与周围的皮肤颜色相比显得特别白嫩些,挠过后显现出几道红痕。
  陶冰儿注意到秦妍屏的异样,问:“秦妍屏,你不舒服?”
  “没什么,我就是感到这里痒。”
  “是心理作用吧,你不要老想那里,分散下注意力。”
  “嗯,我试试。”秦妍屏决定不再去想那个伤口,专心地喝粥。
  没喝多久,她的右手突然一哆嗦,“叮”的一声,手中的匙子都掉了。
  秦妍屏惊叫起来:“我的手……”
  女生们停止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望着她。
  秦妍屏的右手悬浮在空中,不住的痉挛。
  “怎么了?”
  “我的手——”秦妍屏痛苦地呻吟:“我的手,好像不听我使唤了。”
  “不会吧!”
  “没事,我看是抽筋。”
  “快,按人中。”
  三个女生手忙脚乱,扶住秦妍屏忙了好一会才让她的右手肌肉缓解过来。
  “现在好些了吧。”
  秦妍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怔怔地望着自己悬在半空的右手。
  她的右手,虽然不再痉挛,但手指依然在微微颤抖,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令其停止颤抖。
  “没事的,我看,休息下就好。”
    秦妍屏也只能希望是这样。
  女生们匆匆吃过早餐去上课。一整天,秦妍屏都魂不守舍。她老是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悬放在空中,可每次她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这晚,方媛特意早点离开图书馆,在熄灯哨响前就回到了441女生寝室。天寒地冻,寝室里的女生们都已经钻进了热烘烘的被窝中了,各做各的事,听歌的听歌,看书的看书,闲聊的闲聊,苏雅也难得的这么早回到寝室。
  不多时,熄灯哨响了,灯灭了,女生们沉睡了。
  方媛却睡不着。
  她怀疑自己患上了轻度的神经衰弱,莫名的兴奋异常,总为一些小事而焦虑难安,一天到晚头脑昏沉,疲惫不堪。
  这种症状尤其在晚上表现得更加明显。据说,人类的情绪受月亮潮汐的影响,到了晚上特别脆弱些。方媛对此深信不疑。
  在他父亲离去的那段时间内,白天,她和平常人一样,吃饭、读书、做事,甚至也能笑出来。但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她就笼罩在无穷无尽的忧伤之中,与父亲在一起的往事,一幕幕,宛如烟云般浮现出来,令她凄凄然不能自持,连自杀的念头都起过。
  昨晚,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没想到,唐天宇竟然疯了。表面上她依然镇定沉着,内心却在翻江倒海,寝食难安。
  方媛开始胡思乱想,将自己来到南江医学院的经历慢慢回放,这样,时间会过得快些。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才睡了一会,却仿佛听到有人从她身边掠过。
  方媛猛然惊醒,睁开眼睛,没有看到人影,倒是窗户里透出来的冷风呜咽直响。
  方媛惊出一身冷汗。
  自从她独居在老屋后,她就养成了一种奇怪的习惯,无论她睡得多熟,只要有人走近她,不管声音多小,她都能被惊动醒来。
  也许,是她比较多疑,就算是睡觉也在防范别人,以至于她睡觉也不安稳。原以为来到441女生寝室后,会慢慢地适应寄宿生活,这种奇怪的习惯会逐渐消失,没想到还是根深蒂固的存在。
  刚才靠近自己的,是谁呢?
  卧室里的光线很暗,方媛躺在床上看不清楚其他床铺的情形,又不想开灯,干脆披衣起床。
  苏雅、陶冰儿、徐招娣都在,唯独秦妍屏不见了。
  是她?
  她到哪去了?
  方媛轻轻地走出卧室,走到大厅。大厅里也没有开灯,光线黯淡。
  方媛听到水房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还有女人的泣啜声。
  这一幕,与她那晚发现受伤的黑猫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方媛仔细聆听,也不能确定是否是秦妍屏的泣啜声。
  女人哭泣的声音都差不多,确实难以分辨。
  但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难道又是那只神秘的黑猫?
  方媛当然不愿意相信是那只黑猫回来。它的出现,总是带来死亡。
  现在回想,那只黑猫身上一直有股子邪气,只是她当时没有察觉而已。
  她在地下室里曾指望它送信救自己,结果所有的女生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它的影子。
  这次,方媛学乖了,先把大厅的灯打亮,再去推开水房。
  水房里果然有人!果然就是秦妍屏!
  秦妍屏正站在水笼头前,不断地用香皂清洗自己的伤口处。一边洗,一边哭。洗得专心,哭得伤心,完全没有注意到方媛。
  “秦妍屏,你在做什么?”方媛轻声问。
  秦妍屏这才发现方媛,哽咽着回答:“方媛,我的手……有东西钻进了我的手!”
  方媛把她的右手放在明亮的地方观察,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只是被她自己反复擦洗而发胀,有些红肿。
  “没事啊,你别想那么多,好好睡吧,明天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
  “不是啊,方媛,我真的觉得有东西钻进去了。”秦妍屏见方媛不信她,哭得更伤心了。
  方媛对她百般安慰,劝了好久,答应明天一早陪她去看医生,这才劝住她。
  经过这么一折腾,方媛也累了,在秦妍屏上床睡觉后,她很快就睡着了。
  方媛依然没睡好,即使在睡梦中,她也感到自己的喉咙被什么压住了,无法呼吸!
  方媛被憋醒了,然后,她看到了秦妍屏——秦妍屏正对着她无声冷笑,笑得方媛毛骨悚然。而她的右手,此时正紧紧地扼在方媛的喉咙上!
  方媛被扼得透不过气来,意识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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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秦妍屏,为什么要谋害自己?
  方媛想不通。
  此时的秦妍屏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就像是——就像是一具僵尸!
  方媛试图大声喊叫,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嘴里只吐出一些混乱的杂音,仿佛梦中人的呓语。
  声音太小,441女生寝室的其他女生根本听不到,她们还沉睡在甜蜜的美梦中,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
  秦妍屏也没有听到,至少,从她的表情来看是如此.
  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但她的右手,却在狠狠地扼住方媛,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
  因为缺氧,方媛的脉搏越跳越快,越跳越无力。她的耳边似乎有什么在鸣叫,恍恍惚惚根本听不清是什么,时大时小,时长时短。更重要的是,她的四肢越来越沉重了。
  方媛的眼前开始出现一片朦朦的灰黑,秦妍屏的那张脸渐渐飘远,越来越模糊。其实,不但是秦妍屏的脸,其他所有的事物,她都看不清了。
  她知道,自己要晕过去了。
  晕过去,就意味着死!
  在临死的那一刻,她想到了什么?
  她这一生,有太多的事没有做!有太多的情放不下!有太多的梦想没有实现!
  不!方媛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狂喊:不,不能这样放弃!
  她不想放弃,但那有什么用?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凭着意志力拼命叫自己不要晕过去。
  除此之外,她再无他法。
  或者,她希望有其他的女生醒来,看到这一幕,拉开秦妍屏。
  她没想到,秦妍屏这么娇小玲珑的女孩,手上的力量竟然也会那么大,浑然不似一个普通女孩。
  方媛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嘴唇与指甲开始发青,甚至出现短暂的休克。
  但每次,她都顽强地醒来。
  每次醒来,都很累,很痛苦。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一声猫叫。
  很清晰的猫叫,也很熟悉的猫叫。
  是那只黑猫的叫声!
  秦妍屏全身颤了一下,她似乎也听到了猫叫。
  仿佛一个僵尸般的秦妍屏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却能听到猫叫?
  方媛明显地感到秦妍屏扼她的右手松了一点,漏出一点缝隙。方媛通过这点缝隙贪婪地呼吸空气。
  方媛只来得及呼吸三四下,刚缓解下严重的缺氧状况,秦妍屏的手再度用力,扼紧了喉咙。
  方媛心里抹过一阵凄凉,暗暗祈祷,祈祷黑猫继续它的叫声。
  不知是上天可怜方媛,还是方媛的祈祷真的传到了黑猫耳中,它竟然真的叫了,而且是那种不间断发狂般的叫声。
  猫叫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大。
  秦妍屏明显受到了黑猫叫声的干扰,随着阵阵猫叫声,身体颤动得越来越厉害,竟然松开了扼着方媛喉咙的右手,脸上呈现出惊恐的神情一步步后退,然后被卧室里的椅子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倒了。
  秦妍屏摔倒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爬起来。
  方媛又可以自由的呼吸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地体会到自由呼吸的重要性。
  缺氧的状况稍有好转,她就搜索黑猫的身影。
  果然就是那只黑猫!它就站在窗台上,蓝色的眼瞳一闪一闪,变幻莫测。
  黑猫的叫声吵醒了苏雅,她最讨厌别人打扰她的睡眠,从被窝中伸出一只手,迷迷糊糊着到处乱摸,摸到床头的小闹钟,看也不看,朝着窗台就扔了过去!
  她虽然还没有完全清醒,但对黑猫的方位判断很准。
  黑猫惨叫一声,也不知是被她扔过来的小闹钟打着了还是吓着了,反正是没影了。
  苏雅还恨恨地说了声:“死猫!”
  然后,她翻了个身子,竟然又睡着了。
  方媛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苏雅的动作又快,等她看清苏雅是摸东西砸黑猫时,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还能说什么?再把苏雅叫醒,臭骂她一顿?
  别说苏雅,估计女生寝室的其他女生也不会赞成自己为了一只猫与同寝室的同学吵架。何况,这只猫还是如此怪异与神秘。
  方媛走到窗台前朝下面看了看,下面是黑漆漆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都说猫有九命,想必不会摔下去跌死吧。在农村生活了那么多年,她还没看到从高处摔死的猫。
  她隐隐觉得,这只黑猫不是那么简单。它的出现,总是带来邪恶的气息。比如许艳的发疯、老校工的高烧、李融的死亡。
  这时的方媛,还不知道黑猫在程丽自杀前、唐天宇发疯前出现过。
  这么多事件,如果说全是巧合,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可惜,这些事情,偏偏只能用巧合来解释,除非她去问那只黑猫,让它解释。
  黑猫当然不会解释,这些事,只能先放一放。
  方媛想起了秦妍屏。
  秦妍屏摔倒后就没有动静,她现在怎么样了?
  方媛慢慢靠近她,很小心,仿佛在躺在地上的不是秦妍屏,而是一只随时可能跃起捕食她的野兽。
  是的,她怕秦妍屏。
  秦妍屏刚才扼她时运用的力量,远远超过了方媛,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的力气,怎么会那么大?
  平时,她可是一副弱不禁风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样子。
  方媛终于靠近了秦妍屏。
  秦妍屏还是没有动。
  方媛看不到秦妍屏的脸,她的脸朝着地面。
  方媛轻声叫了下:“秦妍屏!”
  秦妍屏没有反应。
  她加大声音:“秦妍屏!”
  秦妍屏似乎“嗯”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子,侧卧着。
  秦妍屏的鼻中发出均匀的呼吸。
  她竟然睡着了?!
  方媛瞪大了眼睛,看着秦妍屏,不可置信!
  刚才,秦妍屏还仿佛僵尸般,要活生生地扼死她,现在,她竟然躺在地上睡着了!
  难道,刚才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是自己在做梦?
  方媛摸了摸喉咙,这里还有些痛,有几处被秦妍屏的指甲掐破了皮。
  不是幻觉,也不是梦!
  刚才,秦妍屏的的确确扼着自己,差点就扼死了自己——如果不是那只黑猫及时出现,发出疯狂地嘶叫声的话。
  秦妍屏刚才为什么是那副呆若木鸡的表情?完全不像平时的她。
  方媛想起了电影与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一个情节:梦游。
  秦妍屏刚才在梦游?
  她在441女生寝室住了这么多天,一直很正常,这晚竟然会梦游?
  而且,她的梦游未免太可怕了些——梦游着杀人!
  方媛头皮有些发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必要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知道。
  算了,先叫醒她问清楚吧。
  方媛这次伸手去推了推秦妍屏,对着她的耳边叫:“秦妍屏,快醒来!”
  秦妍屏被方媛叫醒了,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吵什么啊,这么晚,还不让人睡!”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这是哪?”秦妍屏猛然坐了起来:“方媛?我怎么睡在地上?”
  方媛苦笑:“你问我?”
  “不问你问谁?”
  “你好好想想,试试能不能想起来。”
  秦妍屏歪着头想了好一会,还是想不起来:“方媛,是不是你在恶作剧,把我从床上挪到地上的?”
  方媛真的无话好说了,她反问:“你以为我有那么无聊?”
  “那我真的不知道了。”秦妍屏显出一片迷惘,她的神情不像是装的。
  她果然对此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方媛一脸肃穆:“秦妍屏,我问你一件事,你老老实实回答我。”
  “什么事?”
  “你有没有梦游症?”
  秦妍屏的脸突然间惨白无比,似乎被别要看穿了心事般,怯怯地望着方媛,嘴唇抽搐了几下,欲言又止。

58、
  看到秦妍屏的表情如此反常,方媛知道这一次自己猜中了。她是第一次遇上梦游这种问题,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把寝室里的其她女生叫醒,告诉她们秦妍屏在梦游中差点扼死自己,然后上报到学校。
  但是,这么做的话,对秦妍屏又过于残忍。这样一来,谁还敢与她同居一室?谁还愿意成为她的朋友?
  秦妍屏本来就属于那种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女,亲人又不在身边,如果连朋友也没有的话,你叫她怎么在南江医学院继续生活下去?
  另一个办法是把这件事隐瞒起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如果秦妍屏再次梦游,并且在梦游中有暴力倾向的话,伤害到了其她女生,后果谁来承担?
  一时之间,方媛难以决定。
  秦妍屏似乎猜到了方媛的心思,哀求她:“方媛,不要将我有梦游症的事告诉别人,好吗?”
  方媛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在梦游中做了什么事?”
  “我做了什么?”秦妍屏一脸无辜状:“我真不知道我梦游时做了什么。”
  秦妍屏发现方媛的脸色很难看,老是用手去揉脖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问:“我是不是在梦游中做了很可怕的事?”
  方媛点了点头,默默地望着秦妍屏,盯着她看了几十秒,这才回答她:“你差点扼死了我!”
  “什么!”秦妍屏不信:“方媛,你说我差点扼死你?”
  “是的。”方媛这次说得很慢,吐字清晰:“你在梦游时差点扼死我,现在我的脖颈上还留有你指甲掐过的痕迹。”
  秦妍屏的眼睛一眨一眨,狐疑地望着方媛,似乎不敢置信。
  但方媛的表情是那样严肃,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方媛不是陶冰儿,她本来就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给人的印象沉静而典雅。
  秦妍屏不得不信。
  她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其实,我上次梦游还是很多年前的事……”
  秦妍屏还想继续说下去,方媛上铺的苏雅似乎被她们的谈话吵醒了,冷冰冰地扔了一句:“你们还让不让人睡觉?半夜三更嘀嘀咕咕个没完!”
  秦妍屏被苏雅打断后,不好再说下去了,她不想让苏雅也知道这件事。
  方媛自然也不好再问下去:“这样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现在太晚了,我们先睡觉吧。”
  两人各怀心事,上床睡觉。
  秦妍屏在床上翻腾了一会,后来就没有动静了,估计睡着了。
  方媛闭着眼睛,侧身向外,仿佛沉入梦乡。其实她脑子的弦一直紧绷着,根本就没有睡着。
  她怕自己睡着后,秦妍屏再次梦游,伤害到其她女生。
  就这样,方媛一颗心七上八下,迷迷糊糊地捱到天亮。
  天亮后,她稍微放松,睡意上涌,很快就睡着了。
  方媛睡得正香,陶冰儿却把她摇醒了。
  方媛有些不高兴:“别吵我!”
  她翻了个身子,想继续睡下去。
  陶冰儿却没有停止的意思,直接把她从暖和的被窝里拉了出来:“方大懒虫!你还睡?看看现在几点!”
  方媛揉了揉眼睛,窗外的阳光亮闪闪的刺眼。
  “啊,这么晚来了?”方媛看了一眼闹钟,吓了一跳。
  “我们都吃过早餐了,今天上午你还去不去上课?”
  “去,为什么不去?”方媛手慌脚乱,匆忙穿衣起床。
  “去还不快点!”陶冰儿嘻嘻一笑:“没想到寝室里最能睡的竟然是你,我还一直以为是秦妍屏呢!”
  陶冰儿提到秦妍屏,方媛心里一动,问:“秦妍屏呢,她在哪?”
  “她刚起床,现在还在水房里洗漱吧。”
  说话间,秦妍屏趿着拖鞋走了进来,动作虚浮,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陶冰儿也注意到了这点,问:“秦妍屏,你没事吧。”
  “没事。”秦妍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想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头有些晕,今天上午我就不去了,在寝室里休息一下。”
  “那你好好休息吧,注意身体,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陶冰儿又问方媛:“方媛,你总不会也和她一样吧。”
  方媛看了一眼秦妍屏,略微思索,道:“我没事,马上就好,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去上课。”
  现在是白天,秦妍屏只是晚上梦游,方媛想自己有的是时间来考虑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无论她用哪种方法,都是有利有弊,只能两相权衡取一。
  秦妍屏突然冒出了一句:“方媛,你陪我下好吗?”
  方媛怔了怔,秦妍屏要留她下来,有话要单独对她说?她是想哀求自己不要将她有梦游症的事情说出去,还是另有隐情告诉自己?
  陶冰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看了一眼闹钟,做了个鬼脸:“啊,要迟到了!不陪你们两个大懒虫了,我先走了!”
  441寝室只剩下方媛与秦妍屏两个人了。
  秦妍屏走出卧室,将寝室的大门关好。
  她面对着方媛低着头,沉默了很久,似乎犹豫不决。
  时间慢慢地流逝,十几分钟后,她终于开了口:“方媛,有件事,我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没告诉别人。”
  秦妍屏脸上呈现出痛苦之色,神经系统承受着沉重的压力。显然,埋在她心中的那件事对她来说非常恐怖,以至于她一回想就痛苦不堪。
  “方媛,你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方媛于心不忍:“那你别说了,慢慢地将那件事忘记,不好吗?”
  “不!”秦妍屏的口气相当坚决:“我要说出来!我已经将这个秘密保守了十一年。这十一年来,我受够了!”
  秦妍屏也不管方媛是否答应,话题直接转到那个秘密。
   “十一年前,我只有六岁,与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我是家中的独女,她们对我自然是百般呵护,百依百顺。我记得,那时的我非常幸福,家里所有的宠爱 集于一身,她们别说打我,就连骂我都很少。只要我喜欢的东西,她们竭尽所能买给我,家里到处放满了我的玩具、零食。我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稍有不顺,就 大发脾气,哭叫、大闹,到了最后,让步的总是她们。”
  “那年夏天,叔叔婶婶带着弯弯来我家做客。弯弯是个小男孩,叔叔的独子,比我小两岁,当 时只有四岁,却比我还霸道。他一来,就要抢我最喜欢的玩具,我当然不给,他竟然用牙咬我。情急之下,我打了他几下,结果他大哭,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婶 婶全引来了。他对她们说,我欺负他,打他。爷爷奶奶都帮着他,连爸爸妈妈也要我向他道歉。我当然不服气,明明是他先动手,怎么要我道歉?何况,他一来,家 人都偏向他,一切都听他的,我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我不但没道歉,还骂他是撒谎的孩子,不得好死。结果爸爸生气了,狠狠地打我。这是我印象中他第一次打 我。”
   “这件事以我的痛哭来结束。第二天,家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妈妈在厨房里做饭,大厅里只有我和弯弯。我没理他,他却涎着脸凑上来,找我玩。我当然不和他 玩,结果只要是我想玩的玩具,他都跑过来抢。我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一忍再忍,最后忍无可忍,发起狠来,突然冲过去撞他。他没有防备,被我撞得直往后退,撞 出门外,头下脚上,滚下楼梯。”
  说到这里,秦妍屏停了下来,双手抱胸,缩成一团,全身在微微颤抖,似乎她所述说的那一幕刚刚发生。
  方媛问:“弯弯怎么样了?”
  “他——死——了——”秦妍屏牙齿打颤,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涟涟,嘤嘤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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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秦妍屏哭得很伤心,也很放肆,脸上全是泪痕,似乎要把这十一年来的恐慌与郁闷全部哭出来。
  方媛理解秦妍屏的感受。一时的情 绪激动,竟然害死了自己的堂弟,而她那时仅仅只有六岁!这么可怕的事件,无论发生在哪个六岁的女孩身上都无法承受。秦妍屏幼小的心灵必然因为这件事而蒙上 厚厚的阴霾,形成心理疾患,导致心理障碍。怪不得她那么依赖别人,那么胆小,那么害怕独立。
  方媛没有打扰秦妍屏,让她尽情的发泄。这个秘密,她保守了十一年,心灵上的阴霾,也纠缠了她十一年。这十一年来,弯弯就像依附在她身上的幽灵,随时可以跳出来折磨她。
   秦妍屏继续说下去:“我推弯弯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几声猫叫,当时并没在意。弯弯滚下楼梯后,我才发现大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只黑猫,眼瞳是蓝色的, 站在那里诡异地盯着我看,眼神很吓人,我被吓坏了,吓得哭了起来。妈妈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弯弯,她也急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抱起弯弯 就往医院冲。可是,弯弯最终还是救不过来,他死了。家人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骗她们说弯弯自己玩时不小心摔下楼梯的,她们见我那么害怕,也没有多问。我说 谎时,那只黑猫一直没有走,不时嘶叫几声,似乎在反驳我。我知道,黑猫看到了一切,它什么都清楚,它在述说真相。可是,没有人听得懂它的语言,爸爸心情不 好,一脚就把它踢飞了。”
  “自那以后,我就开始梦游。听爸爸妈妈说,我在梦游中喜欢将自己的玩具与零食全部翻出来,然后摆在地上,一件一件地 分成两份,一份是我的,一份是弯弯的。家人以为我因为弯弯的死受到了惊吓,怕我有个三长两短,带我到医院去医治。医生说梦游症在儿童身上发生是很常见的, 劝家人多关心体贴我。从此之后,家人更加溺爱我。在别人眼中,我是最幸福的小公主,可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的痛苦有多深。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敢将弯弯的 真正死因说出来,活得很累很累。”
  秦妍屏泪眼朦胧:“方媛,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梦游了吧。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罪无可恕的杀人犯!”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这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但有一点,方媛是深有体会,自私是人的本能!
  这点,在年幼没有道德观念的小孩身上尤其明显,没有几个小孩愿意将自己喜欢的玩具与零食让给其他的小孩。在成人的世界里,即使是至亲,也会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而翻脸成仇。《圣经》里也将自私贪婪列为遭受永劫的七宗罪之一。
  “秦妍屏,你不要想太多,弯弯的死也不能全怪你,你也不想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最重要的是好好活好现在。看开点,我们一生的际遇,悲欢离合,生生死死,都是一出戏,我们所作的,不过是想将这个戏演绎得好看些罢了。”
  秦妍屏没想到方媛会说出这么一番感慨出来,在方媛的内心,又隐藏了怎么样的故事?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种心境。
  方媛摸了摸秦妍屏的头,故作轻松:“傻丫头,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当那是场噩梦吧,梦醒后就不要去想了!《乱世佳人》中的斯佳丽有一句话很经典,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秦妍屏深深吸了口气:“是啊,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我是应该告别过去,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
  方媛看到秦妍屏如此,放下心来:“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吧,我先去上课了。”
  “等下,方媛。”秦妍屏叫住了方媛:“你能不能帮我保守秘密?”
  “你放心,你以为我是陶冰儿那个大嘴婆啊!”方媛笑了。
  “我是说,我梦游的事。其实,我的梦游症很早就好了,在我十岁后就没有再复发过,这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保证,肯定不会有下一次!”秦妍屏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方媛心软,见不得她那副模样,说:“好吧,我暂时不说出去,但如果你下次再梦游的话,我就要说出去了。”
  方媛话一出嘴,就有些后悔,又不好收回。
  秦妍屏说她以前梦游只是收集玩具零食分成两份,但这次,梦游中的她的的确确是想扼死自己。如果秦妍屏再来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昨晚那样的好运气。
  秦妍屏破泣为笑:“不会的,我保证没有下次。那我休息了,昨晚我还真没睡好呢。”
  说完,她吐了吐舌头,钻进自己的被窝里,抿着嘴微笑入睡。
  看来,她解开了心结,心情不错。
  方媛走出441女生寝室,没有去教学楼,而是去了图书馆。
  她去找萧静。
  据她平时观察,萧静喜欢研究心理学,且颇有心得,她想问问他的意见。
  方媛走进了图书馆,此时还早,里面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萧静正闲得无聊,方媛的到来令他有些意外。
  方媛将秦妍屏梦游的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萧老师,我想问你,秦妍屏她还不会再次梦游?”
  萧静对此很有兴趣:“梦游是一种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找到她梦游的根源,排除她内心的压抑,梦游症就会不治而愈。你知道她为什么梦游吗?”
  “她小时和堂弟在一起玩,结果堂弟为了抢她的玩具不小心摔到楼梯下摔死了,她内心感到歉疚,于是梦游时把自己的玩具拿出来分给他。”方媛隐去一些情节。
   萧静微微一笑:“弗洛依德认为,梦游是潜意识压抑的情绪在适当时机发作的表现。他将人格分为本我、自我、超我,简单的说,本我是本能作用的我,以快乐为 原则,超我是道德的我,以道德、良心为原则,自我是夹在中间的一个我,它负责协调满足本我和超我的要求,以现实为原则,也是我们所表现出来的人格。当本我 的力量积聚到一定程度时,本我就会暂时取代自我,产生梦游。当本我渲泄一番后,力量减弱,自我就会重新赶走本我。为了逃避超我的惩罚,自我隐情不报,所以 当事人醒来后往往对梦游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方媛听得一头雾水:“那她到底会不会复发?”
  “这要看引起她梦游的压抑有没有得到充分的渲泄,如果她不再压抑,应该不会再梦游了。”
  秦妍屏心结似乎已经解开,照理说不会再压抑了。
  “如果她再次梦游,我想阻止她梦游中的行为,怎么办?”
  “对梦游症最常见的唤醒方式是厌恶疗法,做她梦游时最厌恶的事情,她就会醒来。”
  方媛想起了黑猫。
  怪不得,秦妍屏听到黑猫的叫声显得害怕,那是因为黑猫的叫声让梦游中的秦妍屏也意识到是自己害死了弯弯,令她厌恶。
  萧静找了本书给方媛:“你自己慢慢看吧,一时之间我也很难和你解释清楚。”
  方媛接过书,坐在图书馆里翻开慢慢浏览。一个小时后,图书馆里来借书看书的学生越来越多了,方媛告别萧静,离开图书馆。
  她没有心情再去上课了,躲到医学院的小树林里继续看,她看得太投入了,脑子里全是本我、自我、超我这些心理学概念。
  十一点半,方媛肚子开始咕咕叫了,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餐。
  她匆匆回到441女生寝室,一打开门,里面就飘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60、
  怎么会有血腥味?
  那种令人虚脱的眩晕感再次猛烈地袭击了方媛,令她心惊肉跳、头重脚轻。在方媛的眼中,441女生寝室宛如发生了地震般剧烈地旋转摇摆。
  方媛在旋转的女生寝室中站都难以站稳,她背靠着墙壁、双手死死地拉住铁门,这才没有摔倒。
  方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只知道,那种强烈而窒息的不安感压抑得她快要晕过去了——假如她不是这样竭尽全力集中精神的话。
  她不想晕倒,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软弱的女孩。虽然晕倒能让她暂时摆脱痛苦。
  她听说过晕血症,患有这种病症的人只要见到血就会晕倒。可她没有患上晕血症,怎么会变成这样?何况,她现在也没有看到血,仅仅是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恐惧血?
  就在几天前,她还在红楼的地下室里看到满面血污的李融,那时对血还没有那么敏感。是因为唐天宇听不得“血”这个字眼吗?
  但那是唐天宇,与她何干?
  难道,在方媛的潜意识中,她把自己的命运与唐天宇相互参照对比了?唐天宇所恐惧的,无形中也影响得她也恐惧?
  唐天宇为什么一听到“血”这个字眼就会变得那么疯狂?
  方媛想不通,也不愿意去想,呆呆地站在寝室门口,进退两难。
  进去,寝室里发生了可怕到什么程度的恐怖事件?她的神经系统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她怕自己会变得和许艳、唐天宇一样精神失常。
  这时的方媛,如同沙漠中负重独行的骆驼一样,孤独而忧郁,处在体能极限中,一根羽毛都可以压垮她!
  不进去,她又担心秦妍屏。
  这些天,她已经把秦妍屏她们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曾经冰封的心灵城堡也在她们的温情下慢慢解冻。是秦妍屏她们这些善良的室友们让她找到那种久违的温馨感觉。无论发生441女生寝室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把这当成她的家,因为这里有她视若亲人的好友。
  她本来应该照顾好秦妍屏的,却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寝室里,如果她有什么意外,自己能心安理得?当然不能!难辞其咎!
  眩晕感渐渐减弱,方媛勉强站直了,对着卧室里面叫喊:“秦妍屏……你在里面吗?”
  方媛的声音有些颤抖,断断续续,叫了几次,都没听到秦妍屏的回应。
  方媛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秦妍屏死了!
  方媛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这不是她的想法,而是别人硬塞给她的。
  她的心里蓦然生出许多凄凉来,这次,她深深地体会到那种无人倾述的痛苦——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沉沉压抑无法述说的痛苦。
  方媛就这样站在寝室门口,扶着铁门,靠在墙上,任泪水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朦胧了眼里的441女生寝室。
  秦妍屏死了!
  她的预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以至于她不得不相信。
  方媛沉浸在深沉的悲伤中,空洞、虚无、无处可依,脆弱得如同飘浮着的一粒尘埃,随风而落,碾转成泥。
  她就这样僵立在那里了十几分钟,全然没有发觉陶冰儿与徐招娣的到来。
  和往常一样,陶冰儿依然一蹦三跳,如雀跃的小精灵般,正与徐招娣八卦着什么一脸笑意。看到方媛傻站在那里,还以为她又在想着什么心事,悄悄靠到她身后大叫了一声做了个鬼脸,方媛却浑然不觉。
  陶冰儿走到方媛面前,这才发现她脸上竟是泪痕重重、一脸悲伤。
  “方媛,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哭得这么伤心?”陶冰儿朝寝室大厅里面望了望,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方媛抹了抹眼泪,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秦妍……屏她……”
  “秦妍屏她怎么了?”
  陶冰儿一向与秦妍屏交好,听到方媛这种语气,心里打鼓,扔下方媛,快步冲进卧室。
  陶冰儿冲进卧室后就没有声音了。
  方媛等了十几秒,陶冰儿没有出来。
  徐招娣叫了几声陶冰儿,她也没有回应。
  卧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招娣问方媛,方媛摇了摇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徐招娣用力吸了几次鼻子,脸色变了,她也闻到了那股血腥味。
  “走吧,进去看看吧!”
  方媛也不等徐招娣回答,缓缓迈开沉重的步伐。
  她的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但她还是坚强地一步步迈起来、踏过去。
  离卧室越近,血腥味就越浓。
  短短的十几米,在方媛眼中却是那么漫长,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以至于她一度想放弃。
  这时,徐招娣的手适时的扶了过来。
  她看到徐招娣那张坚毅的脸,对着她点了点头,似乎在鼓励她。
  方媛还是坚持下来了,走到了卧室门口,终于看到了卧室里的场景!
  血!
  到处是血!
  卧室里面到处是血!
  地上、床铺上、墙壁上、被子上,凡是触目所及处,都是血!
  方媛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血。
  所有的血,都是从一个人身上流出来的——秦妍屏!
  秦妍屏躺在自己的床铺上,面露微笑,睁着双眼,从被子里伸出一只雪白的胳膊,手腕处的大动脉已经被割开,鲜艳的血水正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她的鲜血,快要流尽了,现在是一滴滴地滴落。一滴、两滴、三滴,滴落在凝固的血块上。
  秦妍屏,她竟然割脉自杀了!
  方媛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秦妍屏自杀的场景血淋淋地呈现在她面前时,她依然无法承受。
  身子发软,她瘫倒了。
  她瘫倒在地面时,撞到一堆柔软的东西——是陶冰儿!
  陶冰儿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眼皮下面的眼珠还在微微颤动,睫毛一闪一闪的,浑身直打哆嗦。
  原来,她也被吓得瘫倒在地上,怪不得一进来就没有声音了。
  方媛虽然瘫倒在地上,却没有晕过去,意识还是清醒的。但她还是无法动弹,她的气力在那瞬间仿佛全部消失。
  徐招娣比她好不了多少。她站在卧室门口,张着嘴,瞪着双眼,浑身直冒冷汗。
  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体素质比较好。也许,是因为她的胆量足够大。徐招娣比方媛陶冰儿两人表现得要坚强些,恢复得也要快些。起码,她还能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引来其他寝室的学生。
  很快,秦妍屏自杀的消息传遍了医学院。
  警方派人来勘查现场,法医的结论是自杀。
  秦妍屏竟然会自杀身亡?
  秦妍屏的家人怎么都不相信,正在赶来的途中。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们也不相信,她们缠着法医追问。
  法医告诉她们,秦妍屏的死因就是割脉后失血过多,其他地方没有致命的伤口,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检测她的呼吸系统,没有发现有麻醉的气体成份。
  也就是说,秦妍屏的的确确是自己主动割脉自杀的。如果是他杀,她有足够的时间求救。
  当然,疑点也有。一般来说,女孩子割脉自杀的成功率是很低的,一是因为女孩子都不太会用刀,因为心慌,很少有人能熟练而准确的割断大动脉。二是因为痛苦,流血的那段时间在自杀者的感觉中长得难以想像,以至于她们多半会放弃而求救。
  而秦妍屏,偏偏第一次割脉自杀就成功,偏偏死后还露着诡异的笑容,一如已死的程丽与许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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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因为秦妍屏的自杀,南江医学院的女生宿舍里开始出现了恐慌。441女生寝室本来就被医学院的女生们视为阴气森森的邪门寝室,而医学院 里连续发生的几起自杀案件,都与441女生寝室有关。尤其是这次秦妍屏的自杀,就发生在她们身边,那种血淋淋的凄美场景无论是谁看到了都会不寒而栗。
   一开始,她们还只是仅限于相熟的好友间小范围的低声议论,如老鼠般窃窃私语,同时各自用警惕的眼神观察周围的环境,如果有陌生人走过来了,她们会马上闭 嘴,佯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陌生人一过去,她们又继续围在一起讨论,声音低沉,语气飘忽。女生宿舍里很少看到单独行动的女生了,即使在自己的寝室里面上 洗手间,也要拉上其他女生结伴而进,似乎这样才能让她们心里的恐慌感减弱一些。
  越是神秘的事情传播起来越快,恐慌感迅速在南江医学院的女生宿舍里蔓延起来,随处可见,无论学校怎么做工作也无济于事,越来越多的女生搬到学校外面的出租房去了。
  方媛她们也被学校暂时安排到医学院的招待所里住宿。虽然秦妍屏的尸体已经移走,但不管校工们如何清洗,飘荡在441女生寝室里的那股淡淡的血腥味总是挥之不去,甜得发腻。
  这天,她们都没有去上学。医学院给她们安排了两个双人间,方媛与苏雅一间,徐招娣与陶冰儿一间。晚上八点,徐招娣与陶冰儿两人默默地走进方媛与苏雅的房间。
  没有人说话,房间里死气沉沉。苏雅躺在自己床上,拿着本《人间词话》,却很长时间都没有翻动一页。其实,她也在发呆想着自己的心事,那本《人间词话》不过是她拿来做个摆设罢了。
  方媛呆呆地坐在床上,如木偶般僵硬机械,全然没有半点生气。徐招娣与陶冰儿走时来时,她也仅仅瞥了一眼,除此之外,再无动作与言语。
  徐招娣与陶冰儿轻轻坐在方媛身边,低着头,默然无语。
  两张床,四个人,各自保持着固定不变的姿势,一动不动,寂静无声,宛如谢幕的哑剧般。
  八点十五分,房间外响起了脚步声,到房间门口时停住了。
  来的是秦月和她的男友何剑辉。
  秦月的眼圈有些红,似乎刚刚哭过。这也难怪,身为班主任,自己的学生却突然自杀,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医学院的领导刚刚找她谈过话,询问秦妍屏平时的思想状况与精神状态有无异常的地方,她根本回答不出来,医学院的领导对她的工作很不满意。
  “你们都在啊,都没事吧。”秦月爱怜地摸了摸方媛的头,扫了一眼四个女生,继续说下去:“秦妍屏死了,我知道你们都很难过,我也一样。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要多想了,调节好心情,坚强地面对,生活还要继续,太阳照常升起。”
  陶冰儿却呜呜地哭了起来:“秦老师,那些道理我也懂,如果死的是别人的亲友,我也会这样说去安慰她。可是,死的是秦妍屏啊!和我睡在一个被窝朝夕相处的秦妍屏!我现在真的很难受,很想哭。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自杀?”
  “如果连你们都不明白,我就更加难以理解,她为什么会自杀?”秦月脸色黯淡下来:“她来学校才几天,生活圈子很小,好端端的怎么会走上自杀这条绝路?听说她是独生子女,学校如果不拿出个明确的说法,恐怕她的亲人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何剑辉点了一支烟,说:“今天下午,秦妍屏的亲人已经赶到,找到医学院的领导大闹了一场,坚决不肯相信秦妍屏是自杀的,放话说要将此事在互联网、报纸、 电视等媒体刊登,寻求公正。这样一来,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南江医学院的声誉,连带南江市的城市形像也会一落千丈。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了。”
  仿佛是印证何剑辉的话般,招待所外开始喧哗起来,有人在叫骂。
  没多时,一群人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方媛她们的房间。
  方媛认出来了,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是秦妍屏的父亲,此外,后面还跟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让开!干什么?以为把人藏起来就没事?公道自在人心,没做亏心事,为什么怕我们见她们?”说话的是一个络腮胡子,气势汹汹地推开拦阻的服务员。
  秦妍屏的父亲也发现了方媛她们,叫了起来:“快来,都在这里。”
  秦妍屏的亲属们冲了进来,房间里顿时显得拥挤不堪。
  “你是……”秦妍屏的父亲认出了秦月:“你是秦妍屏的班主任吧,我正好要找你!你给我说清楚,秦妍屏是怎么死的?”
  秦妍屏的父亲真急了,伸出手来就去抓秦月,仿佛要揪她到面前拷问,全然不顾她是女人。
  何剑辉反应也快,一个箭步冲到秦月面前挡住了秦妍屏的父亲。怪不得他寸步不离地跟着秦月,原来就是防止怕情绪激动的秦妍屏家属会伤害到她。
  “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你先坐下。”何剑辉嘴里这么说,手上却不慢,按住秦妍屏的父亲肩膀,令他无法前进。
  “怎么了,还动上手了?”络腮胡子也不示弱,伸手就去推何剑辉。何剑辉只是上身颤动了几下,脚底如生根了般没有后退。
  何剑辉平时喜欢去健身房锻炼身体,力气不小,真要动起手来,络腮胡子还真奈何不了他。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口又有人要冲进来。想冲进来的是医学院的保安,他们与络腮胡子带来的几个年轻人推推搡搡,充满了火药味,随时可能干起来。
  紧急关头,秦妍屏的父亲大叫了一声:“住手!”
  他伸手拉住络腮胡子:“我们是来寻找真相的,不是来打架的,叫他们先退出去吧。”
   然后,他对着秦月她们声泪俱下:“秦老师,我来找你们,没其他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我家屏屏怎么死的。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她会自杀!她来学校才几天,再苦 再累也就这几天,怎么会自杀?她的爷爷,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晕倒了,现在躺在医院,至今还生死未知。她的奶奶,哭得眼泪都干了,嗓子哭哑了,连话都说不出 来。她的母亲,晕了又醒,醒了又晕,整天疯疯颠颠,根本无法接受屏屏已死的现实。为人父母,没有将子女培育成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苦,你们知道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死的是我,而不是我那可怜的屏屏。没有她,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现在,我只想找你们问清楚,她是怎么死的,就这么一点点小 小的要求,我求求你们了!”
  说完,秦妍屏的父亲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方媛心里酸酸的,温暖的液体溢出眼框。她走到秦月身边,低低地耳语几句。
  秦月让保安们退走,络腮胡子率领其他的亲属退出房间。何剑辉本想留在房间里,也被秦月毫不留情地赶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与秦月、秦妍屏父亲。方媛将秦妍屏梦游差点扼死她以及小时无意害死堂弟弯弯的秘密告诉大家,故意隐去自己曾去图书馆咨询萧静那段。她怕节外生枝,秦妍屏的家属又跑去找萧静滋事。
  听完方媛的叙述,秦妍屏的父亲沉默半晌,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个傻丫头,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她害死了弯弯,她怎么这么看不开呢?”

62、

  方媛愕然,原来秦妍屏的家人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其实,弯弯死时,我们就怀疑她在说谎,一个四岁大的孩子,怎么可 能会从房里直接摔下楼去?而且摔得那么重,完全失去了重心。当时,屏屏受惊过度,我们也不好追问。后来,她开始梦游,我们找过心理医生,把她梦游时的情景 述说给医生听,医生推测她对弯弯做过什么亏心事,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因此内心压抑而出现梦游的现象。这些年,我们宠爱着她,呵护着她,不让她受一点点委 屈,就是怕她心理的阴霾堆积在心里无法释放而钻牛角尖。我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随着岁月流逝,她会长大、成熟、独立,从而淡忘那件事,没想到她会越来越压 抑竟然走了极端!这一切,都怪我!养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教育好她,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义务!”
  说到这,秦妍屏的父亲再也无法说下去,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如小孩般哭泣起来,无声的哭泣。嘴巴一张一合,泪水止不住地哗哗直流,哭得伤心、悲戚,双眼无神,浑浊的眼珠里充斥着痛彻心扉的绝望。
  谁也不敢打扰他。
  他就这样无声地哭泣着,哭了很久,直到络腮胡子的进来。
  “姐夫……”络腮胡子对其他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对秦妍屏父亲却换了张脸,温和无比:“姐夫,别哭了,问清楚了吗?”
  秦妍屏父亲抹了一把眼泪,颤微微地转过身:“走吧!”
  “走?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
  “走吧!”
  “屏屏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不弄清楚,怎么向姐姐交待!”
  “走吧!”
  “姐夫,你到底问清楚没有?”
  “走吧!”
  无论络腮胡子怎么问,秦妍屏父亲的回答只有两个字:走吧!
  回答的同时,他一摇三晃地离开了房间。才几天时间,他苍老了许多,脸上尽是深深浅浅纠缠不清的皱纹,走路都显得很吃力。
  络腮胡子担心姐夫,狠狠瞪了秦月一眼,疾步赶上秦妍屏父亲。其余的家属见状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如一群失魂的幽灵。
  秦妍屏的家属的身影渐渐消失,何剑辉对着那些身影冷笑一声,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沉闷。此时,他也不好乱开玩笑,只能走近秦月身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表示支持。
  秦月抬头看了何剑辉一眼,那眼神看得何剑辉一怔。
  秦月的眼神中不是悲伤,不是感激,不是疑惑,是一种何剑辉也没看清的眼神。
  仿佛有些迷离,仿佛有些幽怨,怪怪的,令何剑辉很不舒服。
  秦月,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何剑辉还想多看一眼,秦月的眼神已经转移方向了,柔情地看着四个女生,说:“方媛、苏雅、陶冰儿、徐招娣,你们四人好好休息吧,我会叮嘱招待所的工作人员,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们了。现在九点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你们早点睡觉吧,不要想那么多。”
  说完,秦月准备离开,转眼看到何剑辉还站在那里神情古怪,似乎有什么事情疑惑不解。
  “发什么呆,不想走了?”秦月对他没好气:“这里住的都是女生,就算想跟着我也要看清楚地方,难不成我进女厕所你也要跟进来?”
  何剑辉呵呵一笑,他还没弄明白刚才秦月的那种迷离幽怨的眼神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自己做错了事,还是自己看花了眼,只好用笑容来掩饰。
  “好好,我的秦大教授,是我不对,我认错,我道歉,行了吧,我不当你的出气筒谁当啊,这个光荣的角色也只能落在我头上了。”
  “少给我贫!也不看看场合。”秦月甩掉何剑辉想要握她的手,打开房门往外走。
  “等一下,秦老师!”一直没有说话的苏雅突然叫住了她:“我有件事想问你。”
  秦月停步:“什么事,你说吧。”
  “我想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自己的寝室住?”
  秦月愣住了,她没想到苏雅竟然还想回那个邪门的441女生寝室住宿,别人避之惟恐不及呢。为了她们四个着想,她还打算和后勤处交涉一下,让她们四个女生搬到其他寝室去。
  秦月问苏雅:“这里,不好吗?”
  苏雅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也没什么不好,我不过是住不惯罢了,反正不能一直住在这里,总要回到寝室的吧,我还有很多东西放在寝室里。”
  “你现在回寝室住,不害怕?”
  苏雅轻描淡写:“为什么要害怕?不过是死了个人而已,有什么害怕的?何况我与她无怨无仇,就算她化成厉鬼也不会来找我。”
  秦月无法,只好问其她女生:“你们呢?不会和她一样也要住回去吧。”
  三人缄默无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拿不定主意。
  过了好一会,方媛才下定决心,缓缓开口:“秦老师,我也想住回去。这里毕竟只是招待所,偶尔住几天不要紧,一直住的话很不方便。再说,我既不是客人,也不是病人,是来南江医学院读书的,在这里不是十天半月就可以结束的,而是整整五年,住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方媛说得很慢,看来是经过慎重思考的。
  徐招娣也表明自己态度:“既然方媛与苏雅都要住回去,我也只好陪她们两人住回去。我们乡下的老房子,都是用了几十年的,基本上都死过人,没什么可怕的,还不是一样住人?”
  陶冰儿说得更直接:“你们都回去,我也回去。就是死,我们也死在一起。”
  听到那个“死”字,秦月皱了皱眉,心里益发不安了。
  “这样吧,你们暂时在这住几天,我去和后勤处商量一下,给你们换一个寝室。”
  没想到这样安排苏雅都反对:“我看不用换了,没必要,再说,我也不习惯搬来搬去。”
  方媛也不想换:“秦老师,别费心了,无论换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那样做反而显得张扬。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的。”
  其实,有一句话方媛没有说出口,如果冥冥中真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操纵人的一生际遇,即使换到其他寝室,她的命运还是不会有什么改变。正如万海所说,无法逃脱宿命。如果没有,她又何必在意呢。
  “你们两人呢?也不想换?”
  “算了,换起来麻烦,我们不想分开,你说对吧,陶冰儿?”徐招娣转脸去问陶冰儿。
  陶冰儿点了点头。
  既然四人的意见统一,秦月也不好再说什么:“那这样吧,你们先在这住两天,然后再搬回去吧。”
  两天后,四个女生又重新回到了441女生寝室,若无其事般照常上课、吃饭、睡觉,结伴而行,只是其中的秦妍屏换成了苏雅。
  自秦妍屏死后,苏雅的性情似乎温和了一些,现在也和其她女生一起活动,只是仍然不喜欢说话。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她们四人出现的地方,各种议论与眼神纷至沓来。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她们胆大包天,有的说她们不知死活,还有的说她们本来就是一群怪物。但不管怎么说,她们四人的回来给原本恐慌的女生宿舍打了一针镇定剂。
  至少,她们四人依然住在441女生寝室,她们看上去没有异常。就算以后要发生什么恐怖事件,轮也应该轮到她们。
  怀着这种丑恶的心理,医学院的女生们十分自然地与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保持一定距离,即使偶尔遇上,也是匆匆远离,似乎稍微走近点都会惹到诡异莫名的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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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她们回到441女生寝室后,表面上看并与以前相比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了一个秦妍屏而已。

  实际上,每个人的心境都变了很多,变得苍老凄凉许多。

  这点,在陶冰儿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虽然她老捉弄秦妍屏,但她与秦妍屏的感情却是最好的,不仅仅是因为两人住在上下铺,更因为两人有着类似的性情、嗜好。

  秦妍屏喜欢听音乐、喜欢吃零食、喜欢看言情剧,她也一样。

  从另一种角度来看,两人的心理年龄非常接近,这是她们能在短时间内迅速磨合相互融洽的原因所在。

  方媛太沉静,徐招娣太憨直,苏雅太冷漠,唯有秦妍屏和陶冰儿一样,活泼淘气,娇小可爱。

  陶冰儿回到441女生寝室后,总是有种若有所失惘然无措的感觉。秦妍屏不在了,她与其余三个女生仿佛有层无法消除的隔膜,怎么找不到与秦妍屏在一起那种肆无忌惮推心置腹的感觉。古人有句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时候,人与人的缘份,还是要看双方性情的。

  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秦妍屏的死,女生们中最痛苦的是陶冰儿。她想念秦妍屏,想念那段友情灿烂的日子,这也是她坚持要回到441女生寝室的原因。

  只是,时间流逝,物是人非,441女生寝室不再是以前那个温暖的小巢,现在的441女生寝室在她们眼中变得阴冷了许多,大白天的也能感觉到森森寒意。

  这种感觉很诡异,她们可以体会到,却无法述说出来。

  即使你用温度计去测量,也测不出那种寒意,可她们却的的确确能感觉到。

  谁也说不清楚,怎么会有这种诡异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她们四人被女生宿舍的其她女生孤立的缘故。

  她们就像是四个孤独的小鹿,即使隐身于鹿群中,也是那么离群、显眼,随时可能成为猎人的目标。

  谁也不知道,等待她们的,是怎样的命运。


  搬回441女生寝室的第二天中午,陶冰儿如往常一样吃完饭回到寝室,走到自己的床铺,掀开被子想要躺着休息,赫然看见被子下竟然放着半包旺仔小馒头。

  陶冰儿怔住了。

  这时,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方媛她们还在食堂里吃饭,她因为心情不好吃不下而早早地回来。其实,她就算心情好也吃不了多少,她与秦妍屏一样,都有点挑食,吃不惯医学院食堂的饭菜,常常是蜻蜒点水般扒上几口就跑回寝室躺在床上听音乐吃零食。

   陶冰儿记得很清楚,秦妍屏最喜欢吃的零食就是这种旺仔小馒头,她可以一次干掉一大包,而且经常躺到陶冰儿的床上吃。这种小馒头,主料也是面粉,无外乎加 了一些调料,口感比较好,符合小孩子的口胃,所以卖得非常好,价钱也贼贵,一大包也只有250克的重量,却要六七元钱。

  在441女生寝室里,只有秦妍屏喜欢吃这种零食。陶冰儿一向不怎么吃,倒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怕吃多了会变胖。秦妍屏是那种怎么吃也长不胖的那种,所以吃零食方面可以百无忌讳。她却不能,稍微放松一下就会增加体重。

  自己床上,怎么会有半包旺仔小馒头?

  陶冰儿从里面掏出一粒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小馒头依然清脆酥软,看来打开的时间并不长。

  但秦妍屏——秦妍屏几天前就死了啊!

  谁会这么无聊?将死人喜欢吃的零食放在自己床上?

  方媛?徐招娣?苏雅?

  按理说,她们不会这样做。搬回来后,女生们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竭力避免提及秦妍屏,似乎她从来不曾在这个寝室里存在过,又怎么可能开这种玩笑?

  突然间,陶冰儿有一种失足踏空的感觉,仿佛自己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口中有些发苦,刚才吃下去的那粒旺仔小馒头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对。

  这时,其余的女生们也回到寝室,方媛发现陶冰儿的异常:“陶冰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

  陶冰儿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床铺上的半包小馒头,说:“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不是我,是你们吗?”方媛回过头来问徐招娣与苏雅,却看到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心里一动,想到了个中原因。

  徐招娣道:“你们知道,我从来不买这种零食吃的。”

  苏雅冷笑一声,脸若冰霜,没有回答方媛,径直走了进去。

  苏雅也不可能买这种东西,更不可能会买了后放到陶冰儿床铺上。

  “没事,也许,是我们的哪个朋友来看我们时带来的,忘记带回去了。”方媛轻声安慰陶冰儿。

  “可是,我们搬回寝室后,除了我们四个人,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陶冰儿说的也是实情,自从秦妍屏神秘自杀后,就再没有人来这个寝室找过她们。

  “也许……也许……”方媛“也许”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是管理员张姐,她也有我们寝室的钥匙。”徐招娣接过方媛的话头,可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张姐是什么人?孤僻冷漠的老处女,年过四十,怎么可能会买这种东西吃?又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东西丢在她们寝室?

  “算了,别想了,不过是半包小馒头,想那么多做什么!”方媛握紧陶冰儿的手,她的手异常冰冷。

  陶冰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包小馒头,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物般,站在那里如一座石雕。

  一只雪白纤细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抓过那半包小馒头,从窗口扔了出去。

  圆圆的小馒头在半空中从撕裂的封口处洒出来,纷纷扬扬,宛如在下冰雹般。

  “这样不就没事了,真是幼稚!”苏雅扔掉小馒头后,露出鄙夷之色。

  “你——”陶冰儿刚说出这个字,方媛在旁用力拉了拉她,朝她摇了摇头。

  陶冰儿明白方媛的意思,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她们441女生寝室的人再闹出什么矛盾的话,本来就想孤立她们的医学院女生们就更有得议论了。

  陶冰儿只好忍住这口气,不去与苏雅争吵。

  但这件事,她始终放在心上,如鞋子里面的一粒沙子,硌得她难受。

  她一直在想这件事,到底是谁把那半包旺仔小馒头放在她床铺上的?

  难道,真是秦妍屏?

  她回来了?

  秦妍屏的音容笑貌不时掠过她脑海,扰得她心神不宁。

  她实在很想念这个相识不久却相知甚深的好友。

  直到现在,她还不肯相信,她竟然会莫明其妙地自杀!

  这天深夜,她躲在被窝里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好。

  到了很晚,她还是没有睡意。

  寝室的女生们都睡着了,房间里响着徐招娣有节奏的鼾声。

  她侧耳听了听,没有听到方媛与苏雅的呼吸声。

  她们两个,无论是清醒还是睡觉,呼吸声都很细微,细微得根本听不到。

  突然,她听到另一种声音。

  音乐声。

  陶冰儿很熟悉的旋律——Twins唱的《下一站天后》。

  这首歌,是秦妍屏最喜欢的歌,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陶冰儿一起去听的歌。

  歌声虽然小,却很清晰,她听得很清楚,应该来自寝室的大厅里。

  陶冰儿悄悄地披衣起床,慢慢地靠近其她人的床铺。

  月光朦胧,她一个个的仔细察看。

  方媛、苏雅、徐招娣都在!

  女生们都在,是谁到大厅里打开了电脑播放这首歌曲?

  陶冰儿打了个寒颤,441女生寝室里的寒意越来越深了,她似乎感到颈脖子后面有人吹冷气,吹得她一根根汗毛都竖起来了。

64、

  陶冰儿缩了下脖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秦妍屏,是你吗?”

  她叫得声音很小,小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清楚。

  但她相信,如果后面真的是秦妍屏,一定能听到她的话。

  没有东西倒没什么,怕就怕,后面有东西,却不是秦妍屏。

  背后似乎有东西沉沉地压在她身上,慢慢地渗入她的身体。她不敢回头,放声尖叫起来。

  尖叫声打破了441女生寝室的寂静,方媛她们被陶冰儿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醒。

  这时,日光灯亮了,光芒耀眼,驱散掉女生寝室里的浓浓黑暗。

  是睡在门边的徐招娣按下的开关,她睡眼惺松、一头雾水地看着陶冰儿。

  陶冰儿这才敢回头张望。

  身后没人,也没有什么东西。

  是心理作用吗?难道一直是自己吓自己?

  悬着的心略微放松,陶冰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真无聊,这么晚不睡觉,装神弄鬼做什么?”苏雅冷冷地质问,她似乎很讨厌别人打扰她的睡眠。

  其实,谁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睡着。据方媛平时观察,苏雅也和她一样经常失眠,身边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秦妍屏梦游惊醒的那晚,她与方媛低声说话,也是被苏雅的质问打断的。

  苏雅,的确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

  方媛没去理她,轻声询问陶冰儿:“陶冰儿,你是不是做了噩梦?”

  “一个人做噩梦会做得爬下床铺?”苏雅冷笑。

  这次,陶冰儿却没有和苏雅较真的意思,而是一脸恐慌,竖起中指放到唇边:“嘘!”

  女生们没看过陶冰儿如此紧张过,不再言语,很快,卧室就沉静下来。

  “听到了吗?”陶冰儿东张西望,目光游离。这么寒冷的秋夜,她仅穿着睡衣,冷得发抖,却不去加衣服。

  她怎么了?是什么事情让她紧张到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听到什么?”方媛微微蹙眉。

  “歌声啊,秦妍屏最爱听的那首《下一站天后》。”陶冰儿急了:“你们不会都听不到吧。”

  方媛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不是,我听到了,但是,这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一首歌?这首歌有很多人都喜欢听啊。”

  陶冰儿这次真的要哭出来:“你们没听出来?这首歌是在我们寝室里播放的!”

  方媛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她终于听出来了,那首歌确实是在寝室大厅的电脑播放出来的。

  441女生寝室有两台电脑,都接上了宽带。一台是一年前在这里跳楼自杀的女生程丽的,一台是前几天在这里割脉自杀的女生秦妍屏的。程丽那台比较旧,方媛把它找出来后就没怎么用。秦妍屏那台是倒是很新的,是她来到441女生寝室后买的。她自杀后,她的家人也没有带回去。

  那首《一下站天后》应该是秦妍屏拷贝到她自己那台电脑上去的。只是,这么晚,谁会跑到寝室大厅打开那台电脑听那首歌曲?

  除了她们四个女生,谁又能打开那台电脑播放那首歌曲?

  方媛定了定心神,说:“我们去看看吧。”

  这次,连苏雅都没有反对。不过,她也没有陪她去看的意思,而是翻了个身,继续她的美梦。

  “我陪你去吧。”徐招娣打了个哈欠道。

  两人慢慢地穿好衣服,手牵手走出卧室。


  大厅里黑漆溱的,可能是窗户全关了的缘故,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却有蓝色的荧光闪烁——那是电脑开关的荧光。

  徐招娣在墙壁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摸到开关,用力按下,日光灯的镇流器“滋滋”响了几下,终于还是亮了。

  大厅里没有人。

  电脑的主机开着的。

  歌声确实是从电脑的音箱里传出来的。

  方媛走过去,把显示器打开,深蓝色的界面跃了出来,电脑里面只在运行一个程序——音乐播放器。

  播放的歌曲也只有一首——《下一站天后》,这首歌曲被设置成反复播放。

  电脑是什么时候打开的?音乐是什么时候开始播放的?住在这里的四个女生竟然没一个知道。

  方媛望了一眼徐招娣,她也是一脸茫然。

  至少,在熄灯睡觉前,电脑还是关着的。

  寝室的大门依然是紧锁的,而且是反锁——即使如管理员张姐般有寝室钥匙也不可能进来。

  自从中午在陶冰儿床上发现来历不明的旺仔小馒头后,方媛就有意识地将寝室大门反锁。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陶冰儿颤微微地走出来了,依然只穿着睡衣。

  三人站在电脑旁呆呆地站了十几分钟,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风很冷,虽然关闭了所有的窗户,方媛还是能感觉到寝室里有寒冷的气流轻轻流动。

  “别管了,关掉电脑回去睡觉吧!”

  方媛想关掉电脑,按了几下开关都没成功。

  “咦,这电脑,有鬼了……”方媛嘀咕了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陶冰儿的脸色益发苍白了,身体颤动的频率更加快了。

  方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纠正:“我看这电脑是中了病毒,这年头,只要上网,到处是病毒!”

  她直接关掉插座的电源开关。

  “这下总可以了吧,走吧,都回去睡觉吧。”方媛故作镇定,其实她的心里也有些发虚。

  如果这样那电脑还能运行,那才真是见鬼了!


  三人回到卧室,苏雅似乎睡得很香,对她们不闻不问。

  各自脱衣上床,躲进被窝,谁也不想说话。

  没多久,卧室里又响起徐招娣的鼾声。

  陶冰儿却睡不着。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她瞪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她看不清天花板,虽然离她的眼睛仅有两米的距离。

  其实,她也没指望能看清什么,她只是不想闭上眼睛。

  她怕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秦妍屏自杀那幕血淋淋的场景。

  但是,黑——眼前太多的黑,她感觉不到光线。这与她闭上眼睛的效果差不多。

  所以,在黑暗中,秦妍屏还是出现了。

  她的手腕还在滴血。

  她在对陶冰儿笑。

  可能是血已经流得太多的缘故,她的笑容很难看。粘在头骨上的那层失去血色的脸皮仅仅是抽搐了一下,就算是笑过了。

  陶冰儿吓得呼吸都停止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甩了甩头,想要摆脱眼前的可怕景象。

  仿佛是倒映在水中的容颜,微微震荡后又收敛起来,依然还原成她所熟悉的秦妍屏。

  陶冰儿总算明白,她无法摆脱她。

  秦妍屏是特意来找她的。

  秦妍屏被她气哭了:“呜……陶冰儿,连你也嫌弃我……”

  陶冰儿嘴唇哆嗦着:“我不是那意思……我不嫌弃你……”

  秦妍屏笑了,惨白的脸皮挤满皱纹,如一个苍老的巫婆般,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我们是死党嘛!”

  陶冰儿拼命地点头。

  秦妍屏身子一矮,钻进了她的被窝。

  以前,她们两个经常睡在一起的。两人的身材都比较娇小,正好能挤在一张床上。

  陶冰儿的手触摸到秦妍屏的身体。

  秦妍屏的身体,特别的冷。

  陶冰儿仿佛感觉到她浑身直冒寒气,冷得她直打哆嗦。

  “怎么了,你很冷?不要紧,我抱着你睡,这样,你就不会冷了!”

  秦妍屏以前就喜欢搂着她睡。

  她甚至还叫陶冰儿为“老公”。

  搂住陶冰儿的,似乎不是秦妍屏,而是一条冰冷的大蟒,缠得她透不过气来。

  “不……要……”陶冰儿竭力挣扎。

  秦妍屏似乎明白了:“哦,原来,你还是嫌弃我!”

  这次,陶冰儿连辩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妍屏似乎很伤心。

  但她的伤心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她开心得大笑起来:“是我心急了!反正,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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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11 02:00:00

65、

  秦妍屏笑得很疯狂,眼睛里射出恶毒的光芒,刺得陶冰儿不敢直视。

  秦妍屏的笑容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笑容,甚至可以说不像是一个“人”的笑容。

  陶冰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如此疯狂、恶毒、放肆,笑得她毛骨悚然,心里直打鼓。

  问题是,秦妍屏说的话比她的笑容更恐怖。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找她?她已经死了!她的意思,自己也快死了?!

  这怎么可能?

  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紧紧束缚着陶冰儿,她感到喉咙里进出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仿佛被窒息般无法呼吸,身体的各个部位渐渐变得沉重起来,沉重得她根本挪动不了。

  她想伸手,手伸不动。她想蹬腿,腿蹬不了。她想张嘴叫,嘴唇张不开。

  她的身体仿佛被石化了,不能动弹,唯有那颗脆弱的心脏还在“砰砰”的自动跳跃着。即使是这跳跃,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跳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弱。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等死。

  是的,等死。

  就这样默默地等待死神的降临。

  她试图反抗,却无处下手,如同植物人般。

  她不甘心,集中所有的精神力意志力,竭力大叫了一声。

  ——啊!

  她终于叫出声音了!却没有她想像中那么大的音量,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清楚。

  在她叫出来的那一刹那,她的身体能动了。

  她的手脚接触到一些软绵绵的东西。

  是被子。

  原来,刚才是在做梦,噩梦。

  现在,陶冰儿梦醒了,全身在冒汗,冷汗。额头、手心、脊背、脚掌,全是汗,湿漉漉的。

  她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无穷无尽。

  她看不清黑暗中的物体,正如她看不清自己的命运。

  然后,她转了个身子,发现自己的被子空出一大块,空出的地方被窝凸了起来,似乎——似乎刚刚有人睡过。

  陶冰儿怔住了,仿佛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她记起来了,以前,秦妍屏和她睡在一起的时候,被子的形状就是这样子的——秦妍屏睡觉时喜欢将脚拱起来。

  难道,刚才不是做梦?

  不,那的确是个梦!

  但是……

  但是,怎么会做那种梦?

  不会是秦妍屏的亡灵来托梦吧。

  亡灵托梦的传说,在民间流传甚广,深入人心,要说完全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怎么也不能让人信服。

  据说,亡灵托梦,一向很准。最经典的莫过于《三国演义》中已死的关羽与张飞两人托梦给活着的刘备,告诉他兄弟即将团聚。结果,刘备自知来日不多,托孤于诸葛亮。在一海之隔的日本,战国时代的枭雄丰臣秀吉临死时,梦到他以前侍奉的主人织田信长,拉着他要他过去。

  难道,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一想到这,陶冰儿就浑身发冷,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感觉吞噬了她。

  是恐惧的感觉,来源于她的内心深处,对死亡本能的恐惧感。

  陶冰儿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的下坠、融化,仿佛在坠入十八层地狱中,融化成一滩血水。

  她再次尖叫出来。

  这次尖叫声的音量远超过刚才的那次,441寝室的所有女生都被她惊醒了。


  灯亮后,女生们看到陶冰儿缩在床铺的角落中颤栗不已,面色苍白,嘴唇发青,脸上冷汗淋漓,似乎刚从寒冷的水池里捞上来一般。

  她怎么冷成这样?

  方媛披衣下床,走到陶冰儿身边,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

  “陶冰儿,不要紧吧,是不是做噩梦了?”方媛帮她把被子裹紧。

  陶冰儿点了点头,用被角擦拭脸上的冷汗。

  “没事,不过是个噩梦,不要怕。”

  “可是……”陶冰儿的声音有些颤抖,没有说下去。

  陶冰儿被噩梦吓到了。

  方媛脑筋一转,有了主意,笑着说:“陶冰儿,你也是的,没听说过那句话,梦是反的?”

  “梦是反的?”陶冰儿似乎也听说过这么一句话。

  徐招娣也说:“是啊,在我们那里,都是这样说的,如果你梦到丢钱,反而会得到意外之财。如果你梦到噩运连连,结果肯定是吉星高照顺风顺水呢。”

  “但是……”

  “没什么但是,都是这样说的,所以,不要担心,也不要去想了。”方媛扶着陶冰儿躺下。

  陶冰儿却不想睡了,拉住方媛的手,说:“方媛,你陪陪我好吗?”

  “好。”

  方媛躺到了陶冰儿身边。

  陶冰儿的身体很冷,虽然她在竭力控制,依然不断地打哆嗦。

  她搂紧了陶冰儿,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这招果然有效,陶冰儿蜷缩在她怀中,颤栗缓缓变弱,最终消失。

  陶冰儿的身体不再冰冷,体温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方媛知道,陶冰儿之所以这么冷,不仅仅是由于她的身体,更多的是她的内心。她能温暖她的身体,却不能温暖她的内心。

  每个人都是一座壁垒森严的城堡,谁也无法真正进入。

  除了你自己,别人永远无法真正的了解你。正因为如此,知己才显得可贵,尽管所谓的知己仅仅是在某一方面和你合拍。

  方媛也进不了陶冰儿的内心。

  她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去感受、劝慰她。她只希望,她的朋友们,能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此外无它。

  陶冰儿沉默了很久后才幽幽地问:“方媛,你信命吗?”

  “命?”

  “是的,命!”

  “我不知道。”

   方媛的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信还是不信。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说,一切都是有形的、物质的,但是,现代科学并不能解释一切。比如,如果宇宙的万物都是质量守 恒,那些消失的物质到哪去了?天文学家提出“黑洞”说,说“黑洞”吸引掉了那些物质,可这种学说至今都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

  “我信!”陶冰儿又加了一句,“所以,我也信笔仙!”

  “笔仙?”

  “嗯,笔仙!我以前玩过,很灵的。你玩过没有?”

  方媛摇了摇头,笔仙虽然在学生中很流行,她却一直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对于自己不清楚的东西,最好的办法是远离它。

  陶冰儿咬了咬牙:“我想请笔仙,问它些问题。”

  “请笔仙,这种时候?”方媛望了望徐招娣与苏雅。


  在日光灯的照耀下,441女生寝室如白昼般明亮,女生们根本就睡不着。她有些奇怪,以往这种时候,苏雅肯定会喝叱,可今天她竟然一直没有作声,闭着眼睛在假睡。

  “怎么样?你帮帮我!”陶冰儿一脸渴望。

  “我帮你?”

  “当然,请笔仙要两个人的。”

  “可我不会啊。”

  “没关系,我教你啊。”

  方媛实在不愿意,却不好拒绝陶冰儿。她隐隐听说,请笔仙是一种很邪门的游戏。这些日子,发生在她身上的邪门事情够多了,她不想碰这个。

  “那,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

  “现在!”

  方媛对着徐招娣做了一个眼神,希望她能劝阻陶冰儿。

  徐招娣劝她:“陶冰儿,我看,还是改天吧,现在天气这么冷,你的身体又……”

  “我的身体没事,如果是朋友的话,就帮我这次!”陶冰儿的态度很坚决。

  方媛没办法了,只能依着陶冰儿。

  看来,陶冰儿心中也和她一样,有着太多的疑惑。只不过她是把这些疑惑压在心里,慢慢地求解,而陶冰儿却妄图通过笔仙这种虚幻的游戏来寻求答案。

  她只希望,这次请笔仙,不要出什么意外,有一个好的结果。

66、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这种时候,原本不是请笔仙的最好时间。据说,请笔仙不能超过午夜十二点,因为到了午夜十二点,阴气重,游荡的东西比较多。

  但陶冰儿却一意孤行。

  她很快就在大厅里摆好桌子、放好白纸、找好钢笔、点好蜡烛。

  所有的门窗关闭了,所有的灯光关闭了。

  陶冰儿坐在桌边,看着犹豫不决的方媛,急不可待。

  “快坐下来啊。”

  方媛坐下来,说:“陶冰儿,我真不知道怎么玩的。”

  “没事,我教你。你把手伸过来。”

  陶冰儿的右手与方媛的左手交错在一起,手指相互交叉,夹着那支钢笔。两人的手臂与白纸保持平行。

  “就这样让手臂保持平衡。注意,集中精力,不要用力去推动钢笔,也不要让钢笔掉下来。”陶冰儿想了一会,又加了几句:“我们一起在心里念‘笔仙笔仙快点来,来了之后画个圈’。来了之后,它会在白纸上画好圆圈。到时,我来问它问题,你只要心无旁鹜,诚心诚意就可以了。”

  “这样就可以了?陶冰儿你再说一遍。”方媛怕自己没有听清。

  陶冰儿复述了一遍。

  方媛确定自己将要点听清楚了,这才点点头,两人开始请笔仙。

  白纸上写了一些字,除了一些朝代的名称与数字,还有“是”与“否”两个醒目大字。

  陶冰儿一脸虔诚,垂下眼睑,宛如在对观音朝拜的信徒,嘴唇一张一合,念念有词:“笔仙笔仙快快来吧,来了之后画个圈……笔仙笔仙快快来吧,来了之后画个圈……”

  方媛将信将疑,作声不得,只好有样学样,和陶冰儿一样低声默念。

  一开始,她觉得很无聊,两个人的手指夹着笔,不用力,怎么可能请来所谓的笔仙,画出规则的图形。但时间一长,她感到自己的手臂越来越僵硬,渐渐地仿佛脱离了她的身体。

  方媛想移动下手臂,被陶冰儿察觉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瞪得方媛一阵灼痛,如火烙一般,心中悚然,不敢乱动,只好由着她了。

  就这样,两人僵持在那里,如两座没有生命的雕像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越来越多的睡意侵蚀着方媛,她都要睡着了。

  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惊呼声,将方媛的睡意惊散。

  陶冰儿再次瞪了一眼,却不是瞪向她,而是瞪向她身后。方媛这才知道,原来徐招娣一直站在她身后观看。

  然后,她发现夹在自己与陶冰儿两人手指间的钢笔在动。

  先是微微颤动,没有规律,横一下,竖一下,斜一下,东倒西歪,如一个喝醉酒的汉子。

  陶冰儿却很兴奋:“笔仙,你来了吗,来了画个圈好吗?”

  奇异的事发生了,在陶冰儿的话说完以后,钢笔竟然缓缓地画了一个圈,虽然弧线有些变形,不怎么规范,但好歹也算是一个圆圈了。

  在钢笔画圈时,方媛的手指肯定就没有用力,仿佛被另一种神秘的力量所操纵。她的大脑根本就没有下达要手指移动的指令。

  这怎么可能?

  那些笔仙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与陶冰儿的兴奋相反,方媛这时却感到莫名的寒意。

  她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这次请笔仙,绝对是一个错误。可惜,现在,她不能说话,陶冰儿也听不进去。

  “笔仙笔仙,你来了,我有事问你,你能告诉我吗?能告诉我的话在‘是’那里画圈,不能的话在‘否’那里画圈。”

  钢笔果然动了,慢慢地移到左侧,在“是”字那里画了一个圈。

  陶冰儿的声音有些颤抖:“笔仙,我想问你,我会不会死?”

  她全然不顾方媛与徐招娣的惊愕目光,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只钢笔。

  钢笔的动作突然变得迅捷起来,比刚开始的动作要快出许多,很快就在“是”字旁边画了第二个圆圈。

  441女生寝室的大厅里寂静得可怕,陶冰儿死死地盯着那个圆圈,面色惨白,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着,几缕长发散落下面,遮住她的面目。

  烛光中的陶冰儿宛如一具活尸。

  “真无聊,谁不会死,竟然会问这种白痴的问题。”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苏雅,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徐招娣的身边。

  苏雅的话虽然不无嘲讽的味道,却提醒了陶冰儿。

  是人都会死的,不是笔仙的回答可怕,而是自己的问题太简单,怪不得刚才钢笔转得那么快。

  “笔仙笔仙,我想问你,我还能活多少年!”

  话刚说完,陶冰儿就后悔了。

  白纸上原有些数字,从一到六,但这些数字也太少了,自己这么年轻,怎么也不可能只活这几年。

  然而这次,笔仙没有画圆圈,而是静止了许久,然后才缓缓地画了一横。

  是一年?

  陶冰儿不敢置信:“笔仙笔仙,我是不是只能活一年?”

  这次,钢笔的回答很快,马上在“是”字边上画好第三个圆圈。

  这个圆圈,比前面两个都要规范许多。

  陶冰儿完全被眼前所发生的事情所震摄住了。笔仙的意思,她只能活一年?

  这怎么可能?

  她还这么年轻,她的身体这么健康,怎么可能只活一年?

  冷风乍起,烛光摇红,摇了几下,终于还是没能支撑住,被风吹灭了。

  大厅里一片漆黑。

  外面,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声音虽小,却仿佛滴落在陶冰儿的灵魂上。

  这时,突然响起了炸雷,雷声隆隆,陶冰儿与方媛两人同时松手,钢笔掉了。

  “笔!”陶冰儿想起了什么,惊叫了一声。

  “笔在这。”方媛伸手去桌上摸索,捡起了钢笔。

  “不是,我是问你,刚才笔是不是掉了?”

  “是啊,掉在桌上,你放心,不会摔坏的。”

  “掉在桌上……呵呵……掉在桌上……”陶冰儿傻笑了几声。

  方媛怕她思维错乱,和唐天宇一样突然发疯,连忙安慰她:“陶冰儿,没事的,只是个游戏,你看,我们现在还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有人在黑暗中按了下日光灯的开关,却没有反应——女生宿舍此时竟然停电了。

  “谁?”徐招娣在黑暗中尖叫了一声。

  “徐招娣,你怎么了?”方媛大着胆子问。

  “好像刚才有人碰了我一下。”徐招娣也不敢肯定。

  “好像?会不会是苏雅?”

  四人当中,就苏雅离徐招娣最近。

  “不是我。”苏雅的回答一向简单而直接。听声音,她离徐招娣有些距离,刚才,就是她去按灯光开关的。

  不是苏雅,那又是谁呢?

  这时,方媛似乎听到一声轻笑。

  是男人的轻笑!

  寝室里,怎么会有男人?

  441女生寝室里似乎隐藏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没有形体,在浓浓的黑暗中飘荡着。飘来飘去,飘在各位女生的身旁。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方媛记得陶冰儿点燃蜡烛后将打火机随手放入桌子抽屉里。她伸手摸索了许久,终于找到那个打火机,立刻打亮。

  在打火机点亮的那一刹那,她似乎看到窗外有个人影一闪。

  然而,也仅仅是似乎,她也肯定不了,刚才那个是不是人影。也许,那只是光明与黑暗交错的那一瞬间所产生的幻觉。

  蜡烛点着了。

  有了光与没有光就是不同,哪怕是再微弱的光,也能让人心生暖意,增加安全感。

  “没事了,走吧,我们去睡吧。”

  方媛与徐招娣扶起陶冰儿回到了寝室。

  这晚,方媛和陶冰儿睡在一起。她不断的没话找话,想安慰劝解陶冰儿。可陶冰儿如同一个木偶般,木讷无语,任方媛说破了口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搂住她,生怕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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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11 02:01:00

67、

  这晚,方媛睡得很不舒服。陶冰儿如鸵鸟般把头埋在她怀中不肯出来,不时地颤抖。这种颤抖如传染病一样,传染到了方媛身上,令她的身体也产生了共振。

  方媛能清晰地感受到陶冰儿的恐惧。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害怕呢?只不过她性格本来就要比陶冰儿沉静些,这些日子发生在她身上的恐怖事件实在太多,她都有些麻木了。

  时睡时醒,断断续续,好容易挨到天亮,方媛还在考虑怎么起床而不惊动陶冰儿,陶冰儿自己却一骨碌地从被窝里蹦出来,谁也不理,拉着一张脸,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衣物。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头发也没有梳好,杂乱不堪,一脸憔悴。

  陶冰儿昨天肯定没休息好。她现在的心情也很糟糕,平时,她很在意自己仪表的。

  她收拾衣物做什么?是要离开441女生寝室?

  也许,对她来说,离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方媛虽然舍不得陶冰儿,却也不想阻拦她。女生寝室的气氛有些压抑,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愿意说话。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虚伪。

  方媛走过去,想帮陶冰儿收拾衣物。她却停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方媛,似乎在看着一个陌生人般。

  方媛被那种冷漠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乱,无端地生出许多烦躁出来,却没地方发泄。

  她怎么这样看自己?

  她拒绝方媛的帮忙。换个角度说,她其实在拒绝方媛的友情。

  她的眼神告诉方媛,她已经把方媛当成了素无来往的陌生人。

  不仅仅是对方媛,对徐招娣也是一样。

  徐招娣原想打破这种压抑的气氛,轻轻地问候她:"陶冰儿,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好不好?"

  陶冰儿根本没回答,而是用看方媛的眼神去看徐招娣。

  ----警惕、冷漠、拒绝。

  这就是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信息。

  方媛与徐招娣两人僵立在她身边,沉默无语,呆呆地等了半晌,最终还是默默地走开了。

  等方媛与徐招娣走开后,陶冰儿这才继续收拾自己的衣物,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话。

  她头都没回,一个人拎着旅行包走了。

  她离开了441女生寝室。

  她离开了南江医学院。

   方媛站在阳台上,看着蹒跚在晨曦微风中的陶冰儿慢慢地走出校园,走出自己的视线。她走得很慢,动作迟缓,一步三晃,浑然不像是青春少女,更像是一名苍老 多病的老妇人。是她的旅行包太重,还是她的心事太重?方媛心中一片空无,仿佛掉了什么东西般,眼睛酸酸的,晶莹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

  陶冰儿就这样走了。她似乎想斩断与441女生寝室的一切联系,所以,她才会对方媛和徐招娣这般冷漠。这一别,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就算再见面,也只是形同陌路,不可能再回到她们刚到441女生寝室时那种亲密无间的情形了。

  但愿,但愿时序有心、乾坤有情,呵护她平平安安、幸福快乐地过完这一生。方媛在心中为陶冰儿祝福。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句话虽然残忍,却很有道理。此时,方媛才体会到这句古语的真正境界。

  她并不责怪陶冰儿的逃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方式,都有自己的选择。生活就是这样,你只能强迫自己,没有理由强迫别人的选择和你一样。

  方媛早已懂得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是接受现实,无论现实有多么残忍。

  只有接受现实,面对现实,你才能坚强地生活下去。这是个坚硬的时代,这是一个失去信仰的时代,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追名逐利,没有人在乎你的感受。

  方媛抹去眼泪,转脸去看身边的徐招娣。

  徐招娣也是一脸悲伤,怔怔地望着陶冰儿消失的方向,若有所失,惆怅凄伤。

  "我一直把她和秦妍屏都当作妹妹的。"徐招娣发觉方媛在看她,叹了口气。

  方媛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想说些劝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徐招娣突然想起一件事,"糟了,陶冰儿身体这么弱,会不会在路上病倒?"

  方媛这才发觉让陶冰儿这样不声不响地独自离去有些不妥,至少,她们应该告诉学校的。如果陶冰儿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她们可真是难辞其咎了。

  "要不,这样吧,你去追陶冰儿,我去找秦老师,看她有什么办法。"

  两人急匆匆地出去。徐招娣跑向了医学院大门口,方媛则跑向了教师宿舍找秦月。走出寝室大厅时,方媛特意回头望了一眼,苏雅还躺在床上看书,看得很专注,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

  苏雅怎么这样?

  方媛在心里嘀咕,她觉得苏雅清高得过分。无论如何,住在同一间寝室,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陶冰儿这么可怜,她却不闻不问,也太冷酷无情了。

  五分钟后,方媛跑到了秦月的宿舍,告诉她,陶冰儿出走了,拉起她就跑。

  秦月与方媛在路上边走边说,气喘吁吁,等走到医学院大门时,秦月对事情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徐招娣还站在大门边,对她们两人大声呼叫。

  两人急忙走到她身前,方媛问:"陶冰儿呢?"

  徐招娣指了指刚刚开动的一辆公共汽车,"在上面。"

  公共汽车从三人身边驶过,陶冰儿赫然坐在车上,目光呆滞,对她们三人视而不见。

  徐招娣问:"怎么办?"

  方媛也没有主意,"要不要打的士去追?"

  秦月想了下,摆了摆手,"算了,我看,即使追到了她,她也不会理我们的。不如我们先回去吧,我去找一下她的学生档案,通知她家人。她也这么大了,又是南江人,应该没事的。"

  "那她的学籍呢,会不会被注销?"方媛怕陶冰儿一去不回。

  秦月倒不担心这点,"不会的,我和学校说下,就当她请假好了。"

  看来只能如此了。

  秦月找到陶冰儿家人的电话号码,通知了她们。方媛还不放心,要来了电话号码,晚上特意再打了一次。

  接电话的是陶冰儿的父亲,告诉她陶冰儿已经平安回家了,让她不必牵挂,她这才放下心来。

  秦妍屏死了,陶冰儿走了,441女生寝室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方媛心烦意乱,郁郁不欢,向图书馆请了几天假,一天到晚陪着徐招娣。

  她现在只有徐招娣这一个好朋友了。

  其实,徐招娣也需要她做伴。两人形影不离,却寡言少语,更多的时候是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上课时睡觉,下课时发呆,两人都有些精神恍惚,整个人都变了。

  晚自习早就不去上了,秦月知道她们两人的心情不好,没有多问,其他老师更是自扫门前雪,教完自己的课程就算了,懒得管她们。晚上,她们也不出去,坐在寝室里一起上上网,聊聊天,玩玩游戏,就这样打发时间。

  这几天,倒是风平浪静,没有发生其他特别的事情。就连苏雅,也老实了许多,改变了以前的生活习惯,按时上课,下课后回寝室,不再神出鬼没,偶尔也与她们两人同出同进。当然,她还是那样冷漠,即使走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说,如同一个移动的影子。

68、

  大约三四天后,到了周末,方媛心血来潮,想去看望陶冰儿,与徐招娣一说,她也欣然同意。两人找到秦月,问她要了陶冰儿的家庭住址,随意买了些水果零食,结伴去看她。

  两人边走边问,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陶冰儿家。陶冰儿家在城南,属于城郊交合地带,虽然偏僻了一点,但是空地很多,环境优美,不像市中心那样拥挤陈旧。出乎两人意料的是,陶冰儿的家境相当好,她的住处竟然是一栋富丽堂煌的豪华别墅。

   别墅的面积并不大,上下两层,每层也就一百多平方米。可是依山伴水,设计得非常漂亮,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别墅建在美丽娴静的象湖边上,湖水清澈明 净,光可鉴人。附近是郁郁葱葱的森林。走进别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精心修理过的葱翠草坪,草坪中还栽了几棵桂花树,开得正浓,一簇簇,宛如躲藏在宽大树叶 下面的黄色小精灵,争芳斗艳。微风过处,香气扑鼻,沁人肺腑。

  两人按响门铃,不多时,门打开了,一个略显憔悴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嘶哑着嗓子问:“你们找谁?”

  “我们找陶冰儿。”

  中年男子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难看之至:“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陶冰儿的同学,特意来看望她的。”方媛为了打消中年男子的疑虑,扬了扬手,让他看到提在手中的礼品。

  “你们来看陶冰儿?”中年男子的语气有些怪异,“你们这时来看陶冰儿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方媛心头:“是啊,怎么了,大叔,她是不是病了?”

  “谁说她病了?她没病!”中年男子显得十分生气。

  “没病,她到底怎么了?大叔,你别生气,我们是她的好朋友,真的很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方媛态度恳切,一脸真诚。

  中年男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盯着两人看了半天,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你们是真不知道,陶冰儿她……她死了……”

  死了?!

  陶冰儿死了?!

  方媛目瞪口呆,不敢置信,手一松,提在手上的礼品掉到地上,几个红红的苹果溜溜地滚了出来。

  起风了,微风,轻风,风不大,却很冷,冷得别墅附近的树木花草瑟瑟发抖,抖落一地枯黄。

  这年的秋天真冷啊。

  方媛缩了缩脖子,回过神来:“大叔,你说什么?陶冰儿死了?”

  “是的,死了!”中年男子重复了一次,眼中泪光莹莹,“两天前,她就死了。”

  “她怎么死的?”

  “自己一个人躲在家里,打开煤气中毒死的。这孩子,真傻,好好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中年男子神情凄楚。


  原来,中年男子就是陶冰儿的父亲。他拉着方媛与徐招娣唠唠叨叨说了很多事。陶冰儿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他现在只想找个人倾述。

  据他说,陶冰儿的身世也很可怜,她的母亲嫌他穷,在她很小时就离开了这个家,一去不回。于是,他痛下决心,下海经商。商场如战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于是,他忙于商场,无暇照顾陶冰儿,将她送到乡下的奶奶家寄养。

  陶冰儿上十多岁后她才回到南江市,和他在一起。但即使这样,他也抽不出时间陪她。这些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根本分身乏术。他也曾想帮她找个续母,但陶冰儿不乐意,极力反对,他也只好随着她了。

  那晚,陶冰儿回家后,他看到她只是心情不好,身体并没什么大碍,也就没放在心上。加上那时公司正好有事,急着要他前去处理,于是他把陶冰儿一个人扔在家里回公司了。他万万没想到,陶冰儿的精神状态会那么差,心理会那么脆弱,以至于用自杀这么愚蠢的方法来了结这一生。

  人总是在失去时才知道珍惜。

  陶冰儿死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的太多太多。如果生活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宁可选择和女儿一起过着平淡普通的家庭生活,而不是这样忙忙碌碌忽视亲情。受此打击,他心灰意懒,匆匆结束公司的业务,变卖产业,准备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

  怪不得,陶冰儿那么喜欢恶作剧,喜欢捉弄人,原来她只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一个自小就失去母爱,又缺乏父爱的人,再多的物质也不能满足她精神上的空虚。

   方媛现在可以理解陶冰儿为什么要离开441女生寝室了。她一直是一个孤独软弱的女孩,好不容易找到秦妍屏这样情同姐妹性情相投的好友,却眼睁睁看着她自 杀身亡,如同从幸福的云端一下子跌落到坚硬的混凝土上,心理上怎么承受得了?她玩笔仙,也不过是为了寻求心灵的寄托,而这点寄托最后也被粉碎了,精神上再 无依靠。

  但是,但是她也不至于就这样走上极端,选择自杀这条愚蠢的道路啊。蝼蚁尚且偷生,她还年轻,怎么会这么想不开?

  方媛心中狐疑:“大叔,你确定陶冰儿是自杀?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陶冰儿父亲点了点头:“我能肯定是自杀,警方的结论也是这样的。这座别墅有防盗系统,昼夜不停。那晚的摄像中,除了陶冰儿与我,别墅里再没有人其他人进去过。”

  又是一个自杀!

  程丽自杀、许艳自杀、万海自杀、秦妍屏自杀,现在是陶冰儿自杀,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自杀案件?

  而且,她们自杀的原因,都那么牵强,都那么令人费解。

  难道,真有所谓的神秘力量,操纵这些人的行为,让她们不得不自杀?

  如果真有这种神秘的力量,它的动机又是什么?

  它会不会让自己也自杀?

  方媛越想越怕,一股森森寒意从脚底窜起,弥漫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冒寒气。

  “方媛,你怎么了,受凉了?”徐招娣看到方媛直打哆嗦。

  “没事,我想,我们要走了。”方媛蹦了几下,转移自己的思绪,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暖和些。

  “那么,大叔,我们告辞了,你多多保重身体。”徐招娣牵着方媛的手转身离去。


  两人走了十多米,陶冰儿父亲似乎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她们:“等等。”

  “大叔还有什么事?”

  “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陶冰儿父亲有些犹豫,停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我那天离开别墅时,在附近看到一个很奇怪的人。”

  “很奇怪的人?”

  “是的,很奇怪的人。他穿着黑风衣,面容削瘦,最奇异的是他的眼睛,好像是蓝色的,像猫眼一样。”陶冰儿父亲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算了,只是长相有些奇怪罢了,冰儿毕竟是自杀的,怨不得他人。”

  方媛心中悚然,差点叫出声来,穿着黑风衣、面容削瘦、蓝色眼瞳,这不就是萧静老师?

  萧静老师,他来这里做什么?他与陶冰儿一向素无来往的啊。

  方媛总算头脑清醒,抿住嘴唇,忍了很久,这才把“萧静”这两个字吞了进去。她可不想在这里节外生枝。要让陶冰儿父亲知道他所看到的那个奇怪的人是她们学样的老师,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一直很信赖萧静,觉得他博学、敏锐,身染重病,却自强不息,一度将他视为自己的楷模,怎么也不可能将他与这些自杀事件联系在一起。

  离开陶冰儿家时,方媛发现,原来别墅里的那些草坪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葱翠,其间杂夹着太多的土灰色——那是枯萎的颜色。就是那几棵桂花树,也显得衰老不堪,盘根错节,树皮剥落,那些如精灵般可爱的黄色小桂花其实已经暮气沉沉,残缺破碎,微风轻拂便纷纷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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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11 02:01:00

69、

  方媛与徐招娣两人回到南江医学院,回到441女生寝室,将陶冰儿自杀身亡的消息告诉苏雅。

  苏雅只是“嗯”了一声便走开,似乎没放在心上。但她行走时分明有些魂不守舍,在寝室里转了几道也没想起来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由于陶冰儿的死,一向热情大方的徐招娣也有些多愁善感起来,自己一个人坐到床铺上,呆呆地望着窗外,两眼无神,想着心事。

  方媛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情绪低落,身体仿佛塞满了石头般,一举一动都沉重艰辛。

  她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她曾劝自己去相信唐天宇,可他还是骗了她。

  唐天宇是第一个与她情感有纠缠的男生,虽然这纠缠并不深刻。现在,他还在精神病院吧,不知道他现在治疗得怎么样了。

  她一直相信萧静。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相信他,更多的是靠直觉。可现在,这直觉也失效了,萧静似乎没有她想像中那么善良。

  她想到了一件事,秦妍屏梦游,也是她告诉萧静的。萧静对心理学研究那么深,会不会是他在暗中运用这些心理知识来加害这些自杀的人?

  很有可能。

  萧静本来就是一个可怕的人,为什么医学院里流传着那么多他的怪事?死而复生、看穿别人的心事、猫一样的蓝色眼瞳,仅仅这些,就令人不得不提防他了。

  还有,这些自杀的人,几乎都与他有关。

  他认识改名后的许艳、他找到困住自己的万海、他知道秦妍屏的心结,可自己竟然这么傻,傻到对他深信不疑。

  如果萧静不可相信,她还能相信谁?

  只有秦月,她的班主任老师。

  秦月老师知道萧静这些事吗?虽然她与萧静以前是同学,但人会变的,萧静现在重病在身,闭门不出,他的思想性格也在变。

  方媛想清楚了,她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秦月老师。

  除了秦月老师,没有人会相信她。从始至终,秦月老师都清楚这些发生在她身上的可怕事件。


  虽然是周末,方媛还是在教师宿舍找到了秦月,她正躲在厨房里准备做中饭。

  “是方媛啊,来得正巧,正好到我这里吃饭,我正嫌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呢。”

  换作以前,方媛一定欣然答应,但此时,她实在没心情,幽幽地说:“秦老师,我今天上午去了陶冰儿家。”

  “哦,陶冰儿?她没事吧。”

  “她——她死了。”

  秦月正手忙脚乱地炒菜,方媛说完后她还炒了几下,然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扭过头问:“方媛,你说什么?陶冰儿死了?”

  秦月炒的菜是辣椒炒肉,辛辣的香气刺得方媛眼睛发胀,直流眼泪:“陶冰儿,她自杀了。”

  “自杀?”秦月感到不可思议,“好端端的,她干什么自杀?”

  “听她父亲说,她是一个人睡在家里,打开所有的煤气管道中毒而死的。”

  锅里的辣椒烧焦了,那些肉也变成了油渣,在锅里翻滚扭曲,一个个似乎忿恨至极。

  秦月哪还有心思去管锅里的菜,抹了一下眼睛,呛得咳嗽几声,问:“肯定是自杀?”

  “肯定是自杀。”

  秦月重重地吐了口气,反而显得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

  她怎么会有这种表现?

  方媛突然感到头有些晕,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退出了厨房。

  秦月关掉了煤气,随即也出了厨房。

  这时,门外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何剑辉。

  何剑辉还是那副嘴脸,一看到方媛就嬉皮笑脸:“哟,漂亮美眉怎么又跑到我家来了?是不是来喝我的喜酒?”

  秦月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何剑辉这才发觉两人的神情凝重,收敛起来。

  方媛倒有些不好意思,怕秦月为此责任何剑辉,故意问:“喝喜酒?你和秦老师准备结婚了?”

  “是啊,元旦时结婚,还有一个多月。”何剑辉老老实实地回答,走到秦月身边搂抱她。

  秦月却啐了他一口,一把推开他:“滚开,我和方媛在谈正事。”

  “正事,有什么正事比我们结婚还重要?”何剑辉讶然。

  “她们寝室又一个女生自杀了。”秦月似乎很烦躁,吃了火药般,停了一下突然骂了一句,“太无聊了!”

  方媛愣了,秦月现在说的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她的思维也有些错乱了?

  何剑辉倒没把这事放在心:“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么办法,她要自杀,怪谁?”

  “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秦月腾地一下站起来,怒发冲冠,瞪着何剑辉。

  何剑辉摆了摆手,作认输状:“好——好——是我说错话了,你别那么大脾气啊。”

  方媛也在旁劝阻:“秦老师,其实,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

  秦月这才扔下何剑辉,问方媛:“什么事?”

  方媛看了一眼何剑辉,吞吞吐吐,不知要不要避开何剑辉。

  秦月等不急:“没事,别管他,量他也不敢乱说,快说吧。”

  方媛这才把自己对萧静的怀疑说了出来:“陶冰儿父亲说,冰儿自杀前,她看到过萧静老师在他家附近出没。”

  “萧静?”秦月拧起了眉头,“他平时很少出去的,到陶冰儿家去做什么?会不会是巧合?”

  “也许,只是巧合。”方媛嘴里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认为。萧静身体不好,很少出去,怎么会去陶冰儿家那么远的地方?何况,陶冰儿家是在城南的别墅,偏僻幽静,不是特意的话很少有人会到那里去。

  何剑辉这时插了一句:“萧静是不是你那位得了重病死而复生的同学?这个人倒也有趣。”

  “关你什么事!”秦月对他没好气,“方媛,我也好久没去看他了,不如一起去看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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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媛求之不得,她正想让秦月陪她一起去找萧静,看有没有机会试探试探他。

  “我也去!”何剑辉死皮赖脸缠上来。

  “也好,就说我们请他参加婚礼。”秦月这次竟然没有反对。

  何剑辉躲在秦月身后对着方媛做了个鬼脸:“让他参加我们的婚礼?这可是你说的,到时他把你的那些亲戚朋友吓坏了可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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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秦月嗔道。

  秦月的中饭是做不成了,三人只好去医学院里的小餐馆随便吃了点,也没打电话,吃完后直接去图书馆找萧静。


  周末的中午,医学院的图书馆里人影稀疏,这个时候没多少学生来图书馆看书借书。三人走到借书窗口,敲了敲,却没有人过来。

  奇怪,怎么没人?按理说,图书馆会安排一个工作人员值班的。方媛记得很清楚,今天应该轮到萧静。

  萧静到哪去了?

  方媛在身上摸了摸,找出图书馆的铁门钥匙,打开铁门,领着秦月与何剑辉走进去。藏书室里也没看到萧静的身影,只有一排排书架摆满了书,一本本缄默无语,似乎是失去灵魂的士兵般,诡异地看着她们三人。

  三人排成一列,缓缓在从书架中穿过。她们走向藏书室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那是萧静的休息的地方,也是他的家。

  这时,那间小房间里突然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中间隐隐夹杂着几声猫叫。

  这里怎么会有猫?

  藏书室是绝对不允许有猫存在的,它们会撕破图书馆的藏书。谁也不知道这些藏书的价值,或许价值连城,或许一文不值,但无论怎样,这些书都是学校的公产,都要保管好。

  方媛加快了脚步,走近小房间,轻轻推门。门没锁,推开了。

  然后,方媛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黑猫!全身纯黑的黑猫!

70、

  黑猫站在小房间的桌子上,翘着尾巴,眯着眼睛,诡异地望着方媛。

  它甚至还“喵呜”的叫了一声,似乎认出了方媛。

  竟然是那只黑猫!

  是441女生寝室的那只黑猫!

  虽然每只黑猫看上去都差不多,从外形上不能肯定这只就是441女生寝室的那只,方媛却能肯定。

  她对黑猫的叫声再熟悉不过。

  它的叫声很怪,和其它的猫叫不一样,声音里有明显的情绪。

  比方说欢喜,得意,愤怒,黑猫的这些情绪她都能听出来。

  是因为她收养过它一段时间,还是她与黑猫之前心有灵犀?

  这只黑猫,怎么到了萧静这里?

  方媛把目光从黑猫身上移开,然后才看到在地上翻滚的萧静。

  萧静的头疼病又发作了,瘦长的身子不断的痉挛,双手抱头,痛得满头大汗。

  秦月与何剑辉急忙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坐到床上。

  “又发作了?止痛药呢?”秦月给他倒了杯开水。

  萧静疼得说不出话来,勉强用手指了指桌子下的抽屉。秦月从里面找出一个药瓶,看了下药瓶上面的说明,倒出三粒白色的药丸,塞进萧静口中。

  萧静仰着头,灌了几口开水,把止痛药吞下,接着大口大口地呼吸。


  十分钟后,萧静的脸色好了些,痉挛的身体也渐渐恢复正常。

  “你们怎么想到来看我?”萧静自我嘲笑,“还好你们来得及时,不然,这次,我可真要见阎王了。”

  萧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把黑色风衣裹得更紧了,抬头看到何剑辉,笑笑:“这位就是你的那位男朋友吧,听秦月提起过,果然是一表人材。”

  何剑辉握了握萧静的手,笑意盎然:“是啊,我姓何,名剑辉,你叫我小何就可以了,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结婚?好事啊。”萧静突然开始咳嗽,咳得很凶,似乎要吐出些什么才甘心。

  秦月的脸色却有些不自然,顾左右而言其他:“萧静,我看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太危险,头疼病发作了也没人知道,不如搬到学校宿舍去住。”

  萧静摇了摇手:“不了,我还有几天好活?还嫌不够折腾?”

  他转脸看到方媛,眼里露出笑意:“方媛,你看上去气色不错。”

  方媛苦笑,就自己这种样子,他还说气色不错,也不知脑筋里哪根弦搭错了。

  “那只黑猫……”方媛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黑猫?”萧静笑了,对着黑猫叫了声:“喵喵,过来。”

  黑猫仿佛听懂了萧静的话,竟然真的跳到他手上。

  “乖吧,这只猫!”萧静脸上颇有得色。

  自从他病后,一个人居住在这间小房间的,一直没有其他人接近他,也怪可怜的。难得这只黑猫不嫌弃他,跑到这里来,一人一猫竟然相处得十分融洽。

  “它什么时候到你这里来的?”方媛还想继续问下去。

  萧静却岔开了话题:“哎,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们。方媛,我准备把我的这些藏书一起送给你。”

  “送给我?”

  “是啊,怎么,不喜欢?”

  “不是,只是……”

  “没什么只是,收好,这是我房间的钥匙,到时你来这里搬。”萧静不由分说,把一把铜质钥匙塞进方媛手中。

  然后,他又站起来对秦月说:“秦月,你还记得孙长彬吗?”

  “孙长彬?哦,想起来了,是我们在医学院读书的老同学,当时就坐在你身边。”

  “对,他现在是省人民医院脑外科的主治医师,你送我去他那,我准备动手术。”

  秦月忧心重重:“你真的决定了?”

  萧静笑了,笑容璀璨:“决定了,赌一赌吧。”

  秦月也不好多说,叫何剑辉开来他的帕萨克,一行人送萧静去省人民医院。


  在省人民医院很顺利地找到孙长彬,孙长彬对秦月她们倒是很热情,只是谈到萧静,免不了长吁短叹。

   原来,萧静在医学院的学业出类拔萃,一度是医学院的骄傲,很多医学院的老师都说他有医学的天赋,专心学习的话,一定会有所成就。可惜他读研究生时患上了 怪疾,脑中似乎长了什么东西,而那东西又压迫着脑神经上,所以动不动就头疼。问题是,即使动手术,成功的可能性也只有三成,所以他也只能强捱着。

  也正因为此,一度被医学院的学生视为最佳情侣的萧静与秦月最终劳燕双飞。据说,两人的分手还是萧静提出的,态度坚决。为了让秦月死心,他自动要求到图书馆工作,躲在里面,除了吃饭外几乎不出来,更别说与秦月见面游玩了。时间一长,那份情愫自然就渐渐淡了。

  现在,萧静的病是越来越重,那东西似乎在不断成长,任其发展下去的话,也还是死路一条。逼不得已,他找到孙长彬,让他安排手术。

  可惜,他还没等到孙长彬的手术,身体就支撑不住了。这晚,还在观察期的萧静病情突然恶化,心跳减弱、呼吸困难,即使用上氧气瓶也没能挽留他多久。等方媛、秦月、何剑辉她们三人急匆匆来到萧静的病房时,他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睁着眼睛望着她们。

  他似乎有话要对秦月与方媛讲,但讲不出来,一张嘴,嗫嚅了半天,也没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要死了。

  方媛幽幽地想。

  这些日子,她身边不断死人,她曾经付出过情感、推心置腹的良师益友,都这样一个个的死了。

  萧静似乎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足足挣扎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咽下那口气,腿一蹬,不再呼吸。

  孙长彬冷静而伤感地处理掉他的尸体,让护士推到太平间去。

  然后,孙长彬领着秦月与何剑辉去办理相关手续。萧静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所有的事情只能由秦月代为处理。

  可能是刚才太紧张了,萧静死后,她反而觉得一身轻松。在看着萧静挣扎时,她感到惊心动魄、触目惊心。而现在,她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廊里,却昏昏欲睡。

  她真的麻木了。萧静死了,她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是她对萧静没有感情,还是她变得冷酷了?

  萧静把他所有的书都留给了自己,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刚才,他想对自己说什么?难道,他留给自己的那些书里面,隐藏了什么秘密?

  方媛心中灵光一现,睡意全消。

  她猛然站起来,恨不得立即赶回图书馆的小房间去翻看萧静留给她的那些书。

  但是,她现在还不能回去,还要等秦月与何剑辉一起回去。

  这时,她看到走廊尽头的阴影处,似乎站了一个人。

  ——黑色的风衣、瘦削的身影,习惯性的痉挛。

  是萧静?

  他不是死了?

  他怎么会站在那里?

  而且,他站在那里,对自己摆手,似乎叫自己过去。

  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操纵她,使她情不自禁地向那边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越走越近……


  突然,一只手拍在方媛肩上,吓得她一跳。

  “怎么了,方媛,是我。”拍她肩膀的是秦月,她有些狐疑,朝方媛前行的方向看了看:“你在看什么?这么专注?”

  “没什么。”方媛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再朝阴影那边看时,哪有什么人影,只有一棵梧桐树在风中婆娑摇晃。

  奇怪,人哪去了?方媛用力眨了眨眼睛,再往那边看时,树影下有两点蓝色的光芒闪烁不定。

  是那只黑猫!

  蓝光就是黑猫的那双眼瞳!

  它怎么来医院了?

  黑猫的眼瞳是蓝色的。

  萧静的眼睛也是蓝色的。

  在白天,猫眼是收缩的,如针一般眯着,只有晚上,它才会扩张成圆形。

  方媛这才注意到,扩张成圆形的猫眼,和萧静的眼瞳,竟然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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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