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护士现在整理床铺作什么?难道那老太太……
钟旭轻手轻脚地揭开被子,从床上爬了下来,走到那护士身边小声问道:“请问一下,这老太太她怎么样了?”
“死了。”护士像回答今天有没有吃饭一样随意。
“啊?她得什么病啊?”钟旭觉得那老太太精神一直不错啊,怎么说走就走了。
护士白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心肌梗塞!让一让啊!”,把换下来的东西塞到一个大筐里放到推车上后,护士面无表情地推着车出去了。
唉,可能老年人的身体就是这个样子吧,今天倒明天倒都没个准。钟旭又看了看女孩儿那边,那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只留下女孩儿一个人蒙着半个脸睡在那里。
一个个都挺能睡的呀,钟旭摇摇头,正准备回床上去,冷不丁却发现一道红色的影子从门外的走廊上一闪而过。虽然它的速度很快,但是钟旭却看得清楚,那个影子,正是那个红色的皮球。
钟旭把脚上的拖鞋一甩,只穿着袜子就追了出去。
这家医院已经有好几十年的历史,虽然里里外外不久前被粉饰一新,可是里面的格局却没法改变,走廊长且窄,两端是普通的楼梯,老式的6层电梯占据着中间的位置。天花板上每隔一米就亮着一盏功率不低的白炽灯,白色的灯光照着白色的墙壁折射出一个白的不像话的空间。
除了等在电梯前的两个医务人员和一个拎着水果鲜花的探病者之外,钟旭没有在走廊上看到几个人,两旁的病房或关或半掩,少有人出来走动。而刚才的目标——那个红色皮球已经不知去向。钟旭找了张靠墙的长椅坐下来,静下心仔细用灵力搜索着四面八方,希望能捕捉到那个东西遗留下来的信息。
灵力已经提升了不少,钟旭清楚地看到医院里那些形形色色的生灵死灵以各种形态漂浮穿梭于各间病房。十几分钟下来,即便脚上穿的是厚棉袜,也快被冰凉的地板冻得没知觉了,然而可恼的是钟旭并没有感应到她想要的信息,那个怪异的红皮球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钟旭站起来,跺着脚搓着手,对于这个皮球还有它的拥有者……那个粉衣小女孩,钟旭实在是怀着一种莫大的探究心理。正在她动脑筋准备找别的方法继续追踪目标下落时,另外一幕鬼祟的情景一不留神进入了她的视线——从走廊右侧倒数第二间病房走出一个年轻女人,身材高挑面容娇俏,顶着一头染成金黄色的长直发,病号服外面披着一件大衣,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当然,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不对头的是她背后,一只女鬼把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左肩上,整个身体就靠着这一个支点悬挂在金发女子背后,手脚像折断了似的晃悠着。对于身后这个多余的“挂件”,金发女子浑然不觉,哼着庸懒的小曲儿进了卫生间。
那女鬼看着眼熟。对了,这不就是昨天晚上从她的病房里逃走的那只吗?!看来它只顾着寻找作案对象而根本没有注意到离它尚有一段距离的钟旭。哈,胆子还真不小啊,昨天晚上没能如愿,大白天的也居然妄想上别人的身?!钟旭认为这次非得出手了,如果还像昨晚那样轻易放过她,估计这金发女人也没多久活头了。一旦活人被恶鬼附身,作为寄主,其生气很快就会被吸食一空,丢了命不说,可能连魂魄都被搞得不齐全,投胎转生无望,世间又凭添一条无主游魂。对于这种游离在医院的恶灵,早收拾早好!
钟旭在确定了四周没有人注意到她之后,踮起脚朝卫生间走去。
把门轻轻推开一道小缝,钟旭侧身闪了进去。
藏在卫生间拐角处,钟旭小心地伸出半个头察看事态发展情况。那金发女人站在盥洗台前的镜子前,先左左右右地变换着脸部的角度还有表情自我欣赏一番,然后又拧开水龙头,沾了点水后细心地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几缕刘海来。殊不知身后那只女鬼正拿嘴吮吸着她的头发,开始一点一点溶进她的身体。
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露出了满意但骇人的笑容。
像锁定猎物时的猎豹一样,钟旭悄无声息地一跃,已然身在那女鬼背后,没有给它任何还击的机会一掌重重劈在金发女子的背心之上。
咻的一声,女鬼被钟旭的掌力给震出了八丈远,而金发女子则往前一倾,趴在台子上昏死过去。
“孽障!昨天晚上已经放你一马了,居然还是死性不改!”钟旭厉声喝道。
这一掌对普通的人类来说不会有任何损害,对于某些消化不良的人还会有促进其胃肠道蠕动的功用,但是对鬼就不同了,尤其是在钟旭的灵力大幅提高之后,这一掌里所含的阳性力量远远高于鬼物所持有的阴性力量,用正100减去负1,结果如何稍懂一点数学的人都很清楚。即便不借用任何符纸法咒,这种简单且略为粗暴的方式也可以对鬼物造成最直接有效的打击。
显而易见,女鬼这一下挨得不轻,哼都没哼一下便撞上了后面那堵贴着白色瓷砖的墙壁,撞得很猛,喀嚓一下,头掉了,骨碌碌滚到了一旁,地上污浊的积水混着从它断开的脖子里流出来的青黄色黏液沾了它一头一脸,只有那双还在不甘心地翻转的死鱼眼证明着它还没有完全崩溃。放着这么一个污秽不堪的脏东西在面前污染视力,钟旭办不到,降灵扣就不必了,反正没带在身上,也不准备把它抓了交给钟老太处理了,只要再补上一掌,这只等级并不算高的恶灵马上就会被就地正法,除了免更多人受其危害之外,也算是对本城环保事业略尽绵力。
钟旭走到女鬼面前,右手五指一并,准备立即执行死刑。就在她出手前的一瞬间,那颗头颅突然从地上弹起,大嘴一咧,一股臭气熏天的浓稠黏液一股脑儿全往钟旭身上喷去。这招是钟旭没有料到的,她急忙往旁边一跃,避开了这股恶心的液体,只因为病号服过于宽大才不小心在衣角处沾上了几点,黏液过处,几个大洞立刻毫不留情地登台亮相。
趁着这个空挡,那颗丑陋的头颅飞速穿过对面的墙壁逃了出去。
混蛋,居然第一次碰到个会喷硫酸的鬼,钟旭拉起衣服看了看,心想幸亏闪得快,要是喷到自己脸上还得了??可恶啊,自己长得丑就算了,寻求变态心理平衡找个美女上身也算了,可是它居然想毁别人的容?!想毁她钟旭的容???这点最不可饶恕!!!
“化!”钟旭双手一扬,一条青兰色的火焰霎时就把那丑鬼留下来的身躯烧得一干二净,说明一下,其实烧不烧这个残留身躯对于降不降得了这只鬼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纯粹是钟旭在泄私愤,只剩一个头,看你还怎么臭美!!!
钟旭走到金发女子旁边,把仍然昏迷不醒的她扶到一旁靠墙坐下。这女人呼吸心跳一切正常,要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先去把那个头解决了要紧。出去之前,钟旭不忘把这里每一格的小门打开看看,得确保没有任何人看到她刚才的壮举。
十几个蹲位检查完毕,钟旭舒了口气,还好,别无他人。如果真有人看到不该看的一幕,还不知道钟旭会对他们做出什么威逼利诱的恐怖举动呢。
拉开门探出头看了看,走廊上的人还是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没有一个往卫生间这边过来。观察人的同时,一些只有她才能看到的痕迹给她指出了明确的追捕方向,这只鬼是绝对跑不掉的。钟旭赶紧出来,若无其事的沿着右边的楼梯往楼上去了。
医院的二楼也是住院区,跟一楼没有什么区别。到了这一层,那东西留下的痕迹没有了。钟旭停下脚步把灵力一升再升也感应不到关于这只鬼的任何信息,它像是从这里完全消失了一样。心存疑窦的钟旭在楼梯口上下左右地察看着,无意中看到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楼梯转角处冒出了一丝清烟,夹杂着一股普通人不易察觉的焦臭味。钟旭走了上去,在气味的发源地发现了一摊还冒着气泡的黄水,水里淹着几缕枯黄的头发。
这是刚才逃跑的那只鬼,确切地说就是那个恶心的头!钟旭的感觉非常肯定。
从它逃走到自己追到这里,不过几分钟时间,怎么就被毁成这副德性了?!当然,如果它落在钟旭的手里,下场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从另一方面来说半道杀出来的收拾这只东西的人还算是给她省了一点事儿,应该请这人搓一顿表示感谢。其他的废话先不说,现在最根本的问题是——谁干的???
放眼天下,伏鬼招牌最硬最大的非钟家莫属,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拥有独一无二的专利权。难道医院里有同道中人?!钟旭使劲儿挠着自己的头,牺牲了一万个脑细胞也理不出个头绪。冥思苦想下,钟旭不知不觉走到了三楼。这层楼是医院的办公区,安静得出奇,好象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钟旭决定暂时收工了,因为她的双脚已被冻得不听使唤了。
“我说过让你不要乱跑!为什么不听!”
说话人很努力地压低了声线,但是却没能压住那股发自内心的怒意。
咦?!好象是许飞的声音?!根据判断,不是从旁边第二间就是第三间办公室里传出来的。
钟旭立即打消了冲回被窝捂脚的念头,蹑手蹑脚顺着墙根摸到第一个勘察地点前。还没等她摆好偷听的POSE,许飞的声音又从这房里传了出来:
“现在我只要你安心留在这里,只有在这里,你才安全。”
“你不用再说了,我的决定永远不会改变!”
他在跟谁说话呢?怎么没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钟旭挖着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想偷看吧,这门又关得死死的,一条小缝儿也没留下。钟旭又抬头看了看,门框顶部到是留着一扇玻璃窗,如果往上纵透过窗户看里边的话,估计看不上上几眼就会惊动里面的人。真是急人!钟旭心里像猫抓似的,自己的本领里怎么没有透视这一项?!
既然攻上不行,那就攻下吧。钟旭趴了下来,仔细搜着门底,像这种面上的油漆已经班驳脱落的木制房门,应该会因为常年的开关而在底部留下磨损带来的缝隙。果不其然,一个小小的弧型缺口被钟旭给逮着了,她赶紧把头低下来,半个脸全贴在地上,睁大眼睛窥视房里的动静。
桌脚椅腿之中,一双穿着黑色休闲鞋的脚,在钟旭眼前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没有看到另外一个人的脚啊,难道许飞发神经自言自语?!正在万分疑惑时,一个东西从上方落了下来,弹了几下后,滚到了一旁。开什么玩笑?又是那个红色皮球?!许飞在跟皮球说话?!
不对,既然这皮球在这里,就表示那粉衣女孩肯定也在这里,许飞真正的谈话对象应该是她!
“喂!谁在那边?”
一个中气十足的女高音平地起惊雷,把正全神贯注偷窥的钟旭“炸”出一身冷汗,而屋里面所有声音亦嘎然而止。不妙!钟旭急忙从地上跳起来,根本不敢回头,一溜烟就往楼下蹿去。
几乎同一时间,房门猛一下被拉开,许飞从里面冲了出来,左右环顾一番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几秒时间,足够钟旭平安潜逃。
“许医生,我刚才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趴在你办公室门口,不知道搞什么坏名堂。”从走廊那头赶过来一个体态丰腴过度的年轻护士,喘着粗气指着楼梯口又说:“我一喊,她就从那儿跑了!”
“你看清楚那人的样子了吗?”许飞问。
“她背对着我,没看到样子。不过我肯定是咱们这儿的病人!穿着病号服呢!还有,是个女的!长的卷的头发!好家伙!跑得那叫一个快!不知道是不是想到办公室偷东西!我说许医生你可一定要小心,贵重物品千万要收好,最近就流行办公室窃贼!”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跟“院草”单独对话的机会,胖护士哪会轻易放过,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希望引起许飞的注意。
胖护士浪费表情追加的废话许飞是一句也没留意,他只一言不发地看着楼梯口,忖度着——女的,长卷发,跑得比兔子还快……不是她还有谁?!
冲到一楼刚一转弯,迎面就撞上正朝这边走的司徒月波。
“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
“别吵别吵,赶紧回去!”钟旭拉起他的手就跑。
病房里,钟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来了,正跟丢丢玩得不亦乐乎。顾不得理会他,钟旭一屁股坐到床上,赶紧把脚上被卫生间里的脏水给湿透的袜子扒下来,拖过一条毛巾把已经没知觉的可怜小脚揩干净后,立刻把厚厚的被子压上去,还忍不住哆嗦了几下。
“姐,你逃难啊?!”也难怪钟晴会这么问,连带司徒月波脸上也浮现出“深有同感”的表情。
头发蓬乱,上面还沾着大大小小一看就不干净的杂物,右脸颊被灰土黑了一大块,衣衫虽不算褴褛,可是也脏得可以了。三个字——脏、乱、差,完全可以概括钟旭现在的状态。
接过钟晴递过来的镜子一照,钟旭无话可说。
司徒月波把拧好的热毛巾递到她面前,笑道:“洗洗吧!这么大人还喜欢在地上打滚儿?!”
钟旭尴尬地只笑不语,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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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她老人家还在家处理水灾发生后的善后工作。你不知道,她今天跟楼下那个孙眼镜吵得天翻地覆,俩老太太差点动手打起来,哈哈。”钟晴笑得乱没良心。
“全是你这死小子闯出来的祸,还好意思笑!你的耳朵是不是又痒了?”钟旭微笑着把手指关节掰地咯咯作响。
钟晴把丢丢抱在怀里有恃无恐地说:“嘻嘻,小心误伤无辜儿童!”
“你刚才到底干什么去了?我以为你真从医院逃走了!”司徒月波坐下来盘问钟旭。
“我……”钟旭一时语塞,该怎么跟他们说呢?抓那只女鬼到是没什么可隐瞒的,关键是那个许飞,他绝对不简单,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在他身上。粉衣女孩、红色皮球、还有出手解决那只鬼的人,直觉告诉她这些跟许飞一定有联系。但是,目前为止,一切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揣测,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没有真凭实据之前,绝对不能妄下断言。
思考再三,钟旭只说了一句:“我刚才……毙了一只恶鬼。所以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我……”
“啊?又毙了一只?姐你还真是闲不住呢。万一又受伤了怎么办?”没等她说完,钟晴的大嗓门又把话头抢了过去。
钟旭拿手狠掐了钟晴的胳膊一下:“你就不能小声点吗?生怕别人听不到吗?我说了,我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抓那种东西根本是小菜一碟!”
司徒月波听罢,很是欣慰地点点头:“又能施展英雄本色了,看来你是真的恢复得差不多了。我跟许医生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提前出院,也好遂了你的心愿!”
“出院?”钟旭一楞,现在她不想那么快出院了,她要留下来,一定要揭开许飞身上的疑团!她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说:“你们一个个不是都要我听医生的话吗?所以我还是多留一段时间比较好,万一提前出院造成什么后遗症,你们岂不是要唠叨我一辈子?!”
“什么时候变这么乖了?”司徒月波哈哈一笑。
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怎么这丢丢他妈还没回来?”钟旭看着丢丢,把他含在嘴里的手指头拉出来,告诉他吮手指头是不好的习惯。
“对啊,都出去一整天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司徒月波有些担心地回应。
“不会吧?!”钟旭看看司徒月波,又看看专心玩着钟晴外衣拉链的丢丢,祈祷千万不要被司徒月波给说中。
说话间,司徒月波的手机响了。
片刻之后,从外面接了电话回来的司徒月波对钟旭他们说:“我得马上回公司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晚餐想吃什么?”
“带点龙虾、大闸蟹、鱼翅、鲍鱼什么的凑活着吃吧!”钟晴一点也不跟司徒月波客气。
钟旭忍无可忍,一把拧住钟晴的耳朵抱歉地对司徒月波说:“你看着办吧。给这个死小子带两瓶耗子药就行!”
看着司徒月波离开之后,钟旭才悻悻地松了手,钟晴揉着耳朵瘪着嘴,那样子比丢丢看起来还低幼!
“过来,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钟旭对钟晴勾勾手指,神秘兮兮地说。
“要我帮忙?”钟晴指着自己的鼻子,不顾耳朵余痛未消,马上凑了上去。
钟旭也往前挪了挪,对钟晴附耳道:“你帮我把许飞的钱包偷出来!”
“什么?”钟晴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幻听,他怪怪地盯了钟旭老半天,说:“姐,你是不是穷疯了?偷别人钱包?而且还是你的救命恩人的钱包!!最重要的是,你还唆使我这个大好青年去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去你的大好青年!”钟旭一拳打在他头上,愤然揪住他的衣领说道:“小学四年纪就敢潜入班主任办公室偷期末考试题答案!你早就劣迹斑斑了!少跟我废话!你去不去!”
“我……去!!”对于这个姐姐下的命令,钟晴的选择往往只有一种,除了屈服还是屈服。
钟旭满意地松开手。为什么她突然会想到要偷许飞的钱包呢?!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刚才突然想起了那两个多嘴护士的对话,一刹那的想法,或许能从那钱包里查出什么端倪?!
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秘密?钟旭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靠在床上思考着……
第七章:旁观者
接下来的几天,算是过得相安无事。
忙过了父亲的葬礼,司徒月波又马不停蹄地飞往英国与人谈判项目合作事宜。许飞依然每天按时来巡房,一丝不苟地履行着医生对病人的职责,毫无异状。从他身上,钟旭抓不到任何破绽。这个人,不是一个容易应付的角色。钟旭也悄悄出去过几次,但是没有发现那个粉衣女孩和红色皮球的任何踪迹。对面那个女孩上午出院了,她男朋友和她自己高兴得像过节一样,临走时不忘向钟旭道别,还特别送了她一篮大红苹果。真是一对天真幸福的小恋人,看得钟旭怪羡慕的。
“哼,你说这个晴晴,也不回家帮我做点家务,成天东晃西晃就跟那个许医生打得火热。”钟老太骂骂咧咧地整理着一摞换洗衣服。
钟旭坏笑道:“嘿嘿~~你那个孙子到现在也没有女朋友其实是有原因的!”边笑边仔细地用勺子从切开的苹果上刮下一层融融的果肉,喂到丢丢嘴里。丢丢的母亲这几天消息全无,从她填的联系资料里找到几个电话,可打过去不是没人接就是忙音,再找不到她的话就只能报警了。
“呸!瞎说什么!我们钟家就指望他开枝散叶呢!”钟老太朝她啐了一口。
“基因不好,开出来的也是残花败柳!”钟旭夸张地叹气。
“嘿!你这孩子……”
“呵呵,我看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了。”
祖孙二人的口水战被许飞的笑声给喊了停。
“哟,是许医生来了啊。”钟老太忙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我来就是通知你一件事,明天你可以出院了。”许飞跟钟老太点点头,然后看定钟旭说道,温和的笑容一如既往。
钟老太高兴万分:“真的吗?阿弥陀佛,总算彻底平安无事了!再不用我这把老骨头天天家里医院两头跑的伺候人了!”
“出院?好象还没到两个星期嘛?!”钟旭的脸上立刻由晴转阴。
“怎么?这不是你心心念念盼望着的好事吗?!难道现在还舍不得走了?!”许飞笑得高深莫测。
“哦……嘿嘿,就是就是,我一直盼着呢!”钟旭干笑两声假摸假样地搪塞了过去。
这个许飞,他一定是发觉了什么。早不批晚不批,偏在这个时候准她出院,一看就知道他别有用心,他怕自己再留在医院里会坏了他的好事。怎么办呢?要查的事情一点眉目都没有,一句出院就能堂而皇之地把她给撵出去,那个笨钟晴到现在也没能把她需要的东西给偷出来。
“明天一早你们哪位有空的话就去把出院手续办了吧。明天我休假,就提前祝你——这个最独特最难缠的病人顺利出院,以后也平安健康!还有,别忘了代我向司徒先生说声谢谢。”许飞走到钟旭身边,坦然地伸出手。
迟疑了片刻,钟旭摆出很正式的姿态友好地跟许飞握了握手,再赠送几句客套话:“救命之恩,没齿不忘!以后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哈哈,以后有时间常回来看看丢丢吧!他一个人很寂寞的。”许飞摸了摸丢丢的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姐姐……不走!”虽然不能完全明白许飞说的话,但是聪明的丢丢还是意识到了钟旭很快就要离开,他抓住钟旭的衣角,撅着小嘴闷闷不乐。
钟旭冲他扮鬼脸,安抚道:“丢丢乖乖留在医院里治病,快快好起来就能跟姐姐一样到外面玩啦!姐姐会常回来看你的哦!”
“这孩子,虽然可怜,不过也够幸运的。”钟老太把丢丢拉到自己怀里,轻轻擦掉沾在丢丢嘴上的苹果末儿,感慨地说:“要不是有司徒少爷慷慨解囊,就算找到了合适的骨髓也做不了手术。一个大好青年啊,旭儿,你一定要把握住啊!到是这孩子他妈,太不像话了,说跑就跑!”
“去去去,怎么又扯上我了!”钟旭没好气地回应,转而又说:“不过,我到是不相信这丢丢她妈是这么不负责任的女人,亲儿子呢,又不是香蕉皮,怎么能说扔就扔了呀!我看我们还是报警好了。”
“也只有这样了,明天就去!”钟老太投了赞成票,她低头看了看丢丢,问钟旭:“我们走了以后会有人来照顾这小崽子吧?”
钟旭趴在钟老太肩头一字一句地说:“医院会派最好的陪护来的,我们可是付了钱的!您老就放心吧,大好青年出国前把什么都安排妥当了。”
“哦?!就知道这年轻人办事让人顶放心!若当了我的孙女婿,对你呀我就算是彻底放心喽!”钟老太用手戳了一下钟旭的额头,叹口气把叠好的衣服放进旅行包里,拉好拉链又说:“反正你明天就出院了,这些衣服我就先带回去。家里一个人没有,刚换的水龙头不知道质量如何,万一又出岔子,那孙眼镜能把我们家房顶给掀了!早些回去比较保险,明早来给你办出院手续。”
“那我先走了,晚饭自己解决哈。”钟老太刮了刮丢丢的鼻子,然后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去了。
钟老太前脚刚离开,后脚钟晴就偷偷摸摸地进来了。
“战况如何?该不会又失手了吧?”钟旭已经怕了钟晴那一大堆为自己的不够机智灵敏开脱的说辞。
“我从办公室跟到病房,从病房跟到卫生间,从卫生间又跟到办公室,就差厚着脸皮跟他回家了。妈的,我看我多半已经被别人认作大玻璃了。”钟晴哭丧个脸,愤然说道。
“我要听关键的!拿到了没有?!”钟旭已经打定主意,现在情况有变,如果钟晴再失手,就只有她亲自出马了,就算用抢的也要把东西拿到手。
一只黑色的男式钱夹突然出现在钟旭失望的双眼下。
“到手啦?!”钟旭像被打了强心针,立刻来了一百二十万分的精神,从钟晴手里把钱包抢了过来夸赞两句:“你小子还不算是一无是处,虽然动作慢了点,不过总算是完成任务了。”
钟旭的夸奖立刻让钟晴喜上眉稍得意忘形:“嘿嘿,有我出马,没有搞不定的。小手帕一捂,把他扛去卖了都没问题,更何况一个小小钱包。”
“小手帕?你对他做了什么?”钟旭听了觉得不大对劲儿。
“这个嘛,嘿嘿,在医院里搞点乙醚是很容易的啦。”钟晴很阴险地搓着手。
咚~~
钟晴头上重重挨了一拳。
“居然想出这种烂点子!你不怕别人告你人身伤害吗?”钟旭庆幸现在病房里没有其他人。
“不用这招不行啊!他成天都把钱包放在贴身的衣兜里,根本下不了手。我勘察过了,卫生间里一个人没有,动手的时候我戴了草帽墨镜还有口罩的,没人会怀疑到我。我把他挪到最里面的一格,现在肯定还坐马桶上晕着呢!”钟晴抱着头解释道。
这个自作聪明的笨小子啊!钟旭暂时不再追究他的作案过程了,这个已经不重要了。端详着手里的这个小物件,钟旭并没有急着打开,突然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安。
“这东西拿来有什么用嘛,要我费尽心思去弄来。我都看过了,没什么不对的地方。”钟晴实在猜不透这个堂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钟旭眼一斜,讥笑:“少在那儿唧唧歪歪!凭你能看出什么?!”
柔软的皮革让指尖沁过一阵凉意,钟旭慢慢把钱包打开——真的是再普通不过,人民币、银行卡,一样不少。钟旭的目光落在了右边那张传说中的彩色照片上,初看之下也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张单人照,照片里的许飞一张俊脸笑得很灿烂,再配上从容稳重的气质的确很能吸引女孩子的眼球。
可是,钟旭很容易地看出了其中玄机——这并不是一张单人照。
许飞的旁边还有一个人,一个短发女子,面容虽苍白得不见一丝血气,然,不可否认这仍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微微歪着头,靠在许飞的肩膀上,笑得……很幸福。
难怪那些人要说许飞自恋,普通人包括钟晴这个菜鸟在内,根本看不到这个“女人”。钟旭可以肯定许飞每次注目凝视的不是他自己,让他如此珍视这张照片的唯一原因就是
“她”——看不见的“女人”
这个许飞果然不是泛泛之辈,那次给她打针时,他的异常举动就很让人起疑了,还有那个奇怪的梦和那只挂得莫名其妙的丑鬼,种种种种,都说明这男人有莫大的问题!钟旭真佩服自己的绝顶聪明,居然想到从这小小钱包里找到了一点有实质意义的线索。
激动之余,钟旭忽然发觉这“女人”之前好像在哪儿见过,越看越觉得自己肯定见过这个“人”。钟旭捏着下巴,努力把存在脑中的抓鬼记录全调出来,挨着搜查了一遍。
想着想着,钟旭猛一拍大腿,瞠目结舌地惊呼道:“想起来了!是那只女鬼!居然是它?!”
一直不敢打扰她沉思的钟晴被吓了一大跳:“哇,你看到什么了呀?”
“快说,你把许飞放哪儿了?”钟旭抓住钟晴急急问道。
“三楼的男卫生间,最里面一格。”
“不准跟着我,好好呆在这里看着丢丢!”
扔下钟晴,钟旭又顾不上穿鞋,以创世界纪录的姿态冲出门去了。
那女鬼当然面熟,因为那分明就是上次在石头巷的旧楼里收伏的那只拿十条人命来修炼的恶鬼!!它竟跟许飞有这般的瓜葛?!物以类聚,好你个许飞,居然跟这种恶灵混在一起。
钟旭的怒气又一次不自觉地爆发了。
“哎呀~”
三楼卫生间里的男同胞一个个惊惶失措,张大了嘴盯着钟旭。
“叫什么叫!我什么都没看到!”钟旭镇静地回敬一句。
走到最后一格,小门是关着的,钟旭弯腰从下面的空隙往里看了看,一双黑皮鞋赫然入目。钟旭做了个深呼吸,伸手握住把手,倒数三秒,非常有把握地猛一下拉开门。
“许飞!你这个……”
一双眨巴个不停的小眼睛以仰视45度角对钟旭投射出无辜和惊恐的目光,一本美女杂志随即啪嗒一下挡在隐私部位。
啊?!一个不认识的半大老头子?!
“对不起,您继续!”钟旭赶忙赔礼道歉,尴尬地退了出去。
许飞已经醒了?!上哪儿去了?
钟旭直奔许飞在三楼的办公室。
“请问你们看到许医生了吗?”钟旭问两个正坐在办公室里聊天的女医生。
其中一人爱理不理地回答道:“找许飞?他刚才说有事,请了半天假走了。”
跑路了?那小子动作还真快。
现在该上哪儿找他去,估计已经打草惊蛇了。钟旭站在楼梯上,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楼梯扶手,看下一步自己要怎么做。
刚准备抬腿下楼,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女人就从楼下冲了上来,边跑边歇斯底里地大喊:“老张,赶紧回家吃饭!你躲哪儿去了?老张!”
中年女人后头两男一女紧追不放,喊道:“梁玉英!你站住!不要乱跑!”
一看这女人就知道神经不正常,钟旭连忙闪到一边,看着那几个人往楼上撵去。
走廊上好些人都跑过来看热闹,几个护士医生也在其中,他们一边劝人群散去保持安静,一边摇头叹息。
“唉,自从张副院长出事以后,他老婆一天比一天疯得厉害。真是造孽哦,好好一个院长夫人,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其中一个年长的护士惋惜地说。
“是啊,好多事情说不清楚的,你看他们两夫妻以前多风光,现在一个死了一个疯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另外一个医生低声附和道,然后马上提高音量喊:“没什么可看的啊,大家都散了吧!这是医院啊!注意一点!”
世事无常,好多事情都无法预料,钟旭听罢不由感慨。
“姐,你这到底在干什么呀?有什么新发现你倒是告诉我一声呀!”钟晴急得抓耳挠腮。
钟旭坐在床沿上,总结着这段时间发现的种种疑点。如果许飞是跟自己一样的伏鬼人,他就一定会有不同于一般通灵之人的杀气,可是他没有;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长期与鬼物接触的话,不可能还像现在这样鲜活健康;难道他也是鬼?!这个更不可能,且不说他有没有能力骗过整个医院的人相信他是活的,他身上的生气钟旭感觉得一清二楚,生气这东西,段数再高的鬼也造不出来。
情况现在一片混乱,不行,看来还是得回去找那块老姜请教请教才行。
钟旭把病号服一脱,把自己的衣服换上,打开背包把许飞的钱包塞进去,临出门前对钟晴说:“我回家去一躺,你留在这儿。丢丢要出了什么事儿,我扒了你的皮!不要再问我在干什么,等我弄清楚了自然会告诉你!”
“哦!”钟晴心不甘情不愿地应道。
计程车上,钟旭想着要怎样用最简单明了的语言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钟老太听。千百年来人类都或深或浅地带着以貌取人先入为主的劣根性,更何况从客观上讲许飞还有恩于她,要让人相信他是个身份不明与恶灵为伍的坏人并不是那么容易。
“奶奶!奶奶!”进了屋连鞋都没有换钟旭就扯开嗓子大喊。
穿着雨衣的钟老太捏着两根菜叶从厨房里跳出来,把雨衣帽子一掀:“咦?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明天才出院吗?”
“我有急事要问你老人家!!”钟旭两步跨到钟老太面前说,见她穿成这个怪样子,又问:“怎么在家里穿雨衣?”
“咳,我就说便宜无好货嘛,刚才又爆了一次,被喷了个透湿。又找人来,刚修好,我这不防患于未然嘛,万一我做饭的时候又喷一次怎么办?!”钟老太气恼地把菜叶扔到桌上。
“奶奶你过来坐下!”钟旭没工夫去理会那破水龙头,拉着钟老太两个人一起坐到沙发上。
“什么事儿呀?你还没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钟老太解开扣子把雨衣脱了下来。
“这个……”钟旭考虑着要怎样开头,顿了半天,问道:“你觉得许飞这人怎么样?”
“许飞?许医生?!”钟老太奇怪地反问一句。
钟旭点点头。
“很不错的年轻人啊!人好,医术又高。你问他干嘛?”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钟老太的回答早在钟旭意料之中,她鼻子一哼,摇摇头道:“告诉你吧,这个许飞不是善良之辈。”
“哦?”钟老太的嘴巴圈成了一个O字。
钟旭条理分明逻辑清楚地把自己在医院里遇到的所有怪事从头到尾向钟老太汇报了一遍。
“看吧,许飞留给你的印象太好了,猜你就不相信。”钟旭拉下脸,明明白白的大实话不被别人采信,那种滋味不好受。
钟老太冲她摆摆手:“别说话!让我想想。”,然后看着桌上的菜叶严肃地沉思起来。
这老太太盯着菜叶瞎想什么呀?该不会根本不拿她的话当回事,脑筋一拐想着晚上吃什么菜了吧?钟旭看着钟老太这副神情,心里虽不得要领,但是也没敢再追问什么。
屏息静气地过了十几分钟,钟老太右手握拳,往左手掌上恍然大悟般地一敲,起身就往自己的卧室里走去。
钟旭见状赶忙跟在她后面进了房间。
从床底下,钟老太拖出一个皮箱子,潦草地拂着附在上面厚厚的一层灰。
“这是什么?”钟旭蹲下来,一手挥开飞扬起来的灰尘,一手遮着鼻子问。
“好东西!”啪嗒一下,钟老太掏出钥匙熟练地打开了箱子。
好东西?!钟旭伸头细细一瞧——两捆厚厚的码得整整齐齐的信札,十几本各种式样不同年代类似笔记本的已经发黄的册子, 还有一个用蓝色绸子裹成的小包袱,仅此而已。
钟老太埋头在里面万分小心地翻找着,很快从那堆册子里拣出一本黑色硬壳的摊在手里一页页查阅起来。
翻了不到一半,钟老太惊喜地叫道:“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钟旭赶紧凑了上去。
“你看这儿写的! ”钟老太指着册子上的一段话。
用蓝色墨水写成的行楷,字字端正潇洒——
“前日得胡君点拨,方知此群落虽罕见,然隐于寰宇之内生生不息,寻常人亦不觉也。此间之人孽缘所致,凭其一己之愿,可为人,可为鬼,随意游走阴阳两界。天赋异能,一眼之内可窥穿人之所欲,善驭梦之术。本为我辈之大忌,幸此群自立有誓曰:在阳不得害人命,在阴不得伤魂灵。两界是非,视若无物,安守本分。如有违,必重惩。吾自认见识广博,竟不识也。甚羞!此群无名,姑且称之——旁观者。”
钟旭一连看了五遍,不是她看不明白这些文邹邹的字句,而是惊叹于世界上居然还有这般奇特的族群的存在。
“旁观者?居然有这样的存在方式。不可思议。”钟旭的嘴半天也没合上。
钟老太得意一笑,把册子合上放回原处:“许飞就属于这一群。还是老太太我见多识广,小东西,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呢!”
“我懂了!!!原来他兼有人和鬼的两种特质,若他选择以‘人’的身份生活,那他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之所以沾不上鬼气,是因为他自己本来就有‘鬼’的特质,只要他有心隐藏不把这重身份显露出来,自己永远无法察觉到。旁观者……太难以置信了。”钟旭现在的感觉仿若是终于解出了一道无比复杂的方程式,豁然开朗。
“等等!”钟旭突然想到了别的什么,指着箱子,拽住钟老太的胳膊问道:“这些册子到底是什么东西?谁写下的这段话?”
“嘿嘿,我说了这里面的全是好东西。”钟老太自豪地说:“听清楚了哈,你刚才看的,是你爷爷当年亲笔写下的抓鬼笔记。里面记录了你爷爷当年大大小小的伏鬼战斗,是再珍贵不过的文献资料啦。哈哈哈哈哈~~”
“啊?爷爷写了那么多心得体会啊?!可以出书了。”钟旭佩服地五体投地,想她自己,从小到大只在当学生时写过老师布置的不写就罚站墙角的那种读书笔记,想都没想过要把自己的战斗经历记录下来从中总结经验教训。
“你爷爷就写了这一本,自打你爷爷的爸爸去世后,他也就不写了。其余的那些是你爷爷的爸爸,也就是你太爷爷,还有你太爷爷的爸爸和爷爷写的。以前钟家的规矩是很严的,不写抓鬼笔记就家法伺候!嘿嘿,你爷爷的书法就是在那时候练出来的。”钟老太边说边把箱子关上,锁好,重新塞到床底下。
原来是逼上梁山啊?钟旭掩嘴偷笑,又问:“那,那些信是谁的呀?还有那个蓝色的包袱!”
“嘻嘻~~”钟老太怪不好意思地一笑,悄悄说:“那是你爷爷写给我的……情书啦!包袱里是我跟你爷爷当年的照片而已。这些属于个人隐私,谢绝参观,收起你的好奇心哈!”
“情书?我的天哪,爷爷写情书也是之乎者也吗?”钟旭吐了吐舌头自言自语道。
耳朵灵敏如昔的钟老太笑得陶醉:“他要不对我之乎者也,我还不嫁他呢。”
钟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含了一口水在嘴里,钟旭的手指在玻璃窗上画着圈儿。许飞居然会是“旁观者”?!虽然她刚刚才知道了世界上还有这个特殊族群的存在,对他们更谈不上了解,是好是坏似乎也不能简单地断定。按爷爷的说法,旁观者就算不是好人,可也不应该坏到哪里去,他们有自己的戒条,是绝对不能违背的。但是就已经发生的种种事情来看,许飞这个旁观者似乎已经破坏了他们那一群应当恪守的“本分”。他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刚刚解开了一个疑团,马上又面临新的问题。看来,只有跟旁观者面对面才能揭开所有的谜底。必须尽快把许飞揪出来。
一杯水喝尽,钟旭走回沙发前,从背包里取出许飞的钱包,掏出那张照片摆在桌子上,喃喃自语:“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唉……”她又叹口气,把下巴搁在桌子上,快挨在一起的俩眼珠子把焦点落在照片里许飞的脸上:“真是郁闷……”
“准备吃饭了!吃了你赶紧回医院去哈!放那个破坏王一个人在那儿,不知道又会出什么状况!”钟老太把几盘香气四溢的菜品先后放到桌上。
“奶奶,怎么你对许飞是旁观者这事一点都不吃惊呢?”钟旭把身子坐端正,拈了一块肉片扔到嘴里。
钟老太用围裙擦了擦手,笑道:“有什么可吃惊的。我这么大岁数了,什么没见过?如果他不是太过分,你也不要咄咄逼人了。毕竟他不能被归在我们钟家理所当然要打击的那一群里。”
“可是,奶奶你……”
“好了好了,要怎么做,你自己权衡。我老了,好多事情不想管,也没有能力管喽。吃饭吧!”钟老太把筷子塞到她手里,眼角的余光无意中扫过那张照片,
“咦?!这就是你说的那张许飞跟女鬼的合影?刚才都没拿出来呢?我看看。”钟老太夹了一大块番茄放到嘴里,然后拿起照片放到自己眼前细看。
“不提升灵力是看不到的。”钟旭提醒道。
咳~~咳~~咳~~
钟老太把筷子一丢,拍着自己的胸口不住咳嗽起来。
“你急什么呀,又没人跟您老人家抢。”钟旭急忙站起来给钟老太捶背。
“呛死我了!咳~~咳~~下次一定要把番茄切小点!咳~~”钟老太哽着嗓子,将就用衣袖揩掉呛出来的眼泪,又抓起水杯灌了几口才缓过来,道:“这就是你上次抓回来的那只女鬼啊?我到是记不住它的模样了。唔,长得不错,跟许飞很般配!”
钟旭把照片抢回来,放到钱包里,咬牙道:“我一定要把许飞抓出来!”
“干吗非搞得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样呢。那许飞也没把你怎么着嘛。怎么说他也救过你。”看她一脸要跟人拼命的样子,钟老太挟了一夹菜放到钟旭碗里,一口要她消消气的劝慰语气。
“没错,他是救了我,可是他跑到我梦里算什么意思?!哼,旁观者,‘善驭梦之术’,他绝对另有企图,我的感觉不会错的!”钟旭对钟老太吃里扒外的表现很是不满,气恼地把碗一推,“不吃了,我回医院去。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上天入地,我跟他耗上了。”
撂下狠话,钟旭抓起背包就往外走,快出门时又折返回来,到房里取了降灵扣以及一堆符纸法器,一股脑儿全塞到包里。
一旁的钟老太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也没有阻止钟旭的意图,小口小口的往嘴里扒拉着饭菜,眼神复杂地看着钟旭满意地离开家门。
回到医院的第一件事——找到许飞家的地址,钟旭打算直捣对手的巢穴。可是,从医院人事科到跟许飞同办公室的医生护士,没有一个不拿防盗窃犯一样的目光款待她。医生的隐私跟病人的隐私同等重要,据说之前曾发生过去世的绝症病人的家属千方百计套出主治医生家庭住址,然后拖家带口打上门去烧杀抢掠,理由是该医生玩忽职守致使其夫不治。前车之鉴,至此之后,医生的个人资料不约而同地成了各家医院里的一级机密,除公检法机关及处级以上政府官员均无权查阅。
“我就不明白,你干嘛非跟许飞过不去。不就是做了个春梦吗,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又叫我偷东西,又满世界打听别人住处吗?”钟晴吹胡子瞪眼地把丢丢拧住他耳朵的小手拉下来,怎么大的小的都爱拧他的耳朵?!
“你懂什么?!你当我吃饱了撑的吗?!”钟旭现在根本无心向面前这个食量跟智慧成反比的家伙解释整个事情的始末。既然主动出击不成,那就守株待兔,尽管这方法包含了太多不确定因素,但直觉告诉她许飞一定会回医院来。等吧,看谁比较有耐心。
与“旁观者”的战役,就此开始。
这个晚上是自己在这医院的最后一夜,小丢丢偎在身边含着手指睡得正酣,而钟旭却满怀心事了无睡意,不时厌恶地往躺在另一张床上鼾声如雷的钟晴瞟上两眼,这混球非赖在这儿不肯回家去,说的是不想回去被钟老太唠叨,可钟旭明白这好奇心旺盛的小子是打算借当贴身膏药之机了解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午夜已过,这几天并没有新的病人住进来,整个病房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地方一空,就会产生温度偏低的错觉,钟旭把被子又裹紧了些,窗外不远处的路灯还没有熄灭,透过些许昏黄的灯光,钟旭清晰地看到了从自己的鼻子里呼出的白气,温度好象真的降了不少,估计寒流已经杀到了。
喀嚓~~
一声轻微的响动。
贼?!钟旭的第一判断。
她半眯着眼监视这几个人的动向。
其中一个大概是带头的,领着另外两个直奔丢丢以前睡的床位而去。
那个猥琐的身型还有那股难闻的臭味,钟旭大概知道来者何人了。
一支小手电被打开了,两个人把那张床的床垫一层一层翻起来,每翻一层几只手就伸到里面去乱摸一通。
“嘿,找着了。”
“是这本?没错?”
“赶紧走!妈的,这下发了。”
笨贼在得手之后往往会因为得意忘形而忽略了自己的身份,三个兴奋的声音把钟晴都给惊醒了。
啪~
钟旭跳起来扭亮了房顶上所有的吊灯,照了一室透亮,三个鬼祟的身影无所遁形。
“呵!原来真是你这王八蛋!怎么,门牙镶好了没?”钟旭挡在门前,脚一磕,把门关严实,然后敲了敲自己的门牙冷笑。
丢丢那个混蛋父亲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脸色大变,看着拦住去路的只是一个年轻女子,跟来一高一矮两个帮手的惊惶之色转瞬即逝,矮个子掏出一把亮闪闪的折叠刀左右晃悠着,一脸横肉的高个儿则露出一口大黄牙贱笑:“哟,这美眉长得不赖啊,万一不小心被留上几个记号就可惜了,闲事最好少管,赶紧给老子让开!”
哗啦一下,一盆冰凉的冷水从天而降,把那三个烂人泼了个透心凉。
把盆子一扔,钟晴走到钟旭身边打着呵欠问:“这三个白痴谁呀?嘴巴比我的洗脚水还臭。”
“你的洗脚水?哈哈,泼得好。”钟旭大笑。
“他妈的,不想活了?!老子今天有兄弟助阵,那个小白脸呢?躲哪儿去了?叫他出来,今天连他一块儿收拾了!”在确认了司徒月波并不在场后,那人渣才嚣张地叫嚣。
钟旭轻蔑地打量他们三个:“上次的教训你全忘了是吧,还敢带着狐朋狗友回来偷东西,告诉你,我最擅长让不长记性的人长记性!”
“臭婆娘,老三,教训她!”人渣向矮个子下命令。
还不待那矮子出手,钟旭已然闪到他们面前,结结实实地甩了人渣一耳光:“我最讨厌别人骂我!”
矮子举刀向钟旭刺去,她一个漂亮的侧踢正中矮子的手腕,刀子应声落在离她还有一尺远的地方,与此同时听到一声惨叫——钟晴拧住矮子的耳朵,狠狠一拳砸在他的下巴上。矮子立时托着下巴倒在地上疼得乱滚。高个子见势不妙,仗恃着一身蛮力,张牙舞爪地朝钟旭扑过去,钟旭根本不屑避开,就地一蹲,轻巧地上一个扫趟腿四两拨千斤,这肥牛重心顿失,铁塔一样笨重的身躯噗通一声栽了个狗吃屎,降落点马上飞起了一圈尘土,真是中看不重用,就这一下,这肥牛再没能爬起来。
眼见两个帮手轻易就被摆平,那人渣拔腿就跑,小短腿儿刚迈了两步,后衣领就被钟晴揪住,稍一用力,他整个人就像只小鸡似的被拎了回来。
“把赃物交出来!否则我挨个拧断你的手脚!”钟旭根本不拿正眼看他。
人渣好比秋后的蚂蚱,再蹦达不起来了,哆嗦着从怀里取出一个本子放到钟旭手里。
钟旭一看,是本房屋产权证。
在人渣掏赃物的时候,一个小东西被产权证的硬壳挂住,掉了出来。
一直躲在床上的丢丢一下从床上跑下来,捡起这个东西紧紧抓在手里。
“没搞到现金,又想打房子的主意?你这王八蛋也太可恶了!钟晴,打电话报警!”钟旭不解气地往人渣身上补了一拳。
“是!”钟晴把疼得两眼翻白的人渣往地上一掼,抓起手机拨了110。
“丢丢,你手上拿的是什么?”钟旭把丢丢抱起来问。
丢丢摊开手掌,一个穿着红绳的翠玉佛挂件。
“这是?”
“妈妈的……是妈妈的……”丢丢吸着鼻子,马上要哭的样子。
这是丢丢妈妈的东西?对呀,丢丢这一说,钟旭想起曾经是在他妈妈胸前见过这东西。怎么在这人渣身上?!
钟旭把丢丢放在床上,转身几步一脚踏在人渣的胸口上,厉声质问:“你老婆呢?你把她怎么了?怎么她的东西在你那儿?说!”
“哎哟,没,没,姑奶奶你饶命啊,我没把她怎么着,我根本没见过她!这东西不是她的!”人渣连连讨饶。
“妈妈不动了……身上好多红色……刀刀……”床上的丢丢哇一下哭了。
丢丢混乱的话语让钟旭心里一惊,暂时停止了对人渣的盘问,走回去抱住丢丢柔声安慰:“丢丢乖啊,不怕不怕,有姐姐在呢,告诉姐姐,你看到什么了?”
“丢丢的床……上面有小熊……妈妈……”丢丢呜咽着。
天哪,这混蛋都干了些什么??
钟旭心里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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