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登徒子转性?
我皱眉问:“为何?”
周韶看了我一眼,飞快垂下眼皮,紧张地说:“我心上有人。”
我安慰:“放心,生死簿上写着,你心上人定会是你的人。”
周韶猛地抬头,急问:“当真。”
白琯慢悠悠地说:“仙女除外。”
周韶再度黯然,垂首道:“没意思。”
白琯鄙夷地看着他。
周韶认识的仙女只有我,所以我小心肝颤了一下,故意装傻道:“除仙女、妖怪、魔女外,你爱娶谁都能到手,何苦愁眉苦脸,月老对你的事上心,你和刘氏是注定的姻缘,会琴瑟和鸣,白头偕老的。”
周韶迟疑片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直接问我:“美人师父,你当真不知我心里想的是谁?”
我无法作答,僵硬笑道:“不知道,你别想太多了。”
周韶的瞳孔瞬间缩紧,呼吸停顿,脸色青得可怕,白皙的手指几乎揉碎被单,他死死地瞪着我,良久后,祈求般的试探:“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被迫收我为徒,心里根本没有我,所以不管我是故意调皮捣蛋,还是听话懂事,你都不会在乎我,是不是?”
我想了许久,摇头:“你是我徒弟,我还是在乎你的。”
周韶惨笑道:“我知道的,你是我师父。”
我想他好,但我不想他喜欢我。
甚至,不管是乐青、包黑脸、还是白琯。
为了心中小小的执著和痴心,我根本不想任何人喜欢我,所以我对所有人都保持一定冷漠,划清距离,只带着对那个人的喜欢活下去。
他们都明白我的意思,不会过分亲近。
唯独周韶不行,近一年来,他对我的喜欢是明目张胆的,几乎用尽一切办法来夺取我的注意力。有时候是爬西山,摘来带露水的花儿,有时候会五音不全地唱听到的有趣曲子,有时候会调戏路过的少女,惹麻烦让我收拾,有时候会故意提起天上仙女,胡言乱语,惹我急。
我夸他,他高兴,我骂他,他也高兴,我拒绝他,便死皮赖脸粘上来,我稍微待他好一点,便顺着杆子往上爬,偏偏又守着界限,让我找不到发大脾气的地方。
这种情况怎么办?
我读过万卷诗书,没有一本有记载解决办法。
我听过无数教诲,没有一条能用在这种场景。
周韶仰着小脸不停祈求:“师父,你要怎样才能喜欢我?所有坏毛病我都能改。可是我不要娶媳妇,我知道,若娶了媳妇,你就不会带我回去了。我会乖乖的听话,待爷爷和父母百年之后,我会从宗族继承一个儿子,接管家业,然后你来接我去天上好不好?我喜欢师父,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不管你是男是女都喜欢,就算师父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不要离开你身边就好。”
拒绝他,就好像看到被拒绝的自己。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白琯推了我一把才醒来,迟疑着说:“我并不是不在意你……这种事情,太难熬了。若你今生苦命倒罢了,可你是天帝御笔亲批的十世善人,满天神佛盯着,要享一世富贵。我是天界仙女,要守规矩,不应为你逆天改命,你还是顺命而行吧。待过了今生,我再接你的来世去天界。”
周韶说:“我不要来世,只要当下。”
我说:“我不希望你受苦。”
周韶笑道:“别人不了解我,莫非师父也不了解我,我周韶轮回十世,哪一世是贪图富贵而死?”
我无言而对,却不能依他,狠下心肠,急急拉着白琯走了。
走到门口,见周韶在窗口恨恨地看着我:“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我很无奈,只好寄望他素爱美人,盼刘家姑娘真是天仙佳人,再加上月老红线帮忙,能一举夺下他的心。
周韶依旧天天胡闹,被周老爷子一顿狠打,老实了不少。
我心怀不安,日日碾转难眠。
二月初六,诸事不宜,离周韶成亲还有三天,淅淅沥沥的雨从黄昏下到深夜,乌云遮住满天星光。
我布置在院子里的五雷镇魔符忽然动了,几道雷光从天上劈下,砸在院子里,一声男子受伤的闷哼声,惊醒所有人。
我大骇,让白琯待在屋里不准出来,然后提剑追出房门,却见雷光中,一道白影从矫健屋檐上飞过,跳上大树,跃过小溪,比闪电更快地消失在黑暗中,空中残留一缕魔气。
这次,不是梦了。
11.新妇
绵绵细雨中,我持月华剑,冒雨追至西山脚。
仰头望去,参天古木挡下雨点,夹杂着乌鸦夜啼,凄厉哀怨。毒蛇转过无骨身姿,消失草丛中,只余野狼贪婪的绿眼睛,在幽幽盯着我。
我并不害怕,变回原身,踏入树丛,斩断枯木,听着风吹草动,细细搜寻踪迹,可那白影恍如蒸笼水汽消失空中般,隐蔽得无处可寻。我找到几个出来打野食的夜行小妖怪,盘问之下,他们皆摇头晃脑,推说不知。
寻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声狗吠,乐青匆匆赶到,他变回原形,担心地说:“白琯说有妖魔入侵住所,你孤身追来西山,他很担心,托我来寻你。”
我先使看破法,凝神入目,确认来人非妖魔所变,方收剑道:“此魔三番四次骚扰我住所,若不除去,恐出祸事。”
乐青热心道:“西山妖魔我大部分都认识,请问仙子可看见他的模样?”
我摇头:“未曾看清,只觉速度奇快,隐蔽能力极高,而且……他很强,若不趁五雷击伤他,快些除去,待他伤好后,我未必是对手。”
乐青摇头道:“西山群妖的能力我都知晓,大部分都不如我,仅梅林里那头擅长迷魂的狐妖略强些,但她甚少作恶,本事也不是仙子的对手。如果仙子想见,我便唤她来参见。”
我非好战之仙,天界托塔李天王或元青天君、二郎神杨戬等上位战将,虽能败我,却不能让我败得毫无还手之力,夜里出现的那只妖魔却做到了,所以他比我强得不是一星半点。这份本事,在魔界也只有四人而已。
第一个是元魔星君,他是魔界之首,却在一万年前战败天帝,头颅被斩下,悬于南天门外刑台上,四肢被砍下,分别置于蓬莱、昆仑、蜀山、黑水四处,魂魄被秘封入身躯,不知关在何处。
元魔星君生前,聚天地间戾气,凝贪嗔痴三毒,育二子一女,皆手段高明,狠辣无情之徒。
长子名幽冥,主痴,代父掌职,司魔界事务,甚少出宫,性格善变,喜怒不定,上次仙魔之战后销声匿影,不知所踪。
次女名苍琼,主嗔,是魔界三军主帅,第一战神,性格残忍冷酷,日日杀人,月华宫下,鲜血成池,白骨成山。
幺子名宵朗,主贪,是魔界智囊,行踪无定,做事不择手段,每次出现都是不同面貌,天界也弄不清他真身何在,算不出他下步行动,明里暗里吃了很多亏。
扣掉同为女性的苍琼,若对我下手的是其余三人之一……
就算把我关起来再修炼五千年,也不是对手。
唯一的希望是,来者并非厉害妖魔,而是利用特殊法宝克制我本体,或用入梦形式,侵入我的梦境,让我不停做噩梦,这样正好可以解释为何他三番两次来扰,却没有真正出手,还被小小的五雷镇妖符打跑的原因。
若他比我强,我跑去天涯海角也没用。
若他没我强,我便杀这淫、魔替天行道。
担心白琯独自在家不安全,我不敢再寻,嘱咐乐青替我打听后,飞快回去,白琯在房内走来走去,见我回来,很是担忧,飞扑上来问:“师父姐姐,你追到了吗?”
我摇头,问:“你也听见那声男人的叫声了吗?”
白琯很乖巧地答:“听见了,声音有些尖细,我最初没听真切,还以为是野猫闹春。师父姐姐,他是来害我们的吗?”
“大概吧,”几千年的修仙,参悟天机,我对生死轮回看得很淡,并不放在心上,虽师父再三叮嘱“遇上强人,小命要紧”,可他自个儿上战场却不顾生死。所以我认为,身为天人,应尽忠职守,方是忠义之道,若能死在诛魔路上,也是死得其所。如今下凡,收了徒儿,有了牵挂,才知师父苦心,若白琯周韶要去送死,我是万万不依的。所以画下三张遁地符交予白琯,嘱咐:“若师父应付不了的敌人上门,你就立刻逃走,千万别管我。”
“好。”白琯应得极干脆。
我放心之余,略怅然。
白琯抬起头,稚嫩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冷静地说:“你打不过的敌人,我也打不过。留下来不过是送死,我要留着命变强,无论花多少年的时间,都要替师父报仇。”
我在他脑门上狠狠敲了个响栗,斥道:“小小年纪,口出狂言,谁稀罕你复仇?我是物仙,命格坚韧,除非魂飞魄散,毁去原形,否则没那么容易死,若我落入敌手,你也别急,待修成无上大道,再想法子夺回我原身,重新拿去修炼就是了。!”
白琯狐疑看我两眼,继而笑得眼睛弯弯,开心应了。
我见他相信自己说辞,便将此事按下不提,在周围又布置了许多各式符咒,夜里吹灯熄火,抱剑不眠,只待妖魔上门,一剑取下他首级。
三日后,妖魔未到,周韶的亲事开始了。
周家大张旗鼓,流水席从街头摆到街尾,我带着白琯,坐在上席。远远见周韶有气无力地被拖出来,穿上大红喜袍,脸上还被扑了点胭脂,待听周老爷子训话后,摇摇晃晃,步伐不稳地走过我身边,停下死活不动身,看着我的眼睛里满是哀求,只差没拉着袖子让我带他私奔了去。
我碍于凡间礼数,他的终生幸福,还有他爷爷快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左盼右顾,就是不敢开口。
周韶绝望地被半拖半扯地带走了。
从早上等到中午,大红花轿姗姗而来。喜娘们满口吉祥话,缓缓挽下新娘。新娘身段婀娜,穿着金丝绣凤嫁衣,红盖头上挂着几颗金铃,被人扶着,身段美丽,小碎步走得婀娜,路过酒席的时候,略微停了一下。我桌边几个男人看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小声祈祷着希望老天帮忙,能一睹新娘风姿。
天色忽变,一阵强劲的穿堂风过,略略掀起了新娘的红盖头和裙摆。
她肤色白腻,明眸皓齿,樱唇贝齿,眼波流转,发色乌黑,确是凡间少有的美人,就算放在天界仙女群中,也不逊色。裙下绣鞋微露,大红底色,并蒂莲花开正好,旁边闪过一条油光水滑,毛色洁白,异常美丽的大尾巴。
漂亮!实在太漂亮了!
任周韶再怎么挑剔,也该满意了吧。
我欣喜地看着新娘含羞走过身边,忽想起一事……
凡间女子,长尾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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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周韶要娶妖魔?
我站在原地,回忆书中各种典籍,认真思考了约莫三刻钟,排斥周老爷子喜欢妖魔媳妇和各种人妖搭配的可能,直到新郎新娘即将拜天地时,终于得出结论:那妖怪大概是来做坏事的。
维护徒儿终生幸福,师父义不容辞。
我拍案而起,高喝一声:“等等!婚事不能成!”
新娘脚步微微一顿,周老爷子脸色发黑,周韶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宾客莫名其妙,白琯困惑在旁边问:“师父姐姐?怎么了?”
我低声告诉他:“新娘子是妖魔。”
“你想做什么?!”周老爷子见气氛不对,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喝问的声音如雷震耳,让人耳朵里发疼。
我从人群中缓缓走出,顿觉四面八方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甚少见那么多人的我,略微有点不安,咽了一下口水,很老实地朗声道:“你家新媳妇是妖魔!”
周老爷子的胡子翘更高了,白琯扶额,无奈道:“师父姐姐,这事你不要这样说啊,叫周家面子往哪里搁?”
“不……不能说的吗?”我掩唇,惊呼一声,然后连连摆手,陪笑道,“她不是妖魔,她等下才是妖魔,她……她……”我自个儿都急糊涂了。
新娘不言不语,站在原地,旁边的喜娘见这番变故,立刻挽起袖子,气势汹汹上前骂道:“你这男人,长得俊秀,怎说话如此恶毒?刘家姑娘在江都可是方圆百里最标致的女孩,贤良淑德,人人夸赞,我们陪着她从屋内出阁,一路送亲至此,怎会是妖魔?”
刘家陪嫁的丫鬟也上前斥道:“你莫污我家姑娘清誉,我自幼陪姑娘长大,她端庄贤淑,温柔有礼,若是妖魔,还不早吃了我们?”
周韶欣喜无比扑过来:“美人师父,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但这个借口也太烂了吧?!”
我推开周韶,开天眼,将新娘子细细又看了一番,她身上笼罩着一层极淡的妖气,却掩饰得很好,变化术在群妖中也算是上等,于是很肯定地坚持:“她是妖魔。”
我伸指指着新娘说:“没开玩笑,她确确实实是妖魔。”
新娘急了,一把掀开红盖头,露出美丽容颜,她双目含泪,盈盈下拜,对周韶委屈道:“我才不是妖魔,你要相信我。”
周韶见美人姿容,顿时瘫倒半边,登徒子本性发作,语气温婉,态度和蔼地扶起她道:“如此美人,怎可能是妖魔。”
白琯“噗”一声笑出来了。
我给笨徒弟气得半死,跺着脚问:“你信她还是信我?!”
“都是美人啊……”周韶痛心疾首地看看新娘,看看我,比较了半刻钟,才忍痛割爱,站来我身边,大声疾呼,“信师父!”然后又不忍道,“师父你能不能别为难我家美人啊。”
才刚见人一面?就称我家?还不明事实真相,就出声讨情?
摊上这个冤家,我觉得自己几千年修下来的涵养都快丢光了。
新娘看着周韶的眼神更委屈,更哀怨了。
周韶坐立不安。
新娘的娘家气狠了,让周老爷子让大汉们持棍子要来揍我出去。两个如狼似虎的豪奴走来,动动胳膊,似乎想展示自己的能力,我定睛一看,正是以前陪周韶到处寻花问柳之徒,便让银丝从指尖飞出,侵入其中一大汉头颅,让他瞬间昏迷,陷入十八层地狱的噩梦中。另一名大汉不觉有异,刚走到白琯身边,却被他轻轻伸脚一绊,摔了个狗啃泥,白琯又一脚踢去他腰间穴道,大汉便爬不起来了。
婚宴上出手打人,是光明正大的闹事。
我知再不将真相弄明白,大家都会生气,略略整理思路后道:“我相信刘家姑娘定是个貌美心善的好孩子,不是妖魔。可是眼前这个穿着红嫁衣的新嫁娘,确确实实是只妖魔。若出门前你们未觉有异,那很有可能是路上被掉包了,你们是服侍在她身边的人,近段时间,真没发现异象吗?”
一直自持身份不开口的刘家老爷和夫人急问喜娘和丫鬟,她们先犹豫了一会,再齐齐摇头道:“没有!”
刘家父母是不会轻易相信自家女儿是妖魔的,他们长舒了口气,不再追问。周老爷子久经沙场的狐狸,闻出不对,立即命令婚礼停下,喝问:“若是没有,为何犹豫?送亲途中是否发生异状,速速说来!辨明姑娘清白。若敢有半句胡言,害了姑娘,就把你们这群无用的家伙押送官府审问。”
他冷冷地一个个盯着丫鬟喜娘们,慢慢扫过去,最后指着一个年龄最小,看起来抖得最厉害,最不安的小丫鬟道:“你说。”
对周老爷子的处事很不满,正欲发作的刘家父母面面相窥,急问:“你这死丫头,有什么事一次说清楚,什么叫姑娘口味变了?”
小丫鬟抖着说:“婉儿姑娘以前从不爱吃鱼,可是我前两天不小心看见,她居然半夜起来偷鱼吃,灯油也莫名其妙地少得很快。莫……莫非……”
刘婉强辩:“我近期想换个口味,也不算什么大事。”
我逼问:“你们在西山路过时,可有让姑娘离开过众人视线?”
喜娘犹豫道:“没有,只是七天前,月亮很圆,我守夜的时候实在太累,略微迷糊了一下,但还有刘婆子、黄侍卫和杏红、鹅黄、月白守着。”
叫杏红的丫鬟惊叫道:“那天……我也迷糊了几刻钟,还以为你们……”
鹅黄颤抖着说:“我也迷糊了。”
月白尖声道:“我也以为你们……”
周老爷子并刘家父母立刻将侍卫婆子们唤来问话,答案一致,他们那天都玩忽职守,瞌睡了几刻钟。
真相呼之欲出,周家怎么也不敢冒险娶个疑是妖魔的媳妇回来,便暂停婚事。宾客们惶恐至极,连礼节都顾不上,脚底抹油,逃得飞快。几刻钟后,偌大的堂屋,只剩我和周家、刘家众人。就连刘婉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悄悄逃离她几步。
刘婉还在装模作样地哭哭啼啼强辩自己不是妖魔。直到我结法阵,祭出伏魔八卦后,才害怕了,急对刘夫人叫道:“娘亲,你要让这妖道杀了女儿吗?”
我不满:“虽然道法修炼,殊途同宗,但我不为非作歹,怎会是妖道。”
刘老爷僵了一下,冷笑道:“婉儿你是庶女,平日被我疼爱过度,所以夫人并不算待见你,两人疏远得很,为何此时不找爹爹,却找母亲求救?”
“这……”刘婉愣住了,额上沁出大滴汗水。
白琯忽然惊喜地叫起来:“她裙子后面怎么竖起来了?”
大家急忙往刘婉背后看去,却见她受惊过度,尾巴直直竖起,将大红裙摆,撑得像个旗杆。
刘夫人吓晕了,丫鬟们惊叫着四处逃窜。
刘婉见赖不下去,哀怨的表情化作满不在乎,摘下凤冠,脱下嫁衣,化回原形。散下来的满头青丝瞬间化作如霜白发,原本漂亮的面孔变得更加精致妩媚,他轻轻垂下睫毛,再睁开时,两只眼睛一只如大海般蔚蓝,另一只如纯金般璀璨。脑袋上,还有一对毛绒绒,尖俏俏的小耳朵,转动几下,低低垂了下去。低声说:“我不是来害人的妖怪,我是来报恩的。”
我想先将她擒下再问话。
未料,周韶见美人,早已腿软,立刻拦到我身前,求饶道:“美人师父,她似乎不想伤人,先听听说什么再动手。”
白琯说:“不行!要抓住这妖怪,问刘婉下落。”
我有点迟疑。
“喵呜——”
妖怪冲着我,嗲嗲地叫了一声,模样可爱到骨子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辜又纯洁,比嫦娥家玉兔可爱一万倍。竟是只罕见的白色鸳鸯眼猫妖。
看着那甩来甩去的毛绒绒大尾巴,抖来抖去的小猫耳。
我……我舍不得打啊……
猫妖趁大家警惕略松,露出勾魂摄魄的微笑,试图迷惑众人,我心神一荡,差点被他的可爱动摇,费了好大意志才静下心来,然后回首四顾,发现大家意志坚定,跑得跑,躲得躲,拔刀的拔刀,被迷惑的似乎只有我和周韶……真丢脸。
猫妖化作白影,夺门而逃。
我踏云而起,从乾坤袋中取出宝剑,随手一抖,化万千剑影,伴千万霞光,直冲而去。御风召龙,让四面大门迅速关闭。
猫妖无路可逃,却没有反抗,只不停用爪子挠墙,口中“喵呜喵呜”叫得凄厉。
满大厅里只剩下周老爷子、刘老爷、周韶、白琯和两个胆大下人没晕没跑,拿着绳子过来支援我,周老爷子还老当益壮,手持钢刀,誓要杀妖除害。
“恩公救命!”猫妖吓得变回原形,连爬带窜,一头钻进周韶怀里,只露出尾巴在外头瑟瑟发抖。
我将猫妖拖出,狠狠摸了两把漂亮毛皮,喝问道:“若你再逃跑,莫怪我仙法无情。快快将事情从实招来,你是何方妖怪?为何要化作刘婉来‘报恩’?”
猫妖见逃不过,老实招供:“神仙哥哥,我住在西山山侧,名叫月瞳……”
白琯轻轻“咳”了一声。
我醒悟,立刻打断他话头:“我不是神仙,只是修道之人,你切勿弄错,继续说下去。”
周韶帮腔:“美人师父确实是抓妖道士,法力高强,不是装神弄鬼骗人之徒!你可要小心,若说实话,她会放过你的。”
月瞳很迷惘地看看我,又看看周韶,犹豫了好一会,被白琯拿着匕首吓唬几句,立刻同意了周韶的意见,继续交代:“道士哥哥,我才修行五百年,法力很低微。五个月前,在镇上偷鱼吃时,差点被屠夫抓住砍掉尾巴,是阿韶路过,救了我,所以他是我尾巴的恩公。”
周老爷子怒道:“即是恩公,你还害他媳妇?”
月瞳给吓得浑身一抖,垂下耳朵道:“西山的三尾狐妖是我老大,她曾说过,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可是阿韶天天跟道士哥哥蹲一块,我没办法靠近他以身相许,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个好办法,先扮作他新娘,待入洞房报恩完毕,再偷偷把新娘换回来。”
美人投怀送抱,周韶露出受用的表情,把周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连连骂道:“孽障!孽障!”
月瞳满脸迷惘:“报恩不对吗?”
我觉得这猫和我小时候用师父换兔子一样傻,顿生几分同情,解释道:“不是每个人都希望对方以身相许来报恩的。”
月瞳更迷惘了:“不会吧,大家都很希望我以身相许啊。”
这猫妖长得确实漂亮,西山的妖怪太无耻了,尽给他灌输不良思想,我思量片刻,再道:“你和周韶人妖有别,在一起可能会伤他元气。”
我继续解释:“你和青蛇不同,你和阿韶两人都属阳,彼此相克相伤,所以不能在一起行……行周公之礼。”
“等等!”满脸欢喜的周韶听着不对,叫道,“什么叫两人都属阳?”
“咦?”我回过头,见满场众人的表情似乎都很莫名,惊讶问,“月瞳很明显是公猫,万物分雌雄,雌属阴,雄为阳,阳阳相交,有违天法。”
大家都被我详尽的解释折服,呆在原地张大嘴不作声。
月瞳不停摇头道:“你胡说!明明可以的!很多男妖怪都希望我侍寝!他们会送我好吃的!”
我听得面红耳赤,硬着头皮解释:“有些男人体内带阴气倒也无妨。可周韶却是纯阳体质,再加上人妖隔膜,所以是万万不可的。”
白琯偷笑,周韶脸白了,他问:“你打算如何侍寝?”
月瞳毫不知羞,大刺刺地说:“我先把你推倒在床上剥光,然后#¥¥#(此处省略儿童不宜字眼若干个),绝对让你□,欲罢不能!”
周韶的脸更白了,口不择言问:“你来报恩不是被我干,而是要干我?”
周老爷子气得在他脑袋上敲了个响栗,嘴里除了“孽障”二字,再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月瞳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大家都夸我技术好。”
周韶迅速躲去白琯身后,结结巴巴道:“我不要。”
月瞳惨被恩公嫌弃,表情很受伤。漂亮的眼睛黯然下来,就如通彻纯净的宝石光辉被尘埃掩去。
我见大家闹得实在不像话,爱女被劫的刘老爷气得快爆发,赶紧制止他们对侍寝问题的讨论,喝令月瞳将刘婉姑娘交出。
月瞳怯生生地对我说:“道士哥哥,我没害刘婉姑娘,只是将她关在我的洞窟里,旁边还放了食物水源,本只打算过两天就把她送回来,你可不可以不要杀我。”
刘老爷骂道:“你害我女儿名节清白,还想活命?!道士,你快快收了这无耻妖物!”
我见这妖怪天真无邪,心生怜悯,存心想保他性命,便道:“天道有章可循,如果他真没做过坏事,我杀死他会造成杀孽。而且你家女儿……还是可以回来嫁给周韶的。今天这事闹出来,刘婉姑娘和周韶都很难说亲了,不如就此作罢,两人继续成亲。我来好好管教此妖,让他将功折过。”
除周韶外,大家都不依,就连白琯也不赞同。
我只好说:“我怕胡乱杀了他,惹西山众妖动怒,若一起找上门来,群蚁噬象,我怕自己无能为力。”
周老爷子立刻依了,刘老爷虽不愿,却无可奈何。
这头傻乎乎的猫妖是有生以来肯亲近我的第一头动物。
我好感动。
我让月瞳带路去西山,将刘婉姑娘放出来,了结此事。
月瞳的家在隐蔽阴暗的悬崖地下,幽暗无光。
浓浓血腥味迎面而来。
我心生不妙,点起三味真火,率先冲进洞内。
恐怖的景象映入眼帘,让我们震惊了。
鲜血四溅,已经凝固发黑,刘婉被砍成几截,惨死在地上,美丽的容颜变得扭曲,腹上肠穿肚烂,露出的肠子和鲜肉还被野兽噬咬,吃去几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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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似乎都害怕妖怪。
自进入暗无天日的西山初始,刘老爷就一直瑟瑟缩缩躲在周老爷子背后,两个脚都快抖成筛子,待见到洞内惨状,吓得两眼一白,晕死过去,他带来的三十多个仆役立刻连滚带爬,惨叫着逃了大半,剩下几个胆大的给他掐人中。就连周老爷子也脸色发青,很不好看。
大部分天界仙女为矜持,平常见了血都要晕一下。但关键时刻,持刀仗剑上战场面不改色,我也曾在仙魔大战时去战场帮忙补魂救人,死人见过不少,这种情形虽觉恶心,却不害怕,很快镇静下来。
“喵呜!”月瞳他惨叫一声,尾巴上的毛根根炸起,飞快扑向尸块,伤心难过地问:“怎么会这样?!”
我质问月瞳:“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婉姑娘才貌双全,应是月老千挑万选,给周韶命安排的姻缘,不应如此短寿,此事大有蹊跷。
我凑上前,捏着鼻子,用帕子隔着,细细翻看尸身伤口,见已完全僵硬,大块尸斑也已凝固。若《洗冤录》中记载无误,应是死了十个时辰以上,伤口是一击毙命,被砍下头颅,空气中还隐隐藏着魔气。
月瞳还在“喵呜喵呜”哀嚎不已,活像上个月在大街上为自家爱妾出殡的大情圣一般,听得让人耳朵难受。他从血泊翻出一个破碎的黄金碎片,可怜兮兮地捧着问我:“不知哪里来的贼人,把我镇在门口的琉璃八宝黄金塔给弄破了,这让我如何向干娘交代?她会打我的。”
我这才发现,他从头到尾,对刘婉尸身都漠不关心,仿佛只当家里宰了头猪,把猪血弄倒满地,肮脏屋子,惹得不喜罢了。他唯独担心的是自己家遭贼了,东翻西找,从鱼干翻到宝石、骨头等等,见宝贝安然无恙,又抱着黄金塔发愁。
周韶见美人逝世,哀嚎了一场。白琯是好奇宝宝,到处东摸西看。我觉得这场合儿童不宜,便一手抓一个踹出洞外,继续审问月瞳,严厉告诫他:“若不说实话,此女之死,与你脱不了干系,你若再说谎,会被天雷劈死。”
月瞳迷惘地抬起头,异色双瞳在暗处扩大,变成滚圆,更加媚人。他问:“干娘说,妖怪修道不能杀人,杀人过多会被雷劈,我除了偷东西外,从未杀人,还被人弄脏房子,为什么要被劈?”
我说:“她死在你家里,你凭什么说和你没干系?”
月瞳抓抓脑袋,哀怨看一眼黄金塔说:“我抓这女人回来后,用锁链绑在墙角,好言好语吩咐她老实呆着,过两天就放回去,还放了能吃好几天的水果和清水,连装满干净沙子的夜壶都准备好了,体贴得不能再体贴了吧?她却不太听话,哭哭啼啼要回去,我没办法,便问干娘借了琉璃八宝塔,运风雷阵封住整个洞窟。”
“风雷阵?”我吃惊了,这是妖族的高等法术,风为陷阱,雷是壁障,建成错综复杂的迷宫,是专门用来封闭重要场所的利器。就算我天界的力量全部恢复,强破也要花上一天一夜,可是刘婉被抓到现在,不过十七八个时辰……
月瞳不明所以,继续道:“干娘很宝贝这个八宝塔,我闹了很久才借到手。本打算用完就还回去,没想到……”
刘老爷躺地上还没醒,周老爷子怒道:“和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人肯定就是他杀的!”
月瞳怒目而视:“胡说!我又不是傻瓜,没事弄脏自己屋子干什么?!”
我认为月瞳没撒谎。这屋子里充斥着猫味,定是他住所无误,猫妖天性喜洁,很难想象他会在自家住所杀人,而且不清理现场,更不可能故意弄坏自己的贵重法宝来设骗局。而且他带我们来的路上神情坦荡,毫不心虚,见到尸体后虽无怜悯,却也吃惊。
可是,若不是他杀的,还能是谁?
周老爷子和月瞳对骂得很欢快:“就算人不是你亲手杀的,可若不是你将婉儿姑娘抓走,她怎会惨死?!宇道长!你速速将此妖孽用杀死,为万民除害。”
月瞳气急,眼泪汪汪道:“干娘让我背过天规,我没杀人,就算强抢民女,顶多就算挨打挨罚关禁闭,罪不至死,凭什么要杀我?你们人类太不讲理了!道士哥哥,你知道人不是我杀的,你要帮帮我啊。”
周老爷子道:“她因你而死,必须算你杀的!”
月瞳蛮横伸出四根长爪,怒气冲冲道:“不管!我没杀就没杀!”
周老爷子抽出大刀,摆出马步:“妖孽,还想动手!”
他管家在旁边忧心忡忡劝道:“老爷啊,你可千万别胡来,小心你的腰。”
我怕周老爷子吃亏,缠出五缕银丝,绑住月瞳,拦在二人中间,思量解决办法。
忽而,屋外留守众人发出恐怖尖叫:“妖怪!来了很多妖怪!道长救命!”
有傲慢清脆的女声传来:“哪里来的牛鼻子,竟敢动我干儿子?!”
13.天谴
粉红色,略带甜味的迷烟滚滚来,守候洞外的仆役一一倒下,在门口偷看白琯见势不妙,冲入洞内,我急念风决,驱散侵入洞内的迷烟,带众人走出门,却见漫山遍野,约莫数百妖怪,长相奇形怪状,皆持各自武器,来势汹汹。
妖群正中,有红发红眸的狐妖,挽慵懒髻,披九层黑纱,媚眼如飞,盼顾生姿,露出半截白皙胸脯,手腕带着七八个金环,走动起来铃铛作响,长长的指甲被凤仙花汁染得通红。正站在满天迷雾正中间,似笑非笑地问我:“好俊俏的小美人,为何来欺负我家小月瞳?”
我有些呆,但不傻。知道自己身边带着那么多无自保能力的徒弟和凡人,和群妖动武,绝对讨不到便宜,便将事情简单明了地从头到尾说了一次。
还未说完,狐妖打了个哈欠,将几丝垂落的长发撩去耳后,不耐烦打断道:“知道了,不过死了区区一个凡人,不算什么大事。我家月瞳脑子笨,做事欠思量,惹仙子不高兴了,待我抓他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听她口气,是仗着妖多势众,不打算给我面子,要强行解决此事。
周老爷子见形势不妙,壮着胆子问:“刘婉姑娘的事就这样算了?”
狐妖微微抬眼,腕上环佩叮当,忽而笑起来,问:“你们不想这样算了?”
刘老爷刚被掐人中救醒,看见无数妖怪对他的肥胖身躯虎视眈眈,还流口水,当机立断,做出决定:“算了!就这样算了!我……我女儿是自己死的,和妖怪没半点关系!”
周老爷子不甘问:“亲家,那可是你亲女儿。”
刘老爷见他不上道,赶紧抱着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亲家,你别说了,女儿死都死了,动手的可是妖怪,咱们惹不起。我们还要为君尽忠,为父母尽孝,家有妻儿,总不好再把自己的命赔进去吧?”
周老爷子见他都不管自家女儿,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狐妖一个劲笑。
我衡量再三,觉得妖怪作恶是由天道负责,刘婉姑娘虽死得可怜,但我不是执法天神,没有强出头的义务,回头让乐青将此事上呈,百年后自有月瞳的报应。无论他是死也好,活也好,都不是我的责任。
“月瞳呢?”我问。
周韶在群妖中,色迷迷盯着狐妖的曼妙身材,压根没听见我问话。
白琯找了一圈,指着墙角的箱子道:“他在那。”
月瞳不知何时变回原形,缩在箱内,露出半截尾巴尖尖,抖得厉害。直到我把他拖出来,才变回人形,低头垂耳离狐妖远远站着,声音抖得变了形:“干娘,我……”
狐妖看着满地残骸,妩媚脸上闪过一丝怒气,笑得越发灿烂:“小月瞳有出息了,不但到处乱跑,还偷我的琉璃八宝塔玩?你这双猫爪子,越来越可爱了。”
月瞳结结巴巴解释道:“喵呜,我……我没偷。我只是怕那些欺负我的妖怪来欺负婉儿姑娘,想借风雷阵用一下,然后放回去,可是……”
狐妖问:“你是想偷偷借来用用,再偷偷还回去吧?你这孩子,爱偷东西的坏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呢?”
月瞳被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不停哀求:“干娘,我再不敢了,你饶了我吧。以后我会乖乖的,保证再不随便出门玩,你让我和谁睡觉,我就和谁睡觉,怎么睡都行。”
我听着不对味:“什么意思?”
月瞳不敢答话,狐妖无所谓地说:“妖怪在凡间混饭吃也不容易。这孩子从小就笨,文不成武不就,嘴巴也不够甜,所幸长得还有几分姿色,身子骨柔软,附近几座山喜欢他服侍的男女妖怪都不少,还算能帮得上我忙。仙子你要试试吗?滋味很不错。”
我迟疑半响,才明白她话中含义,气得脸都红了:“怎可以这样作践他?”
狐妖笑问:“是作践吗?”
月瞳怕极,拼命摇头否认:“我没有被作践。干娘是为了我安全,才把我关起来的,怕我没饭吃,才拜托人和我睡觉,让我有机会发挥唯一优点。”
他可怜得连周老爷子都直摇头。
就连素来讨厌和人接触的白琯,都轻轻拉着我衣角问:“这猫妖偷风雷阵不是为防刘婉姑娘逃跑,而是保护她安全,可本性不坏。那狐妖不是善类,回去不知要怎么糟蹋他,师父,既然你喜欢他,不如救救他吧。”
月瞳闻言,如落水之人拿着最后一根稻草,祈求看着我。
我竭力克制满得快溢出的同情心,拒绝道:“妖族的事,我们不便插手。”
月瞳的双眼变成死水般幽暗,绝望沉入地底。
天空划过闪电,平地骤起雷鸣。
不知在发呆想什么的周韶,抬起头,惊讶地说:“怎么,天暗了?”
我这才发现不是月瞳的眼睛颜色变了,而是天变了。
无数乌云带着红色霞光,如漩涡般在西山汇聚,群鸟疯狂啼叫,百兽奔腾,恍若凶兽降临。妖怪们惊慌失措,抱头鼠窜,刚刚傲慢无比的狐妖花颜失色,连连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地呢喃道:“不……不可能……”
山那头,乐青冲过来,在悬崖上对我大吼:“要天谴了!仙子快逃!否则来不及了。”
我苦笑:“这是九雷诛魔,逃不掉的。”
天谴发动的地方,必有罪大恶极的妖魔存在。我忽然想起刘婉姑娘的死状和找到白琯那天,梨园里的血腥屠杀极为相似。这道九雷诛魔,八成是冲着此魔而来。可月瞳住的幽谷构造奇特,若雷电劈下,会引起山崩,然后溪水牵引雷电,威力翻番,在场众妖和凡人,一个也跑不了。
白琯说:“师父姐姐,你快走吧。”
周韶也附和:“美人是万万死不得的。”
月瞳犹在傻乎乎地问:“喵呜,这雷……是要劈我吗?我知错了行吗?”
邻居家扫洒大娘曾说:“雷公是不长眼的。”
我对她知道天界机密纳闷了很久。
雷神确实没长眼,他看不见世间景象。天谴是天道判定,只有他有能力将雷电引下凡间,劈向恶人所在。绝大部分时候,他凭着感应力是不会劈错人,但天谴范围太大,速度太急,他不能确认周围环境,偶尔会误伤无辜。曾试过劈死一只躲在水里专门吃小孩的乌龟精,雷电被水牵引,竟把旁边玩水的七八个幼童一同电死,又或者是劈死作恶多端的大官,把他家房子劈得燃起大火,不但丫鬟仆役同死,还牵连邻街,烧去了大半个镇子。
天界也没办法,只能尽力善后,给冤魂弥补。
我想到天谴下的惨事,呆呆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周韶护着我说:“美人师父别怕,你不是说我十世善人,满天神佛庇佑的吗?雷公不会劈我的。”
群妖闻言,眼睛一亮,迅速往他身上扑去。叠罗汉似地将这十世善人压了个结结实实,差点砸得他一命呜呼,当场去做十一世善人。
“天雷确实奈何不了你,”我长长叹了口气,“可是……你会被雷击落的满天乱石活活砸死。这和天谴无关,大概是刘婉姑娘死后,你的命数变了。”
白琯紧紧拉着我的衣摆,倔强闭着嘴,不说话。
乐青在悬崖上喊得喉咙都变声了。
月瞳甩着尾巴,很认命地等死。
凡人和妖怪一片混乱,踩伤无数。
我伸出手,十指向天,数根幼细的银丝悠悠荡荡从指尖飘出,向天空升。随后,更多的银丝从身子中冒出,成千,上万,过亿……终于汇聚成逆流的巨大瀑布,开始旋舞,拧成漩涡,疯狂向闪电冲去,将它的方向改变,牵引着飞向隔壁山头。
数千年修得的力量随着银线的离去,一点一滴的丧失,继而化作奔腾河流,离我躯体而去,痛得仿若掏心挖肺,我的眼前出现一片空白,空白化作漫天梨花,梨树下是师父牵着我的手,教我写字。他嘴角含着淡淡微笑,将我和笔管一同包裹在他手心,梨花瓣轻轻落在他肩头……
他细细地说,我细细地听。
“阿瑶,你天生魂丝,能织魂补魄,若以魂引雷,或许能骗过天道,攥改天命。可你要发誓,决不能做这种事。”
“师父,为什么?”
“一生一死,皆有定数,善当奖,恶当诛,若逆天改命,会被绑上九龙火柱,受百年烈焰焚身之刑,生不得,死不能。哎呀呀,那可比被压下五行山的石头猴子更倒霉。”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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