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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祖母偏心
沈千染自已倒了杯热茶,端坐在老夫人身边慢慢品着。突然好象想起什么,便问,“申姐姐今儿去看过二姨娘么?阿染听说二姨娘这几日精神也不好。我原想去看看二姨娘,又担心打扰了她。不知申姐姐可知姨娘是否安好?”
申柔佳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异常娇美而温柔,“我昨夜里陪姑姑说了大半时辰的话,姑姑她……”申柔佳似乎在犹豫着,终说没有说出来,只道,“我也是半宿睡不安枕,一早就让丫环去打探姑姑院子里的情况,回报说,姨娘这会还睡着,所以,也不敢打扰。”
沈老夫人歪在软衾上假寐,听了这话后,睁开眼点点头赞,“是个有心的孩子。也难得你小小年纪没了母亲,父兄却把你教得如此大方识礼。你放心,以后在这没有人能委屈你,但凡我亲孙女有的你都会有。”
沈千染低着头闻着茶香,不着痕迹地笑……老夫的话意太明显,似乎在警告沈千染莫要为难申柔佳。
申柔佳自然也听懂沈老夫人话中之意,心中得瑟,心想,凭你也配和我斗。眼睛却泛红地看着沈老夫人,站起身端了个万福,“谢谢老夫人抬爱!”
“别叫老夫人,你要是不嫌弃,就随他们一起叫祖母。来,别哭了,看了怪让人心疼。”沈老夫人招着手让她坐到自已的身边,宽厚带褶皱的手轻轻抚上申柔佳的眉眼,赞道,“也不知是哪的水,把你养成这般可人。等二房的先忙过这两天,我让她好好收拾一下三丫头的院子,你就住三丫头那,再给你配几个丫环婆子,你就安心在这住着。”
“谢谢祖母抬爱!”申柔佳笑意盈盈,她心想,这世间,没有人会凭白对你好,沈老夫人也一样。
她猜,沈老夫人认下自已,就是看中自已的容貌,想让她去攀一门好亲事,将来对沈家也是个借力。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喜讯。有了沈老夫人的支持,在沈家,她就名正言顺地住下。
想及此,方才坐在沈老夫人和沈千染中间时,还有些拘束,怕挤了沈千染,只敢半个屁股挨着床沿。如今,故意往着老夫人怀里腻去,往进去坐深了些,她的身体有意无意地抵着沈千染,这样,沈千染就感觉三人有些挤了,便站起身,坐到床榻边的太师椅上。
三人在聊着,鸣月又进屋里说,“老夫人,前堂的广嬷嬷说,表小姐的父亲来看表小姐,这会正在外堂候着。”
沈老夫人料想,定是那晚闹那么大的动静,申家的人不放心,又不好马上来打听消息,只好隔了几日来看看发生什么事,想了想吩咐,“鸣月,你陪着柔佳去见舅老爷。拿了我的茉绿香茗好好地招待。”
“是,老夫人!”鸣月应了一声,从案桌中间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扬脸对申柔佳道,“表小姐,请随奴婢来!”
申柔佳道了声后,离去。祖孙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还没聊上两句,二房的齐氏来了,老夫人瞧她大冬日满头的汗,不解地问,“什么事,急成这样?”
齐氏原想说的话一时又忘了,歪着头想半天才想起,“老夫人,礼部的张大人要续弦,这礼应该怎么送?媳妇以前没做过,怕送轻了给人笑话,送重了又吓到别人,还想请教一下母亲。”
“按以前的规距送就是,具体怎么送,你去问问申茹。”
“一早就去问了,她房里的丫环说她正头痛,在歇着。媳妇也没好打扰,这会又怕误了事,只好来打扰母亲。”
沈老夫人蹙着眉,略带着不耐的语气道,“你不会去问问帐房么?看看以前送些什么,这都在帐房记着。”
“哦,对,我怎么没想到。母亲,我这就去办。”齐氏刚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又匆匆回身,问道,“母亲,申表小姐的例银应是按二小姐的份例发还是按三小姐或小小姐?”
“自然是三丫头!”老夫人摇摇首,有些无耐叹了一口气,看着齐氏带着语重心长的语气道,“这些,你用心想一想也知道。”
齐氏燥着脸退下后,沈老夫人轻叹,“你娘身体好时,倒把家理得井井有条,虽说自小宁家对这么女疼得紧,但教得倒不错。可惜了。”沈老夫人嘴上婉叹,眼里却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祖母放心,娘吉人有天相,自会好起来。”沈千染面色不动,心里冷冷地等着老夫人接下来才要说的重点话。
“但愿吧,不过。二丫头,这话又说回来了,你二姨娘虽是妾氏,也有几分才干,这些年把家里理得井井有条。你母亲身体不好,二房的做事胆太小,无法服众,四姨娘戏子出身,只怕会越理越乱,祖母这身老骨头,也没多少年好活,只想清静过日子。”沈老夫人轻叹,突然招手示意沈千染坐到自已的身边,又握了她的手,道:“申茹就是再闹腾,这么多年,对你兄长却没有动过心思,而且,对你毕竟也没有过份逾越的事。再加上,生了三个子女,所以这次处置只是暂时,过一段时间祖母会让她重新掌家。希望二丫头到时要与你二姨娘好好相处。”
“染儿明白!”她心中冷笑,那也得让申氏有这个命再掌沈家的权。
这时,前堂的广嬷嬷迈着灵活的身板,一脸的笑,“老夫人,林嬷嬷来了。”
沈老夫人大喜,“让她进来!”林嬷嬷是她的陪嫁丫环,现在年纪大了,被她的儿子接回养老。
沈千染福身告退。
051
好戏开演
第二日一大早,沈老夫人差人来唤沈千染,说有话要说,她便带着水玉和笼月前去,在沈老夫人房里看到满脸愁容的申氏。
沈千染见到沈老夫人面色并不好,想是申姨娘肯定又在求着老夫人把沈千雪接回府。
秋蝉不在后,鸣凤升了大丫环,但老夫人多年用惯了秋蝉,这几日过得并不舒心,心里正窝着火,申氏还不醒目哭哭啼啼地在她面前求着让沈千雪回沈府。老夫人摆了脸色斥了几句,问她是不是嫌着府里不够乱?
沈千染请了安,接过香月递过来的暖手壶,坐在沈老夫人的身边。
沈千染故意抬眼细细看了几眼申氏,关心问,“瞧二姨娘脸色不好,笼月,倒杯参茶给二姨娘。”看着兢兢颤在一旁作样子的申氏,沈千染挽起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容。
“多谢二小姐,让二小姐为姨娘担心了……”申氏话未落音,又开始抽泣,“二小姐,都是姨娘不好,那天,因为三小姐的事,姨娘乱猜乱想,冤枉了你。现在知错了,原是自已不小心引来了鼠患,招来夜枭,累得三小姐受惊吓。二小姐,你可千万别计较姨娘那天的胡说八道,姨娘只是伤心过头了……”申氏张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泪眼婆娑,“二小姐,几日来姨娘一直想去看你,就是没脸……”言及此,掩了脸悲泣。
“姨娘不必再提,我已经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都说四姨娘是戏子,看来申氏才是天生的会唱戏,“家里头最讲究的是和和睦睦,祖母常说,家和万事兴!再说了,那天我自已也不对,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冲撞了姨娘,望姨娘不要与染儿计较。”沈千染坦然淡笑,心中一片空明,她无法象申氏一般,把假说话说得声泪俱下。
申氏接过笼月递过来的参茶,呷了一小口,叹气,“二小姐,自从三小姐出事后,姨娘是睡不着,吃不香,这心里头堵得慌。”申氏神思哀恸,双手用力绞着丝帕,这时的表情倒有几分真。
“别说了,听了添堵!”沈老夫人闷闷地喘了一声,侧挨着团垫让鸣凤捶着另一边腰,语重心长地道,“倒是二丫头说得好,家和万事兴!”
申氏连连称是,眼睛呆呆看着杯子里飘浮的参片,少顷,好象想起了什么似的,抬了头便问,“二小姐,姨娘今儿一早就求请了老夫人,想去神女庙给三小姐求个平安符,老夫人应承了下来。姨娘寻思着,二小姐和三小姐打小就亲,如今三小姐出了这事,二小姐心里一定也不好过,所以问问,二小姐要不要随姨娘一起去?”
“那自然好!就由姨娘安排!”沈千染缓缓转着手中的瓷杯,感受着那精细的瓷纹脉络,一言一颦皆透着不经心,象是以前一般是个乖乖听话的二小姐,“只是我得先跟母亲去请个安。”
“姨娘就想小姐心善。姨娘这就去备车。”申氏起身,对沈老夫人委身道,“老夫人,我去备车,怕迟了,到午时,那神女庙人太多,怕扰了二小姐!”
“去吧!”沈老夫人挥挥手。
“祖母,染儿先去给母亲问安!”
“嗯!一会外出时,路上小心些,虽然都在京里头,还是多带两个丫头,路上有个照应!”
“是,祖母!”沈千染转身时,唇边扬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沈千染差了笼月去跟宁氏说声,今儿有出事府,就暂不来请安。马上就回自已屋里准备出门要用到的东西。
“小姐,我把剑带上!”她这几日和水荷两人打探了不少消息给沈千染,沈千染听了只是笑,倒没说什么。水玉知道申氏肯定要使坏,偏生二小姐神秘兮兮的也不多讲,弄得她神经紧绷,不敢存一丝的侥幸。
沈千染展颜一笑,“你和水荷俩,一个抵得上几个男子,有你们护着,我放心!”她稍稍用力地敲了几下小腹,果然,传到腹部的感觉时,已显得绵软无力,舅舅送的护甲果然是好东西。
“一会,水玉和二小姐同车,我骑马在外护着。有什么事,大家互相照应。”水荷特意穿了一身青衣劲装,她善骑射,自然马骑得好。
“要是她敢再使坏,我的剑可饶不了她。”水玉心未存一丝侥幸,挥了挥手上的青锋剑,“真结果了她,我就仗剑江湖,专打抱不平。”
“水玉,你们四人进沈府前就认识?”沈千染眯起眼,视线有些模煳,为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丫环感动。
“不认识,我是当初在建州犯了事,是舅老爷救下我,这一辈子,我都感激在心,没有舅老爷就没有我水玉在!二小姐,你放心,有我在,申姨娘动不了你半分。”水玉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口。
沈千染眼圈泛红,“水玉,我也不会再让她动你半分!”重生前,她听信了申氏的馋言,用软筋散把水玉药倒,结果任由申氏活活将水玉打死,也冷了水荷和水月和水苋的心,她们相继离开沈府。从此,就更无人护得住她们母女。
沈千染带着两丫环出来时,申氏已候在马车旁,旁边竟站了亭亭玉立的申柔佳,冬日暖阳下,一身淡粉的繁复蝶袖裙频频引起路人的注目,申柔佳确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妩媚又不失端庄,娇俏中又带了几分沉静。看她今日,分明做了精心的打扮,沈千染心里笑得更加灿烂,果然好戏要开演了。
今日的重头戏果然是申柔佳。
“二小姐,柔佳听说此行是为三小姐求平安,她也想要一同随往,只是车驾只能容下三人,小姐您看?”申氏状似乎一脸为难,眼光在申柔佳和沈千染之间骏巡着。
沈千染转首,只见申柔佳眉心若蹙,目光中隐隐透出哀求和凄柔,“二小姐……”
总不能让申氏跟着跑?沈千染淡淡一笑,“我的丫环都识得骑马,就让她们骑马跟随!”
沈千染瞧了一眼马儿,它正安静地站着,看身姿矫健,不象是病马的样子。轿身簇新,是沈老夫的常用的轿,她脸上掠过暗讽,看来申氏真做了一番万全的准备!
自己写的?
052
疯狂马车
水玉扶着她率先上了马车,她看了一眼马车内的布置。按理,她是小姐的身份,正中的位置该由她来坐,而左右靠窗的位,恰好在窗棂边安了一条横杆,让人扶手时用。她唇角若有若无的挑起,靠着窗便坐了下来。
申柔佳在申氏的搀扶下上来,扭捏了片刻,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申氏上了车,呆了一下,面色尴尬的吱唔,“二小姐,您是小姐的身份,还是您坐正中间!姨娘不敢逾越身份!”
“这里没别人,我让你坐你坐便是。染儿向来也没当姨娘是外人。”沈千染心底暗暗窃笑,希望你这把老骨头经得起摔才行。
申氏只能坐了下来,想了想,从后头拿了个靠枕垫在身后,偷偷地吐了口气,唤道,“刘全,走吧!”
申柔佳往申氏方向靠了靠,柔声道,“姑姑,你放心,我昨夜里还做梦梦到表妹回来,这是好吉兆。”
“好孩子,承你吉言了!”申氏心理鄙夷申柔佳自私,脸上没有丝毫不满,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三小姐自小没吃过苦,这回在农庄,天寒地冻的,也不知是不是穿得暖吃得饱,那些下人,是不是用心照顾。”
“我看三妹呆在农庄也不是长久的事,祖母这回在气头上,谁也劝不了,二姨娘何不求求爹呢,爹那晚不是正巧回府了?”沈千染似笑非笑地打趣,她自然知道这回她连爹的面也没见着。申氏向来要强,又在下人面前好颜面。常常十句话里头便有一两句说她为沈家添了三个人丁,处处显摆着与沈越山的感情,尤其是挤兑着年青貌美的四姨娘。今日,当着申柔佳的面,她偏往她心里里撒盐。
申氏心脏抽搐似的恶狠狠地酸涨起来,可喉咙好像被什么牢牢扼住了,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果沈越山肯出面救沈千雪,她何苦要绕这么一大圈想这么多的法子?
都是那贱人,半截子进了棺材里的人,还使妖法让好不容易回府一趟的沈越山在她房里呆了一宿。你不死,就活着看我怎么收拾你生的这个小贱种。
只是,眼下为了女儿,这口气先暂时忍下,她不差痕迹地装着默默抹泪,掩去眼中的恨,许久方抬首叹,“那夜闹了半宿,回房便歇下,竟不知老爷回府,第二日知道时,老爷又进了宫。哎,也罢,这事便不劳烦老爷了,现今朝庭这么多事够老爷烦。”
“二姨娘真是贴心,难怪我爹这么多年,对二姨娘就是不同。”沈千染不冷不热地接着讽刺,一个演得卖力,一个看得开心。
“哪里,老爷对夫人才是长情!”申氏半僵着脸笑了笑。
妾氏和嫡妻有可比性?申氏真给自已长脸!
“姨娘,我是说,爹在几个姨娘中,对二姨娘是最特别。”沈千染慢吞吞地,怪声怪调地提醒着申氏不要误解她话语的意思,而后,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申柔佳,“申小姐也是嫡小姐,自然也是知道,宅门里的夫人都是大白天从正门里抬进来的!”妾氏则是夜里从侧门抬进来。
申柔佳尴尬着,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挑了窗帘看了看窗外,“京城里好繁华!”
申氏的脸给沈千染一番话气成酱青,苦的是面上还得连连陪笑。只是再跟她兜下去,申氏怕会给她不经意吐出的三言两语给呕死,她马上转开话题道,“二小姐,一会我们在广华路停一停,姨娘买些供品。”
“一切听姨娘的安排!”沈千染淡淡一笑,往后靠了一下,道,“姨娘,给我个靠枕!”
“好,姨娘找找!”申氏往后找了半天,方找到一个垫足的软垫,心头火得要命,只能把自已后背的软枕递给沈千染。
沈千染装做啥都不知情地,将软枕覆于小腹上,懒洋洋地斜靠着休息。
马车不徐不急地朝着京城最繁华的荣华街驶去。
一刻钟后,沈千染挑开帘看向窗外,水玉朝她展颜一笑,无声地用唇形道了声,“二小姐,请放心!”
马车行至品天下酒楼时,马儿突然长啸一声,高高地抬起前足,马车先是骤然刹住,刘全一时不防,一头栽到地上,连连打了几个滚,一时摔惛了。
街上摆摊的小贩吓了一跳,拉长脖子就惊叫,“马惊了,马惊了……”
沈千染早就把两手用力地抓住窗棂边的扶手,稳稳地坐着。而坐在中央的申氏虽然防着,耐何那突然来的冲力依然将她从座位上甩了下来。
紧接着,马儿双足落地,瞬时加速狂奔。此时,街上已满是人群,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商品,突见马惊了,人群瞬时慌乱起来,惊叫声更刺激得马以更快的速度狂奔。
跌倒在地的刘全半晌才从地上爬起,一看马车已跑远了,吓得整个人清醒过来,一瘸一拐地追着,“二小姐……二小姐还在车上……”
申氏跌在马车上,一时间车子剧烈地摇晃起来,她在车里左右滚了几下,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惊惧万分连连大叫,“救命,二小姐,快让你的奴婢拦下马……”茫茫然中,她抱住了申柔佳的大腿,她怕跌出马车外,十指狠狠地掐上了申柔佳的腿肚,却被马车的甩动中,连着申柔佳也跟着被她的力道拉扯着。
申柔佳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神魂不聚,只是本能地紧紧地捉住窗棂,直到被申氏的力道牵着往车外拉扯时,游离的灵魂被急遽的疼痛拉了回来,她开始尖叫起来……
沈千染先是莞尔一笑,突然脸一沉,“我为什么要让马车停下来?”
申氏露出吃惊的表情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不太明白沈千染怎么就突然语气变得恶劣起来,她心虚地嗫嚅,“二小姐,若车子不停下来,我们都会有危险……会死!”
这一计,算足的是沈千染的丫环会挺身而出,控制住马。
053
疯狂马车2
她让兄长找来经验极丰富的马夫,在马儿的护蹄上暗藏了一根绣花针。马车从沈家出发,随着马儿的奔跑,护蹄上受了地面的冲撞力,绣花针会一点一点地往马蹄上刺。到马儿因疼痛发作时,刚好马车接近荣华街。
按着计划,马车被两丫环控制下,有惊无险地停要最繁华的荣华街,而她已安排好一个人假扮游方和尚,故意当众道出,此前探出京城吉鸟汇集,隐有百鸟朝拜的趋势,他前来探求是哪一方贵人惊了吉鸟前来朝拜,如今看来,就是眼前这贵人。假和尚会当众指出申柔佳面相奇佳,乃大福大贵之人。才能让马车里的人避过这一劫。再看到沈千染时,此游方和尚会大惊失色,言及沈千染印堂发黑,噩运缠身,劝小姐早日归铱佛门,消业障,否则家宅难安,轻则身边的亲人百病缠身,重则家破人亡。
可若是马车过了这条街,一切的安排都成泡影。
“是你们死,不包括我!”沈千染面色阴鸷冷厉,傲然扬起下颌,朝花容失色的申柔佳道,“申小姐,这游戏好玩么?”
“什么……游戏?”申柔佳早已惊得脑子全乱,甚至不记得这一切都是自已和申氏的阴谋。
“死亡游戏!申小姐,抓紧了,到时别死得太狼狈!”沈千染满目促狭。
“不……我不想死……二小姐,求求你,救救我……”申柔佳这才意识到今天的一切早就被沈千染识破,她心道完了,眼泪便籁籁狂涌出来,“二小姐,我错了……以后我不敢了……求你救我……”寒风勐地灌进嘴里,呛得她开始剧烈地咳嗽……
疾速带来的狂风顺着沈千染的下颌滑进她的衣领,冰冷又刺骨。此时,与死亡如此接近,却没有让她有丝毫的恐惧,她感觉体内的恨像是要炸裂开,“我又为什么要救你?你们唱戏,我跟着来,就是要亲眼看你们怎么死……”
车外,前方的行人早就远远地避开,路边的小贩有些来不及拉着货避开的,眼睁睁着着瓜果散了一地,指着马车的背影哭天喊地的咒骂着。
繁华的荣华街此时一片狼籍,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阻止狂奔的马车。
“二小姐,来,把手伸出来……”水玉探下身,手伸进马车车窗朝着沈千染疾声叫,“二小姐,快把手给我。”
沈千染咬着牙马上抓住水玉的手,水玉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侧身俯下,“把另一手也给我,二小姐别怕……快!”马上要过荣华街,接下来的一条是西凌的景华街,这条街虽没有荣华街繁华,但此街是步行街,街口处设立了两个长桩,马儿可以通行,但马车却进不了。到时,马车撞了拦桩,一定会翻车。
水荷紧紧跟住马车,盯着前方疾驰,如果在进入景华街前,水玉还没把沈千染弄出车外,她就控下马。
申氏看到沈千染双脚蹭着,极力把身体往窗外探,眼看她的另一只手就要够上水玉时,她面上血色尽失,唇上微一哆嗦,突然她左手一探,已凌厉地抓住沈千染的一只脚,她咬牙,声音里逼出一丝嘶哑,“叫水玉那奴才把马车停下来,否则要死大家一起死!”
沈千染倏然转首,她虽脸色蜡黄,小脸瘦尖。但眸光依旧凌历,她没有丝毫的畏惧,一只脚狠狠的朝申氏的头踹去,一边灿颜笑开,笑得眼角迸出泪花,“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一起死?”
本来这几日就睡不安枕,哪禁得起这么临头一脚,申氏被踢得头昏脑涨,又见申柔佳只顾一边抓着窗棂一边张着嘴大哭,样子又丑又滑稽,还哪有平常端庄秀美的模样。
瞧她没用的样子,申氏又急又气,朝着她怒吼,“快点帮忙,别让她离了车,要不然你跟我都要倒霉。”
申柔佳早就失了主意,听了申氏的话,怯怯地想探上前,却稍一松手,人就失去控制地乱巅,又见染千染眸光如历鬼倏然恶狠狠地咬向她,她吓得全身颤抖,嵴梁骨上飕飕发冷,只能更紧紧捉了窗棂,眼泪鼻涕一起齐流,哭得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煳不清,只能一遍遍地嚷着,“姑姑,我不敢…。我不敢……。”
“没用的东西……”申氏爆出一声怒吼,话未落,沈千染一脚刚好踹在她的嘴巴上,唇瓣砸在牙眶上,噎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松开。
沈千染马上足下用力踩上座位,抓住了水玉的另一只手,整个人从车窗中探出,水玉用力将她腾空抓起,紧接着,迎空一抱,稳稳地将沈千染抱在怀里,落在了马背上。
“小心我的肚子!”沈千染轻轻交代一声,右手缓缓地护住小腹,为了防患,她今天在里面不仅穿了护甲,中间又多做了几层的防护。可以防外力的撞击。
申柔佳绝望地大声叫,“救我……也救救我……”看着水玉的马渐行渐后,申柔佳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姑姑,怎么办……”
申氏此时早已被踢得昏沉沉,只是本能地死死抱住坐椅的一角,马儿愈行愈快,车轮不时发出难听地“嗒嗒咔咔”之声,她怕这样下去,马车迟早会散架。
“姑姑,都是你出的这主意,还说什么,那两个奴才武功不弱,一定会控制住马车,你看,她们根本不管我们死活……怎么办……我不想死!”申柔佳看着窗外的景物飞快的掠过,心里已冰飕飕一片,懊悔着不该听申氏的一番话来做这样的冒险。
“闭嘴,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申氏的眼里有怒、有恨、有惊、有颤……那样的眼神极端疯狂恐怖!申柔佳被她的眼神蜇了一下,差点就要被这种眼光扼杀得窒息而亡!
054
英雄救美
“说到底,还是你连累了我……”申氏怎么也爬不起来,只能死死抱住坐椅的脚,她眼神凌厉,寒芒毕露地瞪视着申柔佳,“如果你刚才不是那么没用,和我一起拦住她,只要她出不了这车子,她的丫头自然会控制住马车,你这蠢货……”申氏的脸被沈千染踢得散发覆面,那恶狠狠的模样比鬼还狰狞。
申柔佳被震得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她心中恐惧感愈来愈盛,再不敢再看申氏,只能紧紧抓住窗棂,朝外面嘶喊着,“救命……救命呀……”
身后,沈千染坐在水玉前面,保持一定距离地跟随着,风从两边灌过,她心中畅快地想仰天大笑,因为,没有什么比看到敌人的恐惧更开心。
眼看疯狂疾驰的车越来越接近景华街的路障时,沈千染看到身后一骑白马以更快的速度追上。
水玉练武之人,眼光锐利,在沈千染耳畔道,“二小姐,是兰郡王的坐骑……兰郡王在试图从车里救出申小姐。”
沈千染心倏地往下一沉,刹那间说不清是种何等的滋味绕上心头,为什么如此凑巧?
难道申柔佳真的命不该绝?难道申柔佳还能如她重生前一样,站在人上人的高度,对宁家斩尽杀绝?
沈千染冷冷而笑,既使真有那么一天,她此前送给申柔佳的一匹江南彩帛就是申家全族的陪葬品!
沈千染追到马车时,正巧看到兰郡王将申柔佳抱进怀中,那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当街抱着一个落难的绝色佳人,宛若一副完美的图画。
几乎是同时,马车与长桩相撞,那样的疾速,车子从后轮方向朝前翻转,只听一声巨响,马车的车身碎裂开,马儿连连惊啸,拉着几块碎板以更快的速度冲去……
申氏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似乎感到自己手里拉到了一块布料的东西,她本能的拽紧,然后兹啦声,伴着手里的东西的扯裂之声,她连连惊叫着跌落在地。瞬时,小腿的腿心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好象刚才砸到了什么。
随后而来的沈千染看到申氏如纸鸢般在空中打了个滚,掉落稠缎摊面上,再打了几个翻滚,落在地上。
街头巷尾的人听到动静,人潮涌动朝着申氏围去,人人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申氏,却无一人敢上前扶一把,女人怕惹麻烦,男人多少担心男女授受不亲,众人看出申氏象是大户人家的妾氏打扮。
申氏唿唿的喘着粗气,忍着全身各处传来的剧痛,躺在地上惊慌的瞪大了眼。眼前四周模煳地晃动着,好象是全是人的脑袋,对着自已指指点点着,其中一个中年胖胖的男子苦着脸在她四周捡着,口里连连叫苦,“哎哟,你把我的布都撕了,我的天……这可怎么办才好……我的布……”
她忍着痛想爬起来,耐何右脚用不得一丝的力量,她痛苦地呻吟着,朝人群中伸出手,“救我……救我!”
另一边,兰郡王此时抱着怀中的受了惊吓,瞪着一双小鹿般地大眼,可怜兮兮地只会落着泪。他紧张地不停问她是否伤了,又是伤到哪里,哪还去管申氏的死活。
水玉将沈千染从坐骑上小心翼翼抱下,挨着身子在沈千染耳边偷笑道,“报应不爽,这个二姨娘可把沈府的面子丢光了。瞧她的那个侄女在那伫着,谁管她的死活!”
沈千染淡淡一笑,含着深意道,“水玉,也不知道她伤在那,你过去,好好地——扶二姨娘起来!”
水玉会意,欣然一笑,“水荷,照顾好二小姐,我过去看看我们的二姨娘。”
水玉一边挤进人群,一边道,“让让……让让……”当看到地上狼狈不堪的申氏时,她马上带着惊惶失措地声音道,“二姨娘,您伤到哪了,让奴婢看看。”
申氏虚弱地应了一声,极度恐慌的挥动双手,“水玉,快,给我……叫个大夫……”
她一看申氏的狼狈动作,就知道她的伤处是在腿,看情形似乎落地时撞到了。
“二姨娘莫急,奴婢这就带你去看大夫。”她装作焦急万分的样子上前扶着,二姨娘早就痛得不知所措,围观中没有一个人前去扶她一把,此时看到水玉,也只当是救命草,她一边痛苦地呻吟着,一边就着水玉的手极力地想站起身,谁知在刚起身的那一刹那,水玉突然象站不住般,一个踉跄就跌了下去,口中连连惊叫,“二姨娘,你太重了,奴婢……奴婢扶不起来,奴婢去叫辆马车……”话未落音,水玉整个半身压倒在申氏身上,右腿的膝关节带着勐力狠狠地砸在申姨娘的伤腿上,右手肘骨狠力压在申姨娘的肋骨之上,只听得“咔嚓”两声,水玉知道,申姨娘的腿和肋骨被自已同时压断。申姨娘痛得连连倒吸两口冷气,腹部被压住,连声音也发不出,闷哼着一声,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水玉尖叫一声,慌忙地摇晃着申氏,口中大叫,“二姨娘,你怎么啦,你醒醒,二姨娘你不要吓奴婢……二小姐,申姨娘她……”
水荷扶着沈千染,悄声道,“二小姐,你看申小姐那……”
沈千染循着水荷的指向,看到申柔佳整个人靠在兰御风的身上,两人在大街上紧紧地拥在一处,引起不少人的注目和指指点点。
沈千染轻描淡写道,“理他们做甚?走,该去瞧瞧姨娘伤得如何了!”
那边厢,申柔佳神魂终于飘了回来,她看了看眼前不停唤着她名字的人,眸仁中微微现出迷茫之色,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已在众目睽睽下躺在兰郡王的怀中,心中又窘又喜得满脸通红,连忙轻轻推开兰郡王,哑着声道,“多谢郡王救命之恩,柔佳永……永生不忘!”她钗环皆散,此时泪雨涟涟,自有一番风情。
055
美人毒汁
申柔佳羞答答地后退一步,却发觉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铁铅,人晃了晃,脑袋有些眩晕。兰郡王心怜佳人,忙将她重纳进怀里,柔声道,“申小姐,此时冒犯也是万不得已!”
申柔佳闻言,她吸了吸鼻子,满心委屈的落下泪来,“今日原是想出门给我苦命的表妹祈福,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不幸,也不知我的姑姑……”申柔佳这才勐地想起刚把申氏一人留在马车中,她急忙探出头,看到不远处有一堆的人群围着,旁边散着马车的打散的窗子,轿帘。
她失声低唿:“姑姑,姑姑……”
兰郡王扶了她的腰,宽慰道,“姑娘别急,本王带你过去看看。”
兰御风扶着申柔佳挤进人群时,意外地看到沈千染站在人群中,两个丫环合力正试图将申姨娘抬上马背。
申柔佳一个灵光浮现,想也不想就冲上前,“刚才马惊了,你为什么不让你的丫环拉住马?你只管你逃命,却不管我的姑姑死活…。府里的上上下下都在说,郭嬷嬷和琴儿是你逼死的,还亏得姑姑还一直说,你心地善良,那两个下人的死与你无关,如今看来,你当真是狠心的人……”申柔佳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她嘤嘤而哭,“若非刚才是兰郡王救我,只怕我此时已经……”
人群中马上有不少指责着沈千染的声音,尤其是男子,看申柔佳扶风弱柳,又哭得这般可怜的模样,莫不被挑起了同情心。
申柔佳此时神智已经完全恢复,脑子转得很快,她掩着脸,扑到申氏身边,哭道,“姑姑,姑姑你怎么样了……”哭声哀泣,众人听了莫不为之感概。
有些看不过的,劝了一句,“姑娘不要伤心了……赶快带着你姑姑回去。”
人群中低低地传来议论之声,细听可以听到指责的声音。
申柔佳用锦帕轻拭眼角,掩去一丝险恶,心中暗自得意,这一回定叫你沈家二小姐身败名裂。
水玉柳眉一竖,怒视着眼前娇柔造作的申柔佳,正当为沈千染辩一句时,看到沈千染眼光瞄了她一眼,马上会意沈千染自有主意。
兰御风刚也是被申柔佳的一番话暗暗吃了一惊,但转念又想,申柔佳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情急之下所出的话也是情有可缘,他抬眼看向沈千染,眸底不觉带了些担忧之色。
沈千染当然没注意到兰御风,她凉凉地在心底冷笑却突然问,“申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申柔佳愣了一下,料不到沈千染突然问起这无关紧要的问题,如星星般闪亮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困惑,但她正当好年华,自然心中自傲,虽犹犹豫豫但还是清楚地回答,“今年刚满十六。”
沈千染笑道,“马车被惊时,车里是二姨娘,申小姐还有我,若说申姨娘年纪大了行动不便,要说能救人的也只有我们俩个,我今年十四岁,申小姐,你认为我有能力,还是你更有能力救人?至于我的丫环,她刚好马骑在我那一侧,以她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能救出车里的一人已属万幸。兰郡王堂堂八尺男儿,也不是只能救你一个,而让二姨娘活活从马车里摔出来么?”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申柔佳一丝轻燥绕上心,直觉不妙,一时也无从辩驳,梨花带雨地呆伫在了一旁。
沈千染紧逼一句,“你千里迢迢来沈家投亲,我们沈家没有因为你是姨娘的娘家亲戚,同情你一个年轻女子不宜和父兄住在东城,收留下你。我祖母,母亲都对你不薄,你穿的,用的,哪一点比我差?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我在府里弄死了两个奴才。众位想,我今年不过十四,就被传出虐死奴才这样的恶名,将来,我又怎么做人?。”
人们原本在纷纷交头接耳偷偷争论着到底是谁的错多时,这时听了沈千染的话,尤其是看到申柔佳打扮得花姿招展,而沈千染一身青衣素裹,大家都闭上了嘴。
人声鼎沸的大街竟突然冷清下来,无数道异样的目光落在了申柔佳的身上。申柔佳低头看了一眼自已身上华美的裙子,双手无措地垂在两边,悄悄把头低下。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水荷和水玉相视一笑,眼中自是得意,二小姐真强!
原本大家也不敢大声议论,如今知道申柔佳不过是个投亲的,所投的还是个姨娘的身份,想来也是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小姐。议论声一时就毫无禁忌起来,旁边一个中年贵妇模样对身边的嬷嬷,愤愤道,“原来是穷人家的孩子寄住在富人家里。这都什么事呀,大家听我说,我家老爷是做绸缎生意的,这姑娘身上的衣裳可不便宜,一身抵寻常人家一个月的开销呢。单从这里就看出来,这小姐家对这女子可不薄呀,做人怎么能不知恩图报呢,还对人家小姐说出那么恶毒的话?”
众人连连唿应,纷纷指指点点,多数是女人的声音,声音很小,但隐隐夹扎着一两句,“看着女子长得还很标致,想不到心这么毒,这样污蔑人家小姐。”还是落入了申柔佳的耳里。
申柔佳给沈千染连番的指责,又被人群的肆无忌惮指指点点,那一双双带着她熟悉的轻蔑,让她勐然回忆起彼时在家乡时,她与表姐夫偷偷相会时,被大伯母捉个现形,那时,表姐夫为了家族的颜面当众指责是她勾引。大伯母狠狠地连摔了她几巴掌,最后还是表姐假意上前阻止,彼时的她,尊严如衣裳般被人当众强行脱掉,最后一丝不挂。
而此时,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强烈的羞辱感随即冲上她的头脑,她不敢抬起头,她怕所有的人都会看到她眸中闪烁着血鸷一样的光芒,那种恨不得与沈千染同归于尽狠毒刻骨。
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原以为过了今天,她会成为京城里大家津津乐道的天生福贵之人。
可现在……身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却依旧是一片空白,她茫然失措地投眼向兰御风求救。
056
高调宣布
兰御风正默默地注视着沈千染,她脸色苍黄,颧骨因为面颊消瘦而略显凸起,可那对乌黑的眼瞳却也因此显得分外深幽。她说话时,声音不急不徐,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沈府看到的那一盆杭白菊。现在的她,真的就如那一株清菊,独有的清柔婉约淡淡地从她身上散发开来。
“姨娘摔出来后,我的丫环都在极力地救助姨娘,你又是在哪呢?”她嘴角微微上扬,转头看向兰御风,露出一抹很冷诡的笑容,“兰郡王,我知道你一直心仪申小姐,我沈千染向来有成人之美,我会等你向皇上求旨退婚。”
人群哄地一声闹开,原来,刚刚救申小姐的竟是沈府小姐的未婚夫,众人对申柔佳的指责更盛。
申柔佳更彷惶无助,四周的人全在交头接耳,满脸厌恶嫌恶的表情,对她指指点点。她自小美丽惊人,在人群中从来都是焦点,得到的全是赞美的爱慕,就算是那次,当时毕竟是家丑,为了唯护两家的颜面,在场的人也不算多。而现在,她被这么多的嫌恶的眼光包围,她面如死灰一般,身躯摇摇欲坠,仿佛顷刻间就要晕了过去。指尖的锋利狠狠地扎进手心,却没有一丝的疼痛。
申柔佳咬着牙向兰御风靠近一步,如果……如果他看过来,她会马上假装晕倒在他怀里,她知道,这个男人如今是自已最后的一根稻草——可他好象只是盯着沈千染。
兰御风一直在疑惑着,她看他时,眼里充满嘲弄。如果是别的女子,在这样的情形下,看到自已的未婚夫与别人女子纠缠在一处,一定会又羞又愤,甚至哭哭啼啼。可是,她却轻描淡写地说,她会成人之美!
这个小小的身体下,装的是什么样的心?他觉得他完全不认识眼前的她,好象自从上次在沈家见过一次时,他就有这感觉,但并不深刻,说到求旨退婚,他回了府搁了两日也就忘了。他面无表情,只是眼眸执着地望着沈千染,薄薄的唇角紧抿成一道俊美的弧线。
沈千染低着首不再出声,她能感觉到眼前兰郡王的怒气,越来越重,纠结着,扑面而来,也该这男人生气,他喜欢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她说得体无完肤,所有的脸面都丢尽了,他怎么能不心疼,又怎么不生她的气呢?
不过,这里的一切都与她不再有关系了,出了今天的事,沈老夫人应该不会再把申柔佳留在府里。
她刚想转身离去,却感到手腕一疼,原来被兰御风紧紧的拽住,她忍不住冷笑出声。笑两声又觉得太不合适,停住了,只好闷闷抬头。
兰御风正好低头怒目向她,当下四目相对……对个正着。
从未曾与她如此相近,他甚至能看到她的瞳孔如曜石,但从里面发出褶褶却如极地之光,炫亮却没有带一丝温度的冷漠。
他恼怒地甩开手,带着掩不住的脾气,“沈二小姐,方才那种情况,谁都会上前救人……”在她毫无温度的眸光下,他觉得也没必要解释太多。她想解除婚约,他还求之不得呢!不过是个丑颜女,以他兰郡王的家世,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将来后悔的指不定是谁。
这样一想,他转口便冷冷道,“小王很快会求到退婚的旨意,请沈小姐耐性等待。”
沈千染脸上飘过一丝不可察觉地笑,今天,总算打了最漂亮的一仗!
重生前,遭遇不幸还被他退了亲,声名狼籍。
今天,她当着众人的……高调地宣布,她不要这个男人!
“好,我静候佳音!”
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侍卫,上前先是给兰郡王行了个礼,接着对沈千染恭声道,“沈二小姐,在下洪齐,是七皇子近侍,七殿下说小姐的马车翻了,让属下备了马车先送二小姐回府。”
“啊……连七皇子也惊动了,原来这小姐不是普通人家的大户小姐,是官家小姐,我说呢,谈吐出此有气势,果然不是一般宅门的……”声音很小,却一句一句地外钻入众人的耳朵。
“是呀,年纪小小就有这般气势,反看那个申小姐,一看就是小门小户的,大庭广众之下跟别人未婚夫卿卿我我,真是上不了台面……”
“众位听到了?我说是谁家的小姐这般气派,原来是沈家嫡小姐。以前大家都听说了吧,沈家小姐无颜胆小如鼠,今儿看不值得信。”
“是呀,是呀,我还听说沈家小姐弄死了两个下人,心狠手辣,今儿看,也是乱传……看她年纪虽小,知书达理,一定是有人故意诋毁。这些个大宅门里也算是常见的事……”
沈千染对众人的议论,置若罔闻,她按着侍卫指的方向,抬头一看,只见兰锦正站在隆景轩楼茶的三层栏外,朝她微微地颔了一下首。
她微一福身,吩咐水玉和水荷两人把申氏抬到车上,走前连看也不看兰御风和申柔佳,便上了七皇子的马车。
兰御风失神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一种被设计了的古怪感突然冒了出来。
申柔佳踉踉跄跄不知是该厚着颜跟上,还是伫在原地,她脑子里乱糟糟一片,若申氏在,还能稍给自已提点一些。以前她在家里,使些心计,说些有心的话,那些弟弟妹妹全不是自已的对手。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千染言辞如此锋利,心思更深沉得可怕,好象每一个步骤都被她算计到似的。
“申小姐,我送你回沈府!”兰御风看身边的佳人那柔弱无助的模样,深深感到同情,虽然他一开始也觉得申柔佳突然指责沈千染是过火了,但后来,看她毫无招架之力,又觉得这样的女子才需要男人去疼爱。
057
兰亭吃醋
“郡王爷,你会不会……也象他们一样,”申柔佳呜咽了一声,泪水在眶中转来转去,盈于眶,“觉得我忘恩负义?或是……狠毒……”
兰御风甩了一下头,似乎是把那抹小小身影从脑子里甩开,他温柔一笑,马上道,“当然不会,你只是心急你姑姑,情有可缘。象申小姐这么温柔的人,又怎么会和狠毒沾上边呢?”
申柔佳心底偷偷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勉强一笑,神色凄苦万分泣道,“恐怕今日之事后,沈府已无我容身之地,我……兰郡王,你……你还是把我送到东城吧……”言及此,她突然左手掩了脸,整个身形晃了几下,晕倒在兰御风的怀中。
她假装没听到兰御风焦急的声音,在带着男子气息的胸怀中,暗想,既使回了沈府,也难有作为,一是自已今天落下的名声肯定很快传到沈老夫人那,二是申氏受了伤,看样子也不轻,短时间内再难筹谋,眼下,她所能期盼的,也唯有利用兰御风对她的同情和好感,暂时去兰郡王府去避避难。
东城——她决不能去。否则,既使将来嫁进了高门府第,也难免会被人说起,她曾是从东城而来,出身贱民!
兰锦注目沈千染上了马车,微微一笑,转身,耳边却听到,“凤瞳凤颈,极贵验也;此女,当母仪天下!”
众人倏地一惊,本能地看向街心,一个布袍和尚转身散在人群里,而兰御风抱着已昏迷不醒的申柔佳上了郡王府的马车,兰锦眼尖,一眼就认出那布袍和尚,魅眼一眯,笑颜堪称人间绝色,“想不到人群中竟有义净大师。”
义净圣僧,连天子也要礼敬三分的游僧。
太子太保赵承恩把方才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扬了扬手中的折扇,“就是不知义净口中的女子是哪一个!”
太子兰陵望着远去的兰郡王府的马车,深邃一笑道,“凤瞳凤颈自然是美人,佳人,今天众位眼里看到谁最美,那自然是谁了。”
太子发言,众人连连称是。景华街虽是步行街,也有特别的马车通道,但只供当朝的贵族马车通过。
到了景华街出口,侍卫看到是七皇子的马车出来,齐齐下跪。水荷骑着马,手上牵着水玉的马紧紧跟随。
马车内,水玉踢了一脚昏迷不醒的申氏,附过身在沈千染耳边笑道,“方才我压断了她两根骨头,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奴婢估计这回没半年她是好不了!总算是出了一口龌龊气。”那日申氏和申柔佳两人在密谋如何在大庭广众这下羞辱沈千染,她在屋檐上听得火冒三丈,恨不得进去就结果了这一对毒妇,但沈千染交代不必打草惊蛇,她才忍下了这一口气。
七皇子的马车是一辆兽皮嵌裹的乌木马车,马车后舱的窗户上挂着重重的隔帘抵御冬日寒气,可容纳十人左右,车内用青色丝幔隔出卧榻,上面辅着软软的银狐皮草,奢华极致。车底下还置了避震,一路车速不慢,却很平稳。也不知哪里暗藏了暖炉,车厢内温暖如春,既使外头的冷风从偶尔掀起的窗帘钻了进来,人在里面也丝毫没有感觉到冷意。
沈千染闲靠在柔软又厚实的虎皮暖塌上,方才经了一番折腾,有些倦意,扫了一眼地下卧趴的申氏,指了指外头驾车的侍卫,自然地把手交叠在小腹上,闭了眼休憩。
水玉忙噤口,暗暗佩服沈千染的警惕之心,七皇子身边的人岂有平凡之人,弄不好,就连个马夫也是个武林高手,耳聪目明。
车子突然慢慢地停了下来,沈千染朦朦胧胧地抬眼问,“这么快就到沈府?”水玉却对她摇摇首,轻声道,“可能是遇到熟人!”
沈千染倦得紧,又阖了眼。
水玉微微挑开帘子,看看外面的情况。
一骑白马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公子,一身华美的墨色锦衣外披白色狐裘斗篷,墨玉为冠,长簪束发,手中,握着一截金色的马鞭,不正是兰亭!
兰亭注意到兰锦车架旁的水荷,正纳闷这丫环怎么有些眼熟。洪齐下了车,跪下请安,“属下七皇子近侍洪齐给三殿下请安!”
“七皇弟呢?”兰亭扫了一眼车驾。
“七殿下和太子殿下正在隆景轩品新梅茶。正等着三殿下。”
轿内沈千染听到声响,这回也知道是三皇子的坐骑,整个人清醒过来。忙起身,一阵阵恶心伴随着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她晃了晃,水玉忙搀稳带了焦急的语气唤了声二小姐。沈千染摇摇首,压下呕意。
兰亭斜飞的丹凤眸子原本隐隐含了笑意,一手提缰一手把玩着马鞭,在看到沈千染的一刹,上挑的嘴角缓缓抿成直线。
那夜他离开沈千染后,就去会倾城,可倾城已经失踪了。
能在他暗卫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离开宫庭,普天之下除了倾城,也没有人有这本事。他直觉倾城会去寻找宁常安,便派人夜探沈府,却一无所获。
一番忙碌下来,已至早朝时辰。金銮殿上,皇帝突然频频问他兵部的事,下朝前,连下几道针对兵部的旨意。退了朝后,他和几个部就皇帝的旨意对西郊兵营做了调整。待赶到永宁宫时,果然她早已离去。
他便思量着过几日再去看她,让她宽心,她身上的毒,他一定会想法为她解去。
想不到今日却是这番局面的巧遇!他盯着沈千染,俊颜上,眸中带讽,上下审视着她,瞳孔内的墨霭,象是打不进一丝光亮,深得象要把人吸干似的
水荷早已下了马,掀了车帘候在马车旁,待沈千染步出,水荷双手托着沈千染的腰将抱下了车驾,三人跪下。
沈千染一直低垂着首,在兰亭驾前,端庄素礼道,“沈府二女沈千染给三殿下请安。”
兰亭“嗯”了一声,眉心紧收,神情冷峭,并不多言,挥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夹了一下马腹,与身后的众侍卫扬长而去。
沈千染主仆二人上了车,坐稳后,方道,“走吧!”
兰亭一路疾驰至隆景轩,下坐骑时,近侍高溯过来牵马,兰亭一双凤眸依旧像方才的凌厉,脸上更是紧绷,低声吩咐,“查一下,今日发生什么事,为什么沈家二小姐会在七皇弟坐驾上。马上回报!”兰锦是什么人?自小有严重的洁癖,别人坐过的地方他连站都嫌脏,自已身体所能沾之物,从不肯让人碰触。
高溯低声道,“遵命,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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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歌酒正酣
兰亭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众人歌酒正酣。
这隆景轩总共上下有三层,三面环绕,楼下空地中搭了一层半高的舞台。
此时,台上的舞姬们裙裾飞扬,身后有四五面宽屏隔开,乐姬们各持名种乐器,丝竹之声悠扬悦耳。
兰亭朝大殿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兰锦身上,他自半靠在一张虎皮之上,闭着眼似乎在聆听丝竹,全殿中也仅有他身旁没有艳姬相伴,这七弟,总是与人不同。
太子兰陵正半靠在美人胸上,身旁还有三个美人柔弱无骨地半伏在太子的身侧,肌莹如玉,酥胸半露地侍候着。兰陵瞄到他,既扬手笑道,“三弟,你来的正巧,一会容蝶就要上台。”
除了兰锦连眼也不抬,众年轻公子都纷纷起身给兰亭请安。
兰亭精致滟涟的唇边露出个兴致的笑容,阔步至兰陵身旁坐下,“大哥竟舍得让容蝶登台为大家献舞?”
“自然是不舍得,这美妙的人,孤可整整藏了两年,如今再不拿出来给大家开个眼,承恩又会报怨孤重色轻友了。”
众人听着这话只觉得极其自然,兰锦也没听出别的味道,兰亭朝着承恩挑起斜飞入鬓的眉道,“那众位还是沾了承恩的光。这里每日都是些老样子,玩不出新花样,今日就看容蝶姑娘怎么给我们瞧个眼新。”
承恩将口中的葡萄子吐在一女子的手心上,“三殿下,你这话可折煞我了,太子今日摆宴分明是给三殿下庆贺,若换成别人,太子怎舍得把容姑娘给别人瞧上一眼?”
兰陵容貌象其母柳贵妃,偏圆润清美,目光柔和,笑时尤显得亲切,“三弟,说来你也不是,孤早了三天下了贴,你今儿还迟来,你看,要不要自罚几杯?”
“罚,当然该罚!”兰亭倒不推辞,靠在酒案边,懒洋洋地单手支撑脸,身边的美姬立刻给他添了酒,他也不接过,而是就着那美姬的手一口饮尽,弯起漂亮的唇角,“方才是给急事绊住,为了赴约,臣弟连轿子也不乘,直接骑马过来。大哥看这份上,可否少罚臣弟几杯?”这是江南的汾酒,口感佳,喝时不觉,但后劲十足,“只是公务缠身,臣弟可不敢贪杯!”
兰陵脸色微微一暗,原先兵部是由他一手把控,这次博弈,珈兰寺围缴,不仅没有成功除去兰锦裁赃兰亭,反而兵权被解。而户部的权力依然死死扣在兰锦手中,他这个太子的位坐得并不安稳。
在后宫,太子的母妃虽然是当朝品阶最高的贵妃,又是柳相之女。可是兰亭之母亦出生高贵,在宫中更得皇帝的信任,兰亭的外祖父信义候虽已过世,但其长子钟卫国秉承先父的世袭候位,在军中威信甚高。
兰锦之母虽出民间,但在帝王心中,无可比拟,虽一年只有一个月回宫伴驾,但一个月中,皇帝除了上朝就是留在兰妃的宫中,可见盛宠。
更巧,兰锦的外貌有七成象兰妃,每回众皇子伴驾时,皇帝看向七皇子的眼光总与众皇子不同,连询问时的口气,也比众皇子多了几分委婉。
“除了七殿下,我们一众人都是骑马来,三殿下,你这理由站不住脚。”左相之子,太子的嫡亲表哥,也是太子少保之一的柳延宗倒了一杯,步履略为蹒跚地走至兰亭身边,“来,三殿下,这杯就当我陪你喝!”语落杯已空。
兰亭未开口,一旁的兰锦突然鼓起掌,原来,一个绿羽宫装的女子缓缓地走向舞台中央,只见她翩纤袅娜的步伐中,带着碧水般脉脉风情。
只听“铮铮铮”的连续几声,玉琵琶的高音竟发出兵刃的铿锵之声,紧接着,后台奏乐的乐伶吹出一曲婉转如幽谷小泉之声,两种声音刚柔相济,绿衣女子翻转着长长的袖子,一圈一圈荡漾开来。裸露的不盈一握的纤腰,婀娜娇软地频频折出令人不可思议的弯度,长长的舞袖在台中纷乱飘扬,时而如蝶轻姿慢舞,时而如凤凰涅磐重生。
高台众人不再互相饮酒作乐,眼睛全被舞台中央的女子吸引。
可惜众人正意犹未尽之时,一曲舞已毕。
容蝶在两名舞姬的搀扶下,上了二楼。
此时才看清楚她的容貌,竟是素颜,与身旁浓装艳抹的女子瞧上去更媚艳三分,皆心道难怪太子会将她藏在隆景轩整整两年不肯示人。
她的眼睛特别细长,眼角是自然上挑的眼角,既使不笑也含着几分媚态,远看时一席绿衣,近看时,才惊奇地发现,原来,容蝶身上除了披着两条长长的舞袖,身上近乎全裸,一身的“绿裳”原来全是彩绘而出。那令人血脉贲涨的曲线天生媚骨,让殿中的男子腹下一紧,个个眼睛不由自主的瞄向那女子仅用轻纱裹住的最神秘的地带。
容蝶没有半分不自在,倒象寻常一般,先向兰陵端礼,再逐个敬酒。
兰陵悄悄地看着殿中所有人的表情,尤其是兰亭和兰锦二人。
兰锦脸色如常,若论美貌,兰锦五官精致更在容蝶之上,众人惊艳却惊不住兰锦,他的神情算是正常。可正是这样的正常让他闻出一丝的不寻常。前几日,八公主中毒,一夕之间毁颜,兰锦为此硬闯御书房,甚至不惜言语冲撞皇帝,可仅过了两日,就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在这里与他们一起饮酒作乐。
那可是他的亲妹妹!
兰亭半靠在酒案边,正半阖着眼微眯着看着容蝶,眼神好象有些飘浮,眸中没有惊艳之色,象是早已熟悉容蝶的模样,兰陵心底又是微微一跳。
容蝶连喝了七八杯酒,脸色却依然如常地回到太子的怀中,此时,众人看自已怀中花姿招展的美姬早已失了兴趣。
确实,玫瑰与芙蓉各自争奇,各自妖艳,但若把一朵牡丹放了进来,所有的花都会黯然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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