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没有追究,沉默半晌他才说:“滕志远真像是跳梁小丑。”
我呆了一下,心砰砰乱跳。
“楚楚,我想辞职。”陈鹏突然说。
“怎么了?”
“我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陈鹏沉吟起来:“我还在上海出差的时候,黄总的私人法律顾问也在,那天在宾馆他对我说黄总正在考虑一个新的投资项目,这个项目的风险很大,但是很赚钱,需要可靠的人,如果我答应的话,就可以发财。”
“你怎么不早点说?”我惊讶地问。
“怕你担心嘛。”他笑笑。
我说不出话。
“楚楚,我没想到他是跟滕志远合作,更没想到滕志远是在搞那个东西,那是他给你的吧?”陈鹏问。
我没有回答。
“那天在山洞我就在想,黄大坤不是随便乱花钱的主,他怎么会去修那个玩意呢?”陈鹏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
“鹏,别乱想,已经过去了。”我急忙制止他。可是心里也在想黄大坤费那么大的功夫难道只是为了蒙骗滕志远?他为什么在事情结束后要警告我三缄其口?我是不是疏忽了什么?
这件事目前看起来已经风平浪静,报纸上也刊登了消息,我急忙找出前两天的报纸,把那篇报道仔细重读一遍。
题目是说成功阻止一起黑社会制造的特大绑架案,我注意到,提到现场的时候说的是警察看见几个人被打昏,倒在草丛里,其中有黄大坤云云,还说另外两个是他的员工和亲戚。那就是说警察到的时候黄大坤的人已经把我们抬下来了。但是通篇报道只字没提毒品二字。黄大坤为什么要隐瞒这一条呢?是怕麻烦还是……?警察应该会把那个工地搜了一遍,报纸上也没有提,应该是什么都没找到,说不定连那个迷宫都没发现。
“对了,鹏,你进去的时候,有没走到最里面那层?”我问。
“去了,我一直走到了最里面。”
“那他们抓住你之后有没进去过?”
“没有啊,他们抓住我到滕志远进来时间不太长。”
“那滕志远和黄大坤有没进去过?”
“没有!”陈鹏很肯定地回答我:“他们一起走进来的,黄大坤看见我就叫滕志远放了我,还叫他别做梦了,他不会答应的,还说滕志远是在找死,后来就把他也抓住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低下头,悄悄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我记得我进去的时候那几袋水泥已经被捅破,显然有人伸手进去找过东西,滕志远把黄大坤骗到工地是说藏了一批货,如果是真的,很可能就藏在那几袋水泥里,那些破洞是怎么来的?如果是特意把毒品藏在里面应该做得很隐秘,但是那些袋子看起来更像是匆忙取走东西弄破的。
黄大坤提出要看货滕志远就急忙带他进去了,如此看来,滕志远是认为那些毒品还在那里面的,那么是谁拿走了那些毒品?
“鹏,你进去的时候滕志远来了没有?”
“来了,他这两天一直在工地,另外也来了些不三不四的人。”
“黄大坤是什么时候通知你们离开的?”
“下午。我接到通知都快六点了。”
我不再问,心跳紊乱,耳膜跳动,太阳穴刺痛。
难道我看错了人?
陈鹏没有问我怎么会提这些问题,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靠在枕头上,半边才叹息:“人心险恶啊!”
我呆呆地望着他。黄大坤曾经说过,他之所以不调走陈鹏,是需要他在那里,为什么?我眯起眼,手脚冰凉。
陈鹏根本就是局外人,当时什么都不知道,黄大坤留他在那里的目的也许是为了控制我,陈鹏在他手里,我就只能和他合作,而且也可以封我的口,我要陈鹏安全,就只能听他摆布!
他说滕志远做了两手准备,也许他也是?陈鹏刚去百花镇的时候曾经说过黄大坤对那个厂特别上心,每天都会亲自过问,而且黄大坤对滕志远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保不定也跟“那边”有直接的联系,否则不会知道对方在追杀滕志远,这种事,滕志远即便知道也不可能自己说出来。
或许柳意突然死亡,我又意外地看见柳意的魂魄,才打乱了黄大坤的计划?也或许,我的介入正好给他找到理由除去滕志远?
我不敢继续想,我只意识到滕志远迟早都是要被除去的人,不管黄大坤出于什么目的,他也不会放过滕志远,而“那边”更不会。滕志远确实只是跳梁小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柳意把他变成一个疯子,说不定恰好保住他一条命!
“鹏,你赶紧辞职吧!”我大声说。
陈鹏第二天就写好辞职报告,我自己拿着那个信封走进了黄大坤的办公室,他的秘书换了新人,是我在医院见过的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黄大坤见了我,显得相当高兴,等看了陈鹏的辞职报告后,他的脸阴沉下来,一言不发,半晌才示意秘书出去。
“楚楚,你们考虑清楚了?”他问我。
“是啊。”我笑着说,但是脸上肌肉酸痛。
“以后打算做什么?”
“结婚,生孩子。”我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转动,不说话。
“黄先生,我和柳意有过约定,如果我赶得及,也许她会投胎做我的女儿呢。”
黄大坤眯起的眼睛睁开,“扑哧”一声笑,摇头:“楚楚,你越来越迷信了。”
我笑笑:“不由我不信呢,你不是也看见了她吗?”
“那也不会那么巧吧?”他还是笑。
“难说,我和柳意有缘分,即便她做不成我女儿,我相信她也会祝福我的。”
黄大坤肩膀耸动,极力忍住没有笑出声,他站起来,慢慢走到我身边,一只手放在我肩膀上,按了一下,还是笑着说:“楚楚,女人,太聪明了不是好事。”
“我知道。”我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点,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欺负我老公的。”
“哈哈……”他终于放声笑,拍我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一点就通。那好,我也祝福你们!结婚的时候记得请我哦!”
我抿嘴笑,不置可否。
他很亲热地把我送出来,看不出笑容满面的脸是装出来的。
也许,仍然是我以小人之心来揣度他君子之腹吧?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黄大坤这样的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没过几天,报上登出广告,百花镇的那个厂因为投资方异动,去向不明,那块地被收回,即将拍卖,标底起价为八百万。
我把广告读给陈鹏听,他皱起眉,喃喃:“这个价格不高啊,那块地其实真是可惜了,打了那么多基础,要回填也不可能了,只能拿来拍卖,不知道谁会接手?”
我不出声,留了心。过了半个月,报上又登出告示,上次拍卖流标。
“流标?”陈鹏不相信地说:“那个价格等于是原价了,怎么会流标呢?”
“也许是经常有山洪,别人嫌麻烦吧?”我说。
再过一个月,那块地重新拍卖,起价降了两百万,被威程公司一举拍得,威程集团董事长黄大坤先生声称,将会建成片区最大的柠檬酸生产线,并且会在云南广西建立木薯基地,以保证原材料的供应,但一部分原料仍需要从南亚各国进口,最终产品也会以大量出口云云。
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不管黄大坤的真实打算是什么,以六百万的价格,他不会放弃那块地的。算起来,他也并没有吃亏。我没把这则新闻读给陈鹏听,他已经拆了石膏,扶着拐杖可以走几步了。
陈鹏的伤好后我们就结了婚。那天早上开始飘小雪,我穿着厚厚的大红中式棉袄和陈鹏一起站在酒店门口迎接宾客,来客不多,但热闹。结婚前一天陈鹏说选在冬天结婚很遗憾没能看见我穿婚纱,我把以前的旧照片翻了一堆出来给他看,看见他惊讶的目光,我笑:“什么样的婚纱我没穿过?”
陈鹏笑嘻嘻地回答:“难怪你要选中式衣服,现在看起来,穿这样厚实的棉袄既漂亮又实在。”
他说的对,这样的衣服俗是俗了点,可是踏实温暖。
快开席的时候,一辆黑色的雅阁停在我们面前,从车上下来的是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他只是笑,没有说话,把一封红包和一样礼品放在我手上就离开了。
我把红包塞给陈鹏,拆开礼品,是一只首饰盒,红色金丝绒的盒子,打开,里面一条白金项链,坠子是一个做工相当精致的正方型东西。
“这是什么?”陈鹏接过去看。
“这个叫鲁班锁,据说很难打开,也很难还原。”我淡淡地回答。
稍后,酒店的服务员叫我接电话,陈鹏已经被灌得半醉,我没有告诉他,独自去总台听电话。
“恭喜你!”黄大坤的声音。
“谢谢。”
“小意还好吗?”他沉吟半晌问。
“你说呢?”我反问。
“告诉她我很想她。”
“好的。”
他挂了电话。
过年之后,陈鹏应聘到一所职业技术学校当老师,而我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开了家童装店。店很深,被隔成三间,通到后面的小街,陈鹏把最里面那间屋子当做临时的实验室,用来课外辅导中学生。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从医院回来,看见他站在五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面前,神采飞扬地挥舞着教鞭,指点着墙上的化学元素表说:“化学就像是变魔术,你不知道这两种或者N种东西放在一起会生成什么新的物质,或者会产生什么奇异的效果,它可以激发你无穷的想象力……”
那几个女孩子东倒西歪地靠在桌上,看起来和我当年一样,跟数理化完全绝缘。
“就像你们!”陈鹏突然加重了语气:“本来是不相干的几个人,聚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人与人的关系也跟化学一样,谁也说不清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也许你可以让他改变,也许他可以改变你,也可能你们一起改变,但是改变的结果呢?或者更好,或者更坏,或者分道扬镳或者勾心斗角相互依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最奇怪的,有时候甚至神灵莫测,如果加进利益这个催化剂,很多时候,人心会变被妖异化……”
我急忙咳嗽一声,打断了他。对这些不谙时世的孩子,我还是希望能告诉他们天是蓝的,云是白的。
“这么奇怪啊?”
那几个女孩子被这摸棱两可听起来相当高深的话吸引了,全都坐直,眼睛发亮地望着他。
我笑了,陈鹏是自信的,不管做什么,他相当容易满足。
“陈老师,你说人与人的关系跟化学一样,那你和严阿姨一起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又会生成什么新的……”有个女孩子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我微微隆起的肚子。其他女孩子跟着吃吃笑。
“我觉得会是妹妹。”
“我喜欢小男孩。”
有两个女生悄悄议论。
“好了!不管你们师娘生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哪怕她生哪咤!”
我“扑哧”笑:“你就掰吧,当心我给你生个妖精。”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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