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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番外故事集[zz]
4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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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7-11 14:20:00
兄弟姐妹们,我在申请奇闻怪谈的版主呢,http://www.huaren.us/dispbbs.asp?boardid=301&replyid=906300&id=112815&page=1&skin=0&Star=38
371楼.俺也不会干啥,争取带头发动群众,起码多挣点故事大家来看看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7-11 14:35:59编辑过]
故事是设定在两个人离开开封以后(其实那个时候是叫东京,俺一直不喜欢这个名字),一起去云游发生的事。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写成以前的那个样子,但是我会慢慢的找感觉的。
希望大家能喜欢一年以后的绯绡和子进吧:)
北宋
冬天的雪夜,万籁俱寂,街上的大户人家的昏黄灯笼被风刮得摇曳不定,一个更夫缩着头,用颤抖而嘶哑的声音拖出一个长腔:“三更天~~~”
这是太平盛世?还是多事之秋?细雪飞扬中,只有更鼓长鸣。
“王公子,王公子,等等妾身啊!”
王子进的梦中出现一把柔媚的声音,似乎能酥到人的骨子里。
“小姐定是认错人了,怎么能把我认成你的夫君呢?这可是万万不能开玩笑的!”王子进急忙弯腰陪笑,既便是误会也不能丢了读书人的风度。
“不会,不会!”从黑暗中探出一个女人白白的脸来,云髻高盘,唇色如血,偏偏脸色过分苍白了一些。
只见她嘴角一牵,笑道:“我与你有媒妁之言,现下已等了你十几年了,怎么会有错?”
说着,伸手一把抓住王子进,“快随我去吧!”
王子进只觉的手上似乎罩了一个铁箍一般,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再定睛一看,牢牢的抓住自己手腕的哪里是一双玉手,分明是枯枝,上面筋肉相连还沾了少许的泥土。
“你快放手啊!”王子进吓得一身冷汗,大叫一声,拼命的挣扎起来。
“媒妁之言啊,公子莫要忘了啊,奴家只能等你到正月里!”那个女人说完拉着王子进就往那无边的黑暗中去了。
王子进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大力拉着,趔趄着就要随她走了。
心下不由恐惧,绯绡,绯绡在哪里?那黑暗的前方是什么?
该死不死的绯绡,平时都无所事事的吃鸡,怎么在这当口去云游了?
眼见身后的亮光就要消失了,王子进不由大喊一声:“绯绡救我!”
这下喊得太急,一下就把自己喊醒了,他坐在床上不停的喘着粗气,冷汗直冒,透过雕花床上的厚重帷帐,可见清朗的月光细细的洒了进来。
只是一个噩梦吧!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想起梦中女人的脸,实在是不想再睡下去了。
想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摸到桌边倒了杯茶喝。
可是还没等他定下神来,就分明的看到地上有一段白色的东西。
好像是一副月牙白掐青边的衣袖。
自己好像不曾有这样的衣服啊?而且这似乎是女人的衣袖。
他颤颤微微的拿起衣袖,只见上面绣了一朵百合,白色的肉桂一般的花瓣,簇着红色的花芯。
像极了那梦中女人的脸,白白的,缀着猩红的唇。
“哇!”王子进想到这里,抓了那幅衣袖就推开门跑了出去。
边跑还边哭喊:“娘啊,娘,你帮我找了一门什么亲事啊?”
那哭叫声,如鬼哭,如狼嚎,在夜里的走廊中回荡,久久不绝。
远处连绵不绝的深山中,积雪尚未消融,一个白衣的少年,不过弱冠之年,正在松柏下的石桌上捧着一个炭火小炉吃鸡。
那小泥炉上还热着一瓶上好的花雕。
“绿蚁新丰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可饮一杯无?”
那少年一边吟着诗,一边就把烫好的酒倒入犀盅里。
连一双美目中,都全是满足的神色,“犀盅配花雕,神仙也不过如此!”
说完拈起手指,刚刚要把酒杯碰到唇边。
就从怀里传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男人的哭叫声,“娘啊~~~~~”
那声音如杀猪,如破锣,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而至,那少年一个拿捏不住,一杯美酒已经全都泼在了雪中。
神仙的生活就这样泡了汤。
那白衣少年的俊美五官,已经生生的扭曲到了一起,一下从怀里掏了一个纸裁的小人,两下撕烂了。
“王子进,王子进,我欠了你什么?你阴魂不散的折磨我?”
他撒完了气,拿起桌子上的酒瓶,一饮而尽,拂袖而去,连鸡都顾不得吃了,急忙下山去。
山下山上,是茫茫的白雪,那少年清瘦的白色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这写意山水般的景色中。
第一个故事 雪中央
1、“问君西游何时还?
畏途崐岩不可攀。
但见悲鸟号古木。
雄飞雌从绕林间。
又闻子规蹄夜月,
愁空山。
蜀道难,
难于上青天,
使人听此凋朱颜。”
崇山峻岭中,一驾四轮马车在山中赶路,四周白雪皑皑,山中唯一的小路早就被雪覆盖住了,马车所过之处,只在白雪上余下寥寥蹄印与两行车轮的痕迹。
“这首李太白的‘蜀道难’真是对咱们所处处境的上佳诠释啊!”车中传来朗朗的笑声,似乎车中之人并不畏艰途,谈笑风生。
这窄小的车厢中,足足挤了五个人,有两个人一胖一痩,穿着考究,一看就是商人模样。
还有两个头戴着方巾,读书人模样,不同的是一个只穿着朴素的披风,另一个却是穿着银狐裘的富家子弟,油头粉面的,举止轻浮。
还有一个给他们当差的小厮,名唤来福的,此时正缩着头歪在车厢的一角。
眼看年关将至,这五个人都是回家省亲的,一路走了下来,哪想到遇上大雪,这山路已经足足走了五天。
“李兄真是什么时候都这样乐观啊!”那个锦衣的公子说着掀开了棉布帘子看了一眼,“这天就要黑了,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赶到驿站!”
“冯公子,你这就不用愁了,我自小在这里长大!今晚咱们定能赶到!”那个朴素的方面书生笑着答道。
“咦?你在这里长大?”那个胖商人好奇问道。
“不错!”
“那可曾听过这里素有的鬼怪传说?”
“鬼怪?”那个李姓书生翻着白眼,似乎不以为意,“好像听说有雪中的白衣女子的故事吧!”
“那是雪妖吧!”姓冯的书生急忙凑过头来,“我小的时候也听过!”
“什么是雪妖?”来福急忙问道,他这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听说是穿着白衣服在雪里走的人,好像大多是女的,长得极美,其他与一般人无异,不过你要是看着她就死定了!”
“怎么个死法?”
“冻死呗!”
来福听了傻笑一声,“哈哈哈,咱们这么多人,不怕,不怕!”
“人多也没有用!”姓李的书生吓唬他:“有一次冻死了十几个人呢!都是赶路的商人,曾有人亲眼看到有个穿着白衣服的人领着这帮人往山里去了!”
“我母亲年轻的时候好像也见过!”姓冯的急忙补充,“晚上一开院门,居然看到一个白衣的女子在莽原中赶路!”
来福听了吓得咽了一口口水,“真的假的?”
“嘻嘻嘻!”那两个人听了一起怪笑,“当然是假的!都是为了骗小孩子在冬天的夜晚不要出门!”
“哎呀!可吓死我了!”来福说着呼了口气,“要是真的见了雪妖,我就只管逃了!”
“不用逃,雪妖好像都是不穿鞋的!”那个姓李的书生说:“她见了你就会说‘鞋~’、‘鞋啊~’!你莫要把鞋给她就好了!”
“为什么啊?”
“你是真傻假傻啊!”说完推了他一把,“你看这大雪,你脱了鞋在地上走一下试试,没有雪妖你都会冻死!所以说这故事都是骗人的!”
“哈哈哈!”来福挠着脑袋大笑,“民间传说,多不可信,哈哈哈!”
“哈哈哈哈!可不是,都是骗人的!”那两个商人也一起打着哈哈。
然而他们身后的雪地中,除了四轮马车的车辙印子,马蹄的印子,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行清浅的足迹。
那足迹清清浅浅的,几个脚趾印在雪地上清晰可辨。
是一个赤着脚的,人的足迹。
2、可是几个人刚刚笑完,马车就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车上的人都你看我,我看你,真的要是在这山中抛了锚,就算什么也遇不到也是死定了。
哪知还没等想完,棉布的车帘就被掀开了,露出车夫一张冻得通红的脸。
“各位客官,这个人正在赶路,咱们能否捎他一程?不然这深山中可是要出人命的!”
车夫的话音刚落,在他身后就闪出一个人的影子来。
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的,不过二十岁上下,黑发如墨,上面也扎了一条白色的方巾。
正是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眼波流转,似怒还笑,整个人身上一种冷冷落落的气质,在黑夜中似乎罩了一层烟雾般,不似凡人。
车里的那五个人见了个个如呆鹅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少年倒是大方,一掀袍角已然坐了上来,脱下披风放在一边,一句话也没有。
马车又徐徐的往前走了,车上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李,李公子!”来福小声说,“是,是不是雪妖?”
“应该不是吧!”那个李公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奇异的乘客,“他好像是个男的,而且还穿着鞋呢!”
哪知话音未落,那人倒轻笑一声,开了口:“雪妖?倒是有的,不过专门跟着杀气极盛的恶人,若是寻常人也见不到的!”声音清脆而好听。
两人见对话被人听到,脸上都是一红。
“哈哈哈,就是,就是,我们这里没有恶人,怎么会见到!”两个人急忙打哈哈。
那人却嘴角一牵,似笑非笑,“我若是说现下就有一只跟在车后呢?”
这话说完,众人都是哑口无言。
来福急忙打哈哈,“公子说笑了!”
“是啊,是啊!说笑而已!”那个古怪乘客也笑了起来。
车后面一个白色的影子,在黑暗的雪夜中不紧不慢的跟着,长发随风飘散,掩住了一张泛青的脸。
“冷啊~”好像是叹息般的声音从她嘴里传来,“好冷啊~”
声音刚刚出口,就被寒风吹散,不知吹落到哪里。
只有前面的层峦叠嶂,一条小路,不知尽头。
“两位公子,你们也饿了吧,我们赶快吃饭吧!”来福急忙打开漆器食盒,想缓解一下气氛。
“好好好,来,冯公子咱们吃饭!”
那两个商人见了也急忙掏出准备的干粮。
“来福上路前特意买了八宝鸭子!”来福说着献宝似的打开盒盖。
哪知里面空落落的一张油纸,连鸭毛也不见一根。
来福的嘴一下张得和西瓜那么大。
“来福,是不是你偷吃了?”冯公子见了一双眼睛都瞪圆了。
“冤枉啊,我怎么会?”他说完哭丧着脸从下面拿出两个馒头,“还好有豆沙包!”
三个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捧着包子,哭丧着脸。
那角落里的怪异乘客却拿着什么啃着起劲。
来福瞥了一眼,伸出手指,一口气没有上来,“他,他偷咱们的鸭子吃!”
果然只见那个少年正抓着一只鸭腿,得意的朝他们扬了扬。
来福刚刚要发做,那个李姓书生急忙拦住了他,“算了,不过一只鸭子而已,到了驿站多少只没有?”
他见这人隔空取物,实在是不想多生事端。
“这位公子倒是大度!”那个少年抹了抹嘴,“在下可不能白吃你的鸭!”
说完手一晃,一锭金子就托在掌中。
来福见了,眼露贪光,急忙上去要拿。
“来福!”李姓书生急忙喝住他,朝着白衣少年点了一下头,“区区一只鸭子,何足挂齿,在下李彦!”说完指了指身边的冯公子,“这是同窗的冯意之冯公子!这趟是回家省亲的!”
“嘻嘻嘻!”那人笑道,“萍水相逢,我的名讳你不知也罢,不过吃了你的鸭子我定当报答!”
李彦听了极为高兴,虽然这人不愿透露姓名,可是他原本就是个自来熟,转眼就和人拉起家常来,几番话下来,倒觉得这个少年与寻常年轻人无异,开朗大方。
那两个商人见了那少年隔空取物的本事,又见他随手就掏了一锭金子出来,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你说他是不是那个专门劫财杀人的飞贼?”
“那也未必,现在那贼人不在苏州府作奸犯科了,好像正在在逃!”
“莫不是就是他?”
黑暗的车厢中,李彦兀自口沫横飞的高谈阔论,完全都没有发现其余的几个人的目光都已变了。
这多事之秋,人如鬼魅,谁又能够信得过谁呢?
3、又不知行了多少时候,远处的山里已经可见寥寥灯火。驿站已经不远了,此时的天空,又下起了细密的轻雪。
“哎呀,总算是要到了!”来福见了欢呼起来,别人的心也是跟着一阵宽慰。
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到了地方。
来福乐得急忙就下了车,从车下掏出一根扁担,挑着行李就往休息的茅屋去了。
“不知这位公子欲往何方啊?”李彦倒是分外的舍不得这位新交的朋友。
那白衣少年抱拳一笑,“我在这里休息片刻,还要继续赶路!”
“那个,那个,过了这座山就是我家了,不知能否到寒舍一叙?”
“在下有要事在身,不然真的该奉陪李兄到底的!”说完眼中似有忧虑的神色,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只毛笔给他,“这个给李兄留个纪念!”
李彦伸手接了,那笔杆是竹子做的,比寻常的笔还糟糕一些,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读书人用这么破的笔,“这是?”
“这是换李兄的那只鸭子的!”他说完面色一沉,“此笔万万不可离身,可祝李兄逃脱此劫!”
“劫数?什么劫数?”李彦听了只是觉得好奇。
那少年却只笑不答。
“那冯公子呢?他怎么办?”
“我不喜他!”
李彦听着不解,“那只鸭子,他也有份的啊!”
“他穿着狐裘的衣服!”那少年说完,摆了摆手就要告辞了。
“你且等一等!”李彦张口还要问清楚,只见那个少年已经远远的走到了十几丈外,白色的背影几乎要融入雪中。
“公子,公子!”不知谁在他耳边呼唤。
“咦?”他定睛一看,面前是来福的一张窄脸,哪里是那个俊美的白衣少年,再一看,远处也根本就没有人影,难道是自己坐车久了,产生了幻觉不成?
“公子我们进去吧!”来福说着要引他去休息。
“好,好,好!”他又往回看了一眼,茫茫的白雪中,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看着手中握着的一只破笔,刚刚要扔,却听耳边有人说话:“李兄此行已经踏入血色漩涡中,要好自为之啊!”
他听了一愣,“来福?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说啊!”来福不知他为什么这样问。
“算了,算了,我听错了!”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破笔,想了一下,还是纳入怀中,抬头道:“我们走!”
“公子这边来,好像官府的差役们正在检查过往的路人!”
“这是干吗?”李彦跟着来福已经走入一个温暖的茅屋中,里面各色的人都有,冯公子正在行李旁边坐着朝他们招手。
“说是有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从苏州府逃了出来!”
“苏州?”李彦纳闷,“那不是我们出发的地方?”
“不知道啊!”冯意之回答,“你我只知读书向学,哪里能知道坊间传闻?”
外面的雪倒是越下越大了,渐渐的不见天日,似乎要把这黑夜也染成白色。
“到咱们了!”李彦说着已经拿了举荐的文书和张公子一同出去接受盘查了。
屋外是一个二十余人长的队伍,刚刚巧同车的商人就在前面。
“你们也还没走呢?”李彦隔了几个人在朝那两个商人喊。
“早知这趟这么难走还不如不回去了!”那个瘦小的商人答道。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平素里一直高谈阔论的胖商人不知为何沉默了起来,一句话都不说。
队伍渐渐的缩短,排队的人也都被风吹得直打摆子。
“终于到我们了,我们要先行一步了!”那瘦小商人朝李彦摆了摆手。
“好!”李彦这“好”字还没有出口,就见眼前刀光一闪,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弯月。
接着周围的人乱成一团,只见那个胖商人拿着一把弯刀抓住自己的伙伴。
“不要过来,谁都不要抓我!”脸上全是狰狞的神色。
“老吴,老吴,你这是干什么?”那痩弱商人已经吓得半死。
“干什么?”那被叫做老吴的商人叫道:“本想到没有人的地方再解决了你,哪想遇到这等事?”
还没等说完,就听“扑”的一声,一把钢刀已经透胸而过,一股鲜血就溅了出来,染红了满地的白雪。
是驿站的差役先下手为强了,那胖商人的身躯,扭动了几下,慢慢的从刀尖上滑了下来,倒在地上。
这一下变故太快,那个瘦小商人沾了一身的鲜血,吓得委顿在地上狂叫起来。
“这贼人死了吗?”一个差役拎着沾了血的刀过去看了一眼,“这厮就是那个欠了无数人命的贼人吗?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露出本相了!”
周围的人也跟着议论纷纷,商人重利,自古皆知,少不得为了钱杀人的。
那个死去的商人圆睁着双眼,鲜血染红了大片的雪地,似乎心有不甘,似乎随时都能拿着刀再跳起来,挥舞着钢刀,威胁世人。
“你不要紧吧?”李彦回过神来,急忙去扶坐在地上的瘦小商人。
“你不要过来!”那人头发蓬乱,眼露红光,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离我远一点!”
接着又大喊道:“和我相交了三年的好友尚是人面兽心,想要谋财害命,你不过与我同了几日车,我干吗要信你?”
说完,一转身就拿着行李奔入无边的黑夜中。
“喂!你这是要去哪里?”
李彦喊了一声,只觉得心灰意冷,在这乱花飞雪中越来越理不清自己的头绪,相交了三年的朋友尚暗藏杀机,这世上还有几人可信?
4、李彦站了不知多久,回过头来对自己的旅伴说:“冯公子,我们也该上路了!”
夜色中的冯公子,锦衣玉裘,白着一张脸,两片薄薄的嘴唇正在发抖。
“你在想什么?我们一起走吧!”
“不,恕在下不能和李兄同行了!”
“为什么?”李彦只见他目光闪烁,不知他在想什么。
“李兄,就此别过吧!”说完颤抖的指着地上的一滩血迹说道:“人说白首相知尤按剑,我之前是不信的,可是现下我是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你不能这样!”李彦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想,“实在不行等到明日再出发啊!”说着就去拉他衣袖。
“你不要碰我!”冯公子一把摔开他,“我家就在附近,晚上也能走到,我要一个人走,不要任何人跟着!”
说完回去拿了细软,又给差役看了举荐文书,快步走出驿站,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来福,你去把他的行李挑过来,把他送到家,我在这里等你!”他见状急忙吩咐。
来福急忙拿着冯公子的行李,与官差说明了情况,也跟着去了。
只剩下李彦一个人呆立在雪地中,当初父亲出钱让他去大城市见见世面,多结交名人雅士,以为仕途铺路,哪想这一去五年,自己却连这样凶恶的人也看不透。
一时间不免心灰意懒,看了看雪景就回去睡了。
只等明日来福回来再一起上路。
哪想刚刚睡到半夜就被人推醒。
“李兄,李兄,快醒醒啊!”
李彦车马劳顿,睡得正香,好不容易睁开惺忪睡眼,只见眼前一张如珠玉般的脸,黑发如瀑,正是同车的那个美貌少年。
“你,你不是走了吗?怎生又回来了?”
“莫要多说,李兄赶快与我走吧!”那少年拽着他就往前走。
“喂!那也得等我穿好衣服啊!”李彦扭不过他,穿了衣服,从行李里取出贵重物品,裹了裹衣服就和他出去了。
一推开客栈的大门,一股冷风夹着雪花就飘了进来,把他冻得发抖。
“你确定要在这样的天气里出去?”
“不错!”那少年回头一笑,灿若春花,“李兄请信我!”
李彦极不情愿的跟着他走了,也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想去看看再说,只是苦了来福,回来找不到他不知该怎么哭呢?
驿站旁边的丛林中,从枯树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拎着一把柴刀,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笑了一下。
只差一点,不过不要紧,书生体弱,他很快就可以追上他们。
他这样想着,快步追了过去,那刀上有红黑色液体一点一点的滴了下来,在雪地上开了一串玛瑙般的花。
也不知走了多久,李彦渐渐的觉得腿脚麻木,实在是走不动了。
“你这要带我去哪里?能不能说一声啊?”
“快走吧,他就要追过来了!”那少年说着还要拽他起来。
“谁?”李彦听了一愣,“你说谁在追我?他为什么追我?”
那少年的双眉一拧,“就是那个杀了好多人的吧,我也不甚清楚你们是怎么叫他!”
“不会,不会!”李彦听了摆了摆手,“刚刚在驿站那贼人已经被官差宰了,你定是搞错了!”
“怎么会错?”那少年轻笑一声,眼里有狡黠的光闪动,“那死了的贼人脸上刻了字不成?”
李彦听了只觉心中发冷,“你是说那贼人另有其人?”
还没等得到回答,就听见背后的雪地里传来“簌簌”的声音,正有人踏着雪,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两人都是一惊,急忙向身后看去,只见一望无际的雪原中,一个身影正慢慢的从山下上来。
先是只有一个黑色的剪影一样的头,后来是半截身子,再后来整个人都出来了。
李彦见了这人,不惊反喜,“来福?你怎么来了?”
“公子!”来福一张窄脸上堆满了笑容,“可找得我好苦啊!”
李彦坐在雪地上,真正是心花怒放,从来没有觉得来福这样可亲过。
而他身后的白衣少年,衣裾飘飘,一双美目只是死死的盯住来福,眼中全是戒备的神色。
5、“公子,你怎么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了?我回去见你不在便跟了出来。”
“我就是着急回家,所以先行一步了!”
“公子,把手给我,我扶着你回去!”来福说着朝李彦伸了一只手去。
正巧李彦半夜赶路,已经把力气全都用尽了,也急忙伸手去等来福拉他。
哪知来福的手腕一翻,一把就牢牢的握住了李彦的手腕,紧紧的抓着他。
“你这是干吗?”李彦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赶快拉我起来啊!”
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道乌光,来福拿着一把乌黑的柴刀就劈了下来。
李彦望着他平日熟悉的仆人的狰狞的笑,和那沾了血的,索了命的刀,一时失神,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是怎么了?这是来福吗?怎么平时熟悉的人全都变了?
“去死吧!你!”来福这刀眼看就要劈下来,却只听“咯”的一声,生生的在半空中停住了。
似乎是一刀砍在了木头里。
却见那个白衣的少年伸出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来福的刀刃。
“还不快逃!”那少年斜眼看了一眼李彦,平平淡淡的说道。
“是,是,是!”李彦急忙手脚并用,飞快的往前跑,山上的积雪甚深,没过膝盖,他只知趔趔趄趄的逃命,完全没有了方向。
大概逃了能有十丈远,他实在是跑不动了,趴在雪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是了,是了,就是来福!
他怎么早没有想到,任是官差本领再大,也万万不会想到到书院去找劫财害命的人。
想着来福平日低顺的眉眼,谦恭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像是踏进了一个巨大的圈套。
看来他是把自己当成最后的猎物了,在这深山中杀了自己,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了。
此时远处那个少年和来福斗得甚欢,来福把一柄柴刀舞得呼啸生风,完全不是平时低眉顺眼的模样。
那少年却身姿灵动,如一段白绫穿插于乌光中,每每都能在极危险的时候闪了过去。
李彦在旁边观战,手中捏了一把冷汗,这少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一双眼睛似乎还含着笑意,似乎在耍弄对手一般。
只见两个人越斗越欢,来福生生砍了几十刀都没有砍到人,不禁气喘吁吁。
眼见那少年占了上风,李彦不由暗中叫好。
狂风暴雪中,一个是玉树临风,一个是凶神恶煞,两个人僵持不下,似乎这风雪全然不关他们的事。
李彦在一边观战,又觉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坐视不理,急忙要去寻一个顺手的东西去助战。
哪知东西还没有寻着,就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过来了。
这深山雪夜,怎么还会有其他人?
他回头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见三丈远处有一个白衣的女人正缓缓的朝他走来。
那个女人的白衣破落了些,头发也没有束住,在风中飘摇着。
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死亡的氛围,夹着落雪,要把活人都拖入到死地。
李彦见了,吓得一下就坐在了地上,这个女人又是谁?
只见那女人飘飘乎乎,慢慢的走到李彦身边,只是轻轻的瞥了他一眼,就走了过去。
那是冷冷的,没有任何人的生气的眸子。
这些都没有什么,山中的女人,穿着白色的衣服,都没有什么,
最让李彦害怕的是——那个女人是赤着足的。
赤着足的女人,发出轻轻的叹息,就往那激斗中的两人走了过去。
李彦渐渐的觉得意识不清,寒冷突然渗入骨髓,让他无法抵抗,这就是雪妖吗?所过之处没有人会活下来。
今天看来就要葬身在这雪地中了,先是杀人的魔鬼,后是雪妖,纵是有神仙来帮自己也是难逃劫数了。
他只觉得身下的雪越来越冷,而自己简直要与这雪融为一体。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白色的背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李彦万万没有想到,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一个风景,竟是这漫天的,无尘的,脱俗的白色。
这给他的童年带来了多少欢乐的白色,竟成了他最后的坟墓。
6、不知过了多久,李彦只觉得掌心温暖,似乎握着一块炭火。
“李兄,李兄,快点醒醒啊!”又是那少年清脆好听的声音。
这是地狱吗?李彦想着不由心酸,自己死了倒也罢了,怎么竟连累了别人?
“我们还要赶路啊!”
“赶路?”李彦听了睁开眼睛,是深蓝的天空,片片的雪花如鹅毛般飘洒下来。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说:“我还活着?”
只见旁边的人轻声一笑,“自是活着!”
李彦急忙坐了起来,摸摸自己的头脸,突然兴奋异常,“太好了!太好了!”他第一次知道生存是如此的可贵。
“对了,来福呢?”他突然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在那边!”那少年说着站了起来,引着他往前方走去。
只见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摊着四肢躺在雪地上,李彦远远的看着,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颤声道:“你杀了他?”
那少年却不置可否,带着他直往前走。
只见来福紧紧的握着柴刀,圆睁着一双眼,脸色铁青,赤着双脚倒在雪地中,已然死去多时了。
“来福,来福!”李彦见了不由心酸,这个陪伴了他一年多的仆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走吧!”那少年伸手拉住李彦,牵着他往前走去。
李彦只觉得浑身无力,“来福是怎样死的?”
“冻死的!”那少年只是在前面牵着他走,并不回头。
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又想起了那个白色衣服的女人还有来福光着的脚。
“莫非是雪妖?”
“雪妖只跟着血腥味重的人,会带走他们罪孽深重的灵魂。”
是吗?带走人的灵魂吗?
来福那凶恶的脸庞,依旧让他心有余悸,这一个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
“这么说冯公子已然遇难了吗?”
那少年却并不答,只是拉着他往前赶路。
李彦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一时心酸,哽咽道:“我去苏州游学几年,哪知却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看不透,还陪上了自己同窗的性命!”
“李兄莫要自责!”那少年宽慰他,“富贵有命,生死在天,旁人也是没有办法的!”
“当初听我娘的话就好了,如果不觊觎仕途,便没有这样的事发生!”
他伤心过度,迷迷茫茫的跟着眼前人机械的走着。
他只见那少年的身影纤弱,白衣飘飘,似乎随时都要乘风去了。
却根本没有发现,身后晶莹的雪地上,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足迹。
长长的,寂寞的,一行足迹。
也不知行了多久,李彦只觉得浑身发软,惶惶忽忽,这一晚上连惊带吓,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我们歇一歇再走吧!”他实在是走不动了。
“不行,在这样的雪地里歇着便与自寻死路无异!”那少年拉着腿脚不稳的他,一路直往前走着。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救我?”
“我吃了你的鸭子,定当报答啊!”
“哈哈哈!”李彦似是听了一个很好听的笑话,这一晚上,不过为了贪图钱财,旧交都变成了魔煞,倒是萍水相逢的人只为了区区一个鸭子而舍命相救。
如果这是人生,也太过传奇。
他正在感慨人生的当口,不远处的雪影中,出现了一个飘飘忽忽的光。
似萤火虫般照亮了他的前途。
“那是什么光?”李彦奇道,“是黄泉路上的引路灯吗?”
哪知这话问出去就没有得到回答。
他四处一望,周围一片白雪,哪里有什么白衣的少年?
这一切是梦吗?如果是梦,也过分真实了一些。
还没等他想完,就听见远远的有人喊他“公子,是公子吗?”
正是自己家家奴的声音。
李彦一时喜极而啼,急忙应了一声,直往那光的方向去了。
果然走进一看,那边有十几个仆人正打着灯笼满山的找他,为首的真是他家的管家。
“公子,你可让我们找得好苦啊!”那个老管家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我们听说驿站那边出了事,老爷太太放心不下你,就派人去接你,哪想你已经从驿站跑了出来,这才在这深山中寻找。”
“父亲也来了?”李彦听了又惊又喜。
“老爷就在那边!”
李彦只见一个人骑在马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头发上似染了秋霜,正在向他微笑,他见了这人,又觉得两眼濡湿了。
五年不见的父亲啊,被岁月染上了更多的风霜。
7、
“彦儿啊!你受苦了,快随我回去吧!”
李彦见了父亲,急忙把这一路所见所闻告诉给老父。
“爹,我真的见到了雪妖啊,正是穿着白色的衣服的女人!”
哪知他父亲听了眼中却闪出了狡黠的光,朝他笑道:“这世上是没有雪妖的!”
“可是我亲眼看到的!”李彦急忙又仔细的描述了一遍。
而他的父亲但笑不语,似乎在想着一件极好玩的事。
两人又行了片刻,只听他父亲说道:“彦儿啊,有些事情,为父一直瞒你!”
“什么事?”李彦听了心中又是一震,生怕再听到什么骇人的消息。
“咳!”父亲咳嗽了一声,似乎有的话不便出口,“我与你娘年轻的时候,经常在晚上幽会,谈诗论画什么的!”
“那又怎样?”这话好像和他今晚的经历没有多大关系啊?
“可是,你知道,这被别人知道名声不大好,咱们这里雪又多!于是你娘就经常穿着白色的衣服出来,比较不惹人注目……”
听到这里,他似乎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了。
“那个,夜路上难免撞到几个人,或者被人偷瞧了去!”他父亲说着似乎极为不好意思,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后、后来,咱们这就开始流行雪妖的传说了!”
李彦听了一呆,这,这就是雪妖的真相吗?
他听了十几年的传说,原来有一个如此柔情蜜意的谜底。
不远处的一个雕花的马车旁,站着一个中年的妇人,正望着他们来的方向,两眼嚼着泪花。
她的云鬓被风吹起,满脸慈悲之色,站在满地的白雪中,真正是宝相端庄,宛如观音。
李彦看着她的母亲,觉得也许这就是雪妖的真身也未尝不可。
可是如果世上是没有雪妖的,如果这只是一个误会的话,那他今晚的所见又是什么?
在雪中央的,紧紧的拉着他的手,冒着风雪赶路的又是谁?
他摊开自己握着缰绳的右手,里面紧紧的抓着一个破笔。
借着萦萦的火光,可以看到那竹子做的笔杆上,有一个清晰的伤痕。
那是一个被柴刀砍破的痕迹。
他笑了一下,又握紧了那杆笔,好像又见那白衣的少年,在风雪中牵着他的手,一直鼓励他前行。
也许世间的事皆是如此,如果过分的去追究,就不会有传奇。
就让这今晚的白雪,成就他一生的传奇吧。
“娘!”他想到这里,喊了一声,策马向前奔去,从来都没有觉得心里这样喜乐平安过。
山中的白雪皑皑,似乎月亮都要被这雪掩埋,隐去了光辉,一行车马渐渐的消失在雪的尽头。
而远处的山峰上,一只白色的狐狸,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车辙,眼光灵动,似乎轻笑一声,一摆尾巴,转身就去了。
这山中又回归寂静,只余下白雪,似乎要将这天地淹没。
是的,白雪的中央,本没有什么。
留下的故事,都在我们的心中。
第二个故事 笑春风
1、“王公子,您的家书!”客栈的小厮正在门外叫他。
王子进急忙接了家书,给了那小厮一点小钱,将他打发了。
“不知这女子是怎么回事?日日缠着我,要是娘真的帮我定了这样的亲事,要早日退了才好!”
他嘟嘟囔囔的打开信封,抖落出里面的信来看。
不外乎是家常里短,嘘寒问暖之类。
可是王子进拿着那张家书的手却抖了起来,没有定亲?他娘根本就没有替他去寻亲事?
那梦中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王公子,你我已有媒妁之言!”
那女子的声音尤在耳边,媒妁之言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又想起那个女子白白的脸,红红的唇,白日里猛地打了个冷战。
抬眼一看,外面的天气阴郁,又是一场雪要来了,他环顾一下周围,木头的家具影影绰绰,在房间里投出怪异的影子。
他突然觉得害怕,胆战心惊的拿了几两银子跑出去溜达了。
街上行人稀少,眼看年关将至,大多数人都回去过年了。
王子进一路信步而行,也不知绯绡去哪里了?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两个人一起吃吃酒、喝喝茶自己也不会寂寞若此。
正想着,就见前面一家酒楼里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正端坐在窗旁拿着一只鸡腿往嘴里塞,那见鸡不要命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王子进见了,急忙“腾腾腾”的跑了上去。
只见那白衣的人坐在一张小方桌前吃得正欢,一张俊脸上全是满足的神色。
吃到极处,他端着酒杯吟了起来,“有鸡有酒,有歌有曲,更有良辰美景,落花飞雪。快意人生,神仙生活,不过如此!”
说完端了酒杯就要送到自己嘴边。
王子进一见那人,不仅痴了,这样的俊美脸庞,如星朗目,不是绯绡是谁?
他急忙冲了上去,一把勒住绯绡的脖子,“绯绡,回来了也不去先瞧我!”
绯绡纤指修长,拈着酒杯,眯着眼睛,刚刚要把酒送到嘴里去,被他这么一扑,一杯清酒又洒在了地上。
神仙的生活再次泡了汤。
“子,子进!”他脸上的五官又开始错位了,自己旅途劳累,本想填饱肚子再回去做打算,哪想在这里遇到了他。
“哎哟!绯绡!你喝酒也不带我!”王子进这几日一直在等他回来,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现在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一屁股坐在对面,招呼店家。
“再拿一个酒杯,一副碗筷来!”一点也不客气。
绯绡见状,只好摇了摇头,两个人就说说笑笑的喝了起来。
“子进,我出去这几日,你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噎?奇怪的事情?”此时酒过三旬,王子进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没有!”王子进急忙摆了摆手,头摇得和波浪鼓一般,“我一个人每天去看看歌舞,也挺好的,就是可惜,可惜啊!”
“可惜什么?”绯绡急忙探头过去,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可惜年关将至,稍有姿色的歌妓都不出来卖唱了!”
绯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一张俊脸气得都变了色,却不好发做。
自己怕他有危险,连日赶路,他倒是逍遥快活,日日听歌赏曲。
他急忙结了酒钱,连拖带拽的把王子进带回了客栈。
作者:可爱多的粉丝 回复日期:2005-6-24 10:43:00
2、回到客栈,王子进倒头就睡,今日绯绡回来,自己不知道有多开心,似乎一切的烦恼都被抛到了脑后。
可是烦恼还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日日梦到的那个奇怪女人倒没有因为他的醉酒而例外,又出现了。
“王公子,王公子!你要奴家等到何时啊?”那个女人拉着他的衣袖连声催促。
“小,小姐!”王子进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可是四周一片漆黑,一看就是在梦中,现在要怎么告诉绯绡呢?
他急忙拨开那个女人的手,“小姐你认错人了!我已经与老母通过信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亲事!”
那个女人听了,一张白脸又急又气,一下变得通红,“王公子与我是私定终身,王公子怎么忘了?”
“啊?”王子进听了下巴都要掉了下来,“私定终身?”
“不错!”那女子点了点头,“就在十年以前,人说痴情女子负心汉,果然没有错!”
说罢,暗自垂泪。
王子进一见慌了手脚,十年以前自己刚刚十三岁,怎么会去私定终身了?
“小,小姐,你莫要伤心!”他急忙安慰那个女人,“请问贵姓芳名?”
“小女子姓颜名如玉!”
王子进听了一张脸扭曲得变了形,他自打读书以来就一直念叨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那颜如玉向来是他读书的最大动力,莫不是他用的功被哪个过路神仙听到了,真的找了个颜如玉给他?
他斜眼看了一眼那个颜如玉,云鬓高耸,肤色雪白,眉眼之间有一股媚色,倒也是个美女。
只是嘴唇过分鲜红了一些,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罢了罢了!王子进摆摆手,“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随你去便是了!”
“此话当真?”颜如玉破涕而笑,拉着王子进就走了。
早知颜如玉是如此姿色,当初不用功苦读就好了。
他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若是自己还有机会出去,一定要告诫天下读书人:莫要信那书中会有颜如玉!
可是不知自己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被那颜如玉一路引着,不知走了多远,终于可见前方一片金光,不知那光芒之处是什么所在?
王子进见了那光,心中一颤,这莫不是黄金屋了?
自己用功若此,颜如玉、黄金屋都自己找上门来,怎么今年的榜单上连他一个大名都没有一个?
正纳闷间,那光芒已越来越近,可见不远处耸立着一个屋子。
那是一个圆圆的,白色的屋子,像是一颗巨大的蒜头,门上还挂着轻纱的帷帐。
那屋子似是玉石雕成,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屋子,不过形状怪异,实在是谈不上有什么美的地方。
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想黄金屋怎么也该黄金铺路,珠玉满地,哪想是这般光景。
若是自己有机会出去,一定要在后面再添上一笔,莫要相信书中会有黄金屋!
“公子莫要发愣,快随我进去吧!”
王子进心中百般不愿,可是还是硬着头皮和她进去了。
“英兰,快来奉茶!”那颜如玉眉开眼笑的叫来一个婢女模样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着翠绿的衫子,扎了条红色的腰带,倒比她的主人打扮的喜庆得多。
“公子请用茶!”那小姑娘说着就端了一碗茶上来。
王子进只觉得那茶水沁香扑鼻,甚是受用,再一看碗里只泡着几片兰草,不知是什么茶。
那颜如玉见他脸色疑惑,急忙道:“这是神仙茶,据说喝了就可以忘却烦恼,和神仙一样快活自由!”
王子进听了刚刚把茶碗端到嘴边,正要尝上一口。
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边响起,“这样的神仙好茶,怎么没有我的份?”
王子进心中一惊,手上的茶碗掉到地上,只见门边斜立着一个高挑的男子,白衣若雪,黑发及腰,温文尔雅,折扇轻摇,一张俊脸上正挂着好笑的模样。
好像正在看一出闹剧,那似笑非笑的脸,却不是绯绡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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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那颜如玉见茶碗翻在地上,眼中露出凶光,“这位公子怎么不请自到?坏了奴家的好事?”
“哪里是坏了小姐的好事?”绯绡一撩衣袖,和她做了一个揖,笑道:“在下是来主婚的!”
王子进听了这话,差点被自己一口口水呛住!
指着绯绡道:“你,你,你到底帮谁?”
那颜如玉听了这话,细细思量,便喜上眉梢,“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终身大事,原是缺了个主婚的!”
那厢王子进听了不干了,跑过去抓住绯绡的胳膊,“你今日是怎么了?真的要我与这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女人成亲?”
“你先莫急!”绯绡急忙安慰他,“和妖精结婚就像和人结婚一样,等一下咱们让她拿你的生辰八字,她自是没有,我们就可以以这个理由退婚了!”
“这是个好主意,我的生辰八字,她怎么会有?”王子进听了不由暗自开心。
只听绯绡朗声朝那颜如玉说道:“就请小姐拿了王公子的生辰八字来,就可以行礼了!”
“英兰,英兰,你快去将王公子当日给我的小匣子拿来!”
绯绡听了这话,脸色不由一变,急忙扯了扯王子进:“你当真没有给过她生辰八字?”
“没有!”王子进听了急忙摇了摇头,“连她是哪里冒出来的我都不知道!”
“那就好!”绯绡听了长吁了一口气,“不然我们还要另想办法出去!”
这一口气还没有舒完,就见那侍女已经捧了一个盒子到他面前。
那盒子破旧不堪,还沾了少许泥土,似乎已经有了很久的年月。
绯绡见了伸出长指,“嗒”的一声打开了上面的搭扣。
只见那盒子里放了一只弹弓,一只竹篾编的螳螂,一看就是小孩子的玩具,在这些东西下面有一张泛黄的纸。
王子进在一边见了那盒子里的东西,心中不由一颤,这些东西怎么这样眼熟?好像很久以前,自己曾经爱不释手的拿它们打发了许多快乐的时光。
可是又偏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边绯绡面有得色的打开了那张黄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如虫爬一般,一看就是儿童的笔迹。
不过那上面写的字他再熟悉不过,过去他多少次为王子进卜算吉凶的时候都是按着这几个字掐算的。
那纸条上的正是王子进的生辰八字。
他一张脸上的五官简直要气得扭曲了。
“这是什么?你不是说她不会有你的生辰八字吗?”
王子进见了也愣住了。
这泛黄的纸条他似乎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幼小的他曾经为谁提过笔,写下过这些字。
他那厢发呆还没有结束,绯绡已经一把把他拉到身后,朝颜如玉道:“小姐,请多包涵了!”
“包涵什么,有什么不对吗?”她急忙把那个盒子夺了过来,又看了一遍那字条,“这莫不是王公子的字迹?”
“是王公子的字迹!”绯绡笑道,“不过我们现下要悔婚了!”
说完,拽着王子进身影一飘,已经退到门外。
“你是哪里来的东西,这般与我过不去?”
那颜如玉一下双手就变成枯枝一般,卷了长袖就追了上去。
王子进被绯绡提携着往外逃命,心里却懵懵懂懂。
好像在哪一个初春,哪一个艳阳天,他曾经对谁说过:“你这样美丽?将来长大了我定将娶你!”
可是那似乎是一厢情愿的感情,他始终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
那些埋藏于过往云烟中的记忆又渐渐的浮现,他回头望着如妖似鬼,正在追杀他的颜如玉,那一张白白的脸,那一抹红红的唇。
好像似曾相识,在哪一个春季?
也有这样的一张脸,带了一丝羞涩,随风含笑低首?
作者:可爱多的粉丝 回复日期:2005-6-24 10:45:00
4、“快走!”绯绡急忙推了他一把。
“是,是,是!”王子进顾不上回头,急忙跑出了屋子。
身后的颜如玉已经张牙舞爪的和绯绡斗在了一起。
可是才刚刚跑了出去,王子进就傻眼了,屋子外面是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连路也没有一条,自己不知该往哪里去?
“子进等我!”绯绡说着纵身一跃,从屋子里跳了出来。
然而紧跟着从那屋内伸出了许多的,如手臂一般的绿色的水藻一般的叶子,直往两人的方向卷了过去。
那颜如玉穿了月白的衣服,端坐在那一片绿色中央,阴笑道:“奉劝这位公子还是将王公子交还于我,我自当引路送你出去!”
“你以为我当真出不去这里吗?”绯绡笑道,“这般雕虫小技,莫要托大了!”
“那你到是试试看?”她厉声一呵,那百十条叶子就如有生命般,万箭齐发的就往绯绡那边去了。
“绯绡!”王子进见状跳脚,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眼见那叶子如毡布一般将绯绡裹了起来,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绿色的球体。
“绯绡,绯绡!我来救你!”他急忙扑了过去,伸手去扯那叶子,只弄得满手满身都是绿浆,甚是恶心。
“王公子莫要心焦!”颜如玉说着已经从那叶子上走了下来,“他一会儿就会变成花肥,定然没有痛苦的!”
“你这妇人?怎的如此心底狠毒?”王子进见绯绡受困,指着颜如玉骂道。
哪知那颜如玉听了,脸上立刻现出悲哀的神色,低声道:“我也不想的,可是奴家实在是没有几日可活,才出此下策,只望王公子能留下来陪我几日!”
“没有几日可活?”王子进见她神色,似乎不是假装的,怎么会这样?
刚刚要出口问个明白,就闻到一股焦臭的味道,好像有什么东西着火了。
对面的颜如玉直直的望着王子进的身后,一张白脸“唰”的一下就青了。
王子进急忙回头一看,只见缚住绯绡的巨大叶球冒出滚滚浓烟,正烧得不亦乐乎。
“绯绡?”王子进一见这状况不由心花怒放。
还没等笑完,只见白影一闪,一个人已经晃到他的面前,却不是绯绡是谁?
“绯绡,绯绡!”王子进见他平安,长长的舒了口气,“你这般可吓死我了!”
颜如玉伸手指着绯绡的俊脸,气得说不出话,“你,你居然烧了我的叶子?”
绯绡轻笑一声,扬了扬眉毛,“不光连叶子,连你也要烧!”
说完两只长指一弹,一股青色火焰直往颜如玉的身上就去了,一下就点着了她的衣服。
“啊!”颜如玉这一吓花容失色,急忙拍着她身上的火,“恶贼,我定然饶不了你!”
“我们快走!”绯绡见状急忙拉着王子进开始狂奔。
“我们要往哪里走啊?”王子进只见四周一片黑暗,根本寻不到来路。
“顺着这云走!”绯绡说着伸手指了指头上的一道灰云,那如练一般的云彩,直往前方飘去。
“这云是?”王子进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房子,心下立时明白了,“这云是那叶子冒出的浓烟?”
“不错!”绯绡笑着点了点头,眼睛里全是狡黠的目光,“这出路,可是她自己指给我们的!”
“绯绡,绯绡,你真是太厉害了,小生认识了你真是三生有幸!”王子进见有了出路,嘴巴立时像抹了蜜一般甜。
绯绡但笑不语,脸上全是得色,估计这马屁拍得他也不是一般的舒服受用。
眼见那浓烟越来越窄,最后竟如百川归海,直往一个小孔里出去了。
“这洞这般小,我怎么出去啊!”王子进见那不过钱币大小的洞,不由犯愁。
“哎呀呀,你不要耽搁了,现下是魂魄受困,就是比这更小的你都能出去!”
绯绡见他依旧犹疑不绝,在他身后大喝一声,“快走,有人追来了!”
“哇哇哇!”王子进心下一急,一撩袍角,一头就钻到那缝隙中。
这一钻立时头晕目眩,仿佛眼前掠过一个庭院的景色,那庭院中有高高的红墙绿瓦,还有四季常青的松柏。
其间布满了落雪,一时黑的黑,白的白,青的青,直如一副上好的写意山水。
可是这景色转瞬即逝,他一睁眼,看到的却是客栈床上的帷帐。
绯绡一张脸上挂满关切之意,正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绯绡!”王子进挣扎着起来,只觉得浑身无力。
“子进?怎么样?”绯绡见状急忙问他,“可是伤到哪里?”
王子进张了半天的嘴,方吐出几个字来:“我,我好饿~~”
绯绡万万没有想到他挣扎了半天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气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望着面前王子进的一张脸,只觉得业障重重,不知出路在哪里。
5、“这粥熬得好香啊!”王子进捧着一碗清粥在桌子旁边狼吞虎咽,“这么说我昏迷了已有三日了?”
“俗话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若是晚了一时三刻去救你,现在你已经没有命在这里吃粥了!”
“我说我怎么饿成了这样?”王子进最后舔了舔羹匙,“小二,再帮我来一碗!”
“你不要开心太早!”绯绡见他吃的欢,忍不住要打击他。
“此话怎讲?”王子进听了不由一愣,难道那个颜如玉吃了教训还会再来不成?
绯绡面色凝重的说道:“你的生辰八字我们还没有带走,她拿了那个自会再上门找你!”
王子进听了,手上一个拿捏不住,青花瓷碗掉落在地上,“这么说我们还算是有婚约?”
“不错!”绯绡点了一下头。
“客官,你的粥送上来了!”门口的店小二叫道。
可是王子进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吃粥了,眼前那白白的粥,都幻化成颜如玉的一张白脸,蕴含着狰狞的神色。
王子进捧着粥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倒是要好好想想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历是真!”绯绡急忙提醒他,“要是我们能够找得到她的真身,或许还有办法可想!”
王子进挖空了脑袋也想不起来他十年以前和谁私定过终身,更想不起来自己是把生辰八字给了谁。
那盒子里装的玩物是如此的熟悉,可是怎么又到了那样一个女人的手中呢?
他这么一想就是几个时辰,转眼半夜又过去了,禁不住困意,又歪在床沿睡着了。
“王公子,王公子!”
王子进听了心中一凛,这不是那颜如玉的声音?
果然回身就看到颜如玉白着一张脸,穿着缎子的衣裳站在他的身后。
“小姐啊,小生不才,求你另觅佳偶吧!”王子进简直是要带着哭腔了,这般难缠可怎么办才好?
“王公子误会了!”那颜如玉已经没有了前一日嚣张的神色,一副凄楚模样,“我在世的时日不多了,正巧王公子又来了扬州府,这才急着见王公子一面!”
说完,眼里还掉了几滴泪珠下来。
“你,你不要哭!”王子进一见立时慌了手脚,“为何在世时日无多啊?说来听听?”
颜如玉低首垂泪,“说了也只是给王公子平添愁绪而已,总之正月一过就是我的死期了!”
说罢又展颜一笑:“我十年以前曾得到公子百般照顾,人说结草衔环,现在公子又正巧来了,这才想着款待公子一番!”又低首叹息了一声:“哪想着人妖殊途,倒唐突了公子,希望公子莫怪吧!”
王子进见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对她的惧意减了一大半,急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怎会怪你?”
“公子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那颜如玉朝王子进做了一个万福,“这就与公子就此别过了!”说完,眼泪又流了下来,“此生还能见得公子,我也该满足了!”
“喂,到底什么事啊?你为什么要死?”王子进急忙追去。
“若是有缘,就请公子在正月初一重游旧地,我定当盛装恭迎公子!”
说完,人影一闪,已经不见了踪影。
“喂!”只余下王子进在黑暗中叫道:“你说的旧地,是哪里啊?”
可是空旷的黑暗中,哪里有人回答?
这一夜就再也没有梦到颜如玉,次日晨光破晓,王子进才悠悠转醒,只见自己的手中还紧紧的攥着一截绸缎,正是前几日从颜如玉的衣服上撕扯下来的。
那上面绣着的百合,在晨光中看起来分外的娇艳动人。
十年以前?十年以前吗?
十年以前他好像是来过扬州,当时似乎是住在一个大户的亲戚家。
可是在那关于过往的记忆中,并没有什么女子啊?
十年的光阴,就像一团迷迷蒙蒙的雾,模糊了王子进的记忆,也挡住了他的前路,让他不知该何去何从。
作者:可爱多的粉丝 回复日期:2005-6-27 12:06:00
6、眼见街上的人忙忙碌碌,各家店铺也张灯结彩,走在街上,细雪中红的红,金的金,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
农历的新年就要来了!
王子进走在街上,只觉得一筹莫展,与颜如玉约定的日子眼见就到了,可是他现在还是想不出来她口中所指的旧地是在哪里。
“子进,你在想什么?”绯绡见他愁眉不展,急忙问他。
“没、没有什么!”王子进无法说出口,绯绡处处为他着想,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把他从幻境中带出来,他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担心那女子的安危呢?
这诺大的扬州府,少不得有几百户人家,要在这庭院深深中找了一个人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王子进望着眼前这俗世繁华,只觉得力不从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新年的那天热闹非常,各家都烹鸡煮肉,还有的放起了驱逐鬼神的鞭炮。
更有大户人家请来了戏班子,正搭着台子唱戏,咿咿呀呀,浓歌艳曲,一片喜乐氛围。
王子进拿着一把油纸伞,一大早就忧心憧憧的出去了。
他徘徊在行人冷落的街道,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一家一家的去打听了。
他想着就敲开了一个院落的大门,“是谁啊?”里面有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出来应声。
“那个,那个!”王子进结结巴巴的问,“请问贵府有没有一个女眷,喜欢穿月牙白的绸缎……”
话还没有说完,那小厮就“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震得檐上的积雪“簌簌”直落。
“看你这人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这般不要脸,上门来问人家的女眷……”
只余下王子进一个人站在门外的细雪中,拎着伞,不知该往哪里去。
可是一想到过了今夜就是约定之日,他又疾步向前走去,伸手敲开了另一家的大门。
颜如玉那凄婉的神色,还在他心间萦绕,在这细雪纷飞,天寒地冻中,他又怎么能让她等太久?
也不知走了多久,挨了多少的骂,眼见天就要黑了,还是没有头绪。
正在迷迷茫茫之际,只见前面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也擎着一把伞,歪歪的靠在高墙边等他。
那人通身雪白,在飞扬的雪花中看来不似凡人,五官如玉石雕成,只一把黑发如墨,眉宇之间一缕忧色,正在忧心憧憧的望着他。
“绯,绯绡!”王子进见了那人,心下不由感动,又看他伞上已经积了一层雪,显然出来不是一时半刻了,颤声道:“你一直跟着我?”
绯绡点点头,缓缓的踏雪走了过来,收了自己的伞,一躬身站到王子进的伞下,轻声道:“子进,我们可是朋友?”
王子进听了狠狠的点了一下头。
“可是你在想什么为何不说与我听呢?”
“我,我怕……”王子进不敢看他,实在是怕惹他不快。
绯绡闻言轻笑一声:“子进,你向来是个痴人,荒唐事干了无数,也不少这一桩。当初你去找那沉星的尸骨,我不是还和你去了!”说完又笑道,“你现下是要找那颜如玉吧?”
王子进见他知道了,也不隐瞒,将那晚的约定与他说了。
“找妖怪怎能用找人的法子?”绯绡听罢笑道,“快点将那绸缎给我!”
王子进急忙依言从怀里掏出那月白色的绸子来。
“给我火折!”
“在这里!”王子进又急忙从怀里掏出火折给他。
“妖怪的东西大多是幻术而成,当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就会有魂魄出来,回到它们的主人那里去!”
说完,绯绡打火点着了那块白色绸子。
那绸子越烧越残,转眼间就要烧没了,冒出淡淡的青烟。
“去!”绯绡说完,将手中残破的黑灰往天上一撒,只见青烟中窜出一只白色的鸟来,轻啸一声就往天空中飞去了,在日暮的昏黄天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而闪亮的弧线。
“快,跟着它!”绯绡说完,拉着王子进就跟在那白鸟后面,直往城西的方向去了。
眼见那鸟在日暮中如一颗启明星闪耀在天际,两人快,它也快,两人行得慢了,它也徐徐的缓慢低飞。
这般不知行了多久,王子进只觉得双腿酸胀,一直到月上中天,那鸟才如扑火飞蛾一般,钻到一个大户人家中,不见踪影。
那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院,王子进望着这高高围墙,不仅呆住了,那墙内有松柏的枝桠探头出来,衬着这红色的墙,绿色的瓦,清细的白雪,这景致是如此的熟悉。
正是那日他还魂时曾经惊鸿一瞥的院落。
作者:可爱多的粉丝 回复日期:2005-6-27 12:09:00
7、“就是这里了!”绯绡见那白鸟一进去便不再返回,肯定的说。
“好像,我真的来过这个地方!”王子进望着眼前的熟悉景致,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缓缓的涨了起来。
“来没来过,要进去再说!”绯绡说着四处看了一下,“哎呀,这里离门太远,我们直接爬过去吧!”
“这,这不大好吧!”王子进说着整了整衣冠,“她说过要等我,不如找人通报一下再进去,这样未免……”
绯绡听了这话,不仅头痛,指了指天上,“现在已是月上中天的半夜了,你还指望谁帮你通报啊?”
说完,低声道:“你小心了,要进去了!”
王子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衣领被人提起,接着两脚离地,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哇哇哇!你要干吗?”他还没等叫完,整个身子又开始往下沉,眼见那墙檐就在眼前,他急忙伸手扒住,吓得他一身冷汗,趴在墙檐上直喘气。
“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他回头一看,那墙足有两人多高,绯绡正站在下面抬头朝自己坏笑。
明知他行事一向如此,王子进也不想说什么了,急忙探头就往墙里看去。
这一看,王子进整个人都愣住了,鼻头跟着一酸。
只见黑夜中,庭院里,落雪间,正有一朵百合花迎着细细的轻雪,傲然绽放。
那花茎碧绿,花瓣雪白,白玉般的花瓣中簇着火一般红艳的花芯。
似乎如一个娇羞的女子,在默默的等着他。
“王公子,我将盛装恭迎!”颜如玉的话犹然在耳,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方式。
他不知道一朵应该在春天开的花绽放在雪中是什么滋味。
可是他知道看到这夺目芳华后自己心中的难过。
王子进见了那花,顾不上疼痛,从墙上连滚带爬的溜了下来。
他缓缓的走了过去,撑开自己手中的油纸伞,挡在那株百合上。
眼中全是爱惜之色,口中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能忘了你呢?”
想他十年以前曾随母亲来到过这里暂住,那是一个有着温暖的杨柳风的春天。小小的他,懵懵懂懂的喜欢上一枝百合。
它是那么白,那么美,又那么香,那是他所见的最美的东西。“如果你是女子该多好?我定当娶你为妻!”
他为了这花浇了一个夏天的水,除了一个夏天的虫,终于在分别的日子把当时最喜欢的玩具埋在花的旁边。
如今岁月如潮,他已长大成人,那陪伴了他一个夏天的花,那最初所迷恋的美,怎么就被他给忘了呢?
也许人就是这样忘恩负义,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失去曾经拥有过的童真。
然而它竟然记得,所以才拿了他的生辰八字,变成女子,撕心裂肺的只为见他一面。
“就是它吗?”绯绡从身后走了过来,见王子进呆呆的蹲在那朵百合前面,不言也不语。
听了他的话也只是缓缓的点了一下头。
“恩?”绯绡看了一眼那在雪中绽放的百合,又看了看王子进的脸色,心下立刻明白了几分,笑道:“没有想到你那么小就是一个花痴!”
王子进听了也不生气,急忙问他:“它说活不到正月,我们要怎生救它才好?”
绯绡环顾了一下四周,想了一会儿道:“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要要它的命,我们把它带回去养在身边,看看再说!”
“好主意!”王子进听了一扫积郁,急忙动手挖起雪来。
两人几下就挖出了那花根,夜色中可见一个白白的如青蒜般的根,上面还纠缠了一些别的植物的须根,泥土相连。
王子进一见那花根形状,立刻笑了起来,他终于知道那前几日梦中所见的黄金屋是什么地方了。
“子进,不要傻笑!”绯绡急忙拍了他一把,“赶快找一下那个盒子是不是在附近,拿了你的生辰八字是要紧!”
“对,对,对!”王子进急忙拿着一截木头又崛起土来。
两人又翻了半天,才从那花根附近找到了一个破败的小小木盒,王子进累得一下坐在地上,心满意足的打开了盒盖。
可是里面只有一个弹弓和玩物,哪里有什么纸片?
“怎么会这样?”他急忙把盒子倒过来晃了几晃,果然再没有多余的东西,他急忙望向绯绡:“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它还想见你啊!”绯绡见状掩嘴偷笑。
还想见我?还想见我?王子进听了这话,不由痴了,也好,他也很想见她,见见她那白白的脸,红红的唇,他还有好多话要和她说。
王子进想到这里,又开始傻笑起来。
8、次日两人去买了一个花盆,又添了许多新土,将它摆在客栈向阳的地方,这才放心。
王子进从此日日早早上床,可是那颜如玉却再也没有在梦中出现过。
“可能是离你近了,了却一桩心事,所以就不再出来了吧!”绯绡懒洋洋的边吃鸡边回答他。
王子进回头看着那花盆,新土中吐出一个小小的翠绿幼芽。
外面春风和煦,不知不觉中,春天已经到了。
“过两日咱们去把这花再移回那个庭院中吧!”绯绡见正月早过了,不由放心,“不然总放在咱们身边也不是办法!”
“好!”王子进点头答应,不管怎么说,一株花还是长在院落里比较幸福。
捡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两个人就捧着花盆信步回到那个院落,哪知离了还有十几丈远就见有人热火朝天的在搬运石头!
“这是在干吗?”王子进急忙拦住一个工人就问。
那工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气喘吁吁的答道:“这家在翻修庭院呢,好像主人不喜这庭院的摆设!”
“啊?”王子进叫道,“已经干了多久了?”
“正月刚过就动了土!现在已经有两个月了!”
“是这样啊!”王子进这才恍然大悟,与绯绡相视一笑,两人这才知道那颜如玉口中的死期是怎么回事。
回去之后,绯绡就找了一个老花匠,把那花埋在了一棵柳树的旁边。
“这花好啊!”那老花匠眯着眼睛望着那新出的幼芽,“这是一种很美的百合,雅号叫‘颜如玉’!”回头又道,“公子真的不想卖出去换钱?”
王子进听了笑着摇了摇头,果然,只有这样美丽的花才能配得起这样的名字!
那花匠于是拿起锄头,嘟嘟囔囔的一边念叨什么一边把花种了下去,罢了说:“太美的花是有灵魂的,要一边埋一边颂经!”
说完又摸了摸那花边的柳树,那树亭亭玉立,正吐翠绽芳,喜笑道:“埋在柳树边再好不过了,柳树的落叶多,正好可做花肥!”
王子进却全都充耳不闻,只是呆呆的望着那在春风中摇曳的小芽,“如玉,你看,我没有忘了你吧?”
那小芽似乎明白了王子进的一番心意,在含笑低首,娇羞不语。
“此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王子进望着它一时心酸,感慨一声,和绯绡回客栈去了。
但是没有两日王子进就再见了颜如玉。
“公子,公子可曾忘了我?”颜如玉一如往昔,站在黑暗中朝他笑。
“如玉,如玉,你近来可好?”王子进一时喜出望外,想道歉,又想诉衷情,一肚子的话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公子请不要叫奴家的闺名吗!”颜如玉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耶?”王子进听了一愣神,只觉这话里有话。
只见颜如玉一摆手,不知从哪里就出来了一个青衣的少年,那少年风度翩翩,身材瘦长,站立之中也有一番丰姿。
“公子,这是柳郎!”颜如玉低头含羞道,“我和柳郎多亏了公子的撮合才能在一起,我们此番是来谢媒的!”
“谢,谢媒?”王子进一时目瞪口呆,自己怎么这么快就从她的如意郎君变成了媒人?
“多谢公子撮合,才能令小生觅得如此如花美眷!”那青衣男子一揖到底。
“不,不谢!”王子进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王公子,我要走了,咱们后会有期吧!”颜如玉说着往王子进的手里塞了一张纸片,低声道:“王公子,这个还你,我家柳郎见了又该不快了!”
王子进低头一看,手中多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片,正是自己的生辰八字,再一抬眼,颜如玉和那青衣少年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捏着那张纸片,一个人站在黑暗中,一时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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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茶可真是好喝啊!”绯绡捧着茶碗感慨。
那日颜如玉走后,两人在书桌上发现一罐兰草,绿色的叶子,中间一条红线,正是那日在颜如玉屋中不曾入口的神仙茶。
“是吗?”王子进抿了一口道:“这谢媒礼可不怎么样!”
绯绡知他因颜如玉的事吃味,心中不快,便一伸手推开了窗户,一心想引他高兴。
只见下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姑娘们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出来踏青,正是一副热闹景象。
“子进,我说一个上句,看你这下句接得如何?”
“你说!”
只听绯绡摇着扇子道:
“三月三日天气新,
绣罗衣裳照暮春!”
王子进想了一下,摇头晃脑道:
“雪肤花貌颜色娇,
谁家玉人笑春风?”
“好!好一个谁家玉人笑春风!”绯绡听了不禁拍手叫好。
王子进听了夸奖,面露得色,只见窗外一片旖旎风光,不由觉得这大好春光似乎已照入他心底。
外面的春意盎然,正是鸟语花香的好时节,院落里的柳树旁,一株百合迎风盛放,舞着如玉般雪白的花瓣,似在春风中轻笑嫣然。
笑春风(完)
第三个故事 一字箴言
1、
佛祖赐我一字箴言,引我摆脱业障,上下求索而不得知,思量心间而不得悟,思量心间而不得悟,不得悟……
江宁织造家,染坊里正绽放着比花更美的颜色,长长的竹竿上,晾晒着红的,绿的,粉的,各色的绸缎,那长长的鲜艳的绸缎,在阳光下绽放出刺目的光彩。
今天阳光大好,正是晒布的好日子。
白白的灿烂的阳光下,连街边的垂柳都被晒得低下了头,却有一个小女孩,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正穿着樱红色的小褂子坐在自家的门槛上。
阳光是那样的强烈,投射在女孩的脸上,使她玲珑的小小五官,在小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沟壑。
那孩子没有表情,既不笑也不哭,只是抱膝坐在门槛上,如果这艳阳天下真的有阴凉的话,那阴凉就在那女孩的脸上,不过四五岁的模样,阴沉的颜色却让人害怕。
晃眼的路上,远远的走来一个红点,走得近了,那个女孩也不由抬起头来。面前是一张桃花一样的脸,一个穿着华丽新娘喜服的年轻女人正站在她面前。
新媳妇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可是这个新媳妇显然并不顾虑这些,她脸上神色安然,根本就没有一丝怕人见到的惊惶。
“你是容儿吗?”
“我是!”那个女孩阴郁的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
“和我走吧!”那个新娘伸出了一只手,腕上的金镯子闪闪发光。
“好!”女孩点点头,阴沉着脸拉住了那只白白的手,和她走了。
两个人渐行渐远,慢慢的消失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仿佛被这艳阳吞噬了一般。这样热的天气,正适合午睡,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这女孩被人带走了,也没有人知道,带走她的人是谁。
三日后,扬州,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个书生跌跌撞撞的从一个刚刚建好的花园里走了出来。
今天是这园子刚刚建好的头一天,里面种了奇花异草,这家主人就把周围的文人全都请来,一起在花园中吟咏诗歌,题送匾额。
王子进岂能落了这样的热闹不凑,他一大早就来了,诗是没有做一首,酒倒是喝了不少,直喝到黄昏才想到回客栈。
客栈里绯绡还在等着他呢!
他迷迷糊糊的一路走下去,直从繁华的街道走到大路,又从大路走到小路,最后竟走到一片野草丛生的山路上。
“醉里藏乾坤,
酒中有天地!
谁知饮者意?
豪气满云天!”
他一面说一面走着,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走到了这样的地方。
“咦?那是什么?”王子进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坐在杂草丛生的道边。
他又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啊,确实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还穿着新娘的嫁衣。
这个世道,怎么什么怪事都有?
他挠了挠头,走近二人,是一个十几岁上下的新娘和一个不过四岁大的小姑娘。
这两个人的衣服和荒山中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太阳余晖的照耀下诡异异常,王子进看清那两个人以后,酒也吓醒了一半。
王子进见了这两人,暗觉不妙,急忙转身就往回走。
哪知还没走几步,就听那女子在身后叫他:“公子,公子请留步!”
“耶?”王子进心下暗暗叫苦,只好回过身朝她做了一个揖,“小姐有事吗?”
“公子,公子可一定要帮我!”那个新娘王子进急忙站起来和他行了一个万福。
“小生不才,不过如果能加以援手,小生定当尽力而为!”王子进见这二人模样,八成是迷了路,虽然自己方向感也不好,不过估计送她们回去应该不是问题。
“公子!”那个女子说,“我一直召唤求助,可是只有公子一个人来了,所以公子必是我的贵人!”
“贵不贵人还是先说了你的麻烦才能知道!”
那女子低下头,思量了一番道:“公子,实不相瞒,小女子已经死去了多年,现在……”
还没等她说完,王子进就浑身发软,酒是彻底的醒了,一听这话身上直冒冷汗,他急忙面上挤笑,“这个忙小生怕是帮不了了!毕竟人鬼殊途,还望小姐珍重!”说完,脚底抹油,撒开脚步就沿着山路跌跌撞撞的跑了下去。
那女子拉着小女孩,望着王子进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也不知跑了多久,才回到客栈,此时天已经转黑。
“绯,绯绡!”王子进气喘吁吁的拉开房门,“我终于回,回来了!”
绯绡此时正在摇着扇子纳凉,手中端着茶杯坐在八仙桌旁,见他回来了,面露微笑道:“子进,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吧?”
“怎么不是一个人?”王子进听了这话,连汗毛都竖了起来,急忙回头看去,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硬了。
只见阴暗的走廊里,正有“咯吱,咯吱”人的脚步上楼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子就从楼梯拐角的阴暗处走了出来。
那女子穿着喜服,面露微笑,手里正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女孩面色阴冷,五官凶恶,正是方才在山上见到的那两个人。
王子进见了只觉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那女子见了他倒是异常高兴,朱红的嘴角一牵,柔柔的吐出两个字:“公子~~”
这声音像是招魂的呼唤,在黑暗的走廊中回荡,连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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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子进,快点进来!”绯绡见他吓得傻了,急忙一把把他拉进了客房。
随后就将手中的半碗茶倾倒在门外,接着急忙将房门关上。
“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靠在床沿上瑟瑟发抖。
“嘘!”绯绡伸出一只长指按在唇边,示意他收声。
只见房门的薄纱上,映出一个女人的影子来,那女人只站在门外,并不进来。
只听她柔声道“公子,公子请开门,这有一汪水谭,我无法越过!”
王子进听了不由纳闷,门口哪有什么水潭了?转念一想,刚刚绯绡泼了一杯茶出去,估计是用幻术造了个水谭出来。
再看绯绡,一张俊美脸庞挂满了笑意,估计自己猜得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急忙颤声道“小姐,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小生与你素昧平生,你这样纠缠我干吗?”
“公子,公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说完,门上那影子似乎还低头拭泪,似乎很伤心的样子,“我遇到一个很苦恼的难题,可是却百思不得其解,这才在荒僻处召唤求助,哪想着公子就过来了!”
“都说你八字不好,所以不要到处乱闯,你偏偏不听!”绯绡说着一记扇子就打到王子进头上。
“绯绡啊,你不要埋怨我了,赶快把这女鬼打发了是真!”王子进简直是要哭了。
“真是的,每次你闯祸都要我替你善后!”绯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到那门前,清了清嗓子道:“小姐,若要再纠缠不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那女子在门外听了这不是王子进的声音,便不再言声。
“是走还是不走?”绯绡怒声喝道,这般孤魂野鬼,万万不能生怜惜之意。
“还望公子可怜,帮个忙吧!”那女子依旧哀求不绝。
绯绡却不言语,低首嘟嘟囔囔的在说什么,似乎在念什么咒文。
还没等他念完,就听门外有女孩的哭声,接着是一声女人受惊的叫声,那声音尖利刺耳,接着那门外的人影“呼”的一下就不见了。
“真是抱歉!”绯绡对着那门的方向说:“只是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在下也是为了至交而不得不为之!”
过了许久,也不见再有声息,王子进从床上爬起来,欣喜道:“走了吗?”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绯绡笑着对他说,自己又坐在桌旁,倒了一碗茶喝,撩了撩白色衣袖,甚为悠然的样子。
王子进听了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前,小心的拉开了门,只见眼前烈火熊熊,热浪滔天。
“哇!”他急忙关上门,叫道:“着火了,着火了,绯绡!快点收拾东西走路!”
绯绡却笑着说,“你再把门打开看一下!”
“还用看?那火都窜到了房顶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王子进说着回身一把拉起绯绡,神色慌张的要去逃命了!
“我走在前面,你跟在我后面吧!”王子进说着把绯绡的衣袖抓起来遮住他的脸,“你最爱臭美了,当心烧坏脸!”
说完,一把推开门,似乎要誓死如归般冲了出去。
这一冲,只觉得脚底打滑,差一点坐在地上,他急忙抓住门框,总算是站住了。
再一看,哪里有什么火焰,脚下是一汪茶水,里面还有少许茶叶的渣子。
王子进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又想了想刚刚的火焰,方始明白那二人为何走了。
他回头看去,身后绯绡穿着白衣,又坐在灯光下喝茶了。
客栈的楼下,月朗星稀,一个穿着喜服的女子正用幽怨的眼神看着那客栈的大门。
“容儿,容儿!”她对那女孩说,“这两人不想帮咱们,咱们再去找别人!就算是多久都可以!”说罢语带呜咽,“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个女孩却一脸的阴郁,似乎用痛恨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人,比黑夜更深沉的,是那女孩满含悲愤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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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子进,吃了这次教训,你要小心!”绯绡在客栈内对王子进道:“你八字不好,极易招鬼魂,我也不能日日跟在你的身边!”
“知道了!”王子进说着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凑到绯绡鼻子下面,“你看,这是什么?”
绯绡的一张面板脸见了这东西一下就瘫软下来,脸上只写满了馋相。
“这是烤的鸡腿,很难得的,用炭火烤了一个时辰,又撒上麻油和辣椒,再辅以艾叶、肉蔻等香料,入口就是焦、香、松、脆,实属人间美味啊!”
还要继续说下去,就见绯绡的身后一个雪白的尾巴已经伸了出来,晃啊晃啊,不停的摆来摆去。
“算了,给你吧!”王子进实在是不忍心再吊他胃口,把那包鸡腿递了过去。
“子进啊,子进,知我者莫若你也!”绯绡说着一把抢过鸡腿,拿到一边大快朵颐去了,还边吃边赞叹,“好吃!好吃!”
王子进望着他灯光下贪吃的背影,不由微笑起来。
是的,这种事在他们的生活中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不过一宿过去,王子进和绯绡都已经把昨夜的经历忘得干干净净了。
十几天以后的一个黄昏,王子进又醉酒回来,今日和绯绡约好了要去逛夜市,可不能失言,所以他早早就和同僚告别,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他一边吟着诗,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
可是他脚一歪,身一斜,又走上了通往山间的小路。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为他带路一样,不过王子进却全然没有发觉,晃晃悠悠的一路往前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又见山间绿树,叠映成翠。
“咦?这是哪里?”王子进这才发现不妙,刚刚要折返,就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红色新娘衣服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女孩坐在路旁。
十几日前的往事又涌上他的心头,王子进只觉得心中一冷,这可怎么办才好?
但是还没有等他想好托词,就见那新娘望着自己的脸色由欣喜转向失望,最后竟然抽泣起来,声音凄厉而伤心。
“小姐,小姐,你不要哭啊!”王子进挠着头走了过去。
只见那女子指着他,伤心的说道:“我一直用异术召唤能人相助,哪想来了这十几天,两次都招来了你这个、这个……”
“我什么啊?”
“你这个呆头呆脑的书生!”
王子进听了心下不快,但又不好说什么,只有挠头的份。
“我问你!”她说着抹干了眼泪道:“这扬州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啊,马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那怎么来来去去就你一个人?”
“这我怎么知道?”王子进也是满腹牢骚,他又不是自己愿意到这鬼地方的。
“那你可是身负异能?”
“…………”
那女子望着王子进茫然的脸,似乎更加伤心,又哭了起来,只觉得前途无望了。
“算了,你不要哭了!”王子进被她哭得心烦,摆摆手道:“我有一个朋友能够帮你也未可知,你跟着我来吧!”
“真的?”那女子听了展颜一笑,“那我先谢谢公子了!”
“不要谢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帮你解决呢!”王子进只是觉得自己今后每次出门游玩归来,回家的时候都要在这山里转一圈也不是长远之计,所以一定要将她快快打发了,自己才能逍遥自在的玩乐。
那女子却很开心,一路牵着小女孩乐颠颠的跟着他。
“咳!你叫什么名字啊?”王子进走了半天的路才想了起来。
“小女子名唤兰香!公子可叫我小香”她说着又笑了一下,王子进这才发现这个兰香年纪不大,眉眼媚人,姿容清秀,只是脸上有一股忧愁之色,倒是平添了几分美丽。
看她小小年纪,又想到前两日她自己说已经死了,现在变了鬼又穿着新娘的衣服在山中求援,怕是生前的身世也是可怜的。
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她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倒是她手上牵的孩子是鬼一般的脸色。
“子进,你又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了?”王子进一推开客栈的大门,就看见绯绡满脸不悦的望着他。
“嘻嘻,绯绡,帮个忙吧!”王子进嬉皮笑脸的道,身后正站在兰香和那个小女孩。
“公子,小女子实在是无能为力,望公子能帮帮我吧!”那个兰香低着头,怯生生的从王子进的身后走了出来,朝绯绡做了一个万福。
才一抬头看眼前的人,立时便呆住了,半晌才道:“想不到公子是这般神仙似的人物啊~~”
这一句听得绯绡极为受用,只见他伸手捋着自己的长发,甚为得意的清清嗓子道:“小姐请说吧!”
“公子!”兰香坐在八仙桌前娓娓道来,桌子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我本是一个枉死的女子,已经死了五年,活着时候的事情我早已忘记,可是却不能得到解脱!”
“为什么不能解脱?”王子进好奇道。
兰香宛然朝他们一笑,一副甚为凄苦的表情:“说来我这个鬼,是幸运也是不幸!”她说着摊开手掌,“佛祖给了我一字箴言,助我脱离苦海,我却因为这一字箴言,陷入了真正的苦海中!”
说罢叹了口气,“可惜我作鬼五年,尚未参透,所以才在闹市边向人求助,只希望能遇到绝顶聪明的人帮我解答谜底!”
“那是什么字?”
“就是这个字!”兰香说着把手掌凑到烛光下摊开,细嫩的手心中,清晰可见一个隐隐发光的“如”字!
王子进和绯绡见了相视一看,眼中全是迷惑表情,都不知这字蕴含着什么深意。
4、“这不就是个‘如’字吗?”王子进望着那兰香手中的字问道。
“不错,就是‘如’字!”兰香把手缩了回去,“当初佛祖指引我用心思量,待我悟得这字间真意的时候,就是我完全超升之日!”
“完全超升?”绯绡听了一脸疑惑,“这么说你死了五年尚未转生?”
“不,我转生了!”她说着指了一下那个在床沿上坐着的小女孩道:“她叫容儿,就是我转生的孩子,现在已经四岁了!”
“什么?”王子进望着灯光下那小女孩阴沉的脸,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束了起来,这孩子总是阴着脸,不言也不语,他还以为也是一个亡灵,哪想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事可棘手了!”绯绡望了望兰香,又望了望那个小女孩,“你还在这世上,那么说转生不完全?”
“不错!”兰香说着泪水涌了上来,“所以容儿她不会笑,也不会感到快乐,当我从这个世界上真正消失的时候,她才会与一般孩子无异!”
“因为你一直悟不透那个字的含义,所以才一直没有消失?”
“公子明慧!”兰香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年纪轻轻就死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估计也是枉死,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的驽钝,耽误了容儿的一生啊!”
“绯绡,绯绡,怎么办啊,你快点想想办法吧!”王子进在一边急得跳脚,早知道是这样大的麻烦,他就不带这两个怪人回来了。
只见绯绡剑眉紧锁,拿着笔,沾了墨汁在白纸上写了个“如”字,不知在思量什么。
过了半晌才道:“这字里有一个‘女’字,一个‘口’字!我们先从这‘女’字入手看看。
“从‘女’字入手?”王子进纳闷道。
“我们要先弄清她是怎么死的!”绯绡说着指着兰香道:“她身穿喜服,怕是成亲的当天就死了,只要找出这附近五年前哪家办喜事的当天死了新娘不就好办一些?”
“喜事当天死新娘的太少了,这个确实比较好找!”王子进听了就要收拾东西,“事不宜迟,我们这就收拾东西出发吧,明天一大早就出去打听!”
“子进,子进!”绯绡急忙站起来按住他,“我自有办法,今日太晚了,要明日再安排!”
“要怎么安排?”
绯绡却故意卖着关子不说,抻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现在天色已晚,我要去睡了,明日再说吧!”
“绯绡,绯绡,你告诉我吧!”
绯绡却眼波流转,朝他笑了一下,根本就没有回答,拉开自己的房门,进去睡了。
王子进呆在门外,知道他一向爱卖关子,今晚怕是问不出什么结果了。
“那个,那个兰香小姐……”王子进支支吾吾的对她说。
“王公子叫我兰香吧!”
“那个,那个兰香!”王子进继续挠着头道:“你莫要着急,我这个朋友本事很大,定会助你的!”
兰香见王子进憋了半天才说了这样的话出来,突然觉得感动莫名,只觉鼻子酸涩,甚是难受,“王公子也早些安歇吧!”
“你睡我这里吧!”王子进笑道:“我在长椅上将就一夜!”
是夜,月光如水,王子进望着窗外的圆月,只觉得头脑中一团迷雾,不知这一字箴言到底蕴含着什么意思,辗转反侧,百思而不得其解。
屋子里传来兰香轻声唱歌的声音,估计是在哄容儿入睡,那歌声婉转好听,只听清最后几句是:柳外重重叠叠山,遮不断,愁来路!
王子进听着这唱词,只觉得心中难过,一腔思乡之情全被勾了起来,离家已经快一年,不知老母现下如何了。
窗外子规夜啼,声音凄苦,似乎知晓人事般,一声声直能叫到人的心里去。
是不是这世间万物皆有愁思呢?
不论是人,是鬼,还是这夜啼的鸟儿,在这月光的照耀下,皆有一腔心绪,无从寄托。
作者:可爱多的粉丝 回复日期:2005-6-29 10:59:00
5、第二日一大早,王子进便把绯绡从松软的被子里拉了出来。
“绯绡,昨日不是说好的?快点出发吧!”
“去哪里啊?”绯绡头发披散着,睡眼惺忪,显是不愿起来。
“不是去打听新娘的消息吗?”
“谁说我去了?”绯绡说着又躺了下来,“子进,你莫要着急,现在养足精神,黄昏的时候我自有办法!”
“还要等到黄昏?”王子进望着外面的天色,正是艳阳高照的晌午,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好也去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人摇他,“子进,子进起来了!”
“恩?”他睁眼一看,绯绡穿着白色的衫子,黑发也用白绸束了起来,面如满月,一双美目中正带着笑意望着他。
“你这是?”王子进见他已收拾停当,显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我们去捉仆人!”绯绡说着扬了扬手中一个竹篾的笼子,笑着走在前面。
王子进一头雾水,赶快爬起来跟在他后面出门去了,兰香见了也跟着出去,两个人跟在绯绡身后,都是一脸疑惑表情,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绯绡白衣飘飘,身材纤痩,一路在前面走着,路旁景色越来越荒僻,三人已经来到了一片荒草中。
“到了!”绯绡回头朝两人笑了一下:“就是这里!”
“我们到这里干吗?”王子进望着荒草丛生的周围,不由纳闷。
“这里有好多的仆人啊!”绯绡说着已经从草丛里捉了一个东西出来,凑到王子进眼前道,“你看,就是这个!”
王子进见他纤长的两指间捏了一个绿色的小虫子,那虫子通体碧绿,翅膀如薄纱一般,倒也好看。
“这是什么?”
“这是螟虫!”绯绡说着把虫子放入竹笼中,“它们能够带了信息回来,不管是阴间还是阳间,皆能自由出入!”
“还有这般好事?”王子进在一边听了乐得直搓手,“这么说我们只要将虫子放出去等消息就可以了?”
“不错!”绯绡嘴角一牵,甚为得意,“所以我说你不要着急吗!”
“绯绡,你太厉害了!”王子进欢呼着就去捉虫子了。
绯绡望着他雀跃的背影,嘴边挂着笑意,一转眼就看到同样一脸笑容的兰香,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这般放出螟虫出去,很多事皆可真相大白,希望这个小小女子,能得了一个善终吧。
“王公子,多谢你助我!”兰香一边捉虫,一边对王子进说,“我这五年来,终于看到一丝希望了!”
王子进见她一身红衣,被夕阳染成金色,真正是美丽异常,又有谁能想到她这样一个妙龄女子已经不在人世呢?
正如谢了的花,现在留下的仅是一缕芳魂,一丝余香。
“不,不用谢我!”王子进急忙在草中翻着虫子,低首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把你撵了出去,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兰香含泪笑道:“王公子这般助我,我怎会记恨于你?”
王子进见她不开心,急忙逗她:“你说佛祖给了你一字箴言,你可还记得佛祖是什么样子?”
兰香听了笑了一下,“佛祖吗?好像在凡人来看,就是你心中记挂的人的样子,所以佛教里的诸神皆有很多化身!”说罢低首含笑:“我眼中的佛祖,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
王子进对这答案甚感失望,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只有低头捉虫。
两人捉了能有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虫子越来越难捉了。
绯绡手中那小小竹笼里,已经装了百十只虫子,在黑夜里散发着悠悠的绿光。
“差不多了,这些虫子应该很快就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绯绡说着,把竹笼托在手上,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
只见那竹笼中的飞虫,似乎对他说的话有感应一般,绿光一会儿暗一会儿明,把绯绡的一张脸,也映得如大理石般光洁好看。
“好了!”绯绡说着,伸出两指,打开了笼子的门,里面开始稀稀落落的飞出点点的青光来。
渐渐那青光越来越多,直如一把繁星撒在黑暗中,渐渐的往遥远的天空飞去。
王子进被那荧光包围,只觉得像是踩在云端,正与繁星朗月为伍,不由心中喜乐无比。
过了许久,那光才散去,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荒草遍野,晚风萧瑟,无限凄凉。
“好美啊!”王子进这才敛回心神,只觉得方才似乎到太虚游历了一番,是不是人生也是如此,弹指芳华,转瞬即逝?
正自悲哀,只见晚风中,绯绡白衣如雪,袍裾随风飘扬,正面朝他微笑,似乎已经明白他的心事一般。
“子进,我们回去了!”
“绯绡,做人好累,我刚刚也想变了那青虫飞去了!”
“你莫要看那青虫美丽!”绯绡笑道:“它们现在都要受我指使,怕也没有那么好过!”
“恩?你怎生指使它们?”
绯绡朝他坏笑了一下,“我先把它们捉到笼子里,再用自由要挟它们,和它们定下契约。”说罢又摇头补充:“它们为了自由,自然要帮我的忙了!”
“你,你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那现在你还羡慕那青虫吗?”
王子进急忙摆摆手道:“不不不,我还是自由自在的听歌赏曲比较好!”
说罢,疾步走在头里回客栈去了,绯绡笑着跟在他后面,只觉得有趣。
只有身着喜服的兰香,站在荒原中一直愣愣的望着满天繁星,似乎那点点星光,都化成她那小小的微薄的希望。
6、过了没有两日,王子进就不觉得那些虫子有多美了,回想起那夜美丽的光辉也只有头痛的份儿。
因为在这草长莺飞的暮春,他们每天都要把窗户全都打开。
这也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每天在这窗户里进进出出的都是虫子,一只只,一个个,络绎不绝,比那富人家的门庭还要热闹几分。
而绯绡就端坐在客厅里,摇着折扇等着各路消息的到来,那模样就像接受大臣朝拜的天子一般。
“子进,赶快把这两只捉住扔出去!”绯绡急忙指使王子进。
那些虫子完成任务以后,便与一般虫子无异,爬得满屋到处都是,王子进每日就是不停的捉虫子,再把它们扔出窗外。
这一天下来,累得他连腰都直不起来。
“王公子,我帮你捶捶背吧!”兰香见了甚是过意不去。
“不,不用了!”王子进趴在长椅上,望着烛光下的绯绡,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总算是没有虫子再飞进来,“我说绯绡啊,这样的日子已经有三天了,到底有没有消息啊?”
“当然有消息!”绯绡笑道,面向兰香道:“兰香小姐……”
“公子请叫我兰香吧!”兰香听他这样称呼自己,面色一红。
“兰香!”绯绡朝她笑道:“你对于江宁府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吗?”
“江宁?”兰香听了眼神迷离,似乎勾起她的心事,“容儿就是江宁人士,而我也总在江宁附近徘徊!”
绯绡听了这话含笑道:“也许我们快要知道你活着时候的事了,昨日一只青虫带回消息,五年前有一个新娘,刚刚结婚就死了!正是江宁人士!”
兰香听了这话面色一下就僵住了,似乎是平地里响了一个炸雷,只炸得她的心里既没有喜也没有悲,一时头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死的啊?”王子进没心没肺的趴在长椅上问。
“不知道!”绯绡摇头笑道,“时间过得太久,这是青虫带来的隐隐约约的消息,还要我们确认再说!”
“那我们明日就出发吧!”王子进说着望向兰香,“坐船从长江顺流而下,两日就能到达!”
只见兰香面色凄婉,点了一下头道:“好!”,一点也不见喜悦的颜色。
“她这是怎么了?”王子进悄声问绯绡。
“就是鬼魂,听着自己已经死了的消息也不会好受吧!”
王子进望着兰香的侧脸,似懂非懂的点了一下头。
次日,几人就收拾一下东西出发了,绯绡一到渡口就雇了一条最华丽舒适的船,还特意去集市买了两包鸡腿才上了船,真是半点也不能委屈自己。
王子进对于他的行径已经见怪不怪,只当他是一只狐狸,在山里待久了受了不少的苦,现在好不容易到了繁华人世,就当是把以前没有享受到的都找了回来吧。
“容儿,容儿,吃鸡腿啊!”王子进拿起一只鸡腿在甲板上逗弄那女孩。
那女孩也不说话,伸手就拿了过来,眼神凶恶的啃了起来,好像在吃自己仇人的骨肉。
王子进见了她的表情,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看来是该早早悟透那一字箴言,这孩子简直就是恶魔的孩子。
“王公子,两日以后就要到了吧!”
“是!”王子进见兰香过来,急忙站了起来。
“王公子,此番多谢你了!”兰香低首道:“希望兰香化为烟尘后,公子还能记得我吧!”
“兰香!”王子进笑着拍了一下心口道:“不会化为烟尘的,因为我的心中有你,绯绡也会记得你,你只要留在我们的心中,就永远都不会消失!”
说罢又望着滔滔江水道:“人生便如这长江送流水,又有何人不会化为烟尘?但这长江后浪推前浪,生命也是如此生生不息,死了的人会在活着的人的心里继续存在,就是在这前仆后继中,人生才如长河般源远流长!”
又笑道:“你不也是为了容儿才这般努力吗?”
兰香听了这一番话,不由愣住了,望着滔滔江水,似乎有无限哀思。
月上中天的时候,绯绡雅兴既发,盘膝坐在甲板上合着和煦的春风吹起了玉笛。
那笛声悠扬动听,在长江上随着流水奔流不息,正是一首《春江花月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兰香在舱里见甲板上的人白衣飘飘,仙乐缥缈,再抬头一看,天空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头顶。
想着长江流水,人生轮回,何其相似,又望着容儿的脸,突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对于前途再无畏惧。
7、两日后,几人到了江宁府。
绯绡却并不下船,指引着船夫继续走下去,终于在日暮的时候停在一个小小村庄。
“是这个村子里吗?”王子进不由失望,他一向在繁华闹市里游玩,根本就没有来过这样荒僻的地方。
“这村子里有一个叫黄大的人,好像五年以前死了新妇!”
“黄大?这名字好生奇怪!”
“估计是他娘起名的时候图省事,老大就叫黄大,老二就叫黄二吧!”
王子进瞟了一眼兰香,觉得她像是哪家的小家碧玉,虽然不是豪门之女,但是也不能和这样的“黄大”、“黄二”的扯上关系啊。
但是一想,世间有无限可能,不能妄下结论。
几人就踏着夕阳,从小路走到田埂,去找那个叫做黄大的人去了。
不知行了多久,远见一群村夫扛着锄头回来,王子进连忙快跑两步,朝他们做了一个揖道:“请问哪位是黄大?”
“我就是!”那群村夫的后面站出一个魁梧的汉子,身材高大,面目却生得甚为丑陋。
王子进一见这人立刻就呆住了,感觉像是蚍蜉遇到了大象,他现在觉得黄大这个名字倒是在形容一个人很大。
“找我什么事啊?”黄大望着王子进问道。
“我,我……”
“我们是夫人的娘家人,这次是来祭拜她的!”绯绡急忙在后面抢上一步道。
这话一出口,那些村夫都愣住了,黄大则是一脸怒容:“谁说我娘子死了?她还好好的活着,你们是哪里来的穷酸书生,来诅咒我娘子!”
绯绡和王子进听了这话,都是一愣,相视看了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会有错,那青虫可直达阴间,我们回去再从长记忆!”
绯绡说完就朝黄大做了个揖道:“我们弄错人了,请壮士不要放在心上,在下这就告辞了!”
说罢,拉着王子进,急急忙忙的就走了!
身后的那帮村夫还在不停的起着哄。
“我家娘子好着呢,晚上还经常织布,这些你们都是知道的!”那个黄大提起自己的妻子,一张丑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绯绡啊,你这消息是不是不对啊!”王子进急忙问他。
“不可能!”绯绡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道:“今天晚上,我们就想办法去他家看看,看这个粗人,到底藏了什么古怪!”
“你去?”
“不,子进,你去!”
王子进听了又“哇哇哇”的叫着抗议起来,“为什么又是我?”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啊!”绯绡狡黠的笑了起来。
王子进见他这一脸坏笑,就知道今夜估计没有什么好事,不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见夕阳西下,夜晚就要来了。
晚上月上中天的时候,王子进一个人走在村庄的土路上,天空的月亮残了一角,一把细碎的月光撒在地上,夜路倒也看得分明。
“村里墙最高的那家既是黄大家!”白日里问过一个乡间的老汉,是这样回答的。
“最高的墙?最高的墙?”王子进一边思量一边寻找着。
果然又走了两步,就见到前面不远处一个类似于堡垒一般的东西立在月色中。
王子进远远的望着那围着黑色的高高的围墙的人家,不由吞了口口水。
那黑色的围墙,在夜里看来分外的诡异怕人,似乎有什么洪水猛兽要从那堡垒中喷涌而出。
“算了!”王子进一想到兰香的脸,只好硬着头皮又往前走去,“不如虎穴,焉得虎子?”
待得走到高墙外面,他这才发现这墙筑得足有两人半高,而且两旁几十米内都没有一户人家。
“真是奇怪?”王子进一边搬石头垫脚一边嘟囔着,这种村庄气氛和睦,一般都是左邻右舍的互通有无,哪里有自己搭个堡垒住的离别人那么远的?
过了能有半个时辰,王子进才手脚并用的爬到墙头,只见高墙里是一个小瓦房,大概能有三四间屋子,其中一间屋子亮着昏黄的灯光。
“咔哒”、“咔哒”,织布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那声音清脆响亮,在夜色中悠扬着飘向远方。
王子进趴在墙头,只觉得这景象古怪无比,天上一轮明月高悬,此时已近丑时,哪家的妇人又会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摆弄织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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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子进见旁边一株大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想也不想,就伸手抓住树枝,小心的溜了下来。
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干得多了,也自然轻车熟路了,想他一个熟读圣贤书的书生,竟然沦落到这种爬墙越户的地步,真是欲哭无泪。
可是也没有多少时间能让他伤感了,他急忙拍拍身上的泥土,蹑手蹑脚的往那亮着的屋子里看去。
只见屋内一灯如豆,窄小的斗室中摆着一架木质的织机。
正有一个妇人,体形键硕,盘着乌黑油亮的发髻,穿着粗布印花的衣服在织布,一只手拿着织梭上下挥舞着,倒是十分繁忙的样子。
这家的女主人看来真是尚在人世啊!
王子进不由纳闷,绯绡为什么偏偏说人家已经死了呢?
他又看了一眼那在深夜织布的女人,突然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在那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那织梭上下翻飞,如舞动的蝶。
但是那却是一只没有线的织梭,
没有线的织梭又怎么能织布?
她不是在织布?
那为什么要在半夜里坐在这摆出织布的样子?
王子进只觉得这事情诡异至极,自己实在不敢多待,刚刚要走,哪想着脚踏在石砖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那屋子里的女人听到声音,缓缓的回过头来。
万事休矣!王子进心中暗叫,急忙拔脚要走,哪知见了那女人的面目,他一时竟愣住了,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只见在幽暗的灯光下,一张丑陋的脸正面向着他,那人顶着黑亮的云髻,穿着碎花的衣服,面孔被忽明忽暗的灯光晃得分外的狰狞。
这张脸是如此的熟悉,白日里在田埂上还见到过,正是那个丑人黄大的一张脸。
“是什么人在外面?”只见屋内的灯光一下就灭了,估计是里面的人一口吹灭了油灯。
“天啊,天啊!”王子进手脚发软,但还是摸摸索索的往大门跑去,伸手一推,门却纹丝不动,一把锃亮的铜锁正在夜色中闪着光。
“怎么在里面还锁着门啊?”王子进哭丧着脸又望了一下眼前的高墙,现在垫石头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正在走投无路间,只听身后“吱呀”一声,有人从屋里出来了。
王子进听了这声音,七魂吓走了六魄,急忙慌不择路的回身就钻到了一间屋子里。
那屋子堆满了柴草,似乎是个柴房。
他急忙钻到柴草堆里,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隐约可以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那人也没有点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又折返回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嗒”的一声被打开了。
王子进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生怕被人发现。
从干草的缝隙里,可以看到一个粗壮的人影走了进来,环视了一周,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变化,那人又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去查看别的屋子了。
王子进见他走了,不由松了口气,哪知一回手就摸到一把柔软的丝一样的东西。
很长的,很滑的,柔软的丝线。
黑暗中看不分明,那东西上似乎还带着一丝腐败的气味。
他把手上的东西举起来,借着月光仔细的看了一下。
这东西看得分明,王子进只觉得心脏停止跳动,恐惧已经完全的操纵了他。
这比刚刚看到男人穿着女人的衣服在夜间纺纱更让人害怕。
因为他清晰可见,手上纠纠缠缠的,一团黑色的丝,在夜光中发着幽蓝的光泽,分明是一把女人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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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哇!”王子进再也控制不住了,大声尖叫起来,一下从柴草堆里跳了出来,拼命的甩着自己的手。
可是那长发竟如海藻般纠缠着他,怎么甩也甩不脱。
正在慌乱间,只见柴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拿着一柄闪亮的斧子冲了进来。
“救,救我啊!”王子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人虽然凶恶可怕,总比死人要好。
“你!”那冲进来的人正是黄大,见王子进的手上拽着一把头发,立刻明白了几分,“你居然打扰我娘子休息?”
“这、这是你娘子?”王子进哆哆嗦嗦的问道。
“不错!她一直在这里好好的,偏偏你闯了进来打扰她!”
“既然是你娘子,你就和她说说,不要纠缠小生了!”王子进边说边用手拼命的解缠在手上的头发。
只是两只手都在发抖,折腾了半天那头发似乎是长在他手上一般,怎么弄也弄不下去。
“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
还没等他哭完,就觉得耳边一阵凉风拂过。王子进以为是女鬼显灵,吓得一下就抱头蹲在地上。
这一蹲不要紧,紧接着只觉得头上“当”的一声,是金石之声,墙上还溅了火花出来。
再一抬眼,一把板斧正砍在离自己的头颅仅几寸的墙上,深入寸许。
王子进见了立刻就傻了眼,回头一看,那个黄大正在看着自己狞笑,一排黄黄的板牙,在夜色中看得清晰,简直就是如鬼一般的面孔。
“所有打扰到我娘子的人都要死!”那黄大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说完又一板斧就朝王子进挥了过来。
“哇!”王子进一闪身又躲开了,眼见这村汉已经神智不清醒,也不知绯绡到哪里去了,这种时候也不来帮他。
两人正在斗室中搏斗时,院落里那锃亮的铜锁像是有人拿钥匙打开了一般,锁簧发出轻响,接着“啪”的一声就掉落在地上。
院子里没有风,但是门却徐徐的开了。
一只穿着绣鞋的脚踏了进来,绣花的红色群裾掠过门槛,那是新娘才会穿的喜服的群裾。
但是屋子里的人全然没有发觉。
“我与你无怨无仇,你干吗要取我性命啊?”王子进哀号着。
“我娘子那么辛苦,晚上还要纺纱,所以打扰她的人都要死!”黄大说着更要有搏命之势。
王子进见他似乎神智不清,急忙钻了个空子要冲出门外。
哪想着手上的发丝还没有解下来,刚刚跑了几步就觉得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拉了他一把,把他拽了个跟头,接着是“哗哗啦啦”的一阵声响。
王子进急忙回头一看,那柴草堆被他这么一拽居然塌了,里面一个尸骨歪歪斜斜的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几乎只剩白骨的尸体,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破烂成条,但是隐约可见那是红色的布料,正是一个穿着喜服的尸体。
而那骷髅上头上的发丝,有几缕正缠在王子进的手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窝,直直的望着王子进的方向。
似乎在求救,又似乎有满腔怨恨。
王子进坐在地上,见了这骷髅,不由吓得傻了,慢慢的往外移去,拼命的摇头,“不,不要来找我,不是我害的你!”
那黄大见尸骨露了出来,一把扔了斧子,几步过去把那尸骨扶正坐好,又爱怜的捋了捋它的头发,柔声道:“娘子,娘子,是我不好,可是摔痛你了?”
一张脸上挂满柔情蜜意,配着凶恶的五官,让人看着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王子进见他扔了斧子,急忙一把捡起来,手一挥就剁断了缠在手上的头发,急忙拎着斧子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去。
才跑了没有两步,他又面色惊恐,一点一点的退了回来。
只觉得浑身大汗淋漓,似乎从水中捞起来一般。
他的面前,正有一个女人,穿着新娘的嫁衣,用徐徐的脚步往前走着,那个女人面色苍白,嘴画得分外的红,似乎刚刚从花轿上走下来的一般。
她慢慢的走着,头发披散着,面无表情,在夜色里像是凝固了一副可怕的画,夜是背景,红是底色,泛着幽怨的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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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王子进一步一步的后退着,终于一脚绊在门槛上,一屁股又坐在了柴房的门边。
那个女人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拎着裙角,迈过了柴房的门槛,直接朝着那副骷髅去了。
只见她缓缓的蹲下,似乎在看一个好玩的东西一样仔细的打量着那具尸骨,脸上全是惋惜的表情。
“我生前是那么美啊,没有想到只有五年,就变成了这般模样!”说罢轻笑一声,“人说红颜最易老,真是不错,真是不错!”
黄大也看到那个女人,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娘子,娘子,你回来了?”说罢声音竟带呜咽,“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一定会回来!”
“夫君!”那女子缓声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这世间的事,不是你喜欢就可以的!”
“娘子,娘子,你还要抛弃我吗?”
“我结婚那天就已经自缢而死,哪想到我作鬼你还不放过我,让我暴尸了五年!”
“娘子,娘子,我错了,娘子!”那黄大立刻磕头如捣蒜,“你说我要怎么做,只要你回来,怎么样都可以!”
那女子却轻笑一声,“水倒在地上又怎么可能再收回去?话说出来又如何能吞回去?”说罢,顿了一段,“同样,人死了又怎么能复活呢?”
黄大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人,似乎在努力的思考着什么,又好像在反复的咀嚼着这话。
只听那女子道:“谢了的花要它留在枝头是不可能的,同样,人死了也是如此!你又何必为了那些谢了的花,那些死了的人,赔上自己的幸福与快乐?”
黄大喃喃念道:“谢了的花?死了的人?”
似乎在思索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爱何其深?恨何其深?这世上的事,一旦执着就会陷入魔障!”
“爱何其深?恨何其深?”黄大又重复了一遍,似乎要急于把这话参透。
外面依旧是圆月清风,王子进见那两人全情说话,急忙悄悄的爬了起来,往门外走去,刚刚走到大门,就看到一个人白衣如雪,正站在门外。
王子进见了这人,不由浑身虚软,一下安心下来,哭丧着脸道:“绯绡啊,绯绡,吓死我了,你怎么才来啊?”
绯绡见他受惊不小,急忙安慰他,“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我设了个法术,把黄大妻子的亡魂招了出来,希望能解脱这人的心魔吧!”
“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急忙问道。
“这黄大面目丑陋,偏偏娶了一个略读了些诗书的美貌女子为妻,这女子在结婚当天看到丈夫后,后悔异常,自缢而死!”
“是这样啊!那他为什么和别人说自己妻子未死?”
“那黄大仅见了妻子一面,竟然不能忘情,就对外说自己的妻子没有死,尸骨也未下葬,一个人搬到远处居住,又筑了围墙,唯恐别人发现他妻子已经死了,只期有朝一日他的妻子能够复活!”
“这根本就没有可能啊!”
还没等说完,王子进就见屋子里面大步的走出一个人来,那人高大魁梧,跌跌撞撞的过来了,目光呆滞,口中还喃喃念着:“爱何其深?恨何其深……”
绯绡见他出来,急忙一把把王子进拉在身后,可那黄大似乎像没有看到二人一般,直往山上去了。
王子进和绯绡对望一眼,都想不通他这是怎么了,两人穿过庭院,往柴房那边去了。
只见如水的月光倾泻在那斗室中,一个穿着喜服的尸骨,正端坐在柴房中央,似乎有生命一般,坐得直直的,一袭长发,在黑夜中闪着幽蓝的光。
绯绡和王子进见了那尸骨,只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这个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女子,生前就受到命运的捉弄,哪想死了还不能入土为安,两人想着就朝那尸骨拜了一拜。
“小姐,蒙承相救,小生定会让你早日入土,得偿心愿!”
刚刚说完,那尸骨似乎得到感应一般,一下委顿在地上,只跌得七零八落,尘土四起,无限凄凉。
“她心愿终于了了!这个女子,也是可怜的!”绯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眼望向圆月,松涛声起,只觉得风中似乎有女人在窃窃私语和又似乎是悠长的叹息。
过了几日,王子进和绯绡择了一个好日子把那黄大妻子的尸骨安葬了。
那碑上连个姓名也无,一个早早就死了的女子,一个五年都没有入土的尸骨,最终又得了一块没有名字的石碑。
王子进只觉得这人生苦短,朝生暮死,正有无限感慨,只见远方走来了一个高大的穿着灰色衣服的僧人,那僧人面目丑陋,身材魁梧,缓步走了过来。
只见他朝那石碑拜了几拜,面露凄凉之色,然后挥了挥袖子,迈开大步就走了,且行且歌:
由爱故生痴,由爱故生怖。若离无爱故,无忧也无怖……
“那人是谁?”王子进在夕阳中望着那僧人远去的背影问绯绡道。
“我不认识!”绯绡笑道。
“你不认识,那我也不认识!”
两人只觉得做了一件很好的事,心中舒畅,比肩回了客栈,夕阳如血,映照着那光滑的石碑,给冰冷的石头镀上了一层粉红的颜色,像是女子含笑的桃花脸。
而几里之外,正有一只青虫,翅膀残破,正挣扎着往江宁的方向飞来。
11、两人走在土路上,远远就见那被夕阳染得发红的土路尽头站着一个红色衣服的人。
那人的衣服,随风飘曳,比这落日,更红几分。
王子进和绯绡见了这人,相视一望,心中皆是一沉。
他们要怎么和兰香说,那个死去五年的新娘并不是她呢?那一字箴言所蕴含的真意,似乎越发的扑朔迷离了。
“公子!”兰香见二人回来,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的微笑,缓缓道:“我都知道了!”
王子进望着她凄楚的面容,心中难过,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说挤出几个字:“不要着急,我们再去找找!”
“王公子莫要挂怀!”兰香摇着头笑道:“若是真的如此简单,我就不会思索了五年也不得其真意了!”
“这事情还有转机也未可知!”绯绡听到二人对话说道。
“还有什么转机?”王子进听了又来了精神,难道还有别的新娘死了?
“公子莫要多虑,我实在是不想二位和我一样陷入苦恼中,公子的恩情兰香领了!”说罢泪盈于睫,“我也实在不想再拖累二位了~”
话还没有说完,王子进便叫了起来,“这是什么话?帮人自然要帮到底,万万不可半途而废!”转头又向绯绡道:“绯绡,你刚刚说的转机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绯绡面色冷峻,似乎再思索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听到他这样问,又回首上下打量了一下兰香的装扮,缓缓道:“我刚刚就一直在想,有一种新娘,是一结婚就注定要死的!”
“什么?”王子进听了吓了一跳,“自古以来洞房花烛夜就被人誉为人生快事,哪里还有这样的新娘?”
兰香也是一脸的迷惑,只是直直的望着绯绡,祈望求得一个答案。
可是绯绡说道这里却不说了,一摆手笑道,“我们回客栈吧,现在天色也不晚了!”
王子进望着他白色的背影,知道他又在卖关子,只好摇摇头,跟在他后面回去了。
“你说的新娘是怎么回事啊?”王子进发挥契而不舍的精神,一路追问。
“哎呀呀,你烦不烦?”绯绡歪在简陋客栈的木床上道:“自古以来就有那种新娘,只是现在不能确定她是在哪里死的!”
“自古以来?”王子进挠着脑袋道:“是不是‘阴亲’啊?”
“子进!”绯绡听了俊脸上露出笑容,似乎对他颇为赞许,“所去不远矣!”
“到底是什么吗……”还没等说完,就见绯绡眼中突然精光大盛,接着一翻身就从床上站了起来,伸手拉开了木窗。
“你这是要干吗?”王子进话音还没有落地,就见窗外的黑夜中,一点荧光划着弧线慢慢悠悠的飞了过来。
绯绡朝窗外伸出手去,只见那荧光一下落在他的手掌中,不再动了。
那是一只翅膀破损,奄奄一息的青虫。
“怎么还有?”王子进见了那青虫纳闷道:“这只好像去了不好的地方啊,怎么这般狼狈?”
绯绡却不理他,剑眉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非常棘手的事。
过了半晌,方缓缓说道:“子进,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去哪里?”王子进见他突然这样说,感到意外非常。
“去一个,”绯绡缓缓的转过头看着他,王子进见他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眼中却全是忧虑神色,薄唇微启,轻声道:“人间地狱!”
王子进听着这话不由呆了,只觉得这烛光忽然都不甚明朗起来,颤声道:“你不是开玩笑?”
绯绡却不再理他,笑而不答。
王子进见他这模样,八九不离十已经找到了事情的根源,再看那绯绡掌中的青色虫子,完成任务后,翅膀微颤,触角也耷拉下来,显是活不了了。
王子进望着那濒死的虫子,竟而呆了。
王子进和绯绡皆是一脸忧虑,不知这前途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只有兰香见事情有了转机,异常的开心,一路上净是逗弄容儿,那女孩却一点也不领情,笑也不笑,只是阴沉着脸,啃着自己的手指。
绯绡去雇了一条船,几人又顺着长江顺流而下,王子进几次问他,他却都不说目的地是哪里。
在船上行了几日后,又换了马车,王子进一路颠簸,只觉得这路程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而且所行之处,人烟越来越荒僻,触目所及,一片萧瑟凄凉,简直让人无法相信此时是春末夏初。
终于行了十几日,王子进见前面简陋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石头的界碑,上书了三个红色大字:沅州界!
那红色大字衬着满地黄土,分外醒目。
王子进方知道这是到了沅州了。
“绯绡,绯绡!”王子进见了急忙纵马过去,赶上前面带路的绯绡。
指了指这满地黄土说:“这里是沅州?沅州不是靠近沅水,怎么这般萧瑟?”
“不错!”绯绡道,“这里正是沅州,沅州西部大旱,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所以此处民不聊生,稍微有的体力的人都远离了这里!”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王子进听了不由咋舌。
绯绡望着这满目黄沙,似乎四野无人,无奈道:“我们要去旱情最严重的地方!”
王子进听了,只觉得前路艰难,但又无法打退堂鼓,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又行了一日,到了集市上,绯绡将骏马卖了,换了水和少许干粮,又带着一行人继续赶路了。
一路上兰香愁眉苦脸,似乎有非常不高兴的事情。
“兰香,我来帮你抱着容儿吧!”王子进见她似乎力不从心,急忙要去帮她。
“王公子!”兰香笑道:“你莫要忘记我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缕魂魄,又没有肉身,怎么会累?”
“哦!”王子进讨了个大大的没趣,看着头上如火似荼的太阳,只觉得自己的脚步倒是艰难了。
三人在烈日下走了整整一天,眼看日头西沉,绯绡还没有停止的意思,王子进不由心中暗暗叫苦。这两个人一个是没有肉身的鬼,一个是千年狐妖,只有自己是凡夫俗子一个,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绯绡啊,我说我们歇歇吧!”王子进在后面哀号道。只觉得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口干舌燥,被太阳晒了一天,浑身简直能冒出火来。
“快到了!”绯绡说着指着远去的一个村庄,“就是那里!”
王子进在夕阳中远远望去,只见那村庄的土地因为太过干旱,沟壑纵横,几棵如木雕一般干瘦枯萎的树立在周围。
还有几户人家,都是泥砖的房子,似乎没有半分人气。
王子进万万没有想到目的地竟是这样的地方,一时心灰意冷,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而他身后的兰香,拉着容儿,望着这贫瘠的村落竟而痴了,似乎在很久以前,她曾经在这里居住过,好像她很熟悉这村子的一草一木。
在很小的时候,她仿佛还在哪家的门槛上坐过,那个时候,这里还是绿草葱葱,溪水汩汩,然而好像一瞬间,天堂就变成了地狱。
“兰香?兰香?”王子进见她发呆,急忙拉了她一把,“你在想什么?绯绡说天黑的时候最好能够到达!”
“没有什么!”兰香望着王子进憔悴的模样,心下不由愧疚,“王公子,此番真是多谢你了!”
“兰香,你不要苦恼,我都想好了!”王子进笑道,“如果你真的找不到那一字箴言的含义,我就把容儿交给我娘照顾,待她与一般孩子无异!”
“王公子!”兰香听了这话,心中感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高兴的时候还能来看看她!”王子进接着道:“也许那字里也不是蕴藏着什么真意也未可知,字的涵义都是人赋予的,对于任何事,过分执着都是不好的!”
“我明白了!”兰香说着低下头,“王公子是要我不要过分追究,能够潇洒的生活!”
王子进挠着脑袋笑道:“我的意思只是说我能够帮你看孩子,如果你不想找这字里的涵义,也尽可以放心去玩!”
兰香听他这么一说,一时哭笑不得,拉着容儿的手,继续赶路去了。
作者:可爱多的粉丝 回复日期:2005-7-1 11:14:00
13、
终于到了天色完全黑了的时候,三人才走到那村庄里。
只见诺大的一个村庄,能有几十户人家,偏偏如死寂般沉静,好像没有一丝人的声息。
“有人吗?”王子进见这阵势,不由害怕,随手敲起一户人家的大门。
“有人吗?”他见没有人应声,更加卖力的敲了起来,那门板却不甚结实,被他这么一敲居然“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砸起一地的灰尘。
“这是什么鬼地方?”王子进问绯绡。
绯绡甚是爱洁,急忙扑落落在自己身上的灰,“这里几年大旱,早就变成了人畜都不愿居住的地方,说是人间死地也不为过了!”
“你说的人间地狱,就是这里?”王子进望着周围的栋栋空房,萎败垂柳,突然觉得如果真有地狱的话,也不过这般模样。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死地!”兰香听了眼中突然冒出异样的光辉道;“我记得,我知道,这里曾经绿水长流,因为紧靠沅水支流,所以年年丰收,是少见的富庶之地!”
“兰香,兰香!”王子进见她有些不对劲,急忙拉住她问:“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知道!”兰香说着回眸一笑,也不管容儿了,几步走在前面,脸上似乎挂着幸福的表情,“这里就是我长大的地方!”
“喂!你往哪里走啊!”王子进说着就要把她唤回来,却被绯绡一把拉住。
“这次看来没有错,我们且看她要去哪里?”
只见兰香在黑暗的,空无一人的房子间穿梭,似乎非常熟悉道路。
走了一会儿,只见她停在一户人家前,低头说道:“就是这里了,我曾经天天坐在这门槛上看这街上人来人往!”
说完,一推门就进去了!
王子进和绯绡紧紧的跟在她身后,见她一推开大门,脸上就是一副惊恐表情,似乎看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
王子进和绯绡见了,急忙的冲了过去,探头一看。
门里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枯瘦如柴,坐在自家地上,手里抓着一截树根,正在往嘴里塞,眼窝完全的凹陷下去,脸上已经分不出什么颜色,这老妇怪异的模样在夜晚看来分外的可怕。
兰香一看到这老妇,却立时如石头一般僵住了。
“你认识她?”王子进见她不言语,急忙悄声问道。
“佛、佛祖……”兰香声音发颤,小声道:“我看到的佛祖就是这个样子的!”
王子进听了这话,更加的惊讶,只见地上坐着的老妇一副落魄模样,怎么会是兰香所见的佛祖?
“当日,就是她,在我的手心上写的字!”她说着摊开手,掌心上的一个“如”字在黑暗中发着光。
王子进望着这字,又望了望那老妇,心中突然觉得一阵失落,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事情的谜底就是这样。
难道这字根本就没有任何涵义?难道佛祖只是指引她来见这老妇一面?
兰香见了这老妇,突然觉得万念惧灰,一下蹲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只觉得五年以来一直魂牵梦萦的一字箴言终于化为泡影。
就在几人都要失望的时候,那老妇干瘪的嘴却突然动了一动:“是香儿回来了吗?我是娘啊!”
说完,干瘦的手又向前摸索了一下。
兰香听了这话突然呆住了,这黑夜中,一下寂静得可怕,连大气也没有人喘一下。
那老妇又侧着耳朵听了一下,不见人声,自己喃喃道:“香儿怎么会回来?香儿五年就被他们捉了祭河神去了!”
王子进听了这老妇的话,突然觉得一切问题皆有了答案,那与死亡牵系的婚姻,那结婚就必须死的新娘,那穿着嫁衣的兰香。
因为新娘本来就不是要嫁给人的,是要做为河神的祭品而被杀掉。
他想到此节,只觉得浑身发颤,急忙用询问的眼神望着身后的绯绡。
只见绯绡的眼睛里一丝表情也无,只是缓缓的点了一下头。
“你早就知道了?”王子进颤声问。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祭的什么地方的神而已!”
“那你还瞒着我,还带她来这种地方?你真的这般无情吗?”王子进只觉得心中难过,一时口不择言。
“子进,你认为让她千百年就这样漂泊就是幸福吗?”绯绡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问道。
王子进听了一时语塞,不知无法回答,只觉得心里一股郁气,不知该如何发泄。
正在这时,只见兰香目光迷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只留给两人一个红色的背影,像是彩蝶一般舞在夜色中。
“你去哪里?等等我啊!”王子进急忙一把抱起容儿,跟着她后面追去了。
地上全是干旱造成的沟壑,王子进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她后面跑着,怀里抱着一个如鬼似妖的孩子,只觉得这景况倒像是在地狱里狂奔。
兰香奔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
“兰、兰香!”王子进气喘吁吁的道:“你要去哪里?”哪知还没等说完,就觉得有人拉了一把他的衣领,王子进收脚不及,一下坐在了地上。
只见脚下是一条深深的沟壑,能有几丈深,里面有厚厚的一层泥沙,正是一条干枯的河床。
王子进见了,心有余悸,若是自己刚刚往前再跑两步,怕是现在早就没有命在了。
拉住他的正是绯绡!
14、王子进没有时间和绯绡道谢,急忙看向兰香,只见兰香一袭红衣,无限哀怨的站在干枯的河床边。
“兰香,我们回去吧!”王子进叫道,生怕她再做什么傻事。
“当日,我就是在这里被人砍了头的!”兰香望着那河床幽幽道,“我的血流到河床里,可是却还是没有水流过来!”
“兰香,兰香!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不,”兰香缓缓的摇了摇头,回首朝王子进凄然道:“我回不去了!”
“为什么?”王子进听了心下一凉,“不是没有什么一字箴言吗?为什么不能回去?”
兰香却望了望绯绡与王子进二人,眼波流转,凄苦的笑了一下:“谁说没有?我已经知道了!”
王子进听了急忙望向绯绡,却见他也是一脸的茫然,估计也是不得要领。
“多谢二位了!”兰香像初次相见一般朝他们做了一个万福,“可惜兰香无以为报!”
“那一字箴言是什么?”王子进急忙问道:“为什么你不能和我们回去?”
哪知兰香却并不回答,只是望着那干枯的河床,面带安然之色,“我这个人,多么的可笑,是做为神的祭品死的,却又要神来指引我解脱的道路!”说是可笑,言语中却有无限凄凉。
说罢,走到王子进面前,用手摸着容儿的小脸道:“容儿,容儿,你日后可会记得姐姐?日后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像姐姐这般薄命!”
王子进听了,鼻中一酸,知道她这是在向他们道别了。
“王公子!”兰香说着望向王子进,“你是个好人,我多么想像你说的一样,潇洒的生活啊?可是你瞧,我这个没有用的鬼!”说罢两行清泪流了出来,“连潇洒一些的事都做不了!”
“你,你不要再说了!”王子进呜咽着回答,不知该怎么宽慰她。
只见兰香的一双明亮的眼睛,满蕴着泪水,在夜色中闪着动人的光芒,“王公子,兰香最后求你一件事,你可答应?”
王子进听了狠狠的点了一下头。
“这孩子是江宁织造家的孩子,我以后不能再送她回去了,还望王公子代劳!”
“你放心吧!”王子进只觉得脸上泪水横流,啼不成声。
“那我就放心啦!”兰香说着朝两人笑了一下,身子一歪,那红色的喜服像是一朵谢了的花,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隐没在那干涸的河床中。
“兰香,兰香!”王子进急忙跑过去看,只见河床中黑黑的一片,俱是泥沙,哪里有人的影子。
“她这是怎么了?”王子进急忙回头问绯绡。
还没有得到答案,就觉得一股冰凉潮湿之意从河床里传了上来,似乎是一团水汽,那水汽渐渐的扩大,王子进只觉得一下从炼狱中掉入湿凉的水雾里,极为舒服受用。
“她这是在舍身求雨!”绯绡缓缓道,望着那深深的河床,心中有无限感慨。
果然,过了能有半个时辰,天空中开始下起了绵绵的细雨,那雨如绢似纱,又像女人温柔的手。
王子进背负着容儿和绯绡走在回去的路上,那雨水细细的如雾一般围在两人的周围,像是谁?细细的眉眼?浅浅的笑?
在夜色迷茫,细雨如丝的时候,王子进背后的容儿在这炎热的地方待的久了,突然得了凉爽,竟然在黑夜中发出“咯咯”的笑声,那是欢快而愉悦的笑声,与一般孩子无异。
王子进听了这铜铃般的孩子笑声,突然觉得眼中湿润了。
那落日中,那荒草旁,那曾经着了红色的嫁衣,坐在荒草中等他的少女哪里去了?
还是那只是一个久远的海市蜃楼,从此只能存在于他的脑海中?
沅州那场及时好雨足足下了一个月才停,不知解救了多少生命,王子进和绯绡乘船而下,把容儿送回了家。
那容儿与一般孩子无异,笑起来还有甜甜的连个酒窝,经常牢牢的拽着绯绡黑色的长发不放手,藕一般的手臂上会透出嫩粉的颜色,与先前那阴沉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在回来的路上,两人租了一条带着凉棚的船,赏着湖光山色,品着陈年美酒,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绯绡!”王子进望着远山如黛,问旁边悠然自得的绯绡道:“我一直没有明白,那一字箴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绯绡听了,朝他眨了眨眼睛,“开始我也没有明白,后来见了她跳到河床中方始明白了!”
说罢,拿出笔墨,又找了一块白绢,扑在桌子上,提笔写了一个“如”字!
“你看,这就是那一字箴言!”绯绡接着到:“你还记得兰香是怎么说那佛祖的吩咐吗?”
“用心思量,自会悟得!”
“不错!正是用心思量!”绯绡说着又提笔在纸上写了什么,王子进一见那纸上的字,立时呆了。
只见白白的绢布上,赫然写着一个宽恕的“恕”字!
王子进见了这字,突然觉得心中霍然开朗,只有宽恕了别人的罪孽,自己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吧。
所以兰香化为春雨,带给了曾经杀死她的人一片生机,所以容儿才不会带着阴沉表情继续活着,皆因她心中恨意已除。
他想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所谓诸事无常,寂灭为乐,不知自己死后,看到的佛祖又是怎么一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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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绡,绯绡!你看这湖水清澈,风景如画,是不是差了点什么?不然就真是人间仙境了!”
绯绡听了浅浅一笑,长身而立,笑道:“子进,是不是差了一道彩虹啊?”
“不错,不错!”王子进拍手道,“要是此处再添一道彩虹,就是有再美的佳人我也不愿意离去了!”
只见绯绡一身白衣,立在船舷,清瘦的身影在阳光的折射下甚为刺目,他一躬身,从桌子上拿起酒杯,一抬手就将杯中的酒洒向天空。
那酒水所到之处,化为一片蒙蒙的细雾,在晴空中添了一道亮丽的彩虹。
“如何?”绯绡回首朝王子进笑道。
王子进见眼前风景如画,远山如黛,碧波如玉,一道七色彩虹映在天际,绯绡一身白衣,长发及腰,一双美中满含着笑意正望着他。
他见这人间仙境,斯人如玉,不由一时失神,竟而痴了。
一字箴言 完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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