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九
[转帖]郭小峰探案系列 生活是美好的——之《听出来的凶手》 作者:范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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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9-10 21:35:00
一
这个案子发生在去年刚过完年的时候,当时由于我正处理另外一个案件,因此连案发现场都没有去,去现场的就是三大队的老胡——胡大队,他后来也是这个案子的专案组组长。
至于我,最初对这个案子可以说完全不了解。但专案组第一次的案情分析会,局长和我都参加了,主要是听一听。
就在专案组首次案情分析会上,侦察员小冯率先做了介绍:
初步查实,案发时间粗略估计为半夜11点至12点之间。死者名叫张玉宝,男性,38岁,汉族。死亡时倒在了其租住的公寓房屋门前的楼道里,身中四处刀伤,致命的一刀在颈部。死者脑后也有撞击伤痕,根据死者周围有大量的酒瓶玻璃碎片和半个酒瓶口,及其各类现场情况,——初步推断,死者是被凶手先用酒瓶子击中后脑,但死者并没有就此倒地,而是转过身和凶手做了简单的搏斗,因为楼道里的有两个住户自称好像听到了搏击声,但开始没太在意,更没敢开门。——很快,搏斗的声音就消失了,又过了好长时间,一个胆子较大的住户打开门查看了一下,发现倒地身亡的死者,于是赶快报了警。
经过简单了解确实,死者是租住在该公寓1807号的租户,我们联系到房东,房东告诉我们:死者是两个月前租住的他这套约40平米的一室一厅的公寓,合同签的是一年,已经一次付清了半年的房租。但因为租房时双方都很爽快,所以除了查看一下身份证外,对该租户的其他个人情况完全不了解。唯一的感觉是,好像死者生前收入应该不错,因为衣着比较考究,而且话里话外似乎总出入高档场所。不过这只是感觉,因为付完房租后,二人就没有再见过面。从尸体上看,确如同房主所言,死者身上衣着比较考究。
关于现场,获取的物证非常多,因为有搏斗过程。除了死者的,还提取了另外一人血液样本,初步断定是凶手在搏斗中受伤留下的。同时因死者身负几处刀伤,导致失血较多,所以现场留下清晰的非死者的血足印。——血足印是44码的,另外,由于现场虽然有数处血足印,但都为同一人的,那么由此还可以推断凶手为一人做案的可能性较大。——那么综合上述两点,凶手身材更偏向于魁伟,高大的男子。
关于死者,尸体显然有被翻动过痕迹,并且已身无分文,手机也没有,同时死者手腕上有带表的痕迹,但没有手表,旁边还有一个皮尔?卡丹真皮手包,不过同样空空如也,总之,死者身上财物被洗劫一空。
小冯最后总结说:根据综合条件来看,案件性质很像抢劫杀人,而且流窜随机作案的可能性较大。
稍事沉吟,局长转头问一直摆弄水笔的沉思不语老胡。
“你怎么看,胡队?”
“啊——”老胡抬起头回答:“我刚才想,除抢劫杀人的可能,也不能排除仇杀的可能。”
“为什么?”
“因为现场的酒瓶子。刚才我一直在想,凶手并非没有作案工具,可为什么要先用一个酒瓶子击打死者的头部呢?”
“这个——”刚才介绍情况的小冯做出了他的猜测:“可能是因为死者也是个身高大约1米75,身材比较结实的男子,凶手希望能一击得中,避免搏斗。一般一旦搏斗都会留下较多物证,万一作案后半路被拦截抓获,很难靠狡辩逃脱。所以凶手采取了偷袭击昏受害者的作案手段。”
老胡点点头:
“当然,你说的很可能。所以抢劫杀人的可能性排在最前面,但是——”老胡又转动了两圈手中的水笔,继续质疑:“——从另一个角度想,这个酒瓶子的存在很有意思。你们说凶手为什么要随身带个大酒瓶子?这个酒瓶子是空的,但里面还有一点儿残存的酒,酒瓶口留有液体,感觉比较像酒精和人唾液的混合体,现在送去化验还没有结果。假定酒瓶口确实能提取到人的唾液样本,而唾液样本又和现场遗留的陌生血液样本的DNA一致,为同一人所留,——那么就说明这个酒瓶确实为凶手随身携带,现在你们说一个正随机寻找作案对象的抢劫犯怎么会在实施犯罪前如此悠闲的喝着酒?”
会场静了一下,大家都开始在心里品评着胡队的疑问。
“还有,”老胡继续分析道:“如果担心被抢对象的反抗,那凶手为什么不提前在身上再藏一根铁棍,现在天气还冷,人人穿着棉衣,就是在身上藏块板儿砖也看不出来,凶手完全可以准备更合手的凶器,而不是酒瓶子;另外,——别忘了,案发现场在万鑫公寓,万鑫公寓是个全是25—60平米的小户型中高档高层公寓,业主大多都是投资型购买,主要用于出租。我们都知道这个小区地处比较繁华,小区内环境也比较好,所以尽管房租相对周边要高不少,但出租率还是很好的,里面的住户很多,而且多是白领,不少还都是单身女性。那么如果凶手是没有目的徘徊在此随机寻求做案机会,凶手为什么不选一个女性或看起来更柔弱的侵害对象?这样把握性不更大吗?而且机会并不少。”
会场更加陷入思索的气氛,在沉默中,局长突然转向我:
“郭支队,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二
一直盯着幻灯片发呆的我,被局长的问话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不是不是,”我连忙回答:“我没去现场,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刚才胡队分析的很有道理,酒瓶子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线索。当然,这个线索也可能指向一个非常简单的缘故,就是凶手是个严重的酒精依赖者,一个酒鬼。”
我的回答似乎提醒了正按着胡队分析方向思索的侦查员们,小冯第一个回过神儿来,然后接过我的话:
“对呀,酒瓶子是很有意思。但是,如果是仇杀,那凶手应该更了解死者的身体状况,事前凶器准备应该更加合适才对,怎么会用酒瓶子?——而 且,如果凶手是死者的仇人,那和死者生前就会有来往,人一旦有交往,自然会容易被死者交际圈中的朋友所了解,加上结了仇,很容易被反映出来,那么被警察排 查到的机会就增大。——刚才胡队你也说了,酒瓶口留有类似酒精和人唾液的混合物。这是相当确凿的物证,只要有基本的常识,凶手就应该想到应该避免在现场留 下这样的物证。——可事实上,这个酒瓶口就那么随随便便留在了现场,这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因为当时凶手并没有处于特别紧急的逃窜状态。——反过来,如果 死者凶手素不相识,属于流窜作案,这点儿就很容易解释的通了。——凶手这么不在乎,随手拿自己刚喝过的酒瓶子当凶器使用是因为不在乎,第一,他不认识死 者;第二,做完案可以立刻跑掉,警察即使拿到凶手的DNA,只要确定不了嫌疑人,也没用。”
这番话引起了一些同事的频频点头,受了鼓舞的小冯显得更加自信了些,继续分析说道:
“——至于凶手为什么选择了死者为作案对象,我推测有可能是死者身上的衣着引起了凶手的注意。——在现场我们都看到了,相对于普通人,死者 衣着相当考究,虽然不是什么超级大牌,可一身衣服加起来我算了一下至少也要有四五千块,还有,那个包也是名牌。——我想,很可能是凶手由衣着判定死者有 钱,又看到死者手里有包,猜测里面是否有现金,出于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总之凶手可能急于有所收获,因此就临时决定下手实施抢劫。”
会场静了片刻,不少人都点了点头,包括局长,也点点头,说道:
“有道理。”然后又转向我:“郭支队,你说呢?”
我笑了笑,看向老胡:
“是呀,但现在还是再请我们的胡队继续阐述他的观点吧,我相信胡队能做出仇杀的判断一定不止刚才谈到的那些疑点。”
刚才毫无表情听小冯分析案情的老胡此刻听完我的话,脸掉下来了,毫不掩饰地狠狠剜了我一眼。——但没有人大惊小怪,因为从二十多年前我们就 一起工作,虽然比我年长六七岁,工作比我早,但老胡为人豪爽,说话直率,从不摆老资格,因此从开始关系就处得很平等,讲话也非常随意。又由于我们一直不在 一个大队,经常是既合作又竞争,所以彼此间讲话常常互相调侃嘲讽,积年下来,成了习惯,在任何场合都是如此,认识我们的同事无人不知。
这次也不例外,老胡一如既往地不客气地挖苦我:
“郭小峰你又当什么神仙?既然想显得神仙,你直接替我说出来我为什么怀疑不就行了?——说吧,你要能说对,这次我就真服你了!”
因为彼此成了习惯,当然我也以专能气住老胡的态度,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就神到专能把你底,我没说错吧?要是没说错你就别卖关子浪费时间了。”
老胡又狠狠剜了我一眼,然后恢复严肃解释道:
“小冯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但我认为还少考虑了一些方面。——你们看,死者住在18层,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没有特殊情况,住在这个楼层 的人一般都会乘坐电梯上下。——但当天勘察过现场,我立刻去了物业,调出了当晚的监控录像,在录像里,很清楚显示了死者当天夜间进入电梯的画面,那个时间 已经比较晚了,电梯里一直只有死者一人,前后紧邻的时间段没有人使用过电梯,——按道理,一个寻机作案的陌生流窜犯,作案习惯一般是先发现作案目标,然后 尾随目标上楼。既然是陌生的流窜犯,那么凶手必须坐电梯跟随死者,否则凶手怎么知道被害人住在几楼呢?但事实是,录像上没有显示有人使用电梯,这就很奇 怪,为什么会这样?”
这番话使会场出现了沉思的寂静。
顿了一下,老胡继续说道:
“如果解释成凶手早已在18层等候,那也说不过去!——因为假定是流窜犯随机作案,凶手常理应该是在小区徘徊寻找作案目标,毕竟这样机会才 多。万鑫小区不大,可也有三栋高层公寓,凶手为什么要单守在B座18层呢?他怎么知道B座18层一定有合适的作案对象?那不是太狭窄了?——产生这种疑虑 之后,当时我去了楼梯,在16层与17层之间,发现了一个酒瓶盖儿,过后和现场留下的酒瓶口对比了一下,正是现场酒瓶口的盖子。——这就给我一种感觉,凶 手好象早已在18层楼梯处等着死者出现,然后实施犯罪。”
会议室里又一阵沉默,这次大家都感觉老胡说的有道理。
但是,也并不能由此确定老胡的推断,因为这些信息并不能指向唯一结果。——比如,凶手本来想抢劫另外一个18层的住户,但没有机会,正好看 到受害人,于是转移了作案目标,这种可能性就解释了老胡的疑问。——当然,并不是说这就是真的,只是说当我们面前摆上多重的可能性后,就必须一个判断,然 后按照可能性的大小定一个破案方向。
良久的沉默思索之后,还是局长率先开口了:
“那么胡队,你认为应该以仇杀性质作为目前破案的主攻方向?”
老胡有些烦恼地搔搔头:
“也不能这么说。别看有搏斗,可根据死者颈部刀伤的深度,觉得手狠,而且利落,感觉凶手应该是有前科的,不像良民。所以关于那个酒瓶子的疑 问确实像小冯说的,总觉得透个凶手不太在意的劲头儿,一般只有完全陌生,感觉警察根本排查不到自己时,凶手才会这么大胆随意,——虽然凶手并不都那么聪 明,犯下愚蠢错误的也很多,但——”
“——你觉得还是像和死者关系很远的人做的案。”局长替老胡说完,然后追问:“那你认为目前这个案件怎么定性才好呢?”
老胡又搔了搔头,带着依然烦恼的口气回答:
“怎么定性目前我也说不好,我想稳妥起见最好两个方面同时进行:一方面调出小区院内的监控录像,凶手虽然可能白天随着人群混入小区不好判 断,但作案后时间已晚,小区人很少,把案发后离开小区的人请死者生前的家人辨认也许会有收获,最好这个线索能有所突破;另一方面,只能从血足印的线索追 查,这个方法辛苦难度大,但涉及面更广。”
局长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看来只能这样了,胡队考虑的还是比较全面的。郭支队,你还有什么补充吗?”
那一刻,我正仔细研究刚刚拿到手里的死者倒在血泊中的现场照片。
“郭支队,”局长又叫了一声:“你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啊——,”我回过了神儿,一抬头看到满屋全注视过来的目光,连忙解释道:“没什么,胡队考虑的很全面。要说有什么,就是觉得胡队说的两个侦破方向实施起来难度和工作量都很大。”
老胡白我一眼:
“那有什么办法?要不你这郭神探给指个光明的方向?”
“光明的方向当然还要靠你胡大队指引。”我玩笑地回答:“我顶多提个不那么亮堂的方向。”
老胡狐疑的看着我,神情恢复了严肃:
“你到底想说什么?说实在的,郭小峰,你是不是真看出点儿什么?我知道有时候你眼毒的很,不开玩笑,你也别卖关子,赶快说说有什么新发现。”
“也没什么。”我依然玩笑着回答:“就是觉得情杀也是一种可能。”
“情杀?”老胡吃惊地反问我一句,接着目光落在了我手中的照片上,停留片刻,又抬起眼审视着我的表情,非常不解地问:
“你为什么想到情杀呢?现场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三
略微思忖一下,我收起笑容摇摇头: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存在这种可能性,一种感觉而已。不开玩笑,胡队你还是按你的思路查,我就是那么一说而已,我都没去现场,什么感觉都是 想当然。不过,提供一个我的思路,死者的手机被抢走了,出于什么原因不好确定,但我想目前人与外界联系最紧密的就是手机了,可惜不知死者的手机号是否是自 己的名字,但我想房东肯定有死者的手机号,不管是不是现在的,至少也是两个月前使用的,于被害时间不远,没准儿有所收获。”
老胡白了我一眼:“这我——”
“——已经想到了,只是没说。”我抢在老胡前面替他说完,然后高高兴兴地看着老胡:“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不得不承认这次我又猜对了?我早说过,我就是专把你的底的神仙!”
老胡回敬了我第三个白眼。
然后,关于这个案子我就没再操心,但大约一周后的一天,我在电梯门口遇到了老胡那个案子专案组的小冯。小冯一见我,突然问了我一句:
“郭支队,你怎么会认为我们那个案子性质是情杀?”
“怎么,”我走进电梯,扭头看看跟着进来的小冯:“发现是情杀吗?”
“现在看,可能性越来越大,”小冯露出特别好奇的神情:“郭支队,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根本没有去现场,而且现场也没有体现任何情杀的迹象啊?”
沉吟了片刻,我回答说:
“其实很简单,告诉你实话,虽然我不认识死者,但在一年多以前,我和死者曾有一面之缘,还且攀谈了几句。当时感觉死者似乎曾是个擅长交际某些女性的男人。再加上一些其他因素,所以就做了这个方向的推测。”
小冯一时间变得很惊喜。
“那么说郭支队你对死者有所了解了?”
“某种概念上,算是有点儿了解。”我说:“不过你别高兴,关于死者的具体生活情况我可是一点儿不清楚。”
“一点儿不清楚,可郭支队你不是当时就判断出通过小区监控录像很难确定凶手吗?现在死者的妻子就是表示录像里的任何人她都不认识。”
“并不是判断出,是通过其他因素做的大概推测,并不绝对的。”
“其他因素?你指什么,郭支队?”
“我指的是现场给我们提供的除技术方面的信息之外的其他信息。”
说着,我到了,小冯也跟着我走出了电梯,我边走边继续解释:
“先说先决条件,小区的监控录像一般分辨率很低,尤其是院子里的,环境又大,基本就是照个人形,不是很熟的人,很难认出来,再加上案发后时 间为半夜,天又黑,人穿的又厚,更不容易分辨,——当然,如果特别熟悉,还是有可能认个大概的。——再说个人信息,你看死者张玉宝快四十岁了,却单身租住 一间小公寓,抛却法律意义上他是否有婚姻家庭,一般可以推断死者目前应该正处于单身生活状况。——现在我们先假定死者是独身的情况:尽管死者不管是死亡时 的衣着还是房东转达的以前的印象,都表示说比较讲究,好象很有钱似的。——但你进一步想,还是那句话,死者是个快四十的男人了,按前好几年人们喜欢买多处 房产作为投资保值的现象,他这个年纪,如果有钱好几年了,甚至不用很有钱,普通有些家资的人,常常都有不止一套房产,可死者怎么目前还要在租来的一套小公 寓里居住?——那么从概率上讲,除了极特殊情况,至少说明死者多半在本市没有自己的房子,也就是说死者其实并没什么钱。——而张玉宝的身份证说明他的户籍 在外地的农村,死者又没什么钱,那么把家人接出来一起居住的可能性也很小,这样死者的父母家人,常年和死者不在一起,怎么能了解目前死者生前的生活状态, 交往什么朋友?一片陌生的话,就是找来了死者的父母,根据模糊的小区监控录像,能认出凶手的概率是很低的。——现在再看第二种情况,假定死者已婚,本市有 家,那么死者的妻儿也许对他的生活状态有所了解。但他却独居,这多半意味着死者和妻子处于分居或离异状态,不管哪一种反正估计关系都够戗,——甚至没准儿 死者妻子就是凶手,那能帮你认?——另外,即使不是凶手,但假定夫妻感情不好,可能也不关心死者的生活和交际圈,同样可能认不出来,——所以我说单凭通过 录像发现凶手是谁的概率会比较低。”
略微停了一下,我打开办公室的门,然后继续讲述:
“同时根据我以前的那次遭遇,再加上考虑到死者张玉宝是一个近中年的独居男子,因此存在情感纠葛的可能性自然很大,因此有情杀的推测。—— 最后一点,由于被杀死的是个男性,倘若是情杀,那么女方出于体力的原因很可能会买凶杀人,——如果是买凶杀人,你们提到的现场那些矛盾的现象解释起来就顺 理成章了。”
“噢——,原来如此,”小冯点点头:“这么说郭支队你还是从现场信息做的判断。”
“不!”我摇摇头,在桌子后面坐了下来,我可不打算在年轻侦察员面前装神弄鬼误导他们,因此老老实实地解释:“说起来我能做出这样的判断还是跟我一年多以前和死者那次邂逅谈话有很大关系的。”
“真的?”小冯连忙追问:“郭支队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
“没问题,坐。”我示意小冯坐下,略微回忆了一下,就开始给小张讲述起我和死者张玉宝颇有意思的邂逅和谈话了。
四
那还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因为寻找一个案子的物证,我再次来到“东山公园”。
东山公园里的小东山原来只是东郊的一个杂树丛生的极小的略有绵延,类似丘陵一样的小山包,以前离老市区感觉比较远,现在因为城市扩大,交通便捷,小东山又被政府下力气整修一翻,挖了一个人工湖,种些花花草草,反正最后成了“东山公园”。
东山公园面积比市里的公园大,同时在四周修葺各种花坛小径之外还保留了小东山原有的植被,使新修的人工美之外还混合了几分野趣,因此非常受 人欢迎,尤其是年轻学生,每到周六周日或者假期,那些年轻学生最喜欢成双成对儿的到东山公园消磨一天,而最受那些学生欢迎的场所不是美丽的人工湖,而是有 点儿原始味道的小东山。
我个人猜测两大优点是年轻学生们特别钟爱的原因,一则小东山植被比较茂密,人与人隔个三五米只要蹲着坐着,甚至站着彼此就无法看见;二则里 面的路径又被修的非常好,不管怎么偏离到周围的树林里,最后只要能走上碎石小路,然后沿着小路上路标箭头走,就一定能走出来,不用怕迷路。这就给人一种既 安全又有私密空间的感觉。对于多数腰包不丰又寻求浪漫的年轻学生来说就是一个惠而不费,额外适合的处所。
所以这个小东山又被戏称为“恋爱乐园”。——但其实,这个表面看来隐藏甜蜜的恋爱乐园并非不隐藏罪恶,毕竟,能包裹甜蜜的隐秘同样能包裹苦涩,——比如促使那天我再次去小东山的原因,就是为寻找一起刚刚在那里发生的杀人案中,我认为可能遗留的物证。
那天不是周末,所以地处较为偏僻的东山公园人流寥寥,小东山上更是空寂无声,这对我正好,可以不受打扰的在曾经的案发现场做再次仔细的搜寻,正在我搜寻的过程中,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略带哭腔,又娇滴滴的声音:
“阿宝——”
我听得先是一楞,居然这会儿有人来这里?
——接着就有些奇怪。因为虽然听声音调门仿佛小姑娘那样,可那声音的“年轻”感觉,跟眼看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穿十六岁女孩儿的衣服那样,主人再怎么修饰,观众也不会如主人期待的那样认为,——反正从我听,认为声音的主人怎么也得人到中年了。
当然,现在这样的女人多得很,我倒不奇怪这个,——只是有些奇怪,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会到这种一般没有独立处所的学生们才爱来的地方卿卿我我?——接下来我本能地做了一个推断,估计是偷情吧?这里无人,被熟人遇到的几率很低。
果然,接下来的话印证了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判断。
“别这样,”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最好接受现实,把感情埋在心底好吗?”
那个男人的声音也不年轻了,但口吻语速颇深沉多情,跟台湾“嚎叫型”长篇言情连续剧的男主角深情款款地向女主角表白爱情时,使用的那种声音调调很有一拼。
我头皮一阵发麻,但又不能由此先行避开,因为我正在那里干工作。只好继续一边低头找,一边暗自希望他们能边走边说的离开这里。
但那一对男女似乎也相中了目前的处所,决定就站在那里说起来了,——因为接下来我又听到从相同方向传来那个女声,也很像台湾“嚎叫型”长篇言情连续剧的女主角的口气调门:
“不,我受不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现实总这么残酷,为什么爱情总是败于现实?”
“生活就是这样!”那个男人以沉痛的口吻回答:“我们必须接受,到此为止吧,从现在开始,为了你的家,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可你知道维系一个无爱的婚姻对一个女人是多么残酷吗?”
那男人的声音更沉痛了。
“我知道,但——”
我浑身都“冷”起来了,尽管那是一个暖洋洋的秋日,刚才上山还出了点儿汗呢。
在忍不住笑得直摇头的过程中,我多少遗憾的发现,自己已经被那对儿看不见的男女之间的对话打扰的无法集中注意力寻找物证了,不自觉地听了起来。
这时,那个女人愈发娇滴滴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也要结婚了,和一个你不爱的女人!”
“是。”
“那你还要结?”
我没有听到男人的回答,但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做沉痛状的男人形象。
“你爱我吗?”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还是没有听到那个男人的回答,但我想他一定用表情和眼睛做了回答,因为随即我就又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非常激动的声音: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要分开,我们向全世界承认我们的感情。”
“不,”这回那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了,听起来略微着急:“你不要冲动,不要忘了你的家庭和孩子。”
“不,我不要再为他们牺牲,我也不要你再为我牺牲,去和一个你不爱的女人结婚,让错误永远延续下去!”
“不,你不要冲动。”那个男人声音更急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多数女人都有这个毛病,——你越劝她别怎么样,她就越非要怎么样;你泼的本是想灭火的水,到她们哪,没成想居然变成了油,火势常常越来越旺。
崩管是不是吧,反正那个我没看见脸的女人是,因为接下来我听到一个更激动的,甚至多少有些语无伦次的声音:
“不,我不要再忍了,我不要再牺牲,我不要再让你去牺牲,我要爱情,我是女人,我要爱情,对,我要爱情,我是女人,我要爱情,对,我决定了,我要爱情,我要我们的爱情见光,我要告诉她(他),我现在就要告诉她(他),告诉她我们的一切。”
接下来忍着笑意的我听到了略微挣扎和拉扯的声音,隐约的仿佛还有某些手机按键被按动后发出那种声音,不过这后一点也许只是我的想象。
能够确定无疑的是,很快——,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没那么像“男主角”了,透着真着急的劲儿:
“把电话放下,你冷静点儿,冷静点儿,把电话放下,我们谈谈!”
“不!不!不!”
听声音那个女人真是越发来劲儿了,透个不顾一切,尽管口气依然嗲的肉麻。
“我不要忍,我现在就要打,我要向全世界说明我们的爱情,我一定要——”
大概是这个女人要打电话,而那个男人正极力劝阻,并正纠缠在一处,——我对自己说,那一刻的我正根据各种声音本能的做分析判断呢!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传来那个男人炸雷般的声音:
“够了,你这个老八婆,你有完没完!”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当时是什么心态,但我登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怔住了。——接着,我开始站在那里不敢动,开始担心会惊动那边的人,会和他们打个照面,当然,真正是怕和那个女人打个照面。
因为事态发展的实在出乎我的意料,那种话也许在每个想甩某个女人而甩不掉的男人心里都出现过,甚至不止一次,——但真当面说出来?——我摇摇头:开始祈祷他们能赶快离开。
可惜像一切祷告那样,只有极极极少数的祈祷能得到上帝慈悲的理会,——我的祷告自然属于大多数,没有听到走动的声音,反而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终于又听到那个女人有些迟钝而微弱的声音:
“你,你,你说什么?”
立刻就有了回音:
“我说你这个老八婆有完没完!”
这回那个男人的声音彻底不像“男主角”了,像很多人那样,似乎某种面具一旦揭开并感到无法挽回之后,——就索性不再遮掩,畅所欲言起来。
“你他妈疯了,天天自己骗自己是不是有瘾呐?你这个老八婆,谁爱你呀!爱、爱、爱,爱你个头呀!每次看着你那张老脸我就够了,恶心的想吐,你知道吗?你照不照镜子呀!”
在瞬间的迟滞之后,我听到一个歇斯底里的女声:
“啊————————,混蛋!你去死吧!啊——————————”
那又尖又厉的声音震得我耳膜都发疼了。
接着,我听到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内心担心坏了,立刻再次虔诚的祈祷:那个女人可千万别昏了头撞向我这边!
因为我想,对于遭受意外羞辱后,如果再发现居然还有个羞耻的见证人,恐怕这对任何一个人都太残酷了。
——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非常滑稽的,我的眼睛却突然发现那个我苦寻了半下午的物证居然就在我脚边不远的草棵里静静地躺着,——太好了!要找的就是这个物证,这个物证一下证明了我之前的分析推理!
一瞬间我顿时又激动忘了刚才的事,赶快蹲下来拿出密封袋把那个关键的那个物证放了进去。
但等我刚刚放好直起身来,就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越来越近,近到近乎咫尺的脚步声——
五
下意识地我扭过头去,——非常值得庆幸,我看到的是一个中等身高,相貌平平,体态略胖,大约三十五六岁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死者张玉宝。
那天下午张玉宝的装束就犹如后来他的房东形容的那样,比较讲究,全身不仅都是所谓国际二三线品牌的服装,而且都是当季的新款。
但那时的我还是得出了和那个房东不同的结论,——这是一个外强中干,没什么钱的男人。理由要说起来很麻烦,简单说就是多年见人的经验,跟一个老到的鉴赏家分辨真假古董那样,常常只要一眼就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
当然,面对高级仿品,肯定也会有走眼的时候,或者一时判断不清的情况,但这个男人还没那么高级,我自信判断不错。
与此同时,张玉宝身上另外一种,我作为刑警的某种感觉发生了作用,——直接的说:我感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还有一点儿轻微模糊的犯罪气质。
这里我所谓的“犯罪气质”不是指人与生俱来的那种气质,——而是指当人们临近犯罪边缘前,常常会突然出现的某些强烈情绪反应,还有长期从事某些边缘行业的人,不知不觉的在举手投足间形成的某些独特的行为举止。
对张玉宝的感觉就是后者,从他仿佛很温和友善的表层目光下,却又隐隐暗藏着的那种冷冰冰的审视观察猎物般的眼神儿,还有其他不自觉的表情反应等等因素吧,使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像个骗子,——但不是很严重,未必就到已经犯过罪程度的——那种骗子。
这原因之一是我感觉张玉宝似乎没意识到我是警察,——而如果他坐过牢,或常和警察打交道,对警察气质会比常人更敏感,尤其是我这种干了三十年的刑警,多年职业生涯形成的气质对于一个惯犯来说,会是非常明显,由此我想大概平日的张玉宝并不和警察打交道,也未坐过牢,那么法律意义上的守法公民的概率是最大的。
但我把这类人戏称为“钢索良民”,意思就是虽然未犯罪,但却走在钢丝上,非常不稳定。
现在回头说张玉宝,就如同小偷和警察都具有四处观察人的习性那样,——骗子和刑警,也具备一种类似的习惯,见人都忍不住要判断一下对方。
因此张玉宝也以超过常人的专注态度非常注意的观察了我片刻,带着仿佛友善的笑,——然后,又更友善地冲我点点头。
张玉宝无疑怀疑或者就认为我听到了他和那个女人刚才的争吵,毕竟离多近他是知道的。于是他聪明的脸上又挂上了一种类似自嘲的笑容,然后含糊地说了句类似试探的话:
“女人真麻烦。”
略微沉吟片刻,我索性挑明回答:
“可不是,我来这儿,就是非得给人找到个东西,已经折腾了半下午了,找不到回去交不了差。”
“哦?”张玉宝颇为理解地笑了:“也是个女人?”
“是。”我点点头回答。
——要说某种意义上,我这不算撒谎,我确实是为一件少女谋杀案寻找物证而来这里的。
“哼!”张玉宝笑了,露出点儿理解。
“没办法,女人很难伺候的。”我继续说,然后故意皱起眉头:“太头疼了,不知怎么伺候才好。”然后又做出叹息状,暗自希望能提起这个男人的谈性,彼此攀谈攀谈。
那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本来刚才我还以为是一对儿普通的偷情者,丝毫也不感兴趣,——但张玉宝一出现,倒真正引起了我的兴趣。——为什么?因为我感觉张玉宝很像专吃女人饭的那一路男人。而为什么对这一路男人感上了兴趣,实在是因为他们越来越多的和我们刑警打起了交到。
现在我们办的不少案子主角都是这类男人,利用网络啦,交友啦、征婚啦等等手段实施诈骗。——这种案子破起来很不容易,原因主要是取证困难。困难的第一点就是不少受害者不配合,甚至你因为别的案子找着她,她都不肯承认自己上当,你可怎么取证?其次,界定这类案件的金钱关系说是诈骗还是自愿之间,常常是很模糊的,——等能清楚界定时,就意味着相当多的人上当啦。
这种案件对我们倒没什么特别的,但据一些记者说:尽管很多女性拒谈,但其实长期的,潜在的,实际的心理影响很大,总是希望能用什么方法来尽量杜绝这种现象,因此一般侦破完都会拍成片子在电视上播放来提醒提醒广大女性,可似乎作用也不大。
结果就有一些记者就转过头责备我们警察,好像认为我们没把该抓的人都抓起来,或者说我们没有深入了解问题的本质,不能更准确的提醒广大女性如何避免上当,致使这样的案件屡屡不绝。
我们则感觉被责备的很冤枉。
且不论到底怪谁,这种事越演越烈倒是真的。而且,关键这些骗子很多外表都极平常,学历也不高,听起来手段也不是很高,但不少战果辉煌,能骗很多钱?!
因此也确实令我们感到奇怪,有时闲谈,也时常纳闷儿,要说刘德华,金城武迷住人吧,大家还都理解,——可为什么这样的男人就能哄住那么多女人?心甘情愿拿出钱来,有些女人甚至在稀里糊涂中将自己的家庭经济拖入困境。
所以我曾一直想,记者这点儿责备还是对的,我们对这类罪犯犯罪手法研究的不够深入,如果了解的更透彻,把骗计讲的更清楚,没准儿确实能提高防范意识。
但我们有我们的困难,骗子不同于一般的罪犯,更擅长掩饰自己,也擅长以假乱真。一般审讯中,这些落网的骗子都一概尽量显得老实,但却是问十答一,不管什么都干巴巴地回答几句。
对抗的身份使我们警察,包括那些记者们都很难深度发掘他们的内心。
因此,当我面前可能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时,我的兴趣立刻来了,希望自己能引得眼前这个“钢索良民”畅所欲言,让我正好借此来了解一下某种职业心理和技巧。
张玉宝微妙地笑了,但还是比较矜持的,带着含糊说:
“女人是难伺候些。”
我瞟一眼张玉宝,索性话说得更明:
“不是一般的难伺候!不是故意的,刚才我在这儿找东西,正好听到了点儿对话,是你吧?真本事!唉——!我跟你正好相反。”
张玉宝的脸上果然产生说一说的欲望,我相信这个男人开始想说话了,为我此刻的几大引他表白的优势:
一、刚才张玉宝虽然做了出乎正常情理的发泄,但太短暂了,我感觉他并没有充分发泄完,——多数人是这样的,如果没发泄尽,只要有机会还是愿意再抖搂抖搂的;二、即使是骗子,有时也会有想不过大脑痛快说话的欲望,因为他们平时谎话说的太多,长期的压抑偶尔反而会激得他们在某种状态下狂说不止;三、我是他的同性,对于他粗暴对待某个女人,不会产生异性那种兔死狐悲,同仇敌忾的愤怒。容易彼此理解,他自然说的放松;四、我无意中已经部分的了解了他的某些事实,同时彼此又绝对陌生,不在一个生活圈子里,——那跟我说说,就跟网络聊天差不多,基本属于有聊天之快,无后顾之忧,——是比较合适的谈话对象。
“那是你没有掌握女人的心理。”张玉宝依然淡淡地,仿佛不愿多谈,——但显然跟他眼睛里的友善那样,薄薄的一层而已。
我信心更足,越发长吁短叹起来:
“女人的心理能掌握吗?我觉得她们天天变,一会儿一个主意,怎么可能掌握?”
“那是细节,本质不会变。”张玉宝的谈性果然有些煞不住了,显出一些“行业宗师”提点门徒的模样来:“你不能被女人们牵着鼻子走,越顺着,有时你是越哄不到手,我告诉你呀,泡女人有这四点百发百中:一要钱;二得闲;三要憨大胆;四得不要脸!”
“噢——”我应一声。
同时心里暗想,这四点中说你有后三点我承认,要说第一点,我看不像。这男人这么说大概是想点拨点拨我吧?但我并不想深入研究关于此领域“消费行为”的问题。而是要研究他这种人如何以此谋生的?所以必须把话头转回他身上。
想了一下,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啧、啧、啧、你说的还真是!呵!要说你还怪有理论嘛!怪不得你的女人要骂才能骂走,真是想也想不到,领教,领教!不过——,具体怎么做还得有点儿独特的道道吧? ”
张玉宝的脸上果然不可遏止的浮现出得意来——
六
我趁机再次鼓动:“坐下,坐下,说说,咱们之间虽然不认识,可都是男人,也交流交流,我也长长本事,来,来,坐下,坐下说。”
说着,我率先找了个台子作为示范坐了下来,放松下来的张玉宝,像我预料的那样,也在我对面的一块儿石头上坐了下来。
然后,他点起了一根烟,在潇洒地吹出一个烟圈儿之后,才带着微微自得地口气说了一句:
“女人这东西,其实摸准脾气,好糊弄的很!”
“是吗?”我立刻反驳:“你这话可跟别人说得完全相反呐,俗话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那是,如果你摸不准规律诀窍,就是‘海底针’;可要是摸准了诀窍,那就跟路边的野花,不,跟着山上的野草一样,随便你踩。”
说着,张玉宝还使劲儿往草地上跺了两脚,以提醒这“踩”可不是那种“采”。
“噢?”我连连点头,接着追问:“是吗?那规律是什么?不可能光拿钱砸就行吧?”
“那当然不行,拿什么砸都不行,女人这东西呀,是越哄越麻烦,我早年不明白这道理,也是很吃过一些苦头的!”
张玉宝的谈性终于彻底被激发出来了,出现了类似成功人士在开始侃侃而谈当下之大成功前,喜欢先忆苦思甜的那种状态。
“那时侯我年轻,追女孩子也是很下劲儿的,哎呀,天天做小伏低的,可还不能让人满意呢?怎么伺候都伺候不住,你给她买甜,她说她要吃咸;你给她买咸,她就又要吃甜;你甜咸一块儿买了吧?她又说想吃辣了。——还有,你对她好吧?她嫌你没骨气;你对她酷吧?她嫌你不温柔。横竖都难满意,而且每个姑奶奶都有每个姑奶奶的脾气,要是一一去满足呀,呵!用不了谈三个女朋友,保证骨头架子都散了。——后来我就看透了,人就是贱!不能顺着,得让她们反过来对你好!——怎么对你好呢?关键要让她们觉得得到你不容易,让她们觉得你有人争,人是越争越爱争,是草也变宝!——女人?你看着平时爱装个温柔,其实掐起架来,比男人还狠还疯呢!”
说到这里,张玉宝停住了,脸上浮现出掩饰在所谓“轻蔑”下的得意神情。
我知道得说句话了。
“因此得了几个很漂亮的女朋友是吗?”
“马马虎虎吧。”
“后来呢?”我明知故问:“跟哪个女孩儿结婚了?”
“没有!”
张玉宝带着不屑回答,然后随随便便地往地上唾了一口:
“说实话,这恋爱呀,真谈谈也没什么意思,就那么几道事儿,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刚见的时候看着好象不一样,可交往交往还不就是重复那几件事?看看电影吃吃饭,说几句情话,偶然买点巧克力,生日情人节送一束玫瑰,最后再干点儿该干的,不能白忙和是吧?可什么都完了,还有什么呢?时间长了就知道了,人跟人味儿都一样,没什么区别。——科学家都说了,男人跟女人的吸引力,好象就是种化学反应,产生一种元素,这种元素呀,大概半年仨月就消耗完了,最长不超过大半年,再往后就没了!——我觉得这话真对得很,科学家就是科学家,就是不一样,一下子就找住根儿了!——我谈恋爱多了,早年谈恋爱的时候,刚开始都有感觉,可真谈了,不用到半年,大家都淡了,再往后谈,就是强努,装样子给外人看的。——恋爱,什么是恋爱?——就是开始时的刺激!”
说到这儿,张玉宝又停住了,就像一个说完一段精彩台词等掌声的演员,或者刚宣读完最新研究成果的学者那样看着我。
我赶快接腔:
“说得是,还真是,是那么个意思!”
然后装模做样地点点头,做出仿佛在琢磨他这番高论的样子,——其实我是在想怎么把话题引到他如今的谋生技巧上,想了片刻,决定不绕圈子了:
“不过你这话我信,也不全信。”我说:“比如刚才那位,不是要死要活,家都不想要了,非要跟你吗?我看你肯定有特别的道道,是不是得会说点儿好听话什么的?”
张玉宝立刻摇摇头:
“嗳——,那不一定,什么事儿不能绝对,现在这女的呀,又变了,信实在的。什么是实在呢?比如一二十的女孩儿吧,一般都虚荣,没钱又爱美,要想震住,你得像个大款似的,爱钱的女孩儿要是信了你是大款,那乖着呢。——当然有时有的也会装佯,但碰见这号的,也没事儿,只管先不理,晾她们一晾,然后随便给点颜色,她们马上就会就坡下驴,以后听话着呢,就怕一不小心丢了你这张信用金卡。——而且,女孩儿多数还好面子,不管心里多想能赶快拴住个‘取款机’,但嘴里一般还爱装个清高,不承认喜欢钱,爱说个:‘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有的呢,自以为聪明,想着‘放长线,钓大鱼’,开始也是一副看不上钱的样子,什么也不要。——反正甭管出于什么心理,殊途同归,都是开始爱‘绷着劲儿’,泡这样的女孩儿其实不用花什么钱,有时就是一支玫瑰一顿饭就能去开房间了。关键的关键是开始能震住!可这震住不一定是真拿钱砸,除非你阔得不耐烦了,不怕接连砸!要不是这样,那就要‘举而不发’,跟驴嘴前头的红萝卜似的,看到吃不到,保证她们跑得比驴都快!——切记开始就大把花钱,这号女孩儿心里都贪着呢,你往后一退,她就往前一走,嘴里说爱情,心里马上会合计着自己在你心里值钱了,怎么能变得更值钱?就会越来越拔份儿,越来越难伺候,除了花你的钱,还使唤折腾你。”
说到这儿,张玉宝停住了,开始斜着眼睛看我。
我先是一楞,接着意识到原来张玉宝深信了我刚才故意引他误会的暗示了,正在等我对他的点播表示表示呢,连忙又赶快点头接腔:
“哎呀,有道理,真是什么事儿都不能蛮干,唉!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现在是作了病根,我看是不行了。不过算了,刚我还想呢,东西也找到了,我的劲儿也没了,回去就结束,彻底结束。——而且现在我对一二十岁的女孩儿也没什么兴趣,跟你说的似的,小姑娘刚看见觉得鲜亮,可真要认识几天,不过那样!也没得话说,感觉跟白水一样,而且太任性,我已经受不了了,现在想想——”
我暂时停住了,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至少是中年女性,又想到张玉宝如果以此谋生,那么他交往的女性应该最看重经济实力,因此那些女人在年龄上的跨度应该是比较大的。
“嗯——”,我接着说:“我倒觉得三四十岁,四五十岁的女人也不错,那些女人有点儿生活经历,见识也多些,一般也不那么任性,相对温柔吧?再者,别的好不好吧,至少能说说话。说实话这段时间我一直想这个事儿。刚听你一说,这里面道道这么多,还真得琢磨琢磨,这回遇见你了,也是有缘,你给我说说这些年龄的女人,一般怎么做比较合适?下次开始就能走对,免得浪费时间穷折腾。”
“怎么合适?还是实在!”
“噢,实在?”我反问一句,心说你这个骗子还口口声声说实在?肯定不是我们常说的那种“实在”的“实在”,而是“骗的实在!”“实在的骗!”!
当然虽然这么想,但嘴里还是一本正经地接着问:“怎么个实在法呢?”
“就是实在,一种是真实在,有什么说什么;一种是装实在,不是装好,有时候把自己刻意说差点儿可能还更好。”
“噢?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里头就有讲究了,三十多四十多的女人,一般都知道自己不能跟小姑娘比了,有的还受过感情伤害,比如丈夫有外遇;或者自己曾当过第三者,但当来当去没当正,只当出一肚子悻悻的那种,——总之落单时间比较长的那类女人,总想有个家,对于条件太好的男人,反到不敢信,觉得不可能把握得住,总觉得找个老实本分,条件差点儿的男人还能控得住,因此更喜欢这样的,所以遇到这样的就是显得老实。而且,这种女人除了有点儿小钱,还一般都有点儿小聪明,她问你是哪儿的,你是农村的就老实相告,问你收入,你就说没有,她还觉得你真诚。回头你给她蹬了,她还觉得是自己蹬了你呢。——还有种自己有老公的女人,这也分几类,一种是老公窝囊没出息,她咋着不咋着吧?总觉得自己怪咋着,心里老不安定吧还没什么人搭理,所以你只要多瞄她两眼,顺着她的心意说说话,一般就特别满足,容易上钩的很;——另外有种女人是老公各方面都不错,可惜现在不错成人家的啦,虽然不离家,可也是个摆设,这号女人心里空虚,手里钱多,稍微矜持些,还是那方法,顺着她们的心思说话——”
就这样,这位张玉宝先生就给我批讲了一翻“征服女人论”,谈话基本上就是这些内容了,再接下来就是重复,但这位张玉宝先生确实越说越找到了“情圣”的感觉,在重复中越说自己能耐越大,——状态多少有些像过去那种准备“金盆洗手”的“交际花”,在彻底人老珠黄前聪明的及时收山嫁人。——但聪明归聪明,嫁人前想到将来要甘做凡人妇,又想到当年曾有那么多男人都是自己的裙下之臣,这当然是一种荣耀,以后安全了,可荣耀也没了,于是在幸与不幸的交织心态下,逮住机会就想说道说道当年的“征服男人史”,虽然表面抱怨,但常常也会越说越夸张,表明她心里还是很以此自豪的。——当然,这位“情圣”张玉宝先生是个男人,因此毋需装佯,所以全然是自豪。
后来我就没有听到什么新内容了,从张玉宝的讲述里看,他征服女人的招儿也简单到极点,无非是先关注,再搭讪,接着采用屡见不鲜的送花呀,吃饭呀等等手段,反正一到一起吃饭基本就是搞定的时候,再接下来是否就是开口借钱他没说,我也没问,因为他对此还怀有警惕,而我并没有取证抓他的打算。
总之,在张玉宝在反复重复他的光辉业绩,并在重复中越来越发现自己魅力非凡,情绪高涨,最后不止一遍地告诉我:不是自吹,对于女人,他现在是无往而不胜。——而我则在发现实在听不出新内容时,就找了一个机会打断了他,以天色已晚为借口尽量委婉地告诉他,我们需要惜别了。然后,我感到我们各自都带着愉快的心情从东山公园分手。
之后,我就再没见过这个男人,如果不算一周前从幻灯片上看到他的尸体的话。
七
听我讲完,小冯的注意力一时从案子上移开了,嘴里发出说不出是好笑还是羡慕的感叹声:
“啧、啧、啧,哎呀!看那死鬼人长得也不怎么样嘛,没想到生前还是个‘情圣’呢,日子满潇洒,现在看这么早死也不冤了。——你还别说,郭支队,我们发现死者手机使用频率特别高,估计每天都得耗光两块电池,电话号码有重复的,但大多不同,现在因为主要精力决定放在死者妻子身上,还没有专门梳理这条线索,照这么看,估计全是不同女人的。要是这样,你说——,郭支队,听起来他也没什么高招呀,长得也一般,其他什么都不是,怎么就能这么成功呢?做到无往而不胜?”
“无往而不胜?”我反问一句,见未婚的小冯一时羡慕地忘了案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用笔敲敲桌子:“既然你说到‘无往而不胜’,那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外国的,呵!战果比张玉宝还辉煌呢。”
“真的?”
“当然,是个真实案子,发生在美国,时间则是在几千美元都是一笔不小财产的那个时代了。案子开始的时候很平常,话说一个姓科丽冈的近四十岁的女警察去芝加哥警察总局报案,说她丈夫两年前死了,给她留下了八千七百美元。在大约一个月前,她参加了一个约500名由寡妇、离婚女性、老小姐构成的晚会。但在那个晚会结束后,外面下起了雨,这些女人因为是参加晚会,个个一身华服,面对下雨,自然都拿捏的不知怎么办才好。——这时一个六十来岁彬彬有礼的先生走上前来,表示要送她回家。那个男人花白的头发,滔滔不绝的口才,殷勤的态度都使这位科丽冈太太感到放心而满意。当到她家门口时,那男人给她一张名片,名片上说明:这位先生姓恩金尔,是个好莱坞导演。——与此同时,这位恩金尔导演还请求科丽冈太太允许他能给她打电话。——科丽冈太太十分慷慨的答应了。接下来当然就是约会了,令科丽冈太太印象极其深刻的两点是:在饭店约会时,‘恩金尔导演’第一,完全像个老吃客;第二,结帐时总用一百美元一张的大钞。——再接下来事情就更美妙了,‘恩金尔导演’非常殷勤,体贴入微,每隔6小时就给科丽冈太太送一束鲜花,当他们第一次在旅馆约会时,除了一贯的殷勤,‘恩金尔导演’甚至吻了科丽冈太太的脚趾头,至于其他的,就不用说了,反正他们很快谈到了结婚,——但结果,在骗走科丽冈太太那八千七百美元后,‘恩金尔导演’销声匿迹了。”
“哇!”小冯怪叫一声:“又一个骗子,专骗女人的那种,可这种案子可不好查,也不好证明,真抓住了,你说他是骗,他说你是自愿,打不完的口头官司。”
“是呀,”我点点头:“这种案子儿中国不好办,美国更不好办,不过接下去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一家地方报纸登了这段新闻,不起眼,可还是引起了注意:一个自称恩金尔太太的到底特律警察局报案,说很高兴自己的骗子丈夫还活着。——那是发生在六年前的事儿。她浪漫故事的开始和结果均与科丽冈太太相仿,我就不重复了。——从这个恩金尔太太身上,警察唯一比较新的收获是:恩金尔太太不认识丈夫任何一个亲戚朋友,同时,也没有恩金尔先生的照片。当然他们一起拍过照,可说来奇怪,她给恩金尔先生拍的照片全是模模糊糊的。——仅有这些信息,警察当然还是感到有些棘手;——但再接下来,新情况接踵而来,又一位来自辛辛那提的女士自称‘恩金尔太太’,她上当则是二十五年前了。当然故事几乎翻版,没什么可说的了。——几个星期后,经过资料汇总,共有四十九位妇女分别到四十九个警察局报案。共同特征是——这些女人大多是寡妇或离异女性,身份和年龄各不相同,但都有一点儿财产,都和这位殷勤男士办过正式的结婚手续。”
“哇!”小冯发出更大声的怪叫:“真厉害,我现在就一个女朋友还搞不定呢,厉害,厉害!——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下警察可以下力抓这位‘恩金尔先生’了,有这么多结婚记录,到时候就是美国的律师也狡辩不了。”
我笑了:
“当然,别说警察,被抓住后,连‘恩金尔先生’自己都没有费力狡辩。——他毕竟是个要吃脑子饭的罪犯,知道什么事儿骗得过去,什么事儿骗不过去。因此在抓获这位恩金尔先生后举行的一个记者招待会上,面对一位记者曾质疑面前这位头发雪白的老先生是不是真的‘恩金尔先生’时?,——那位恩金尔先生反而主动替警察澄清质疑,立刻郑重声明:‘此刻的他就是那个不折不扣的恩金尔先生。’!”
小冯哈哈大笑。
“不仅如此。”我继续讲道:“认清形式的恩金尔先生还很痛快的告诉警察:‘除非不得已,他决不会结婚,他更喜欢那些没和他结婚的女人,因为那些女人给他带来的麻烦要少得多。’——当然恩金尔先生也很愉快的承认他骗的女人远远超过四十九位。——也许意识到自己再也吃不了原来那碗饭了,聪明的恩金尔先生索性寻找另一种满足:警察局估计他七十三了,他自己则洋洋得意的声称其实已经八十了。”
小冯越发大笑起来。
我接着说:
“有记者曾问恩金尔先生‘唐璜’生涯的秘诀是什么?因为人们太好奇了,主要是记录惊人,恩金尔先生四十岁时,骗一个女人要花六个月,或更多的时间才能达到目的。可从他快到六十岁起,一般只要花一个月时间基本就能十拿九稳的获得那些女人的心和全部家私。大家当然想知道,——不过恩金尔先生先是断然拒绝了,说:‘一个商人是不会公开他的生财之道的,一个淘金者是不会讲出发现金矿位置的方法,一个高级厨师是永远不会公开使他成名的特殊烹调法的’。——记者们听完后大为遗憾,不过也能理解,决定尊重恩金尔先生独享他的成功秘诀。——但等人们真的放弃不问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恩金尔先生觉得这让他赚了几百万美元的秘诀自己已然不能使用,又没有后代可传授,不舍得此秘诀真的陪他孤单单上天堂的缘故?——或者也许就是简单的虚荣心,无女人可骗的他,表现能力又转了向,喜欢向身边的人吹嘘自己的伟大战绩,比如被抓后的恩金尔先生虽然已经相当老了,却仍然努力保持翩翩风度,语言风趣,多才多艺,画画、下棋、玩牌,弹琴、唱歌,都会一手,尤其是唱歌,据说他嗓子不错,歌声把狱卒都听迷住了。——反正一直靠默默骗人发财的恩金尔先生在被捕后尝到了被关注的甜头,——可能迷上了这种滋味儿终于熬不住了?——反正很快他自己倒主动公布了成功秘诀——”
说到这儿,我停了下来,笑着问小冯:
“你能猜出这秘诀大概内容是什么吗?”
八
一直听得津津有味的小冯被我问的一楞,接着挠挠头又笑着摇了摇:
“猜不出来,不会很复杂吧?”
“当然。”我回答说:“你不是想学吗?简单极了,听好了,恩金尔先生的‘迷魂汤’就这么几点:‘奉承、拍马,外加离奇的故事。’,如果想多 知道一点儿,恩金尔先生还作了一个小小的补充,他说:‘我逐渐加大了分量,永远不要怕言过其实。’,好了,就这么多,这就是恩金尔先生成功,并越来越成功 的全部秘诀了,——不怕言过其实的奉承、拍马,外加离奇的故事!”
小冯又楞了一会儿,接着失声大笑起来:“果然简单,也是箴言,女人就是信好听话,多肉麻都不嫌肉麻。”
望着大笑不止的小冯,我慢吞吞地反问一句:“你真的觉得仅凭这个恩金尔先生就能如此成功吗?”
一直大笑的小冯不笑了,停了片刻,反问我:
“郭支队,你认为恩金尔先生撒了谎?”
“哦,不,我相信恩金尔先生公布的秘诀,——但就仿佛一个人想开个麦当劳,以为只要学会怎么做汉堡就够了那样,——我觉得那么想显然忽略了 麦当劳成功的真正重要的基础。——恩金尔先生之所以行骗几十年,到80岁才像个传奇人物一样被捕,算得上善终,其实那个秘诀不重要,因为掌握起来很容易, 虽然对于正常人来说,也许一时做不到那么下作,——但骗子和无赖常常天然具备不要脸和憨大胆,翻脸无情的素质。——骗子们都做得到,但他们的下场却很少有 恩金尔先生这么幸运,比如我们的‘情圣’张玉宝,这不全是偶然。”
小冯歪过头:“你是说恩金尔先生还有独有的素质?”
“对,典型的成功素质,比如:眼光精准。他能从聚满几百名寡妇,老小姐的大厅中一眼瞄中我们的既不是最年轻,也不是最老;既不是最有钱,也 不是最穷的科丽冈太太作为目标下手,这就是个本事。——要知道拍马屁管用,可也不是一个人拍给谁都行,只有给对人了,才能事半功倍;——比如,懂得适可而 止。我相信当晚那么多女人中和科丽冈太太类似的一定还有,但恩金尔先生没有贪心大发,同时对好几个猎物出击,而是专心致志。这就减少了骗局在行进过程中穿 帮的可能性。——比如,始终不忘目的,他知道自己是玩‘空手道’的,花招不会长久,所以一旦得手,立刻消失,绝不会拖泥带水,而且多年来始终一贯之,—— 这就使即使有人报警,受害者提供的信息也过分简单,不利于抓捕。而最关键的,这种常年保持的自知和警惕性就非同寻常,对不对?”
小冯耸了一下肩膀:
“倒真是!很多骗子都是因为过分贪心而被抓的。”
“是呀,他们太容易被一时的成功冲昏头脑,忘乎所以,比如我们现在的‘情圣’张玉宝先生,追女人‘无往而不胜’? ——我敢说连数年连续赢得女人‘梦中情人’称号的金城武,还有什么比一个大企业还创汇的韩国明星裴勇俊,都不敢这么自夸!——所谓‘征服亚洲女性’,也就 是个象征说法,真要较真儿,肯定有一批女人站出来说自己根本不喜欢那个家伙,就喜欢梁朝伟,刘德华,周杰伦;喜欢什么李东键,什么Rain等等的。娱乐越 发达,越不可能出一个横扫一切的大明星。——上当也是一样,人人都可能上当,但不会人人都上一个人的当,更不会人人都上同一个人的同一种当!所以,——当 他忘了保证他曾经成功的要素,任意扩大化,超出能力之外,那他的下场的悲惨几乎是必然,因为他的网撒的太大,身陷的时间又太长,局面就会渐渐变得不可控, ——小树林里的争吵就是最好的例证,不过——”
说到这儿,我坐直身体,双手用力拍击两下,然后笑着对被我忽然的掌声弄得一愣的小冯说:
“——就破案而言,倒是个好事!如果张玉宝家属那边暂时查不到有价值的信息,深入调查张玉宝以前认识的女性,一定会有各种线索的。”
被我提醒回来的小冯有些不好意思地歪过头,模样看起来想赶快把注意力集中在案子上。又呆想了一会儿,他表情又变得有些失望:
“郭支队,说起来你讲的这些好象确实和本案没什么关系,张玉宝说话虽然过分,但毕竟过去了那么久。”
我点点头:
“我也这么看,所以在上次专案组讨论会上没谈这件事,一是觉得关系不大,如果当时发生什么情况,那个女人的嫌疑自然比较大,因为羞愤之下很 容易失控的,但事情过去这么久,情况也变了。——二来关键是我也没见那个女人的脸,也没听出来她和死者到底什么关系,什么都不知道,说了也是无从下手,反 而影响你们正常的破案思路。——今天给你谈谈一是你问到了也算提供个思路,但也不用太考虑具体那个女人是谁,关键是提供一个从侧面判断张玉宝性格的线索, ——常在河边走,难免会湿鞋,从张玉宝以前的生活方式看,死于情杀的概率是大的。——不过既然说到案子,我想问问你,你见到张玉宝的妻子了吗?”
“见了一面,昨天那个女人来认尸了,但对我们关于死者的询问她一概回答不知道,只是说死者不仅已经离家两个多月了,而且死者离家前她就和死 者分居四个月了,所以她关于死者的近况一概不知。说真话,我们觉得她很可疑,表情也不太自然,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没有太多追问,想先从外围调查一下。 哎——,对了,郭支队,说你神也真的神,可真应住你刚才的话了,要说吹牛真是吹牛,还自称对女人‘无往而不胜’,看他自己,结婚才一年,分居就半年了,还 被老婆赶出了家。一点不假,还有,死者老婆自称是三十四,我看那样子跟我们隔壁一个三十七八的嫂子差不多,模样比人家还凶,还不如人家顺眼呢。要是这‘情 圣’都交往这样的女人,还真是没多大劲儿。哈哈哈——”
说着说着,小冯忍不住快意地笑了起来,但只笑了短短地几声,又突然收住了笑脸,以一种职业本能的警觉盯住我的脸探询地问:
“郭支队——,你是不是发现死者妻子有什么问题?”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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