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蔷

世界预备了辉煌[ZX1] 

要我们千里奔赴

到了才知道

我们都是演员

精心准备

只为了完美的谢幕。

——剧场

凉州城外农庄。

杜审言憋了一口气，早晨起来找到马其跟他说：”小兄弟，嫌贫爱富的女人，不能要！”

马其哪有心思？对杜审言勉强笑了笑，眼睛还是跟着关黄。

杜审言跟关黄说：”当心嫁不掉！”

迟谓说：”言者无罪。——我发现我等的任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等不是要追捕墨叶吗？为什么要考虑嫁娶问题？”

关黄茫然擦着牛栏，没有听到。杜审言不解气，见关丝怒目而视，对她说：”还有你！”

关丝道：”我不嫁！”

杜审言道：”不嫁？女人有需要，你到岁数就明白了！”

关丝冲口道：”哪儿还找不到几个男人？”

杜审言甩她一句：”妓！还倒赔钱！”

又是”妓”！打也打过了，哭也哭过了，此时院子里都是人，关丝情知打也好哭也好都被人取笑，然而一口气憋在心里，恼恨无比。

冯密在洗漱。他们这帮人都是异人，除了罗薄爱出汗，别人都没什么汗，洗漱只是习惯。他远远听到杜审言骂关黄，笑了，跟杜审言竖大拇指。辱骂者看到同样的辱骂，辱骂者与辱骂者于是结为同盟。受辱者却很难因为他人也受了同样的侮辱而互相亲近，耻辱感把受辱的人分开了。就象人们常常听到”强强联手”，没听说”弱弱联手”，”弱弱联手”通常叫抱团取暖，听起来也很难真正解决问题。

鹿倚儿和安纯在给福豆和贵豆试袜子，闻言来叫关丝，”时候还早，来缝个马脸罩子。”

关丝瞪了杜审言一眼去了，安纯过来跟杜审言说：”你嘴巴干净点儿！”

杜审言道：”你们压根儿不知道什么叫仗义直言！”

安纯道：”你仗的是什么义？你的义是侮辱人吗？”

杜审言道：”你呢？你的义就是不讲脏话？”

安纯道：”强人所难便是不义。”

杜审言道：”嫌贫爱富难道是义？何况——我不强人所难，”他”呸”了一声，”我就是瞧不起她！”

安纯指道：”随地吐痰也是不义。”

杜审言道：”哪个随地吐痰了，我就呸一下，哪儿有痰了？你不是血口喷人吗？”

安纯道：”给你面镜子照照！自个儿琢磨琢磨去！”她以为话已说尽，进屋去收拾行囊。

杜审言向她的背影怒道：”临阵脱逃，不是好汉！”见迟谓在旁，”看什么热闹？”

迟谓说：”在下的确只是路过。——杜兄似乎辩输了呀？！安娘子不是说你随地吐痰，他是说你言过其实！”

薛毅道：”生活不易，嫁娶当然须仔细打算，不能算嫌贫爱富。”

杜审言道：”哪个输了？”他向关黄道：”难得一心人！你也琢磨琢磨！”

师直跟蘑姑说：”湖（福）豆与贵豆据（着）实可爱。此（这）里么（没）有私塾。老乎（夫）漏（留）下几天，膏膏（教教）孩子，哩（你）意哈（下）雨何（如何）？”

蘑姑连忙道谢。

福豆问鹿倚儿：“神仙长什么样儿啊？”

鹿倚儿道：“比你阿爷高大，丹凤眼。你想跟师先生出来玩是不是？”

福豆贵豆一起点点头。

安纯悄悄道：“你们乖乖的，过一阵子跟阿娘说说。”

鹿倚儿递给蘑姑一张面罩，上面连着带子，”这个给病马戴，免得人看着忧心。”

蘑姑不爱搭理鹿倚儿，”不用了，俺们都看惯了。”马冀也尚未出门。鹿倚儿看一眼马冀，马冀也有不屑之色。

一夜之间，几个女子都被边缘化了。人怕被轻视，而轻视是一支没有准头的箭。有时候你蓄意轻视人，受轻视的却全无感觉。有时候你只是略有不喜欢，自己都没意识到，对方就感到深深的耻辱。人在内心深处其实是笃信平等的。对方哪怕美如天仙，她轻视你，你也就不把她供在神坛上了。受虐狂除外。

当对方感到耻辱，也许暂时不要行动比较好。你的施舍会进一步深化矛盾。鹿倚儿给孩子几双袜子，蘑姑就只是看着。

冯密过来跟师直说：”你不能留下！就你一个官身。寄信、交涉、支取银两都要你。”

师直道：”娄薄（罗薄）也盖（在）番。”

番上是唐前期实行的军事制度。府兵需轮值宿卫京都。但文武散官也需定期到“番上”轮值。不然散官光拿钱不做事，没什么存在意义了。

冯密瞥了眼屋里，鹿倚儿还没出来，”罗薄太年轻，一条短裤就被收买了。”

师直道：”杜审言系（是）隰城尉，他亦系（也是）官呀！”

冯密道：”杜审言嘴太毒。他跟地方打交道还得打起来！回侍郎不在，我可搞不定这帮小子！”

忽然人声喧嚷，院门打开，进来几个人。令狐濬、司徒速、李柏到了。还跟着一个女子，小脸巴掌大，两鬓垂下两绺卷发，腰肢婀娜，令人眼前一亮。

众人纷纷与他们招呼，令狐濬沿路介绍：”风蔷。我去拜访座师，蒙座师席间惠赠。院门外有匹官马，师先生的吗？进庄子来看看，果然你们都在。”这三个男子都是让人眼亮的人物，同样是行商的白衣，他们领口袖口有花样，衣料有暗绣，细看觉得华丽。李柏年纪小些，落在后面与苏颋叽叽咕咕的笑。

风蔷低头看见牛栏上写得有字，”驽马出木栅，奋蹄抖疏鬃。远方无良伴，何为千里行？”

杜审言一步过来道：”平仄错了！”一看是黄绿色的漆，”关七妹写的！写得这么滥！不能捂着吗？写马怎么写到牛栏上了？出丑出到男人家里了！我给你改一个字，何必千里行，就留下！嫁给马其！省心！”

司徒速”哗”了一声，”嫁人？咱们不是不让酗酒贪欢吗？”

风蔷看看关黄，关黄眉头微蹙，神游物外，跟她说话她也未必听到。风蔷道：”马其是哪一位？”

马其就在关黄旁边，愁眉苦脸，一眼就看得见。他闻言跟风蔷打了声招呼，声音没什么劲头。

令狐濬左右打量关黄，跟她打招呼：”关七妹，月余不见，关七妹出挑了呀！”

风蔷笑道：”我也来一首，太匆忙就不跟韵脚了。云天垂漠白，风起涌金流。何必愁无伴？远方是绿洲。”

祝天天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