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韧性

湘君


身在海外，从国内传出的信息常走两个极端，要么是中国经济飞速发展，全球一枝独
秀，给人的感觉是赶日超美指日可待。要么是中国问题成堆，病入膏肓，行将崩溃，
混不下去了。但如果真正到中国各地去走一圈就会知道，中国没有前者说的那么好，
也没有后者说的那么差，中国的现状，差不多是这两者相加之后除二。

今年春节期间，湘君回国走了一趟，算是对这些年中国的发展有了个感性认识，湘君
的印象，概括起来说，就是：国人生活的小环境的确有了很大改变，比如城市里买房
的多了，农村也基本是家家户户都盖了新房，房屋也都装修的富丽堂皇，人们吃的，
穿的，用的也都更好了，而且越来越多的人买了车。但整个国家的大环境却没怎么改
变，象政治环境，人文环境，自然环境等等，还与十年前没有太大的区别。另外，这
次回国还有一个很大的体会，就是感觉到中国决没有那么容易崩溃。

治理中国这个国家，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说难是因为中国大，人口多，地区差
异也大；说容易是因为中国老百姓老实，安份，绝大多数人只要有一口饱饭吃就决不
会闹事，所谓“不自由，毋宁死”这样的理念在中国是没有市场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才是国人的信条，湘君尊重个体生命，所以认为这种信条也没什么不好。国人老实，
体现在多数人即使实在活不下去，如果不是和千万人一道，自己是决不会想到要去造
反的，大不了一家人最后在一起撮一顿，然后一起去上吊或是跳河，现在有了个新方
法，闹出的动静要大些，那就是在天安门广场自焚。但现如今大规模造反的没有，全
家一起上吊跳河自焚的也不多见，说明大家都还有一口饱饭吃，只要都有饭吃，中国
社会就不会崩溃，如果政府不乱，中国不太容易从下面开始崩溃。

中国社会现在的确问题多多，但却还能保持稳定，这里面更多的不是基于政府的功能，
而是基于中国社会自身的特点，说明白一点，是因为中国是一个人情宗法社会。打个
比方，若湘君是中国城市市民，不幸下了岗，湘君首先想到的应该不是去找政府申请
救济金，而是想尽快找一份工作，若有一技之长，在现在的社会找一份工作还是可能
的，若无一技之长，三亲四戚总是有的，那么湘君会看看七大姑八大舅中有没有这个
总那个长的或是七大姑八大舅中有没有人认识这个总那个长的，请他们帮湘君找份工
作，不管是看大门还是打扫卫生，总是有一碗饭吃，三亲四戚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湘
君饿死的。即使实在没有亲朋好友，身在城市，就象湘君以前在南昌遇到的那对排挡
夫妻，领个执照，在路边摆个摊开个店什么的，也照样过日子。在农村，对大多数土
地里面还能刨出粮食的农村而言，起码没有饿肚子之虞，至于象电影《黄土地》中那
样的黄土高坡，其实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也没有办法开发，应该把人迁出来，当地
以保持植被为主。

湘夫人有一位堂兄，在赣西那个小县城里办了个烟花炮竹工厂，目前资产估计已超过
一千万人民币，是当地数的着的实业家，亲戚朋友，只要愿意，都可以在他的工厂找
份事儿干，混个肚儿圆是绝对没问题的。湘君自己也有个表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
期湖南省农业大学的毕业生，毕业后在一县良种场干了几年，然后下海四处闯荡，这
次湘君回国也见到了他，他如今在长沙开办了自己的公司，做贸易与房地产，并且把
老家五羊坪农村的堂表兄弟姐妹，只要能带出来的，差不多都带了出来在他公司做事，
整一个家族公司。湘君要是海归而找不到工作，说不定也得投奔这位表哥去混碗饭吃。
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出，中国现在虽然失业，下岗人数众多，但车有车路，马有马路，
各走各的路，基本都能有一碗饭吃，这里面中国社会的人情关系，家族关系起了很大
作用，可以说，在现阶段，人情家族关系使中国有种特别的韧性，在一定程度上维持
了中国的稳定，虽然只是一种最低层次的稳定。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正反两方面，中国社会的人情关系，家族关系有稳定了社会的一
方面，另一方面，它也导致了社会中人情大于原则，人情大于法理，极大地阻碍了中
国向法制社会，民主社会，公民社会转型，这大概也可以看作是一种韧性吧。


二00三年十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