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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宝莲灯 by香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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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02 12:07:00
宝莲灯 by 香蝶
我第一次上天界时才七岁,鬼知道那事儿是怎麽发生的,只记得村头的地垄上有个土地庙,当时是在那里很用力地哭来著,然後“膨!”的一声,一个小老头儿从那小小的土台子上滚下来,连滚带爬扑到我面前,苦著脸拽著我大叫∶“沈香少爷,别嚎了!”
我不理他,继续嚎。
小老头儿急得跳啊跳∶“少爷少爷,都七岁了还哭啊?你知不知道再哭我的房子就要震塌了!”
七岁怎麽了,谁规定七岁不能哭?再说我还是棵没娘的苦命小白菜,自己不哭谁来哭?
他越劝我越哭,小老头儿没办法,乾脆把手里的拐杖一扔,往地上一坐,咧开嘴也哭起来,哭得比我还响,不过他哭我就不哭了。
我问小老头儿∶“你哭啥呢?”
小老头儿说∶“我哭我要倒楣了。”
“你要倒啥楣啊?”
“你二舅爷要是听见你哭,肯定放狗来咬我。”
“我没二舅爷。”
“从前没有以後有了,今儿我就是来带你去见舅爷的。”
我说你是谁啊?他说我是土地爷爷。我不信,拿地上的小棒子去捅地垄上土地爷神像的脑袋,小老头儿抱著额头嗷嗷叫∶“少爷少爷别闹了,我这老骨头再炼两年就可以升上位神仙,别坏了我的修行啊!”
我扔了棒子去摸他的子,那子好白好白,以前都没见过那麽长的,正琢磨是不是揪一根下来看看是不是真的,胖胖的土地爷爷球似的滚过来,一把抱住我,然後就地一滚,我就不知道事儿了。
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大房子里,手里还紧紧攥著土地爷的白子,土地爷在面前拿眼睛瞪我∶“少爷,你可以放手了吧?咱脸上就这子还漂亮,拜托给我留著成不?”
我不放手,这空荡荡的陌生地方让人怪害怕的。土地爷爷只好求我∶“少爷,松手吧,你不松手,我怎麽去找人来接你呢?”
我奇怪了∶“土地爷爷你不是要送我去见舅爷吗?”
土地爷爷死命地把子抽了回去,“我是下位神仙,哪里有资格见你舅爷呢?当然是把你一级一级交上去啦!”一抽回去土地爷爷就躲瘟神似地撒腿跑,边跑边说∶“少爷我去找人了,你在这儿乖乖呆著,千万千万别乱跑!”
他前脚出门我後脚就溜,从生出来就没人管过我,干嘛现在要被这小老头儿管呢?
一出门我发现这个地方好漂亮,就是雾大了点儿,远一点的景物都白茫茫一片,结果顺著台阶没走多大会儿,我就迷了路。
直到现在我都认为那时候误闯进别人的浴场是可以原谅的事情,首先我还小,就算是男人,在年仅七岁的时候也不可能为了什麽不正当的理由去偷看人洗澡,其次我迷路了,所以当然不是故意拐过去的,第三就算看了也没什麽,反正被我看光的也是个男人┅┅虽然┅┅当时我以为他是个姐姐,而且是个从没见过那麽漂亮的姐姐,所以我看呆了┅┅
我不知道那是个天界出名惹不得的家夥,他虽然漂亮,可是,漂亮脸蛋不等於好脾气,这家夥生下来就是个打天打地的问题人物,在天界谁都怕他,所以没人敢招惹,当然更不会有谁不要命的去偷窥他,这家夥对此相当有自信,所以当他发现我的时候,不但我呆了,他也呆了。
然後,我犯了上天界以後的第二个错误,叫了一声姐姐。
其实我只是想问问这个人知不知道我的舅爷是谁,住在哪里,怎麽找他。可是这个暴躁的家夥却飞快而又狼狈地用一块大荷叶遮住身子从浴池里跳出来,一脚踹在我的脸上,把我踹翻了。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最忌讳别人说他象女人。
於是我放声大哭。
暴力的家夥穿好衣服,过来从地上一把揪著我的领子把我提起来,恶狠狠地瞪著眼睛问我∶“哪里来的小孩子,这麽没规矩?”
我很生气,对著他白白的手腕子吭哧就是一口。
奇怪了,这个人的手有莲藕的味道,香香的。
“哇!”被咬了手的家夥大叫一声,一把我扔出去,扔得好远,这次我当真是哭得惊天动地了。
“哪吒哪吒,你在干嘛?”一个和面前这个脾气坏坏的家夥长得很象的人跑了过来,後来我知道他叫木吒,是哪吒的哥哥,这两天正陪著西天来的使者在天宫做客顺便来看他的弟弟。
“溜进来一个凡人的小孩。”哪吒指著我恶狠狠地说。
“可是观音在睡午觉,不要吵著她。”木吒说,“让他闭嘴。”
他们两个人走过来。
“不许哭!”哪吒说。
我偏哭。
“你闭嘴!”哪吒命令。
我偏不闭嘴。
哪吒望木吒,木吒望哪吒。
“那个┅┅有什麽办法让小孩子不哭?”哪吒问他哥哥。
木吒搔搔头∶“你哄他试试。”
於是哪吒很不情愿地从地上抱起我,冷冷地命令∶“不许哭┅┅”
“哇哇┅┅哇哇┅┅”
我看见哪吒白白的脖子上有青筋暴出,把我从右手换到左手∶“不哭!”
“哇哇┅┅”他又把我从左手换到右手∶“我叫你不要哭!”
“哇哇┅┅”
“┅┅”
其实我很後悔当时没有及时止哭,因为接下来哪吒就拎著我的一苹脚,将我倒过来,在我的屁股上拍。“乖!”他说。
长大後,哪吒告诉我,当时他快到崩溃边缘了。
就算他头痛我头晕,可我还是不想让这个折腾我的家夥得逞,所以继续哇哇哇。
“我看我们先找东西把他打昏吧?然後再哄他不哭。”我听到木吒为难地建议。
“打昏了他就不用再哄了。”哪吒说,但很显然认为方法可行,“拿什麽打呢?要那种打了会昏却不会死的东西?”
“用你的圈子怎麽样?”
“乾坤圈?”
“是啊!”
“会打死人的,神经!”哪吒瞪他。
“太用力打才会死,我们轻一点不行吗?”木吒很认真。
我很小,但我很聪明,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说的乾坤圈是什麽东西,但我敢肯定那不是好东西,所以我不哭了。
哪吒和木吒很满意,“这就对了。”哪吒把我放下来,“你是谁?”他很恼火地问。
“沈香。”我有点儿怕他,虽然他看上去长得不可怕。
然後我看到哪吒和木吒都笑了。
“你就是沈香,这麽一个好哭鬼?”哪吒突然变得和气了,他弯下腰来看我,我敢肯定他眼里的笑容不怀好意,“二郎的外甥这麽麻烦吗?”
木吒的笑容也很恶劣∶“我猜他一定不知道。”
哪吒却突然把我抱起来放在肩膀上笑了起来∶“送去看看就知道了。”他笑得坏坏地,“一定有得整他。”
我不知道哪吒为什麽那麽高兴,但我不敢问他,我只是听见他好象说要送我去见舅爷,於是乖乖地不吭声了。
哪吒扛著我左拐右拐,不一会儿就带著我来到了一处大宅子,大宅子的门开著,哪吒冲进去的时候一苹在院子打瞌睡的骠悍大狗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埋头睡过去了。
哪吒扛著我直接冲进了大堂,里面正有几个人在掷骰子玩牌,一个个脸上贴满了剪成王八的纸片儿。我们进去的时候,一局刚完,一个猴子模样的家夥跳起来揪住了旁边一个白净瘦高的人叫起来∶“你丫不够义气,明知我这斗战胜佛没几个贡钱,居然真下狠手,当真要我没裤子穿麽?”那瘦子不紧不慢道∶“愿赌服输,你自个儿情愿押裤子,难道输了不认帐?”猴子腾的跳起来,撒腿就向外跑,一边从脑袋上往下揪王八纸片儿一边嚷∶“不玩了不玩了,这回欠著,下次再说。”那瘦子跟在他後面走,一边问∶“你当真不给钱不脱裤子?”猴子回头做鬼脸∶“当真不给。”那瘦子冷笑一声,一拍掌,大叫一声∶“关门!放狗!”
“!”的一声,大宅子的门关上了,那只在院子打瞌睡的大狗突然间来了精神,“汪!”地一声向猴子扑去。猴子大叫一声,被狗追得满院跑。
哪吒托我过去,说∶“沈香,你舅爷就在这里,看你认得出来不?”
屋里几个人听到我的名字,都好奇地望了过来,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们,可就是不知道哪个是我舅爷。来的路上哪吒说我舅爷长著三苹眼睛,可这一屋子都是两苹眼啊?
这时候,被狗追的猴子十分麻利地一跳便跳回到大厅里,见他跳回去,那狗也不追了,只坐在大堂前面狠狠地盯著他。
猴子泄了气,过来攀住瘦子的肩膀∶“兄弟,你也忒小气,就这麽点赌债也不给欠?”
那瘦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先把上次的欠债还清再说。”他回过头来,眼睛清亮清亮地望著我,“小家夥,找到你舅爷没有?”
我四周看看,人人一付看热闹的样子望著我,他们都没安好心,就觉得这个人对我很好,於是迟迟疑疑走过去抓住了他的衣角∶“没有找到,哥哥,告诉我他是谁好吗?”
突然间屋子里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接著那瘦子一拳头揍在我的脑袋上。
“小屁娃子没规矩,谁是你哥哥!”那家夥一苹手很神气地叉著腰,一苹手把额头正中的王八纸片掀起来,露出下面竖著的眼睛,“我是你二大爷!”
二舅爷对著我呲牙笑,那一口白牙还真是整齐漂亮!
二舅爷有牙,我就没牙了吗?被二舅爷打疼了脑袋的我抱住他的腿,“吭”一口啃下去!
二舅爷得意的笑脸立刻没了,倒抽口冷气,脸上很有趣地变了好几个表情,我听见哪吒在一边拍著巴掌哈哈笑,很快乐地说∶“二郎,你侄儿的牙和啸天犬有得一拼,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麽听话。”
我只觉得脖子後面一紧,两苹脚就离了地,原来是二舅爷一苹手揪著我的後领子把我拎了起来。
“你说这话,是因为深有体会吗?”二舅爷用另一苹手指了指哪吒手腕上红红的牙印,“所以才把他送到这里来让大家分享一下被咬的乐趣?”
“你说呢?”哪吒举起手腕子摇一摇,“这个药费怎麽算?”
“这麽丢人的事还好意思拿出来现?也不怕毁了你纯洁的形象!”二舅爷不屑地瞪了哪吒一眼,回过头来很纳闷地盯著被拎到他脸前的我来瞧。
“居然只能咬到本舅爷的腿?会不会太矮了一点?”他十分不满地问,“喂,小子,你当真有七岁吗?”
“我本来就是‘小豆丁’!”我最不喜欢别人说我矮,很生气地向二舅爷的脸抓过去。
二舅爷向後一扬头,闪过我的飞爪偷袭,我只抓下来他脑门上的王八纸片儿。
我不服气,手脚乱动乱乱踢,二舅爷还是不放我下来,只是把手臂伸直了,这样我就够不著他了,只能在半空中白折腾。
“这就是你那位私奔的妹妹的儿子?”那只猴子很好奇地问,因为没有二舅爷高,站在二舅爷後面的他看不清被举起来的我,只好在後面一跳一跳地试图越过二舅爷肩膀看我,於是我能看见他的毛脑袋一下一下地从二舅爷肩头露出来又掉下去。
“死猴子,说话这麽不积德,找死是吧?”二舅爷的眉毛竖起来,把我放回地上,恶狠狠地一扭头,搓唇发出一声尖利的口哨。
一直坐在大堂前死盯著猴子的大狗呼地扑上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裤腿。
“不会吧?你真要撕破脸讨债?”猴子死命地向後挣。
大狗胖胖的,死不松口,被猴子拖著在地上滑。
满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二舅爷拍拍我的脑袋,对我说∶“沈香,长大了不要学这只猴子,要尊重债主。”
一片笑声中我听见木吒哥哥的轻声叹息∶“二郎,你这样是教坏良家子弟呢!”
猴子被大狗拖倒在地,死命地提著裤腰,大叫道∶“杨家二小子!快把你的臭狗拉开!大圣爷爷愿赌服输,给你裤子就是啦!”
二舅爷不慌不忙地又打声呼哨,那大狗果然就松了口,也不走,一本正经在猴子面前坐下来,认真的望著他。
猴子“嘿嘿”一笑,一弯腰,用力一撕,“滋拉”两声响过,他把两条裤腿撕了下来。
光著两苹毛毛猴腿的猴子得意洋洋地拎著两条破裤腿,迈著罗圈腿一拐一拐走过来,把它们塞到二舅爷手中。
“大圣爷爷只说赌裤子,没说赌的是一整条裤子,”猴子狡猾狡猾地乐,“我们清帐了。”
二舅爷用两根指头夹著破裤腿,很扫兴地叹道∶“果然,还是八戒可爱一些┅┅”
猴子跳起来∶“二郎神,你欺负我老实也就罢了,怎麽得了便宜还卖乖?”
二舅爷把手里的裤腿向後一丢,马上有个家人上来拣去了,他看上去很纳闷∶“你老实吗?”
“我要是不老实,怎麽会被你们骗得在取经的路上吃那麽多苦?”猴子跳啊跳,“本来一个跟斗就到的距离,你们却害得老孙走了那麽多年!”
“悟空啊,真金要火来炼,要是没有受那麽多苦,你怎麽成得了今日的正果呢?”坐在桌子边的一个穿著僧袍的大叔轻言细语地说,他的脸上没有贴纸片儿,好象是原先站在牌桌边看热闹的那群人中的一个。
“本大圣在太上老君炉子里连三味真火都炼过,咱还瞧不上真金哩!”猴子原来叫孙悟空,他飞快地冲到拣走裤腿的家人身边,劈手把破布片抢回来,“金蝉子,你最没资格说这话!一路上装成个没用的唐僧,害得老孙打了多少冤枉架?今天若不是你拖著我来见二郎神,本佛也不至於输掉裤子!”
“悟空,出家人戒赌,你自己定性不好,怎麽倒怪在为师的头上?”金蝉子慈眉善目地长叹一声,“往西天取经的一路上多得众仙家相助,今日难得来仙界作客,岂有不来作谢之理?”
“还好意思说?”孙悟空暴跳如雷,“我就奇怪那时候为什麽这帮神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原来那八十一难都是你们串通起来安排好的,一大堆妖怪都是仙界下凡的童子、座骑,哪里是他们的主子监管不周?分明是这帮小气神仙恼我大闹天宫时驳了他们的面子,借这取经的机会故意放出娃儿们来整老孙!老孙还没找他们一一算帐,怎麽还要去作谢?”
二舅爷呵呵笑∶“猴子,虽然迟了一些,你终於发现真相了麽?”
孙悟空也是嘿嘿冷笑∶“二郎神,你也不是好东西!想当年,你将我捉住送进老君的炼丹炉後为何马上回灌江口不管後事?任老孙逃出来後把灵霄殿砸了也不回来?莫非是故意留个麻烦给玉帝麽?後来也是因为问心有愧,才在取经路上帮我的吧?”
二舅爷抓抓脑袋,十分迷惑∶“我忘了。”
孙悟空在二舅爷脸前挥舞的手握成拳头∶“你这个奸臣!”
二舅爷一脸坦然∶“反正你猴子屁股坐不住,取经路上有架打不是更合你本性?”
“算了,俺老孙如今好歹也成佛了,再也不用受这等鸟气。”他指著金蝉子,鼻孔朝天地宣布∶“本斗战胜佛从今天起不用再叫你师父,你奈我何?”
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盯著孙悟空看。
孙悟空转过身面对院子,叉著腰仰天大笑,笑声震得二舅爷家堂屋顶上的瓦都嗡嗡响。
二舅爷皱著眉头一苹手塞著耳朵,一苹手从背後轻轻拍了拍孙悟空的肩头。
孙悟空很不乐意地中断大笑,很不耐烦地回头瞪二舅爷∶“什麽事?”
“猴子,我知道你修成佛了,可是你收到第一批供品了麽?”二舅爷问。
孙猴子楞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斗战胜佛的第一批供品要等到金蝉子点头,确认新佛胜任後才能到手吧?”二舅爷用询问的目光看金蝉子。
看上去很好心肠的金蝉子大叔微笑著点了一下头。
“悟空,无心之过,为师的可以不计较。”大叔的笑脸看上去跟我以前在镇上庙里看见的大佛一样和气。
“猴子,反正你脸上的毛很长,我们看不见你的脸红不红,不如借坡下驴吧。”二舅爷语重心长地劝道,一边心不在焉地用手拨拉我头顶的小辫子玩儿。
“为什麽我这麽倒楣?”孙猴子哀哀叫。
“谁叫你素行不良?”坐在牌桌边看上去笑得很开心的一个中年道人插嘴进来。
猴子扮个鬼脸∶“吕洞宾,老孙再怎样素行不良也好过你这个花花道人。”
他就势一歪,拜在金蝉子大叔面前∶“徒儿顽劣,请师父点头。”
大叔一脸笑样儿就没收过∶“悟空啊,佛要有个佛相,怎麽可以不穿裤子呢?”
孙悟空一拍脑袋,好象突然想起手里抢回来的破布,赶紧把两块布片往腿上一裹,对著吹一口气,两条裤腿就接回到破裤子上。
“咦!咦!咦!咦!咦!”我指著他的裤子好奇地大叫起来。
孙悟空可得意啦,在我面前打转转。
“猴子,你怎麽又把赌输的东西收回去了?”二舅爷不乐意了。
“我输了吗?我输了吗?”猴子向後蹦出几步远,向二舅爷扮鬼脸,“你有三苹眼睛,谁能担保不是第三苹眼作弊看了我们的牌?不然怎麽老赢不输?”
“我何时睁开过眼睛?”二舅爷不高兴了,把我的小辫子用手指不耐烦地搅啊搅,“再说上面还盖著纸片呢!”
“你要是眼睛睁开条缝谁会知道啊?”
“就是,你那只眼睛真想看什麽的话,有什麽能遮得住?”
牌桌边上一直看热闹的其他人也忽然插起嘴来。
“呵呵呵┅┅”盘腿抱著胳膊坐在一边椅子上看热闹的哪吒对二舅爷说,“看来,你犯众怒了哎!”
二舅爷不玩我的小辫子了,把手抬起来摸著下巴,很不快乐地回答∶“我看是天界太无聊了,所以大家的想法也变得无聊起来。”
孙悟空一边继续向我炫耀他的裤子,任我拉来拉去试著玩儿,一边对二舅爷叫道∶“二郎神,只要你的第三苹眼还能随时睁得开,以前的输赢都不算!”
二舅爷笑得很阴险∶“可以啊,只要你能封住我的第三苹眼,咱们可以从头再来。”
“关於这个问题嘛,”一本正经的吕洞宾又捋著子插嘴进来,“其实是可以做到的。”
猴子向他一跳跳过去,把正拉著他裤子的我带著在地上翻了个跟斗。
我本来想哭的,可是大家都不看我,只看吕道爷,我想可能哭了也没人注意,就不哭了。
吕道爷向牌桌对面那个年轻的道人抬了抬手指头∶“蓝采和,东西呢?”
那个叫蓝采和的道人楞了楞∶“宝莲灯吗?不是要赴宴时送给王母娘娘?”
“用完了再送也可以嘛!”吕道爷不以为然。
蓝采和在脚边的花篮里翻啊翻,翻出一盏莲花灯来递给吕洞宾。
“这个宝贝是我们几个在下界玩耍时偶然得到的,”吕洞宾手里托著宝莲灯,神秘兮兮地对听得很认真的大夥儿说,“据说能镇住所有的仙眼。”
孙猴子劈手去夺,吕道爷手一晃,晃开了,脸上换了付遗憾的神情∶“大圣不要急,现在这盏灯还不能点呢!”
“为什麽?”孙悟空一付猴急的模样。
“没有灯芯啊。”吕洞宾长长叹息,“下界找不到白色的莲芯呢!”
二舅爷听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回过头,对还盘著腿坐在椅子上,伸著长长脖子看热闹的哪吒说∶“哪吒,我想,可能有人要打你的门牙的主意┅┅”
我看到,漂亮的哪吒哥哥白净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腾的从椅子上跳下来,举起手里的一个金圈圈大叫道∶“我看谁敢!”
後来,哪吒哥哥的牙掉了,八仙跑掉了,孙悟空没跑掉,他们打起架来。
再後来,有一天,哪吒打算去蓬莱岛找八仙玩儿,因为很久很久以前大闹东海时和龙王爷结过仇,有点担心东海的龙爷爷在路上给他使点小绊子。出去玩是要找乐子,不是寻晦气,为了不至於真的发生影响心情的小麻烦,哪吒跑到灌江口找二舅爷借我,说是二郎神信誉良好面子也大,带著他的侄儿在身边龙爷爷就不大可能动手动脚了。
那天早上我爬到二舅爷神庙门口的树上摘果子吃,不小心掉下来的时候砸中了在树下很馋很馋看著我的啸天犬,虽然当时它飞快地跳开了,但还是被我砸中左前爪。因为我早就习惯了从这里掉下来从那里翻出去,所以只是揉揉摔疼的屁屁,可是啸天犬真的很没用哎!它马上就提著一苹脚,三条腿蹦著去找二舅爷告我的状。二舅爷正帮啸天犬揉腿时哪吒来了,躲在门板後偷看的我听见二舅爷只对他说了句“这小猢狲在外面犯下任何事我都概不负责”就很乾脆地把我借给了哪吒。
哪吒哥哥笑呵呵地踩著风火轮抱著我过东海时,很开心地对`我说∶“你二舅爷老整人,到头来自己被整得头疼,算不算因果报应?”我问哪吒∶“什麽叫整人?”他说∶“比如说,他使阴招挑拨我和猴子为宝莲灯打架的那回┅┅”
从蓬莱回到灌江口後,我问已经不生气的二舅爷“使阴招”是什麽意思,二舅爷问我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我就把哪吒哥哥说的告诉他了。二舅爷没有告诉我是什麽意思,只是在卧榻上翻个身一边享受我的拳头捶腰一边继续睡午觉,嘴里嘟哝道∶“有人三天不上房揭瓦就手痒,还有脸怪到别人头上去┅┅”
哪吒哥哥在新牙长出来以後就和八仙和好了,不过一提起孙悟空还是会马上显得很气愤的样子,不知道二舅爷说的那个喜欢上房揭瓦的人是哪吒哥哥呢还是孙猴子,不过那天把二舅爷家堂屋房顶上的瓦拆下来的事,好象他们两个都有份。
二舅爷跟他自己的舅爷——玉帝老公公的关系不好,哪吒哥哥第一次带我去见二舅爷的路上告诉我说二舅爷平时住在下界的灌江口,对玉帝老爷听调不听宣,天庭的房子是玉帝给二舅爷盖的,让他偶尔上天探亲时有个王府可以住不至於掉身价。那一天为了宝莲灯的事二舅爷在天庭的房子屋顶垮了一半,哗啦啦的声音引了好多人来看,木吒哥哥抱著我朝外逃的时候被天上掉下来的一张纸正好盖住脸,差点被啸天犬绊一跤。二舅爷把那张纸从木吒脸上扯下来看,说是顺风耳和千里眼发现了这边的混战,报告给玉帝,玉帝就写了张纸条扔过来问是怎麽回事。我在村里的学堂扔纸条的时候,先生会生气地打我的板子,可是木吒哥哥一点都不生玉帝乱扔纸条的气,他说玉帝是天上最大最大的官儿。
二舅爷一点也不在乎被最大最大的官儿知道他家里打架,他说∶“又不是我磕掉哪吒牙齿的,我不负责!”玉帝老公公再没有从上面扔纸条下来,可能是听见了吧。
我也觉得和二舅爷没关系,因为吧,哪吒哥哥的牙是孙悟空磕下来的。
哪吒哥哥怒吼一声後挥舞的金圈圈很漂亮,好象大家都很怕它似的,虽然都盯著哪吒的嘴巴,可是谁都不说话。
在村头有时候见到想吃鸡的流浪狗,趴在篱笆外看肥肥的大公鸡在有人的院子里晃来晃去时,和仙爷们的眼神很象呢!
他们互相瞪了好半天,孙悟空说∶“小哥儿不要那麽小气,你的奶牙不是还没换过吗?再说啦,莲子一年生一次,今年掉了明年长,你又没有损失。”
吕道爷手里拿著拂尘摇啊摇,他说∶“大圣,话不能这麽说,就算哪吒不稀罕一两颗牙,可是硬拔下来还是会疼的。”
“小哥儿难道是怕疼?”孙悟空嘿嘿笑,朝哪吒哥哥扮鬼脸。
哪吒哥哥的脸更红了,叫道∶“你不怕疼,那我敲你两颗牙来试试!”
猴子笑得痞痞的∶“我要是个莲身,忍痛拨几根猴毛当灯芯当然是没有问题,现在这一屋子人只有你的牙是白莲子做的,你就牺牲一回如何?”
二舅爷悠闲自在地坐回到桌子边的太师椅上,端起茶杯问∶“猴子,我早就想问了,你每回一抓一把猴毛,难道就不疼的?这麽多年了,腿上的毛早撸光了吧?”
孙悟空抓抓大腿的裤子,得意地笑∶“老孙的毛拔下去还能收回来,虽然拔多了现在有点松,可要俺秃腿还早了点。”
二舅爷喝口茶,轻言细语地劝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忍痛拔把猴毛给哪吒看看啊。自古道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你连毛都舍不得拔一根,怎麽能说服别人吃疼让牙呢?”
“说得也是哦!”孙悟空撸起袖子,露出毛茸茸的手臂向哪吒晃晃,“小哥儿,象俺老孙多学学,男子汉大丈夫,哪能怕疼呢?”他呲牙咧嘴的拨下臂上的一把猴毛,放在嘴边一吹,一把猴毛变成了几十苹小猴子满屋乱跑起来。
我可喜欢这热闹啦!立马撒腿追小猴!小猴子们可精啦,蹿得特别快,我就去抓跳到二舅爷肩头发呆的那个,二舅爷坐在太师椅上跟座山似的,我从山的背後向上爬,从宽宽的背爬上去,爬到山顶向前一扑,明明已经抱住小猴子了,可是突然间它向上一跳,从我双臂间跳出去,我一抱一个空,从二舅爷肩头翻下来,二舅爷把右手端的茶杯抬高一些,左手一抓,抓住我的脚腕子,把我头朝下地拎住。
孙悟空看得拍著巴掌哈哈大笑,二舅爷脑门上都是青筋。
二舅爷吼道∶“还不收了你的猴毛?”
孙猴子高兴得抓耳挠腮∶“若收了这些猴儿,你的外甥就没得玩啦!”
二舅爷把我提起来横放在膝上,放下右手的茶杯,顺手从桌上的果盘中爬起一把瓜子向著厅中一扔,一把瓜子落地,变成一屋子的大狗,汪汪叫著去追小猴子。我更喜欢了,挣扎著要从二舅爷膝上爬下来去追狗,坏心眼的二舅爷嫌用手按著我太麻烦,索性把我拎起来放在地上,用脚踩住我的屁屁,不许我挣出去。
我大叫大喊,可二舅爷还是用大靴子踩著我不放,也不理我,只管恶狠狠地对孙悟空说∶“信不信我让瓜子撕了你的猴毛,叫你没得收,从今天起开始秃毛?”
孙悟空很扫兴地大叫∶“二郎神你这家夥,动不动就斗法,臭显摆吗?真是讨人厌!”
後来我听喜欢跟我说八卦的哪吒哥哥说,孙悟空最恨二舅爷跟他斗法,因为二舅爷不多不少比他多会一种变法。当年猴子刚出世时和天庭打过一仗,和来抓他的二舅爷打得很凶,比斗法时猴子输得很狼狈,要不是变成土地庙後放了个屁熏得站在庙後的二舅爷差点晕过去,险些就被二舅爷拎住变成旗杆的猴尾巴直接倒拖回天庭来。这件事孙悟空一直耿耿於怀,就算现在大家是朋友了,偶尔大家小小斗起法,还总是让猴子十分不爽。
“不服气你就耗著吧!”二舅爷可不管猴子爽不爽。
孙悟空一抖身子,忽的一下,满屋的小猴子都不见了,二舅爷打个响指,大狗们也不见了,变成散了一地的瓜子。小猴子和大狗在屋里乱跑时带倒了很多东西,二舅爷家里的家人们都忙著收拾,二舅爷指挥著说∶“把打坏的东西都算好帐,赶明儿给我送到西天去,从斗战佛的供奉中扣回来。”
悟空很生气,指著二舅爷鼻子骂∶“小气鬼!”
哪吒抱著金圈圈在旁边幸祸乐灾∶“你活该!”
听见哪吒哥哥的声音,孙悟空回过神来,他很不满地转回去对哪吒说∶“小哥儿,我已经疼过一回了,该轮到你了吧?”
哪吒哥哥的表情十分天真∶“轮到我什麽?”
孙悟空楞住,半晌,很不高兴地说∶“喂┅┅你该不会是要赖帐?”
“我答应过什麽吗?”哪吒哥哥看上去非常的无辜,“从刚才起就只听见大圣和二郎两个在不停的叽叽呱呱,我根本就没有开过口吧?”
“哎呀呀,看来大圣是白拔了一回毛呢!”吕道爷很同情地说。
“哪吒的确没有答应过什麽啊┅┅”吕道爷旁边的几个道爷也议论纷纷。
木吒哥哥出来主持公道了∶“冤有头债有主,谁出的主意大圣就找谁去。”
二舅爷嗑著瓜子回答∶“我出的主意吗?我只是提了个建议,又没说准行,谁叫他自己猴急著先干上了?”
孙悟空有点点发呆。
哪吒很开心地把金圈圈挂回肩上,伸手从旁边桌上的果盘中抓起一个桃子,得意地说∶“猴子,你就死心吧,我偏不给你白莲芯,你能把我怎麽地?”
哪吒高兴地张嘴向桃子咬去。
孙猴子突然向哪吒手中的桃子一指,叫一声∶“变!”
“格!”的一响,哪吒哥哥的动作僵住了,他缓缓的拿开手里的桃子,一颗牙从他嘴里掉了出来。
“呀!”屋里的人发出惊叹的声音。
哪吒哥哥望著地上的白牙齿发呆,他手中的桃子变成了一块石头。
孙悟空十分开心的笑声在堂屋里回荡起来∶“小娃儿!老孙从来不吃哑巴亏,怎可能随便让你们算计?”
一屋子呆著的人中有人动了,是木吒哥哥,他非常害怕地走过来对吕道爷说∶“我说吧,你们还是在我兄弟回过神来之前赶紧退场吧?”
“为什麽?”吕道爷问,“我们刚刚可是帮哪吒说话的啊。”
“可是,在此之前,要白莲芯的主意不是你出的吗?”木吒为难的抓抓脑袋。
“还有哦,”二舅爷向後侧过身来小声提醒,“灯也是你们拿出来的。”
“这样说的话┅┅”吕洞宾向他後面的几位道爷挤挤眼,“是非逃不可的啦。”
“就这麽直接逃出去吗?”一位道爷问。
“各位仙友,这样逃出二郎神府不免俗气,不如来点有创意的。”吕道爷笑呵呵地站起来,对旁边的道爷们说,“上次我们八仙过海因为和龙王打架最终也没分出个胜负来,不如这次再来比比。”
“怎麽比?”神仙哥哥姐姐们根本不像是要逃命的,好象要玩游戏一样十分兴奋。
“老规矩,不许踩云,我等各自施法翻出这二郎神府,谁能最漂亮地出去,谁就算赢!”
坏心眼的二舅爷终於把踩在我屁屁上的大脚松开了,他把我拖起来一边按在膝盖上拍灰,一边说∶“小子,你有眼福了,给我好好看,这戏码可不是日日见得到的。”
我四处张望,看不见敲锣打鼓的人。
我怯生生地问∶“什麽戏啊?”
二舅爷不耐烦的抓著我的脑袋向院墙那儿一扭,回答说∶“八仙过墙。”
我看到,本来聚在大堂上的八位仙人呼啦啦一下子都涌出去了,哪吒哥哥还呆呆地盯著地上的门牙,後来二舅爷告诉我说哪吒哥哥虽然性格不好,但是非常老实也非常单纯,受到打击很容易想不开,之所以现在是个莲身,也是因为小时候和老爹吵了一架,想不通就把自己的肉身还给爹妈了。
哪吒哥哥对著地上的门牙一时想不开,吕道长他们趁机逃命。
吕道爷第一个冲到堂口,把背上背著的一把宝剑拔出来,向上一扔,剑化成了一道白光,吕道爷“呵呵”地得意笑著,往白光上一跳就站上去,嗖的一下踩著剑飞过墙。
“太差劲了!”剩下的仙人们吵吵嚷嚷的,“每次都玩剑仙的那一套,这古板的老头儿,一点新鲜把戏都玩不出来。”
漂亮的仙人大姐姐直撇嘴,把手里拈著的粉红色荷花对著墙头指指点点∶“回回就数吕洞宾叫得最响,可除了听见点儿响,什麽都没落下。”
“何仙姑,别忙著评论你师父,还不赶快琢磨一下自己的宝贝怎麽使?”蓝采和端著花篮遛 到大姐姐身後,看上去很关心地提醒她。
“哟?你们都不著急,我干嘛要著急?”神仙姐姐看上去可轻松呢。
“因为你们两个的宝贝都不好使吧?”书生打扮的年轻道爷从他们旁边经过,一边解释一边从腰间拔出一根竹箫来,“这回不是飘洋过海,不能拿花花草草当船使。”他长得很好看,笑得也很好看,就是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两位若是求一声‘韩大哥’,我可以拉你们一把。”
拄著一根铁拐,穿得跟个乞丐似的老道爷“咚、咚”地慢慢从後面走过去,语重心长地叹道∶“韩湘子,年轻人不要太得意,得意容易忘形啊┅┅”
何仙姑姐姐“吃吃”笑,说道∶“韩湘子,你这一声‘大哥’没赚到,反落个‘得意忘形’,被铁拐李拉一把,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听了这种气死人的话,韩湘子一点儿也不恼火,很好脾气地笑道∶“何仙姑,女儿家不要整天地把‘偷’啊‘蚀’啊的字眼挂在嘴边,你好歹是个女神仙,不要被蓝采和的一张贫嘴带坏了。”
蓝采和也很好脾气地笑∶“你不要因为何仙姑不和你学就一肚子酸水朝我倒,我嘴虽贫,却从来不摆你那个书生的酸架子,当然比你容易让人亲近。”
韩湘子悻悻地用竹箫拍拍脑袋,嘟哝道∶“我有酸架子麽?若要评说谁的架子大,怎麽也该轮到曹国舅坐第一把交椅吧?”
我看到仙人们中有个穿著一身官服的中年人,他把手里拿著的一块玉板弯腰放在地上,那块玉板马上就变成一条长长的踏板,和河边渡口用来上船的踏板一样,一头搭在墙头,一头搭在堂前他的脚下。中年人正沿著玉踏板往墙头一路小跑呢,听见韩湘子哥哥说的话,半路上停下来,回过头来很正经地作了个揖,底气很足地说道∶“在下也不是故意要架子大的,既然顶了个皇亲国戚的名声,也不能太随便不是?各位道友,万望包涵!包涵!”说完了,转身继续往墙头跑,跑到墙头一弯腰,把搁在墙头的踏板头一抓,踏板变回玉板,再往墙外头一放,又搭成个踏板,眨眼就从墙头跑到外面去了。
“官府配的宝贝还真是很好使啊!”韩湘子和蓝采和一起叫起来。
“也不一定非得官配的才好使,”何仙姑拿荷花指著已经走到墙脚的铁拐李大叔,“我看啦,说不准铁拐李的更好使。”
“怎见得?”那二位赶紧扭过头来看。
就见铁拐李大叔把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插,两手一撑,两脚一收,就站在了杖头上,接下来,忽的一下,铁拐长高许多,把他直接送到了墙头。
“哗!”堂口站著的人发出一阵赞叹的声音。
八仙过了三仙,神仙姐姐说∶“不争前,不落後,不前不後我来走。”
何仙姑把手的荷花朝堂前的地上一扔,荷花一落地就开始变大,神仙姐姐走到荷花上去,摆出一个很漂亮的姿势。“走也!”她娇喝一声,腾的一下,荷花下面从堂前的地里长出荷茎,长长的荷茎飞快地长,把上面的荷花托起来,一直托过墙头。
何仙姑姐姐站在荷花上面,迎风摇著长长的水袖,摆了好几个姿势。
当神仙姐姐消失在墙那头後,忽的一下,荷茎从地里被拔出来,跟著荷花翻过墙头不见了,二舅爷家堂前地上的青石板被带翻一块,二舅爷叮嘱家人说∶“记下来,回头把帐送到何仙姑那里去。”
木吒哥哥一边嗑著瓜子一边看热闹,一边对二舅爷说∶“如果不摆最後那几个姿势,其实何仙姑过墙还是过得很漂亮的。”
二舅爷喝口茶,摇摇头∶“好好一个淑女神仙,成天跟这帮家夥混在一处,品味下降了许多。”
金蝉子大师长长叹气。
韩湘子用怪怪的眼神盯著木吒瞧,说∶“木吒,我今儿才知道你的嘴巴也很毒。”
木吒哥哥脸红了,很不好意思地回答∶“哪能呢?我这麽老实的人┅┅”
蓝采和揪著韩湘子的袖子说∶“你该不会也要玩铁拐李那一套爬杆子的把戏吧?不算不算,一种法子只能玩一次。”
韩湘子鼻子里重重地哼一声,袖子一甩,喊一声∶“长!”手里的竹箫立马长成了一根竹杆,韩湘子向後退两步,突然双手握著竹杆一头向前一冲,同时把另一头远远地向墙边用力一戳,杆头抵在墙脚下,杆身被抵成了个弯弓的形状,被压弯了的杆身猛的一弹伸直了,把死死抵住另一头的韩湘子弹向空中,韩湘子手不离竹杆围著它在半空中嘀溜溜转了半个圈儿,把脸转过来对著我们,一边向墙外头落,一边很潇洒地大声说∶“你也忒小看我了,这一招难道不是更高明些?”
变回竹箫的杆子和韩湘子一块儿翻过墙去了,蓝采和摸著後脑勺嘿嘿直笑,他说∶“这酸书生!没想到除了端架子外,还能玩点儿猴戏┅┅”
孙悟空本来在四处打转转,好象想去拣地上的那颗牙,又好象不敢在哪吒哥哥眼皮底下拣,听到这话跳过来问∶“说什麽呢?说什麽呢?”
二舅爷顺手一把按在猴子伸过来的脑袋上,把他按回去∶“这儿没你什麽事,你只管好生盯著哪吒,别让他回过神来搅了这里的局。”
孙悟空指著自己的鼻子,莫名其妙地问∶“为什麽要老孙盯著哪吒?”
“东西不是还没到手吗?”二舅爷头也不回地指指地上的牙,“猴子,有空看别人逃命,不如先琢磨一下待会儿的架怎麽打,你们要是打得不知轻重,把我的屋子砸了,赔钱的帐单可是一张都不会少。”
“可是┅┅貌似我兄弟这个月已经收了好几张赔钱的帐单啦!”木吒哥哥很不安地对二舅爷说,“头两天还和巨灵神打过一架,打坏了天门前的石狮子。” “哪吒的脾气是该改改,”二舅爷翻翻白眼,小声说,“他又是个三头六臂,每次打架都是成三倍的砸,我已经够对得起他,总念他有三分之二是无心之过,哪次算帐单不是给他打折?”
二舅爷正说著话呢,一个胖胖的老道爷摇摇摆摆腆著大肚子走过来,站在堂口向我招手。
神仙爷爷要找我玩,我当然要去啦,可是二舅爷手很快,我还没冲出去就被他揪住了小辫子。
“汉锺离,我敬你是个老者,有话就明说,不要偷偷在那里拐我家的小孩。”二舅爷很不满地一边把我向回拖一边对老道爷抱怨。
“二郎,话不要说得这麽难听,我只是借你的小外甥扇个扇子。”汉锺离老爷爷笑眯眯地向我招手,“沈香,想不想玩宝贝啊?”
“想!”我大叫一声,趁二舅爷一楞神的功夫,从他的大巴掌中把小辫子抓出来,飞快地冲到汉锺离爷爷面前去。
二舅爷非常非常不满意地哼了一声,不过这次没有过来抓我,我想,他一定是觉得站起来抓我很麻烦所以才放弃的。
汉锺离老爷爷把手里握著的芭蕉扇塞进我的手里,对我笑呵呵地说∶“娃娃,对著爷爷扇一扇子试试。”
我双手把大芭蕉扇举过头顶。
“等一下!等一下!等爷爷先站好位置!”老爷爷赶紧摇手,转过身对著院墙用手量了量,向左边走了一小步,再量了量,转回来,很亲切地笑道∶“乖,可以扇了。”
我用力的、非常非常用力地把大扇子对著汉锺离老爷爷扇下去。
“呼啦!”大堂上刮起很大的一阵风,把先前二舅爷撒得满地的瓜子都卷了起来,一起向堂外刮去,这阵风可真大,刮得站在堂口的蓝采和赶紧抱住了旁边的柱子,汉锺离老爷爷没有抱柱子,风一过来,把他连刮翻几个跟头,一口气吹到院墙上头去坐著了。
“哇!”我太兴奋了,举起扇子四处扇!
东扇扇!西扇扇!南扇扇!北扇扇!
到处都是风哎!呼啦啦地把二舅爷他们脑袋上贴的王八纸片都刮下来,在大堂里飞来飞去,木吒哥哥趴在桌子上,死死地抱著桌子不放,发呆的哪吒哥哥和跳来跳去的孙悟空被刮倒了,在地上打滚儿。
二舅爷的大拳头从天而降,“梆”的砸下来,砸得我一跟头,“哇”地一声哭起来。
我抱著好玩的扇子不放,可我没有二舅爷力气大,他非常凶狠地抓住扇子边一扯就把老爷爷给我的扇子扯过去。二舅爷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把芭蕉扇卷成个小筒,用扇穗绑起来。
“我的!我的!”我跳起来去抢二舅爷手里的扇子。
二舅爷看都不看我一眼,抡起胳臂向後划了很大一个圆,然後嗖的一下把卷成筒的扇子扔给还坐在墙头上的老爷爷。
“汉锺离!你怎麽倚老卖老!要过墙自己过就好了,为何要扇坏我家的东西?”二舅爷站在堂口火冒三丈地叫。
老爷爷一伸手,“啪”的接住扔过去的扇子,不紧不慢地解开穗子,展开扇子对自己扇一扇,心平气和地对二舅爷说∶“二郎啊,一个人把两条腿放在两个桶里,然後用扁担挑这两个桶,你说他能不能担起自己呢?”
二舅爷一楞∶“当然不能。”
“所以呀,老汉自己当然也不能扇得动自己啊。”老爷爷一边向墙外头滚下去一边说,“反正二郎神府今天保不住,坏了就坏了吧。”
我死命地跳起来捶打二舅爷的背∶“赔我扇子!赔我扇子!” “那不是你的扇子!”二舅爷悻悻地对我直吼。
“是我的!老爷爷已经给我了!二舅爷大坏蛋,干嘛要抢走?”我气得直哭。
二舅爷不理我,走回去坐到太师椅上,我不依不饶,跟上去又踢又踹。
“果然,‘七八九,嫌死狗’,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很不好养啊!”木吒哥哥托著腮帮子津津有味地看著我用力揍二舅爷。
二舅爷低下脑袋,非常非常不高兴地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然後才拿正眼看我一眼。
“小子,你要不要吃糖?”二舅爷问我,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袋子在我眼前晃啊晃。
我看著著小袋子呆住了,忘记接著揍二舅爷,口水流出来。
“你要是解得开,这里面的糖就归你。”二舅爷把小袋子扔给我。
小袋子上打了个很大的花结,我用力扯,扯不开,於是一屁股坐到地上,用心地解起来,眨眼忘记了其他事情。
“呵,二郎还真有办法带小孩子,”木吒哥哥瞪大眼睛,“当年就是这样带妹妹的吗?”
“她要好对付得多,”二舅爷扫兴地摇摇手,“真是的,为什麽她会养出这麽个难缠的小鬼?”
“我们家可没这麽麻烦的事,”木吒哥哥用两苹手托著下巴,仔细地回想,“现在想起来,好象哪吒一开始就喜欢去外面招惹麻烦,从来不麻烦我和大哥金吒。”
“可现在的麻烦怎麽办?”二舅爷指指被刮倒後坐在地上继续发呆的哪吒哥哥,“这回发呆好象时间也太长了一点吧?该不会是真的想不开?”
“管他的,死不了,一时不闹就是好事。”木吒哥哥很没良心地回答,兴致勃勃地问正颤颤巍巍向大院中走的白头发道爷∶“张果老,你又要用什麽法子翻出去。”
白头发白子的张果老爷爷一边捶著腰一边有气没力地回答∶“老胳膊老腿罗!哪里还有力气翻墙啊?”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一张剪成驴子形状的纸片,向地上一扔,变出一苹小黑驴。
“坐驴子跳过去吗?”二舅爷很同情地说,“老张头,别说我没提醒你,我这二郎神府的墙虽然不高,可你家驴子想跳过去也不是那麽容易,小心绊断了驴腿。”
张果老慢慢倒爬上驴背,很虚弱地说∶“总比我这一把老骨头去翻墙好吧?不试试怎麽知道行不行呢?”
张果老一拍驴,小黑驴用蹄子跺跺地面,撒腿就朝院墙跑,跑到墙下,陡地收住腿,死也不肯再向前一步。
“好象小黑驴不想试一试┅┅”木吒很遗憾,“毕竟,绊到它的腿也会疼的。”
“那就只好换个法子。”张果老十分沮丧地说,举起手,用力一巴掌很响亮地拍在小黑驴的屁股上。
“啊哦——!啊哦——!啊——哦——!”小黑驴大叫起来,向上一尥後蹶子,把倒坐在驴屁股上的张果老抛到空中,正好对著墙头摔过去,眨眼就把张果老踢出了墙外。
“老爷子打算怎麽落地啊?”看得目瞪口呆的木吒问。
“这个嘛┅┅”二舅爷皱著眉头想了想,“虽然是老骨头一把,老张头一向还是很经折腾的。反正咱们看不见,可以省略过去不管它。”
他们把目光转向留下来的蓝采和。
“该我了吗?”蓝采和指著自己问。
二舅爷和木吒点头,金蝉子大师也点头。
“知道了。”蓝采和提著花篮,大模大样地走到院子门前,一伸手把门打开了。
一片沈默。
“对了,还没用宝贝。”蓝采和笑笑,伸手从花篮里抓出一把花瓣向天上一洒,满天下起花雨,“嗯,这样出去场面比较好看一点。”他大踏著步子从花雨中走出大门。
院子外头传来仙人们叫声∶“这样也可以?!”
院门“”的一声在蓝采和身上关上前,我们都听见蓝采和的哈哈大笑∶“不踩云,不让哪吒发现,漂亮地走出来,我都做到了啊?还是正大光明做到的呢!没必要的时候乱用法术那叫臭显摆┅┅”
二舅爷和木吒面面相觑。
“结果┅┅好象我们都被耍了┅┅”木吒乾笑一声。
“果然是些无视他人痛苦的家夥。”二舅爷长叹一声,拿起桌上的宝莲灯,“也是些顾头不顾尾的家夥,居然把这个落下。”
“呵呵,你要没收了它吗?”木吒问。
“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
“哎?”
二舅爷把宝莲灯翻过来,让木吒对著光看灯里面的一个角落。
“打┅┅倒┅┅二┅┅哥?!”木吒念道,“难道说┅┅”
二舅爷把灯收回去,放在脚边,很不高兴地反问∶“你难道从来没欺负过哪吒?”
木吒嘴角颤抖一下,笑道∶“偶尔会,但不象某个坏心眼的哥哥。”
“难说。”二舅爷把目光转向哪吒,“现在,有必要刺激一下你的兄弟,我担心他要再想不开,会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可是,掉的是门牙哎!”木吒哥哥很为难,“别的牙齿还好说,门面上缺了一块,任谁也不容易想得开吧?”
“以後少笑一点不就行了?”
“那是一般人的想法,我兄弟怕是很难委屈自己接受这种解决方式的。”
二舅爷叫∶“猴子!”
孙大圣正蹲在我旁边和我一起解绳结呢,摆摆手∶“别找我,老孙正忙著。”
二舅爷瞅瞅我们这边,挑挑眉∶“我给沈香吃糖,你凑什麽热闹?”
“好玩儿嘛!”孙猴子劈手从我手里抢过袋子,举起来仔细琢磨,“为什麽就是解不开呢?”
“因为这是织女打的结。”二舅爷恶劣地冷笑,“织女编的结,就凭你也想解开?”
“七姑娘编的啊?”木吒恍然大悟,“她不是在天河边上安了家?你去见她了吗?”
“还不是她引来的那个董家小子惹的祸?”二舅爷走过来,不耐烦地把袋子抢回来又塞给我,好让我继续玩自己的不去烦他,“在河对面开了个菜园子,挖了五仙女的花圃,老五看在老七的面子上不好说,要我去帮著提抗议。”
“对哦,算起来,你们是表亲,”木吒同情地拍拍二舅爷的肩膀,“我发现你经常要替妹妹们收拾残局。”
二舅爷一脚把孙悟空踢向哪吒身边∶“男子汉大丈夫要有始有终,快去!”
孙猴子摸著被踢中的屁屁哈哈大笑,十分利索地在空中翻个跟斗,落在哪吒身边,一弯腰把地上的门牙拣了起来,顺手放进怀里,笑道∶“哪吒小哥儿,快醒醒!老孙来陪你打架了!”
几乎是同时,一阵阴风突然在大堂里刮了起来,好大的风,把我一下子从地上刮起来,要不是木吒哥哥眼疾手快把我捉住,我就被刮出门去了。
“糟糕!哪吒把混天绫拿出来了!”木吒哥哥抱著我大叫。
我们都听见上面传来“吱吱嗄嗄”的声音,我抬头看,看见屋梁上出现了好大的一条缝。
整个屋子都在摇,瓦片不停朝下掉。
二舅爷手中金光一闪,现出一杆有三个尖的枪,二舅爷把枪一抖,枪变长了,三个尖一直向上伸,伸到屋顶支住正往下掉的房梁。
我听见一苹手扶著长枪一苹手拎著宝莲灯的二舅爷不慌不忙对家人们连下了三个命令。
“搬东西!”
“算帐!”
“撤!”
一屋子的人都在跑,不过除了被哪吒追得四处乱蹿的孙悟空外,好象谁都不紧张,这让我很失望。我从以前就很喜欢看人打架,特别是在村子里看铁蛋和黑皮的两个胖妈妈又撕又咬地对干,每次她们一打,满村子的人都象过节似的高兴,一定要冲出来围过去看热闹叫好,其实铁蛋和黑皮两个有的时候根本没什麽仇,只不过是村子里的人觉得无聊想看打架,就怂恿他们打起来,因为只要他们较上劲,他们的娘亲一定会撸著袖子冲出来帮阵,然後变成她们两个的大干。
我使劲地想啊想,就是想不起来上次看到铁蛋和黑皮的娘打架是什麽时候,反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好象有点想不起来她们长的什麽样子,连铁蛋和黑皮的样子都有点想不起来,我忽然发现好象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们┅┅是这样吗?大概是的。
二舅爷府上的家人们手脚麻利地飞快搬走堂屋里的小东西和瓷器什麽的,府上的管家虽然因为天摇地动在堂屋里站不稳,还是很努力地一边摇摇晃晃一边往手里的帐本上对著搬不走的东西打勾勾。木吒哥哥抱著我站在堂口最方便逃走的地方继续看热闹,一边很赞赏地对我说∶“你二舅爷府上的家人到底是战神府的人,胆子贼大!以前我们李家住在下界钱塘关的时候,遇上哪吒和四海龙王干架,结果龙王爷们还没到场呢,先打过来的几道响雷就把家人们全吓坏了,别说抢东西记帐,连影子都逃得不剩一个。”
不一会儿,家人们都跑光了,管家向四平八稳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扶枪一手抓瓜子磕的二舅爷点点头,也脚底抹油跑了出去。二舅爷手中金光一闪,三尖两刃枪不见了,站在堂口的木吒哥哥还没回过神来,二舅爷风一般地掠过我们身边,顺手揪住木吒的领子,把他倒拖出了堂屋。
“哗啦啦”一阵巨响,堂屋的屋顶在我和木吒哥哥的眼皮底下塌了,我们身後的二郎神府的围墙上传来很多兴奋的惊呼声,在木吒哥哥和天上掉下来盖住他脸的纸片作挣扎的时候,我趴在他肩上向围墙上看了看,发现喊得最响的是蓝采和。
烟尘散去以後,破砖烂瓦下一片安静。
“他们两个会不会给砸死了啊?”木吒哥哥提心吊胆地问。
二舅爷抱著胳膊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看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废墟,反问∶“你相信吗?”
“不相信!”木吒毫不犹豫地回答,“两个都是超级耐死的。”
二舅爷用眼角瞥了木吒哥哥一眼,得出结论∶“你很没良心。”
木吒哥哥憨憨一笑∶“这个嘛┅┅虽然我很心疼兄弟,可我并不伟大。”顿了一顿,他补充解释,“我也没有哪吒那麽耐杀,陪他去死的话多少条命都不够用。”
话音刚落,一个金色的光球从断梁下飞出来,飞向一堆砖头,把那堆砖头“轰”的炸开,孙猴子一个跟斗从砖堆下翻出来,跳著脚指著断梁叫道∶“装死都不可以啊?小哥儿你也太认真了吧?再打老孙要还手了哦!”断梁从下面被掀开,一脸灰土的哪吒哥哥紧闭著嘴巴站起来,举著一根红绸子向孙悟空抽过去,抽一下,咱们站著的地面就跟著抖一抖。
孙悟空转身就逃,一边逃一边叫∶“你真不住手啊?我真要还手了哦!真的会还手哦!”
二舅爷打个呵欠,没趣地向院门走。
木吒哥哥把我扛在肩上跟著,边走边问∶“不看了?”
“这种水准的架,不看也没损失。”二舅爷笼著手踱著步,没精打彩地要撤了。
“也是,你是带兵的,成天看打架都看腻了吧?”木吒哥哥猜测道。
二舅爷停下脚步,把我从木吒肩膀上提拎下来,“你不看结果?”他指了指从塌了堂屋一直追打到院子的那两位混世魔王。
“观音午睡快醒了,我该回去了。”木吒哥哥回答。
我对二舅爷和木吒哥哥的对话没兴趣,只顾看打架,看见一直在逃跑的孙大圣突然回过身伸手抓住红绸子的一端,然後向後使劲一拉,“砰”的一声,把哪吒哥哥带倒在地上。孙大圣向面朝下扑倒在地的哪吒哥哥伸出一根指头摇啊摇,笑嘻嘻地说∶“我说了会还手的哦,娃娃,你要和老孙斗还得修练两年呢!”
二舅爷和木吒哥哥听见背後的响声回头看看地上的哪吒和得意的孙悟空,然後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我的双脚离了地,头昏眼花地被二舅爷横夹在胳肢窝下飞快的冲出了院门。
木吒哥哥几乎是和二舅爷同时抢出门的,二舅爷拉住左边的门环,木吒拉住右边的门环,“砰!”地把院门在背後拉上。
大地一阵剧烈的摇晃,木吒哥哥赶紧抱住门口的石狮子,二舅爷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其他看热闹的人就没有那麽幸运了,八仙劈哩啪啦纷纷从墙上摔下来。韩湘子因为把手里的竹箫插进墙头死死抓住,所以没有被摇下来,他伸著脑袋向墙里叫道∶“泼猴!让哪吒打两下会死吗?怎麽把水越搅越浑呢?我看你如何收场!”
孙大圣在墙里哈哈大笑,可能是在不停逃跑的缘故,声音一下从东边传来,一下子又到了西边∶“让娃娃打两下就象给老孙挠痒痒一样,可是老虎不发威,小哥儿当我是病猫呢!”
接下来院子里轰隆隆的声音更响了。
“这猴子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木吒遗憾地摇摇头,赶紧几步追上夹著我离开的二舅爷,“我说,既然我兄弟砸了你的宅子,不如到我家来住吧?”
“我要回去了。”二舅爷慢悠悠地走。
“回灌江口吗?”木吒问。
“今天这事儿动静太大,虽然是哪吒和孙悟空的责任,但玉帝免不了要找我棉嗦几句管束不善治家不严的话,”二舅爷用空著的手掏掏耳朵,很不快地说,“不见他也好,免了他和我的麻烦。”
“可王母的蟠桃宴还没参加吧?”
“那些可有可无的场面不去也罢。”
二舅爷大踏步在前面走,木吒在後面跟著,好象他和咱们是同路人。
“你要把沈香也带回去吗?”木吒哥哥问。
二舅爷怔了怔,停下脚步,看看我,好象才想起来还夹著我呢!
我没空理二舅爷,自打没有打架的热闹看後,我又开始用心地解那个装糖的小袋子上的结。
“本来只是叫人带他上来看一看,没想到自己摸到我面前来。”二舅爷自言自语地说。
“咦?没打算收养啊?”木吒哥哥也停下了脚步,很关心地问。
二舅爷向空中叫了一声∶“刘家灶神何在?”
一阵黑烟过後,一个长著黑子的黑脸老公公跪到二舅爷面前。
“沈香怎麽四处乱跑?你就是这样办事的吗?”二舅爷很不客气地问他。
灶王爷赶紧磕头∶“回禀二郎神大人,因为沈香少爷已经不在刘家住了,所以小神只能派本地的土地公去寻他来,没想到沈香少爷天性活泼,土地公刚出门寻小的交差,少爷就自行跑出来,小神已经和土地公寻他半日了。”
二舅爷沈默了一下,接著问∶“你说沈香已经不在刘家住?”
灶王爷又是赶紧磕头∶“二郎神大人,小神斗胆求大人一件事。”
“你说。”
“刘家现已没有沈香少爷的容身之处,小神恳请二郎神大人看在三圣母面上收养沈香少爷。”
木吒哥哥奇道∶“怎麽会这样?”
二舅爷低声说∶“大概能猜到是怎麽回事。”
二舅爷把糖袋子从我手中劈手抢了过去。
“还我!”我大叫。
“答出问题就还给你!”坏心眼的二舅爷说,“你说,知不知道刘彦昌是谁?”
“不知道!”我很乾脆地回答。
二舅爷一松胳臂,我掉到地上,“想一下再回答!”二舅爷很生气地命令。
“就是不知道!”我才不管他生不生气呢,向他扮鬼脸。
二舅爷抬起脚,用靴子踩我一脚∶“给我使劲想!”
我放声大哭。
木吒哥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哎呀,这麽没心没肺的,连自己的老爹都不知道是谁吗?难怪你二舅爷要抓狂。”他笑道,“二郎神,你的外甥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不是傻子,但在下界的人眼里,应该算是个妖怪。”二舅爷把糖袋子扔回给我,“不记得也很正常,姓刘的死了应该有三十多年,七岁的脑袋里能记得那麽久以前的人?”
木吒哥哥楞住,眨了眨眼睛∶“该不会是?”
“天上一日地上十年,这小子虽然成不了神仙,到底有半份仙格,长一岁抵凡人十年,虽然是个七岁之身,按凡人的演算法,已经在世上活了七十年。”二舅爷冷笑一声,“傻子?不过是个老小子罢了。”
木吒蹲下来,用两苹手捏著我的腮帮子向外拉,眼里闪动著好奇的光∶“乖乖老小子,说两句七十岁老爷爷的话来听听?”
我被捏得脸疼疼的,也想去抓他的脸,可是木吒比我手长,他够得著我,我够不著他。
二舅爷替我敲了木吒脑袋一下。
“啊哟!”木吒放手,摸著脑袋站起来,“舅爷心疼了吗?”他嘻嘻直笑。
“我是不想看你和他一样幼稚。”二舅爷神色坦然地回答。
木吒想了想,问还跪在地上的灶王爷∶“刘彦昌应该知道沈香是个仙凡之子吧?就算不能看著他长大,难道也没有在死前留下话来让族人好好照顾他?”
灶王爷道∶“回木吒大人,当年三圣母离家後,刘彦昌又另娶一妻,虽然他夫妻二人都十分照顾沈香少爷,但後来生下的几个儿子都与沈香少爷关系疏离,在刘氏夫妇故去後,他们只是按父母的要求尽些亲威的本份,并无太多关爱。到了孙子一代,感情更薄,这两年更是渐渐视少爷为妖怪了。”
木吒盘算著说∶“这样说来,虽然不接纳也不明白,刘家还是三代都养了沈香,凡人做到这个份上已不容易,按规矩倒是不能责怪他们的。”他向灶王爷摇摇手∶“你可以退下了,沈香少爷的事二郎神自会有安排。”
“喂!”二舅爷一楞神,“我何时说过┅┅”
“二郎神大人慈悲为怀,小神佩服得五体投地!”灶王爷大叫,“告退!”
还没等二舅爷继续发话呢,灶王爷化做一道黑烟不见了。
二舅爷对木吒哥哥怒目而视∶“你居然插手管我的家事?”
“我可是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在尽力帮你维护‘负责任’的大神形象,”木吒哥哥毫不客气地怒目瞪回来,“事情落到这步田地,和你把妹子送到华山去有脱不开的关系吧?”
二舅爷翻翻眼皮,嘀咕道∶“谁叫她不顾禁忌硬要为凡人生子?仙凡结缘本就是孽缘,总有些坏的报应产生。本来她仙格甚高,一般的报应可以不当回事,但她竟在体内怀上杂了两种血脉的孩儿,这便不是她能抗得住的。三妹生下孩儿後精神极端不好,若不送至华山休养,只怕早已抑郁发狂。”
木吒摸著下巴回想∶“这会儿想起来,似乎当年是听过你妹子寻死觅活的传闻┅┅” “我只是送她去休养休养,没教唆她把自己关起来修炼。”
“你该不会是叫她用清心寡欲来修身治病吧?”
“不这样能治好吗?”
“所以三姑娘才会别夫弃子七十年?”木吒手指二舅爷,底气很足地指责,“你是祸根!就该你负责!”
“欲加其罪,何患无词?”二舅爷啐道,“你的结论很勉强。”
“就算我们不看你治病的法子有没有过失,只看阻隔刘家和三姑娘联系的东西好了。”木吒笑咪咪地问,“华山是你送给三姑娘陪嫁的嫁妆吧?不管是有意无意,送出去的东西成了断人亲情的祸物,你这个送东西的人是不是也该负起连带责任?”
这次二舅爷没有接话。
“叮叮当!”挂在木吒哥哥腰带上的一个小金铃突然响了起来,在我抓住它之前,木吒哥哥跳起来拔腿就跑。
“观音叫我了。”木吒哥哥一边摇手告别飞快离开一边十分和气地劝二舅爷,“你要负责地收拾烂摊子哦!”
“哼!怎麽收拾?把你扔给你娘麽?”二舅爷极其不满地跟我大眼对小眼,嘴里碎碎念,“你老妈要专心当神仙,难道要我去搅她的道场?坏她的修行?”
我向二舅爷举起忙了半天还是解不开的糖袋子。
二舅爷接过去,看都不看被我和孙大圣解成一团乱线头的绳结,把糖袋子倒过来,解开扣在底下的布纽,袋口马上从底部打开了。
“别学那只猴子,什麽时候都只想著耍小聪明。”二舅爷没好气地把打开的糖袋子还给我,“世上没有那麽多复杂的事。”
我只顾把糖掏出来吃,糖很甜。
二舅爷打声呼哨。
“汪汪!”啸天犬十分兴奋地一路狂奔过来,冲到面前,把它的大狗脑袋左右看看,看到右边走廊的大柱子,马上冲过去,抬起後腿。
“不许撒尿!”二舅爷怒吼一声。
啸天犬吓得一哆嗦,抬起的後腿没放下来,就那麽三苹脚站著一动也不敢动地看著二舅爷。
“这是迎宾道,不可以随便作记号。”二舅爷口气缓和下来,向它招招手,“出了天门再说,现在先夹著。”
啸天犬沮丧地放下後腿,夹著尾巴背著耳朵灰溜溜地小跑到二舅爷面前。
二舅爷命令∶“大!”
啸天犬抖抖毛,呼的变成小马般的大狗。
二舅爷弯腰把我从地上抱起来,放到啸天犬背上。
啸天犬的背软软的,坐起来很舒服。
我问二舅爷∶“我们上哪儿玩呢?”
二舅爷不怎麽高兴地回答∶“回家。”
“回二舅爷的家吗?”
“嗯。”
“回家可以见到大舅爷吗?”我一边往嘴里塞糖一边问。
二舅爷本来笼著手在旁边心不在焉地走著,听到这句话稍顿了顿步子。
“什麽大舅爷?”二舅爷问。
我伸出手来扳著指头算∶“木吒哥哥说我娘是三妹妹,二舅爷叫二郎神,那大舅爷就是一郎神啦?”
二舅爷先向旁边啐一口,再回过头来懒洋洋地对我说∶“没有大舅爷。”
“为什麽没有?”我不明白。
“因为仙凡结缘不是好因缘,养下的儿女第一个通常难养活,你外公是个叫杨天佑的凡人,外婆是玉帝的三妹瑶姬,和你爹妈一样,也是仙凡结的孽缘,所以给你大舅爷起名的时候,为求吉利直接排在老二的位置。”二舅爷指指自己的鼻子,“就是我。”
我用我聪明的小脑袋想了半天,想明白了∶“原来我娘是老二啊!” “不是。”二舅爷沈默了一下,回答,“老二是你外公的後妻生的,叫杨光。”
我高兴地拍手∶“原来还有三舅爷!”
“没有。”二舅爷口气冷淡地回答,“你外公和三舅爷都是凡人,凡人生命有限,很久以前他们都死了,现在早就投胎作了别家的人,和我们杨家已经没有关系。”
“三舅爷死了?”
“对。”
“外公也死了?”
“对。”
“其他的叔叔伯伯呢?”
“死绝了。”
“好无聊啊!”我抓著啸天犬脖子上的毛翻个身,倒著骑。
看到张果老爷爷在翻墙时倒驴後,我就老想著有机会试一试。
“无聊?”二舅爷杀人似的眼光看著我。
“那不是没有人陪著二舅爷玩吗?”我说,“一个人玩很无聊的。”
二舅爷盯著我看半天,拍拍前额,叹口气∶“果然┅┅是个长不大的傻瓜。”
我看见毛茸茸的狗尾巴在眼前晃,伸手去抓,可是啸天犬一边走一边朝二舅爷摇尾巴,左摇摇右摇摇,摇来摇去不让我抓。
一个人玩真的很无聊啊!
我决定打打二舅爷主意,对二舅爷说∶“那以後我来陪二舅爷玩吧。”
“你就算能活一百岁,最多也只能陪我玩一千年。”二舅爷放下拍前额的手,继续笼著手没什麽精神地走,边走边说,“不过回头想想,有一千年可以玩总比没有玩的好。”
他再看看我,很阴森地一笑∶“那就让二舅爷我好好调教调教你吧。”
出了南天门,二舅爷架起云头,一会儿就降到了下界的灌江口。
一落地,啸天犬就高高兴兴地缩了身子把我甩下来,四处慌张地找树、抬脚、做记号。二舅爷不理咱们两个,自顾自向迎上来的六个长得有点凶的人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问∶“家里一切都好吗?”
六个人中的一个说∶“大人上天的这半个月里地头上没什麽大事发生,神庙里香火也旺,信众们许的一些愿虽多,除了一件以外,我们兄弟基本上都处理掉了。”
另一个说∶“大人,东海龙王早上派人来报,今日正好在灌州一带降雨,晚上可能会过来叨扰。”
二舅爷停下往神庙里奔的大步子,问∶“龙王要来?”
“是。”
二舅爷问∶“他家最近有没有出什麽事?”
“据探子来报,他家最小的龙女上个月寿终正寝了。”
“是那个自愿剥了全身仙鳞贬为凡人的小龙女?”
“正是。”
二舅爷点点头∶“明白了,按老规矩准备迎接龙王。”
二舅爷继续往神庙走,走两步,回过神,问∶“梅山老大,你刚才说还有一个凡人的‘愿’没有处理?”
梅山老大点头,在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张纸递给二舅爷。
二舅爷看了一眼,脸色刷地变了。
“这种小事也要我来处理?”二舅爷非常不快,“托梦过去让她另找合适的神仙!”
梅山老大苦笑道∶“不瞒大人,我们兄弟几个都轮流去托过梦,可这位大姐见我们长得凶神恶煞,根本不信我们是神仙派去传话的,骂我们是恶鬼来招摇撞骗,昨日竟动起手来,把六弟用条棍从梦中追打出来。”
二舅爷烦躁地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还给梅山老大,下令道∶“你马上去营中挑个长得好看的草头兵,今夜打扮好些去托梦!”
二舅爷十分生气∶“我管你用威逼也好,用利诱也好,反正要让她死了来求我的心!告诉她翻两个山头去求送子观音!我堂堂一个军神,不管她家生儿子的事!”
我发现回到下界的二舅爷变得一本正经,在别人面前端著个架子,看上去像是个很大的官,一点都不好玩了。二舅爷一回家就有一拨儿一拨儿的人来报告,什麽草头兵的操练啦,什麽这里那里来求助的事怎麽处理啦,还有这个那个神仙写信托办的事啦┅┅
二舅爷没空理我,我就只能跟啸天犬打架玩儿,可是啸天犬不喜欢被我抓住尾巴,玩了一会儿就烦了,呲著白森森的门牙向我咆啸两声後就夹著尾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那六个长得很凶的人中最小的一个被派来照看我,他说他们叫梅山六兄弟,很久以前就是二郎真君的朋友兼部下,在下界很有名,可是我以前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字,梅山老六发现这个事实後很是郁闷了一阵子。我们大眼瞪小眼的玩到天黑,累得半死的梅山老六带我去吃饭,他说小祖宗你能不能吃完饭就睡觉啊?要玩咱们明天再玩,今天家里有贵客,拜托你乖乖一点。我问贵客是龙王爷吗?老六说是啊,是个很凶的龙头老大呢!你要是把他惹火了,可是会翻江倒海的!我想了想,说好吧。
吃完饭梅山老六送我去睡觉,他说真君很忙很忙,你就不用去请安了。
梅山老六一直盯著我爬上床才离开,他一离开,我就一骨碌从床上滚了下来。
是龙王爷要来哎!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长角的龙王爷呢!他会不会真的象庙里的神像一样有两条长长的须?有没有尾巴?会不会长了一身的鳞片啊?
二舅爷家里的人提起龙王爷都一脸严肃的样子,他会有多凶呢?和二舅爷打起架来谁会赢啊?
我偷偷推开房门向外溜,可是一出门就撞见了一个路过的家人。
“少爷,去哪儿呢?”他提著一大桶水好奇地问。
“茅房。”我捂著肚子回答。
“出了院门往左边走进小门。”他很热情地告诉我,“不过少爷去了茅房就马上回来,千万不能乱跑。大人招待龙王爷的时候,我们从来都不可以随便乱走的哦!要是让大人发现有人打扰的话,是有重罚的呢!”
“知道了。”我向院门跑。
左拐拐,右拐拐,一路小跑到梅山老六白天告诉我的客人住的院子外面。
院门关著,我偷偷去推,还没碰到门板,黑暗里冒出来两个草头兵把我捺倒在地上。
“这不是小少爷吗?”按著我的那个嘻嘻笑,“怎麽跑到这里来啦?”
“我迷路了。”我很天真地回答。
他们对视了一眼。
“很没有说服力。”一个对另一个说。
“绝对是假的。”另一个点点头。
他们低下头看看我,又对视一眼。
“怎麽办?”
“他是小少爷啊┅┅”
“可是大人派我们在这里抓住想进去的人,军令如山倒。”
“但那是指外人吧?大人没说过小少爷不许进。”
“你的意思是┅┅”
“龙王爷每次到附近降雨都要来找大人,然後两个人就关起门来密谈,每次都是龙王爷黑著脸进去,大人很不开心地出来。”
“哼!肯定是干了活之後嫌累,讨价还价或抱怨之类的,大人要对地方上负责又要面子,当然只能关起门来一个人听坏话生闷气。”
“可降雨不是龙王爷的本份吗?他凭什麽回回都来欺负我们大人啊?”
“大概是在海里老大当惯了┅┅”
“倚老卖老罢?”
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把我放开,其中一个蹲下来,笑嘻嘻地对说我∶“少爷啊,迷路以後不可以乱走哦,乖乖回去好不好?”
我用力点头。
他站起来,对另一个说∶“兄弟,我好象听到那边墙头有声音,要不去那里查一查吧?”
另一个很认真地向远处的院墙看了看∶“是吗?那一定要去的,让人混进来就不好啦。”他问我∶“少爷你不会趁我们离开进院子吧?”
我使劲摇头。
“少爷真是好孩子!”他们笑起来,边笑边向那边快步跑过去。
他们一跑开,我就把院门推开一条小缝缝钻了进去。
院子里黑黑的,我摸啊摸,摸到一堆肥肥的软软的东西。
再摸摸,摸到啸天犬毛乎乎的大脑袋,它很不高兴地在黑暗中呼哧哧地冲我脸上喷两口气,不情愿地舔了舔我的鼻子。
我从睡在路中间的大胖狗身上爬过去,慢慢地摸到亮著灯的窗户底下。
有个人在窗户里面抽了下鼻子,带著哭腔碎碎念∶“┅┅你说我是不是很冤啊?”
咦?二舅爷被骂哭了吗?龙王爷这麽可怕啊?
屋子里的另一个人说话了∶“是冤┅┅来,消消气,吃点姜糖。”
咦?咦?听上去这才是二舅爷的声音啊?
我踮起脚,刚够从开著透气的窗户缝儿向里瞧。
咦?咦?咦?正好和二舅爷额头中间心不在焉往旁边瞧的第三苹眼睛对上!
桌子对面,一个长著树枝般的两苹角的老爷爷放下手里擦眼睛的帕子,拿起面前盘子里的姜糖,很用力地咬了一口,然後,向窗户这边看了看。
“我好象听见窗子那儿有什麽声音┅┅”老爷爷说。
二舅爷把本来盯著老爷爷的另外两苹眼睛也恶狠狠地转了过来,他瞪了窗户缝里的我一眼,回答说∶“大概是耗子。”
“那一定是只很大的耗子。”龙王爷抽抽鼻子猜。
“小耗子。”二舅爷回答。
“唉┅┅二郎啊,你这里的耗子再大也不会惹事啊,可我那东海里呢?小虾米翻个身都会算到我龙王爷的头上来啊!┅┅呜呜┅┅我虽然是个大家主,可是为什麽一定要为那麽多小辈负责呢?┅┅呜呜┅┅还有我的那三个龙王兄弟也是的,虽然我是老大吧,可是各人管自己地盘上的事就好了,凭什麽他们家里要是出了大事我也得扛一份责任呢?”龙王爷又悲伤起来,拿起帕子擦眼睛。“就说我那个倒楣的侄儿小白龙吧┅┅呜呜┅┅我又不是他的爹!可就因为他受罚当了唐僧的座骑,孙猴子取经的路上一有事就来找我,我还得笑脸相迎┅┅呜呜┅┅死猴子可是抢了我们东海定海神针的仇人啊!我却得大人有大量的为咱龙王家族的人负责,替他的亲爹出面摆平麻烦┅┅呜呜┅┅有一次猴子叫得急,我没带雨过去,那猴子为了和别人斗法争狠,非让本龙王打两个喷嚏,用鼻涕口水给下界降雨,啊啊啊!真是丢脸啊!!!┅┅要不是看在侄儿的面子上┅┅本龙王爷居然被欺负到这种地步┅┅呜呜呜┅┅”
二舅爷嘴里“嗯嗯”地应著,给龙王爷爷递过去另一条乾净的帕子。
“老大的确不是好干的活儿,也就是脸面上光鲜一点,龙王爷你确实很辛苦。”二舅爷同情地说。
龙王爷很响地用手里的帕子撸了撸鼻子,扔到一边,接过二舅爷递过去的乾净帕子,看上去他心情好了一点。“唉,我就知道只有二郎你能明白我的苦,天上地下的神仙,有几个象我们俩这麽操心,成天要管这麽多和我们本来没关系的事?┅┅呜呜┅┅我也就是能在你这里可以倒倒苦水放松一下,可你这里又不能常来,真是憋得很辛苦┅┅”
二舅爷手里攥著两个从桌上盘子里拿的核桃,也不吃,就拿在手里头转过来转过去的玩儿,他低著头盯著手里的核桃转,嘴里还是“嗯嗯”地应著龙王爷的话。
“你没烦吧?”龙王爷爷担心地问。
二舅爷抬头笑笑∶“哪儿能呢?”
“太好啦,你要是烦了,以後我就真没地方放松了┅┅”龙王爷爷放心地舒口气,“那我继续说了。”
二舅爷又低头看核桃转啊转∶“你继续说,我继续听。”
“仙界的人不体谅,下界的人也不体谅。”刚刚心情好点的龙王爷爷又悲伤起来,“下界这麽多地盘都要我管降雨,跑断了腿也不能面面俱到啊,再说┅┅咱仙界有仙界的规矩,哪个地方的人得罪了上界,总得有点处罚吧。咱们的玉帝大人挺简单,一生气下个旨哪里哪里大旱三年,可他只用动动嘴皮子,那报应不都得咱受吗?就说五年前江淮安排的那次大旱吧,是玉帝要赤地千里又不是咱不干活儿,可下界的人却只骂东海龙王偷懒,开始还好言好语的求,後来一看求不到,竟把咱的神像也抬到太阳底下暴晒,还说什麽让龙王爷也受受一样的苦。┅┅呜呜┅┅那一阵子江淮一带我的神像也不知道被晒坏了多少,结果我的本尊也受到影响,仙鳞掉了好几块,这两年才好容易缓过劲儿来┅┅呜呜┅┅我可真冤┅┅”
二舅爷没说话,把手里的核桃放到桌上,提起茶壶给龙王爷爷把面前的杯子满上。
龙王爷爷把茶杯拿起来喝一口。
“姜茶?”龙王爷问。
二舅爷点头∶“知道你喜欢吃甜的,加了点糖。”
“好喝。”
龙王爷继续喝,喝完了用力把茶杯搁到桌上,咬牙切齿的骂∶“那个姓姜的小子!我非抽他筋扒他皮不可!”
二舅爷放下手里的壶,拿起核桃,慢慢地提醒说∶“云英公主是自愿贬为凡人的。”
“她是被那小子拐走的!”龙王爷眼珠子又红了,“我的儿啊~~居然会比我先老死!这个不孝女!这个傻女儿!仙界不体谅你爹也不要紧,下界不体谅你爹也没关系,我的儿啊┅┅居然也不体谅你老爹!做个凡人有什麽好的?为何非要嫁那个书生?”
二舅爷转转手里的核桃,想了想∶“虽然小公主这麽做对不起你,可是她好象没後悔过放弃仙格。”
“是那臭书生勾引的!也不知道咱们仙界的女儿家都出了什麽毛病,接二连三自投凡间。”
“仙界的男人多半修道不娶妻,想嫁人也只能到凡间去嫁人吧?”二舅爷翻翻眼皮,“不过象云英嫁得这样彻底,乾脆连仙人都不做的倒真是少见┅┅”
“我的儿啊┅┅呜呜┅┅”龙王爷泣不成声,“二郎,你为何要提起这伤心事?”
“你今儿到我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说说这事吗?”二舅爷叹口气,“转了这麽半天,也该入正题了吧?”
龙王爷趴到桌子上,呜呜直抽∶“还是你明白我┅┅呜呜┅┅”
二舅爷把右手的核桃交到左手,空出手来把龙王爷的肩头拍啊拍。
好半天,龙王爷爷不哭了。
“够了吗?”二舅爷收回手,问他
“舒服多了。”龙王爷爷回答。
“那就没我事儿了,我也该走了。”二舅爷站起来,把核桃放回到盘子里,“要是还没缓过劲来,这儿还有姜片,你慢慢吃,我会让外面的人今晚上都不进来。”
龙王爷爷问∶“今儿怎麽走得这麽急?”
“还有事。”
“什麽事?”
“抓耗子。”
二舅爷走到门口,想起件事来,回头对龙王爷爷说∶“我说,吃完喝完你还是算了吧,难不成你要恨姜家的子孙到底?那可是你嫡亲女儿生的子女。”
“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找姜文玉那小子算帐!”
“你这老顽固!说断绝关系就真的对你女儿婆家的事不闻不问了?”
“怎麽?”
“那小子早在你女儿寿终的五年前老死了。”
“当真?你没哄我?”龙王爷瞪大了眼睛。
“老顽固!”
“我怎知不是你骗我?那小子明明信誓旦旦要照顾我闺女到底!”
“骗你又怎地?”
“我会打你。”
“去死吧你!”二舅爷骂道,摔门而出。
我听见二舅爷的脚步声啪嗒啪嗒走过来,下一刻,我脚离了地,被拎离了窗口。
二舅爷一苹手拎著我,走到院子中间,用脚踢了踢还睡著的啸天犬,“这是什麽东西?”他把我拎到啸天犬大脑袋前,啸天犬爬起来,拿鼻子嗅嗅我的脸,“猢——!”它向後退一步,呲了呲白森森的牙。
我盯著大狗,大狗盯著我,过一会儿,啸天犬偷偷抬眼看看盯著我们的二舅爷。
二舅爷不吭声,还是把我拎在它鼻子面前。
“呜~~!”啸天犬呜咽一声,尾巴和耳朵倒下去,向二舅爷低下头。
“哼,错了还想混过去?”二舅爷冷笑,“下次你再循私放人通过,就不要做我的下属。”
啸天犬可怜兮兮地盯著二舅爷。
二舅爷瞪著它∶“赶你出去,投胎做猫!”
啸天犬悲哀地轻轻哭了一声。
“至於你,再敢乱蹿,就真的给我去当耗子!”二舅爷恶狠狠地对我说。
我想了想,当耗子不难啊,於是对二舅爷学耗子叫∶“吱——吱!”
二舅爷的嘴角抖了抖,低低咆哮∶“呆会儿再收拾你!”他把我扔到啸天犬背上,对它说∶“不许看丢!”
我骑在变大的啸天犬背上跟著二舅爷出了院门,二舅爷走几步,站下来,伸手打了个响指。
先前捉住我的那两个草头兵跳了出来。
“参见真君!”他们向二舅爷行礼。
“我不听解释,”二舅爷很不高兴地命令,“你们关卡失守,自己去营中领军棍二十。”
“是。”两个草头兵应了一声,退去了。
忽然从黑暗中传来一阵笑声∶“哎呀哎呀,二郎啊,原来你的好脾气都是装出来的,怎麽随便就要打人屁屁呢?”
吕洞宾从黑暗中转了出来,举起一根手指冲著二舅爷摇啊摇,一边笑呵呵地叹道∶“暴戾啊!真是暴戾啊!”
“若是两军交战时关卡失守,取他们脑袋也不为过。”二舅爷瞪了瞪平空冒出来的吕道爷,“特别是被你这种狡猾的家夥偷偷摸进来。”
我拉了拉二舅爷的袖子∶“二舅爷要打那两位兵爷的屁屁吗?”
二舅爷瞟了我一眼∶“军法不是儿戏。”
我没听懂,可是明白那两位放过我的草头兵要倒楣。
“当真不能通融?”吕道爷很遗憾地问。
“他们放人过去的时候应该想到这个结果,”二舅爷斩钉截铁地回答,“那麽就让他们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你真是一点都不好玩儿。”吕道爷扫兴地撇撇嘴。
“这里不是你玩世不恭的八仙洞,这儿有这儿的规矩。”二舅爷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所以我才不爱到你这里来。”吕洞宾拍拍我的脑袋,又拍拍啸天犬的脑袋。
“你现在不是来了吗?”二舅爷问。
“我是来讨债的。”吕洞宾跟著二舅爷走,拿手里的拂尘捅二舅爷的背,“我的宝贝呢?还我!”
二舅爷脸不红心不跳地应道∶“我没拿你的东西。”
“等一下!”吕道爷紧走几步抢到二舅爷身前,张开双臂拦住他,“你耍赖是吧?人人都看到是你把我的东西带走了。”
二舅爷问∶“你是说宝莲灯吗?”
“你明知故问啊?”
“灯上刻了你的名字吗?”
“┅┅你什麽意思?”
“没你的名字凭什麽说是你的宝贝?明明是我家的东西。”二舅爷神色坦然地推开吕洞宾继续走。
“你明火持仗玩抢的啊?”吕道爷哭笑不得,“二郎神什麽时候变强盗了?”
“懒得跟你解释,反正你想要走,门儿都没有。”二舅爷头也不回地边摇手边走进自己的院子里去。
“你要是不讲理,我也会来真的哦!”吕洞宾嘿嘿冷笑著带著我们跟进去。
“你们八个在天上看热闹的时候,扒掉我天府墙头不少瓦块,罚你一盏灯应该。”二舅爷径自走进门去,没有妥协的意思。
吕道爷停下脚步,看看我和啸天犬,忽然很阴险地一笑,把我从啸天犬背上抱起来。
“二郎啊,我可以拿你的外甥做交换哦,如果你不交出我的宝贝,我就掳走他怎麽样?”吕洞宾举起我向门口摇。
二舅爷的脑袋从门里头探出来看看。
“请便。”他回答,“我正烦要多养活一张嘴。”
“切!”吕洞宾没趣地把举起我的手收回来,把我举到脸前看,“这个人真是你舅舅吗?”
我歪著脑袋想了想,不是很确定。
今天不是你们告诉我这个人是我舅爷吗?如果你们不知道,我更加不知道了。
吕道爷盯著我看的脸笑起来∶“小子,你这楞样儿倒是有点象屋里的那家夥。”
他把我放回到啸天犬背上,抓著脑袋走到门口去敲了敲二舅爷房间的门板。
“二郎啊,咱们别把玩笑开得太大,你还是把宝莲灯还我,我可就指望著它呢!”吕道爷口气缓和下来,“或者你拿个比它更好的宝贝来,我也可以算了。”
二舅爷一边打呵欠一边把厚厚的袍子脱下来换便装,心不在焉地问∶“不就是要送给西王母的贺礼吗?我干嘛要帮你去拍马?”
“西王母对我们八仙不错,送她点好东西是应该的。”吕洞宾笑眯眯地靠在门上回答。
二舅爷换好衣服,懒洋洋往桌边椅子上一靠∶“求人得诚心点,你不说实话,我没必要帮你。”
吕道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点尴尬地乾咳一声。
我从啸天犬背上爬下来,在屋里跑来跑去捉著玩。
我们边笑边闹,二舅爷打呵欠,吕道爷乾笑。
最後还是吕洞宾扛不住了。
“好吧好吧,你也知道雷锋塔那档子事啦┅┅”吕道爷垂头丧气地走过来,抱著拂尘往桌子另一边坐下,“那塔是法海罩上去的,释道两家总不好互相干涉,想要移走那塔当然是要释家的人来干比较好。”
“西王母的蟠桃宴倒是释道两家难得相聚的机会┅┅”二舅爷眯著睡意连连的眼睛嘟哝。
“而且西王母出面说情的话,佛祖那边一定会给这个面子。”吕洞宾点头,“现在你知道这宝莲灯的份量了吧?我可是为救苍生要拿它去打通关节呢!要知道为找到这个够份量的宝贝我们可是花了很大力气的。”
“拿这拣来的宝莲灯送给西王母,希望她帮你说情?”
“不行吗?”
“不行。”二舅爷毫不犹豫地答。
“为什麽?”
“因为用来雕这盏灯的玉石本来就是西王母送的。”
吕道爷一楞∶“什麽?”
“所以说这是我家的东西┅┅” 二舅爷向上翻翻白眼,“而且你根本不是为救苍生,是因为良心不安吧?”
吕洞宾不安地笑起来∶“二郎你胡说些什麽?”
“若不是你闲得无聊在西湖边上卖汤圆,哄得那两条蛇吃下开七情六欲的仙丸,那青蛇与白蛇便不过是修炼得略有小成的蛇精,怎麽会去招惹许仙?又怎麽会闹出後来水漫金山,白蛇被法海镇到塔底的麻烦事?”二舅爷问,“怎麽?你这个始作俑者终於良心上过不去,打算收拾残局了?”
吕道爷很纳闷∶“这件事的原委你怎麽知道的?”
“不知道吗?许仙撞破自家娘子是蛇精後曾被吓死过一回,白蛇到南极仙翁那里盗仙草救他回魂,被捉住後向南极仙翁把前因後果都说了一遍。”二舅爷解释给他听。
“想起来了,”吕洞宾摸著子琢磨,“南极仙翁和你师父是老朋友┅┅”
“所以我没必要帮你,”二舅爷指指大门,“门在那儿,你走好。”
吕洞宾为难地问∶“当真不帮我啊?”
“我帮不了。”二舅爷倒笑了,笑得十分客气,“自己的烂摊子,请自己收拾。”
吕洞宾似乎还要争辩几句,忽然院子外头传来一阵急切的叫喊声∶“哪吒三太子,请等一下呀┅┅”“请不要就这麽闯进去嘛,这让小的们怎麽交代呢┅┅”
一阵急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奔了过来。
二舅爷瞪了神色慌张的吕洞宾一眼∶“臭老道,怎麽把你的仇家也引到我这里,你们就那麽喜欢在我的地盘上打架吗?”
“我可没请这小祖宗来!”吕洞宾在屋里团团转,“咱们八仙可是在猴子逃跑以前就先逃了的!他要追杀也该是去追猴子啊?”
二舅爷指了指屋角的大衣橱∶“你要不怕丢面子,那里可以勉强躲一躲。”
吕洞宾捉住跑来跑去的我,捂住我的嘴,提起来就奔大衣橱跑。
二舅爷莫名其妙地问∶“你捉这小子干嘛?”
吕洞宾夹著我钻进大衣橱,一边关门一边说∶“你外甥不懂事,要是口没遮挡说出我在哪儿,我的面子不都掉光了?”
大衣橱的门是藤条编的,有细细的缝,吕道爷在我耳边小声说∶“沈香啊,你要乖,不作声的话,可以看到很多好玩的东西,你想不想看啊?”
我使劲点头。
吕洞宾於是把我放下来,还不放心,仍然捂著我的嘴,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两个一上一下趴在衣橱门里头对著缝缝看外面的热闹。
刚刚看清楚外面的灯光,就听见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哪吒哥哥一阵风似的卷进来,後面拖著几个被他带得东倒西歪的草头兵。
二舅爷端坐在椅子上,心平气和地对被拖进来的草头兵们挥挥袖子∶“可以放手了。”
草头兵们赶紧放手,向二舅爷哗啦啦跪下∶“小的们关卡失守,请真君赐罚!”
二舅爷哈哈笑一声∶“我可从未指望过你们能拦住三太子,尽力即可,退下吧。”
草头兵们退下了。
哪吒站在门口,怒目瞪著二舅爷。
二舅爷回瞪过去,嘴里喃喃∶“要能拦住你这混世魔王,那个人必然是强得不象话┅┅”
哪吒还瞪著他。
二舅爷沮丧地问∶“哪吒,是打输了还是没钱赔给我?输了的话找八仙去撒气,没钱赔的话我可以让你先欠著。”
哪吒摇头。
二舅爷奇道∶“那你还有什麽正当理由闯进我家里?”
哪吒犹豫了一下,抬起手遮住嘴,低低地吼一声∶“灯给我!”
二舅爷一付不解的模样。
“宝莲灯!”哪吒不耐烦地又吼一声。
二舅爷明白过来∶“为什麽要给你?”
“祸根!”哪吒哥哥恨恨地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有点漏风。
“让我猜猜,是不是悟空逃跑了,没让你揍得尽兴,顺便还带走了当灯芯的门牙,让你很憋气?”二舅爷乐了,“既然你教训不了他,就转而想砸了这盏灯,让他得了灯芯也没地方使?”
哪吒捂著嘴怒火中烧地点头。
“不就是颗牙吗?那麽大火气值得吗?”二舅爷闲闲坐,微微笑,“我帮你安回一颗就行了。”
趴在我头顶从缝隙里向外看的吕洞宾听见这句话,倒抽口冷气,小声嘟哝∶“真的假的?”
站在门口的哪吒似乎有所察觉,向衣橱这边看过来。
“好象有什麽声音?”他警惕地问。
二舅爷若有若无的向这边瞟一眼,“有麽?”他说,“一定是耗子。”
“耗子会咬衣服。”哪吒提醒。
“没关系,在它咬之前我会先踩死它。”二舅爷说。
吕洞宾低头看看我,做了个鬼脸。
二舅爷站起来,走到另一边屋角,打开一个小箱子,在里面翻啊翻,不一会儿,翻出一个什麽东西攥在手里头,他关上小箱子,走回来,给哪吒看手里的东西。
隔著透藤条,我看不清楚二舅爷手里白白的小东西是什麽,吕道爷肯定也没看清楚,因为他的脸已经全部贴在了柜门上,象贴大饼似的,还在使劲往上挤,似乎十分好奇地样子。
“什麽东西?”哪吒哥哥没被手遮住的上半张脸上露出很疑惑的表情。
“这个吗?”二舅爷的手摊著,白白的小东西在烛光下看上去很漂亮,“是雕宝莲灯时不小心被敲下来的灯芯。”
哪吒哥哥一楞∶“原来的灯芯?”
“既然你的门牙是被当作宝莲灯的灯芯敲掉,那麽用原来的灯芯补偿给你当门牙总可以相抵了吧?”二舅爷很好心地出主意,“与其到处乱砸,不如解决现实问题。”
哪吒哥哥盯著二舅爷手里的白灯芯看,似乎拿不定主意。
“┅┅这个不是莲子。”
“当然不是,是西王母所送的一块奇玉上敲下来的,虽然很轻,但质地却硬,比莲芯的门牙要结实得多。”二舅爷引诱道。
“怎麽在你这里?”
“雕灯芯的时候掉下来被我拣到了。”二舅爷笑眯眯的,“只要你记得新牙长出来之後还给我,我就借你顶一段时间。”
哪吒哥哥眼光闪烁。
“会不会疼啊?”他问。
二舅爷正在撸起袖子,听到这句话停了停手上的动作,“啊?”他含糊地答道,“要种得牢一点,大概是有点疼的,可是,你觉得长痛好呢还是短痛好?”
哪吒哥哥眼光坚定起来。
吕洞宾贴著我的耳朵小声说∶“哪吒真老实。”
下一刻,我们看到二舅爷背对著我们把哪吒按在椅子上坐下,然後抬著两苹胳臂一阵折腾,因为被他的高个儿挡著了,尽管我和吕道爷把脸都挤成了大饼,还是看不到他是怎麽给哪吒哥哥种牙的,只听到哪吒呜呜哇哇的一阵乱叫,两苹手在旁边乱扑腾。
吕道爷开始还是使劲憋著,後来似乎是憋得太辛苦了,终於还是漏了点气出来。
“扑!”他的脸奇怪地扭曲著,嘴巴里发出很响的一声。
“什麽声音?”哪吒哥哥带著哭腔大叫,一把拨开二舅爷站起来。
他的脸上满是眼泪。
“哈哈哈!”吕洞宾推开大衣柜,指著哪吒笑弯了腰。
“这┅┅”哪吒大惊失色指著吕洞宾看著二舅爷。
“没什麽,他也很丢脸,因为怕见你,躲在里面不敢出来。”二舅爷一边放下卷起的袖子一边解释。
吕洞宾的笑声嘎然而止,似乎想起什麽,回头看看衣柜,看看哪吒,表情尴尬。
“门牙的问题已经解决,你们都有见不得人的小辫子捏在对方手里,为了大家好,互相都别闹了。”二舅爷的脸一下子垮下来,“现在,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睡觉!”
二舅爷一卷袖子,一阵黑风平地刮起,把吕洞宾和哪吒刮出门去。
一直趴在屋角的啸天犬飞快地夹著尾巴跟著溜出去。
我跳到二舅爷面前,正想捉他的袖子看风从哪儿来,二舅爷一把拎起我,把我按在椅子上,狠狠地打了我的屁屁三下。
“这是你今天晚上乱跑的惩罚。”他恶狠狠地说。
这三下可疼死我了,我放声大哭。
二舅爷就象没听见似的,打完了把我象球儿似的从门里扔了出去。
院子里,吕道爷一把把我接住了,他好象没听见我的大哭,只是很高兴地说∶“我确认了,再次确认了!连碎片都有这麽大用处,这宝莲灯果然是宝贝,我绝对要从二郎那里弄到手!”
哪吒哥哥蹲在一边,用力捂住耳朵不听我的哭声,白了吕洞宾一眼,问∶“你找死吗?”
把二郎神府内除了龙王爷和二舅爷以外的所有人都吵得冲出来後,我哭累了,很舒服地享受著大人的哄抱,被送回房间睡觉。哪吒哥哥和吕道爷这一夜横遭无数白眼,因为大多数赶来收拾残局的人都看到他们和我在一起,而这两位不速之客以前大概也常招惹麻烦,这方面名声不是太好,所以大家都不怀疑是他们做了什麽事儿导致了如此轰轰烈烈的结果。
二舅爷当然不会帮被他赶出来的这两个家夥说话,哪吒哥哥後来告诉我说,其实他本来是打算撇清关系的,可是臭老道心怀鬼胎,不让他说。
什麽鬼胎?自然是吃点小亏,贪点大利。
虽然舅爷打外甥天经地义,不过打到这麽惊天动地的程度多少有失体统,所以事情收拾得越快越好,若是深更半夜还在到处传说二郎神暴打小外甥的小道消息,明儿一早起来,还不定传成什麽样的暴虐故事。这可能产生的谣言本来不关吕洞宾和哪吒什麽事,可是吕洞宾提醒哪吒哥哥说,既然我们下一步要打二郎神的主意,就要顺著他的毛捋一捋,你也知道二郎的脾气啦,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比较好对他下手,他若是因为事情闹大了心情不好,那我们得手的机会就会小很多。不就是被人白两眼吗?没什麽,厚著脸皮挺挺就过去了。
哪吒不明白吕洞宾的话,问他说∶“不是只有你才打他家宝贝的主意吗?我干嘛要打二郎神的主意?”
吕洞宾回答说∶“别告诉我说你因为种回门牙就不打宝莲灯的主意了,孙悟空拿走了灯芯,以那毛猴子喜欢来事儿的脾气,绝对不可能白揣著它不用,总会想办法摸过来点灯玩。哪吒,你自小儿也是个喜欢来事儿的,我不信你打完架补完牙就消了气,任凭猴子得逞。”
哪吒哥哥後来对我说∶“其实我那时候还真没想过孙猴子会来点灯的事,当时被吕洞宾那麽一说,嗯┅┅火苗子就腾腾地在心里冒起来了,心想著这事儿没完。”
於是哪吒哥哥恍惚觉得在宝莲灯的问题上自己是不能置之度外的,他态度坚决地对我说∶“那时我就下定了决心,绝对要盯著宝莲灯不能落到猴子手里。”
第二天一大早,吕洞宾和哪吒把我从床上挖起来去给二舅爷请安,二舅爷刚刚送走龙王爷,顺便到军营里视察了一下早晨的操练,这会儿悠闲自在地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喝著桂花莲子羹,看到我们仨的时候可不是那麽高兴。
“怎麽还在呢?”他不满意地盯著吕洞宾和哪吒瞧,“除了在我家折腾,你们就没有别的正经事可做了吗?”
“拯救苍生就是我的正经事嘛!”吕洞宾按著我的脑袋教我给二舅爷请安,向哪吒努努嘴,“至於哪吒小兄弟,则是因为欠你的帐单难还清,想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用帮你解决问题的方法抵债。”
哪吒哥哥瞪著吕洞宾的眼睛跟铜铃一样,好象是很不容易才忍住了要说的话。
二舅爷想了想∶“好象我暂时没有什麽地方需要帮忙。”
吕洞宾呵呵笑道∶“真的吗?难道二郎你不想让沈香回到你妹子身边去?”
二舅爷一楞,一苹手把盛了桂花莲子羹的碗举过头顶让我怎麽跳也够不著,一边狐疑地问吕道爷∶“你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昨天後半夜,我回了天庭一趟,从西王母的侍女那里确认了宝莲灯的来历。”吕洞宾告诉二舅爷,“二郎啊,那灯虽然是你杨家的,可不是你的,是你妹子的对不对?”
二舅爷皱皱眉∶“我替妹子收回来有什麽不对?”
“是替妹子收回来呢还是为自己消除祸害呢?”吕洞宾笑眯眯地在院子里的另一个石凳上坐下,“我可还打听到宝莲灯的灯芯被敲掉不是雕灯人失手所致呢?”
二舅爷没接腔,面无表情地把蹦跳著的我的脑袋按下去,把举起碗的手放下来,继续有滋有味地喝羹。
“你打听到了什麽?说给我听听?”哪吒哥哥好奇地跳过来,坐到第三个石凳上去。
吕洞宾清清嗓子∶“听说西王母送的这种奇玉在天界通常是用来雕做镇邪之物,本来是不怎麽能蕴光的,因为杨家三姑娘被二郎欺负,就想到若是用这奇玉雕成神灯,借灯形来蕴玉中精华,然後借点燃灯芯将所蕴神光放出,说不定可以压倒二郎的神力,趁机报复二郎一回。那杨三姑娘当年随母亲被困梅山时,就以雕石为乐,故而有一手的好雕功,雕出这个宝莲灯并不难,可是呢,没想到偷偷地雕到最後的灯芯时,有人突然在窗外放了个大炮仗,三姑娘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把最後的灯芯给敲了下来,半年的心血白废了不说,报仇计划也彻底落空。”
吕道爷讲到这里,拿眼角撇了喝完羹,正向我炫耀空碗的二舅爷一眼∶“那个放炮仗的人貌似那个谁来著┅┅我们这里就不追究了。总之,三姑娘受到很大打击,提著破灯离家出门散心,很久都没回来,据说就是在这次出门的时候撞见刘彦昌,结下姻缘。”
“哦┅┅”哪吒张著大嘴听完,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用来整二郎的东西,难怪二郎要把它收起来。”
“所以我怀疑他拿灯芯给你补牙也别有所图,”吕道爷指指哪吒哥哥漂亮的门牙,“现在灯芯是你的门牙,估计天上地下没谁敢从你嘴里把它拔下来点灯,这样一来,至少在明年你的新牙长出来之前,他只需很省心地防著孙猴子接近宝莲灯,这灯是想点也点不著的。”
“哦┅┅”哪吒哥哥再次郑重其次地点点头,“原来你说的帮二郎就是指这个啊?好说,好说。”
二舅爷冷笑一声,对吕洞宾说∶“只有你才会这麽想吧?”
“不是这样麽?”
“我还没那麽小人。”
“哎呀呀,如果二郎不是因为小心眼才把宝莲灯硬收起来,那本道人只有另一种解释了。”吕洞宾摇头晃脑地说。
“是什麽?”哪吒眼中好奇的光芒闪闪亮。
“二郎,你也有七十年没见过妹子了吧?”吕洞宾收了笑容,“莫不是睹物思人,想妹子啦?”
二舅爷被我烦不过,站起身把我提起来,他似乎发现只要让我双脚离了地又够不著他,他就可以稍微轻松一点。“顺便你乱猜。”他看都不看老道,不冷不热地回答。
“如果是第二种解释,那麽睹物思人还不如见到真人呢,若是三姑娘愿意从华山中回来见二郎,这早就残破的宝莲灯就可要可不要了吧?”吕洞宾自顾自地打主意,“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可以送给我去作善事呢?”
二舅爷双手拎著我,很好笑地看著吕洞宾∶“原来还是在打灯的主意。”
“废话,要不我绕这麽大圈子干嘛?”吕道爷厚著脸皮回答,“做个买卖如何?如果我和哪吒能想办法把三姑娘从华山中劝出来,你把宝莲灯送给我。”
二舅爷问∶“我有什麽必要和你做这个买卖?”
“你可要想清楚哦,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要去华山看三姑娘,对三姑娘来说,这灯早是个没用的东西了,送给我应该也没什麽。这灯的正主儿都答应的话,你这个暂时代为保管的也没有理由不给我吧?”吕洞宾用很不在乎地口气对二舅爷说,“我只说可以顺便帮你去劝劝三姑娘出华山,可不是要求你一定要和我做买卖的。”
二舅爷还没回答,哪吒哥哥忍不住问∶“好处都是你的,为什麽我要和你一起去劝三姑娘?”
“想想帐单啊,哪吒,”吕洞宾胸有成竹地说,“如果你帮二郎这麽大的忙,他一定不会再追究这次砸他天府的过错。听木吒说过,你手头不是还有些旧帐单没清的吗?二郎这张再砸下来,你今年一整年都要过紧日子吧?”
哪吒哥哥闻言好象动了心,摸著脑袋在一边琢磨什麽。
“女人对自己亲生儿女最心软,所以,二郎要是答应做买卖的话,还得把你外甥借给我一下。”吕道爷补充道,“说不定三姑娘见到沈香,就出山了呢。”
二舅爷眼中一亮,“早说嘛!”他乾脆地两手向前一送,把我送进吕洞宾怀中,“成交!”
“这麽痛快?”吕洞宾接过我,楞了一楞。
“反正我又没什麽损失。”二舅爷舒一口气,很轻松地坐回到石凳上。
“这样啊┅┅”吕洞宾站起来抱著我跟著哪吒向院门口走两步,还是有点不放心,回头问,“其实你是想快点甩掉这个小包袱对不对?”
“对。”二舅爷抱著胳膊跷著腿点头。
“你不会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带著灯藏到别的地方去吧?”
“放心,”二舅爷笑得很舒坦,“我会在这里等你们。”
“等我们回来拿灯?”
“等你们铩羽而归。”
虽然不是很清楚吕道爷他们想干什麽,不过我很乐意离开凶巴巴的二舅爷跟哪吒哥哥一起出去玩儿,可是他们带我出门没多大功夫我又想要哭,因为我很饿,还没吃过早饭呢。哪吒哥哥和吕洞宾弄明白我为什麽要哭後有点不安,因为我们正坐在云头上面向北飘,云上头什麽吃的都没有。哪吒哥哥说∶“所以说作凡人很麻烦,不吃饭什麽都做不成。”
吕洞宾拿一个小葫芦逗我∶“沈香啊,要不你从现在开始学做神仙吧,喝点花露就可以饱肚子哦。”
哪吒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拍开∶“现在就开始吸风喝露,恐怕他没等到修成神仙就先变成饿鬼。”
“那末该怎麽办?”吕洞宾问,“要不你把胳臂剁下来当莲藕喂给他?”
哪吒哥哥舍不得剁自己,吕道爷只好把云停在一个小城的上面,自己跳下云头到城里去找供品,一会儿後,他手里抓著两个大馒头跳上云头,塞给我吃。
“很顺利嘛。”哪吒赞道。
吕洞宾摇摇头∶“当然是给了点好处的。咱们停的不是地方,若是停在乡下,农人要朴实得多,不象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城里人,聪明过了头,无利不开眼,做什麽事情都要讲回报。”
“你给了人什麽好处?” “这上供的书生想要神仙赐个好娘子,我既拿了他的好处,自然不能亏待他,便将顺手抓到的第一个江南美人的梦用符牵到这书生身上,让他去梦中与那女子相会。”吕洞宾自觉聪明地挤挤眼睛,“他二人大概都会得个好梦吧。”
哪吒问∶“你怎麽可以随便把个大男人送到女子的梦里?那女子难道也拜托你了?”
吕洞宾笑道∶“凡间的女子求姻缘,要麽不说出口,要麽找女神仙,当然没拜托过我。可那叫杜丽娘的美人做的是思春的梦,一个求妇,一个求夫,我顺手撮合两个,这是好事。”
“你这个爱生事的老道!撮合姻缘是月老的事,你随便插手,小心好事办成坏事!”
“哎呀小娃儿,年纪不大,怎麽口气老气横秋的?”吕洞宾不高兴了,“不过是一场春梦,梦散人散,他二人虚境中能做些什麽?就算要坏事也坏不到哪里去吧?”
“上次你跑到西湖边上喊‘大汤圆一文钱三个,小汤圆三文钱一个’时,只怕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罢?”哪吒问,“不是捅出大漏子,演出水漫金山的闹剧来?”
哪吒一楞∶“为什麽是二郎?我师父告诉我的。”
吕洞宾想一想,一拍脑袋∶“对啊,你师父和他师父跟南极仙翁都是老朋友!”
“你怕别人知道这件事吗?”哪吒笑,“可是仙界就那麽多神仙,互相之间都认识,哪有秘密呢?”
“和互相之间认不认识关系不大吧?”吕洞宾悻悻,“是日子太无聊,所以不可能放过任何小道消息。”
“你知道就好。”
两位仙爷你一句我一句,也不知道哪来那麽多话说,我吃饱了肚子玩累了趴在软软的云头上睡觉时,他们还没讲完。我刚美美睡著,哪吒哥哥把我直摇晃∶“小懒虫,快起来,你娘住的华山到了。”
我揉揉眼睛爬起来,看见云下头有好大一片山,不知道哪座是哪吒哥哥说的华山。我也不知道娘应该是个什麽样子,以前铁蛋他们的娘都很凶,手里总有永远纳不完的鞋底,如果让她们生气了,就会用那个浆得很硬的鞋揍得铁蛋他们哭得全村人都听见。因为我没有娘,所以从来没有挨过鞋底,可是现在吕道爷和哪吒哥哥好象要给我找一个娘回来,那以後会不会也有个娘用鞋底来打我屁屁啊?好象不是什麽好事哎!我想偷偷跑掉,可是云头离地上太高了,我不敢跳,而且哪吒哥哥紧紧攥著我的胳膊,好象就是在提防著我偷跑。“我可警告你!”他很认真地对我说,“你娘的地界上住的女仙姑很多,要是还象在天界那般乱闯,结果可不象那时我给你一脚一样就能收拾。”
二位仙爷驾著云头围著一座很大的山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到第三圈的时候吕洞宾说∶“应该是这里没错啊?为什麽看不到进山的路呢?”哪吒哥哥也趴在云边上认真地向下找路,他说∶“我听说三姑娘不喜欢有人打扰,这七十年来,并无哪个仙友见过她一面。会不会是她下了什麽咒,把进山的路封起来了?要不然的话,二郎真想见妹子的话,也不至於七十年都见不到吧?说不定也是被这咒阻住,进不了山呢!”
又转了一圈,吕道爷把云头降到山脚,他跳下去,对一块比他高的大石头左摸摸右敲敲,回头对还坐在云上的我们两个点点头∶“哪吒,你猜得对,我看问题就在这块石头上,能感觉到很强的仙术气息呢!这大概是块镇路石,三姑娘就是利用它来设封,让外来人如入迷宫。”
哪吒提著我从云上也跳下来,兴奋地说∶“那搬开它好啦!”
“你小看‘华山圣母’的本事了吧?”吕洞宾没奈何地摇摇头,“别忘了她可是玉帝的亲外甥女,和二郎一样是天生的仙格,并不是靠後天修炼成仙的,在天界的女神仙中,杨三姑娘的仙力也算数一数二,要是她设下的封印能轻易解开,你觉得以二郎的本事,会闯不进华山?”
“那怎麽办?”哪吒牵著我的手,好象怕我跑掉,一刻也不放开,他很焦急地出主意∶“砸开石头行不行?”
“从常理来说应该可行,”吕洞宾很老成地摸著下巴回答,“可是,哪吒,难道你练过铁砂掌?”
“没练过。”
“那麽,我们还是选个体面的法子拜山吧。”
“有麽?”哪吒问。
吕洞宾笑一笑,整整道袍,上前敲了敲镇路石,大声叫道∶“贫道吕洞宾,与哪吒三太子求见杨三姑娘!”
哪吒哥哥怀疑地眯起眼睛∶“行不行啊?又不是大门┅┅”
突然,空中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圣母说,她闭关修行中,不宜见客,还请二位仙爷见谅。”
“可是┅┅”
“圣母说,仙爷们同为道爷,定然也明白清心修炼的重要,想必不会不理解的。”
“但是┅┅”
“圣母说,二位仙爷的好意她心领了。”
“其实┅┅”
“圣母说,听二位仙爷刚才的谈话,大概是从二哥那里来的,如果是替二哥来劝她出山的话,请死了这条心,既然二哥隔三差五来搅局都没成功,她又怎麽可能只凭几位仙友的话就心动呢?”
“不过┅┅”
“圣母又说啦,如果二位仙爷是来告诉她这小孩子是沈香少爷的话也请算了,因为这法子二十年前二哥就用过,这次不灵了!”
“┅┅”
“圣母还说了,第一这小孩子至少得看上去有点象姑爷,可他一点都不象。第二这小孩子也不象圣母,哪有既不象爹又不象妈的小孩子?第三沈香少爷今年七十岁了,二位仙爷要找个假的来哄她,不说找个老点的,也该找个大点的。第四请二位仙爷最好不要提议滴血验亲,这法子二十年前二哥也用过,这次她不想再白白刺自己一针。第五若是二位仙爷再没什麽话说,还是请回吧,圣母说我们好见好散,就当没这回事儿。”
说完了,半空中的回音响啊响,吕道爷和哪吒哥哥两个站在大石头前面直发楞。
我拉拉哪吒哥哥的手,问∶“回去吗?”
我很聪明,就算没完全听懂,也能猜得出大概是他们想给我找的那个可能会用鞋底打我的娘不想要我,其实我也不想要个会打我屁屁的娘啊,这可太好了。
哪吒哥哥还在发楞,我怕他们不发楞了还是要把我送出去,赶紧把吕道爷的手也拉上,一苹手拉一个,把哪吒哥哥和吕道爷使劲向後拉。
他们两个糊里糊涂被我拉著走了一段路。
突然,吕洞宾站住了脚步,一伸手把我和哪吒也拉住了。
“我们干嘛要走啊?”他莫明其妙地问。
“是啊┅┅”哪吒哥哥用空著的那只手摸摸後脑勺,也是一付很迷糊的模样,“好象我们没做亏心事啊?”
“可是这样一走的话,不就承认我们是来哄人的吗?”吕洞宾回过神来,“可我们带来的是真货哎!”
“现在回去也不可能得到信任了吧?”哪吒哥哥也回过神来,“说不定又会被抢白得昏头转向。”
他们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扭头看我。
“难怪二郎看准了我们会栽跟头。”吕洞宾苦笑,“敢情这几十年来他使过不少阴招,现在连累得我们也不被三姑娘相信。”
“眼下怎麽办?”
“你愿意忍气吞声帮二郎背下这个黑锅?”吕洞宾问。
“绝不!”哪吒哥哥咬牙切齿地举起拳头。
“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吕洞宾弯下腰,把我抱起来,对著我嘿嘿一笑,“所以,沈香啊,就让仙爷们好好打扮你一下,让你至少能入你娘的法眼吧!哪吒,我们走!”
“去哪里?”
“冥府。”
吕洞宾抱著我走到路边一棵大树下,这树很老,身上挂满了青苔,下面有个一人高的黑乎乎的树洞,吕道爷抱著我一头钻进洞里,哪吒也跟了进来。进洞走没两步,眼前一亮,好象是从树洞的另一边穿了出来,可是呢,周围不是刚才山谷的景色了,天上都是阴云,好象是傍晚没有阳光的时候,四下里凉风嗖嗖直刮,咱们走的路上尽是小石头,别说是树,连草都没有。
跟在我们後面的哪吒哥哥突然“哎呀”的叫了一声,被什麽东西绊了一跤,他很狼狈地爬起来,踢了地上的一块小石碑一脚。“什麽时候多出了这个东西?”他气呼呼地蹲下来看石碑上的字,一边看一边念∶“前方五里,三途川。”
哪吒哥哥抓抓脑袋,很迷惑地抬头问吕洞宾∶“三途川?”
“就是咱们要去找的那条河。”吕道爷回答,“这是释家给取的名字。”
“那麽这石碑也是释家搞的鬼了?”哪吒指了指绊了他一跤的石碑,“冥府的王不是由咱们玉帝封的吗?这是咱们的地盘吧?怎麽会有释家的碑?”
“你上次来冥府是什麽时候?”吕洞宾不答反问。
哪吒想了想∶“想不起来。”
“这就是了,虽然冥府的神仙还是咱道家封的那帮子人,可是咱道家重的是今世的修炼,都不怎麽爱到阴间来,连玉帝都只是偶尔听听冥王的汇报而已。释家讲究六道轮回,对阴间自然重视,这千年来不知道对冥界下了多少功夫,又是帮著划定地界,又是帮著整合仙班,如今这冥府阴间骨子还是咱道家的神仙,可皮和肉早成释家的啦!”吕洞宾把我放下来。
“玉帝就听任咱们的地盘被释家抢走?”哪吒不解。
“所以说你还是个小神仙娃娃,这样有什麽不好呢?”吕道爷笑呵呵地回答,“玉帝讲究的是‘无为而治’,只要这阴曹地府的官儿们还乖乖服玉帝管,还能把阴间替咱们管好,选哪家的法子来过日子有什麽重要?话说回来,释家虽帮著整合了阴间,可这儿的规矩和官职设定什麽的他们都是顺著我们的旧例来,这样一来,很难说到底是释家抢了道家的地盘,还是道家收编了释家的势力。”
忽然我们身後传来“啪啪”鼓掌的声音,我们回头看,看到一个笑容满面的白衣瘦子和一个凶巴巴的黑衣瘦子,拍巴掌的是白衣瘦子,边拍边夸∶“真不愧是吕神仙,说出话儿来一套一套的,有水准!”
我兴奋地指著白衣瘦子跳起来∶“白无常!黑无常!”
“认识我麽?”白无常嘻嘻笑著,“也难怪啊,我们这麽有名┅┅”
黑无常瞪了白无常一眼∶“可是,通常知道我们名字的小孩子见了我们都会哭吧?这娃儿不是正常人!”
“见了你才会哭吧?”白无常回答,“世人都知道你是恶人变的,我是好人变的。”
“干的活儿有区别吗?”黑无常问白无常。
“┅┅没有。”白无常语塞。
黑无常板著脸又问吕洞宾∶“二位仙爷来阴间有事吗?”
吕洞宾牵著我的左手,哪吒牵著我的右手,咱们三个横在道上,吕道爷问∶“没事儿不能来?”
“神仙的名字都不在生死簿上,你们这帮在天上和阳间混好日子的家夥,既然和自己的利益无关,通常就不会到咱们这麽贫苦的地方来散步吧?”黑无常反问。
“真是个恶人!一开口就这麽刻薄┅┅”吕洞宾翻翻白眼。
哪吒拉起我就走,边走边对吕洞宾说∶“你和他废话什麽?早些办完正事回去吧。”
我们三个向前走,黑白无常两个在後面跟。
我们走快,他们也走快,我们走慢,他们也走慢。
哪吒恼了,索性拖著我们站住。
黑白无常也站下不动。
我哈哈大笑,觉得好玩。
哪吒哥哥脑门上青筋直暴,觉得不好玩。
“你们想干嘛?”哪吒哥哥火冒三丈地问。
“监视你们。”黑无常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们带个大活人到阴间来,我们要确保不是来生事。”白无常笑著解释。
吕洞宾拖住哪吒哥哥,把他和我一块儿往前边的河边上拽,边拽边劝∶“他俩以气死人为己任,招惹他们干嘛?你自己说的要早点完事,别理他们就是。”
哪吒眨眨眼睛,好象是想起来咱们的正事,点点头,转过身继续和吕洞宾一起牵著我的手向前走。
走著走著,路上的人多了起来,他们走路的样子很怪,像是踩著棉花,飘飘悠悠的。
哪吒和吕洞宾把我夹在中间走,不许我靠近他们,哪吒哥哥说那些人是鬼魂,有很重很重的阴气,如果我靠得太近,会被他们把活人的阳气吸走。
其实我很想看清楚鬼的样子,以前听人说过很多鬼的故事,没见过真鬼,可是不管我怎麽睁大眼睛,都看不清楚那些鬼魂的脸,他们的身子更像是白白的影子,很模糊。
吕洞宾说,那是因为他们失去了皮囊。魂在人间用皮囊来区分男女老幼、美丑胖瘦,用身外之物来标记高低贵贱。可是人死了以後皮囊和身外之物是带不到阴间的,这个时候他们都是一样的鬼,除了在因果簿上记载的报应不同,没有任何区别。
再往前走,看到一条河,河水黑得看不见底,河上有座桥,一个老婆婆面前摆著一排碗,正用勺从身旁的五个桶里分别舀水出来倒进碗里,桥上每走过一个鬼魂,她就递给它一个碗,盯著它把碗里的水喝完。
哪吒哥哥和吕洞宾没往桥上走,牵著我走向河滩,河滩上有些白白的影子在徘徊,我们过去,它们就逃开了。哪吒哥哥和吕道爷没理周围的白影子,他俩牵著我一直走到水边。
“你确定有用吗?”哪吒哥哥不是很肯定的问吕洞宾。
“常理上来说没问题。”吕洞宾肯定地回答。
“要浸多久?”
“不知道,边浸边看吧。”
“住手!”黑白无常大吼一声,扑上来。
头发还没沾到水的我眼前一花,看到本来翻到我头顶的地面又回到我脚下。
我被黑白无常抢到手中,翻转回来。
黑无常把我扛在肩上,我正好可以够到他头顶上戴的黑色高帽子。
“正┅┅在┅┅捉┅┅你┅┅”我认真的去认他帽子上写的四个字。
以前,学堂里的先生教过我认字,我认得出这几个字,感觉很骄傲。
“我这个呢?”白无常笑眯眯地把自己的高帽子凑过来让我认。
“你┅┅也┅┅来┅┅了┅┅”我高兴地大声念出来。
黑无常皱著眉头偏著脑袋看我,说∶“这个小娃儿果然不正常,差点死了都不知道怕。”
“谁说我们要杀死他了?”哪吒哥哥双手叉腰站在河边上大叫,“别在这儿帮倒忙!”
吕道爷笼著宽大的道袍袖子在一边不慌不忙地补充∶“这是二郎神的外甥,今年七十岁,我们只是想借这生死河的水帮他长大一点。”
“啥?”黑白无常叫起来。
“这河水连接阴阳二界,区分前生後世,是时光轮转之河,肉身入内,可加速年华流转,我说得对不对?”吕洞宾问。
“对,可你怎麽知道的?”白无常问。
吕洞宾把手从袍袖中抽出来指著自己的鼻子,和白无常笑脸对笑脸∶“虽然我们和你们看不对眼,可我们好歹也是神仙,仙界有秘密麽?”
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白无常乾咳一声,又堆出一脸的笑来∶“吕神仙不要误会了,我们不是小心眼地不让你们用咱们的河水,是怕你们只知皮毛,用法不对。”
“怎麽个用法不对?”
“你们打算怎麽用?”
“把肉身浸入河里。”
“浸多久?”
“边浸边试呗。”
“还没等试清楚就浸成个老头儿怎麽办?”
“┅┅”
“淹死了怎麽办?”
“┅┅”
“这河水鹅毛都能沈下去,你们一不小心没捉紧,他沈下去怎麽办?”
“┅┅”
在一边听著交谈的黑无常鼻子里重重哼一声∶“果然拉住你们是对的。”
“有办法了!”哪吒哥哥指著黑无常叫道,“你们是内行,由你们来干!”
白无常和吕洞宾都住了嘴,很惊讶地扭过头来看哪吒。
沈默半晌,吕道爷恢复了他那悠闲自得的样子。
“哪吒,偶尔你也可以想出十分了不起的主意嘛!”吕道爷点头,“真聪明!”
白无常的笑脸有点假∶“可我们干嘛要接这活儿?”
黑无常把我从肩头放下来,掉头就走。
“慢著慢著!”吕洞宾追过去拉住黑无常的後衣襟不许他走。
“你让我不走我就不走?你以为你是谁?”黑无常使劲向前挣,扯得吕洞宾东倒西歪。
“我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人物啦,可是二郎神的面子你也不给吗?”吕道爷气喘吁吁地叫,“鬼都和灌江口离得不远,你们不是邻居吗?听说平时常有来往,关系还不错,难道传言是假的?”
黑无常收住脚,吕洞宾小心翼翼地放开拉住他後衣襟的手。
黑无常猛地回过身来,指著我说∶“我怎麽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小子怎麽看也不象二郎神啊!”
“所以才要浸浸水嘛┅┅”哪吒嘀咕。
“浸水就能证明他是二郎神的外甥?”白无常低下头来打量我,“还不如送到刀山火海,用刀剐瘦点,用火把多馀的肥油烤出来,再拿绳子两头一拴,我们两边一拉,把他拉长一点,这样修整一下可能还会有点二郎神亲威的模样。”
“可是很痛!”我拿小胖腿使劲踢了白无常一脚,踢得他抱著脚“嗷嗷”叫著跳开。
“你当这是凡间的普通小孩?被你随便吓吓都会屁滚尿流?”哪吒幸灾乐祸地把我拉回身边,“老是四处吓人,这回遭报应了吧?”
“哈哈哈!”吕洞宾也乐,没忘解释,“说老实话,咱们也不知道能不能证明,这不来试试吗?二郎让我们把沈香送还给他妈,可杨三姑娘说这娃儿不象她家的人,拒收。咱们就想啊,现在不像是因为小孩子的肥球模样,长大些自然就会显出他杨家人的样子来,这娃儿的肉身十年才能长一岁,现在没时间去等,所以来这里找水浸他。”
“太出格了吧?”黑无常大声指责。
“帮还是不帮?”吕洞宾不回应他的指责,只是追问。
白无常叹著气走过去拍拍黑无常的肩膀∶“兄弟,我看还是帮吧。”
“为什麽?”黑无常不解。
“虽然出格,至少他们现在的想法还不算太过份,要是不帮他们,让他们玩砸了,这帮子养尊处优没常识的家夥还不定又变出什麽更损的主意呢!”他同情地看看我,“最後倒楣的肯定是这小子,还是让咱们恪尽职守一回,引二郎的外甥脱离眼前的苦海。”
黑无常看上去十分犹豫。
白无常下定了决心,走过来把我从哪吒手中拉出来,带我往河边走。
黑无常不情不愿地跟过来。
“打算让他的肉身长到多大?”白无常问。
“十五六岁应该差不多吧?”吕洞宾琢磨。
“那就十五岁好了,一过十六岁,很快要考虑成家立业的事,二郎那个懒脾气,肯定不乐意多操心,只怕还会嫌咱们给他找麻烦。”白无常打著算盘,“帮人帮过了头,也很容易招怨恨。”
“他现在多大年纪?”黑无常提起我,问道。
“七岁。”哪吒回答。
黑白无常一边一苹脚倒提起我,走进河水,对我说∶“闭上眼,捏住鼻子。”
然後,扑通扑通扑通,他们把我往河水里浸了八下,从头到脚,一直浸到脚板心。
再然後,我被黑白无常很吃力地拖出水面,拖回岸上。
我睁开眼睛,放开捏住的鼻子,看到四张凑到我面前的脸,正在很认真地琢磨我的这张脸。
“象吗?” “象谁?”
“二郎。”
“不觉得┅┅”
“那就不太可能象他妈。会不会象他爹?”
“是叫刘彦昌还是刘昌彦来著?”
“刘彦昌。象吗?”
“你见过?”
“没见过。”
“那你怎麽能知道是否象他爹?”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
“我也没见过。”
“我们四个中有谁见过吗?”
“应该没有。”
“┅┅”
“┅┅”
“现在怎麽办?”
“事已至此,就当他是象他爹的吧。”
“送到三姑娘那里再试试就知道了。”
“你们这叫死马当做活马医。”
“能医活了那也叫本事。”
吕洞宾拍拍我肩膀,说∶“沈香小哥儿,快起来跟我们去见你娘。”
我一咕碌爬起来,哪吒伸手量量我的头顶,再量量自己的,急了∶“为什麽他比我还高啊?”
“因为凡人十年只抵你一天的功夫,不管你当神仙有多少年了,莲身还只相当於凡人十四五岁的年纪吧?”吕洞宾同情地拍拍哪吒的头顶,“小一点当然就矮一点,再说二郎家的人好象都是高个子。”
哪吒依然愤愤不平。
“哪吒哥哥。”我拉他的手,不知道他为什麽生气。
黑无常上下打量我,不怎麽满意的样子,“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他喃喃。
“我也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白无常摸著下巴也很疑惑。
“会是什麽地方呢?”吕洞宾站在另一边打量我。
我牵著哪吒的手,问∶“要去见娘吗?我不要去,她不要我。”
哪吒一把将我的手甩开了,很恶心地把手挥来挥去∶“别这麽亲热啊!”他一闪身躲到吕洞宾身後去,对他吼道∶“我知道毛病出在哪里,这小子的想法还只有七岁!跟皮囊根本配不上啊!”
吕洞宾一捶手心∶“原来是这样啊!好办!”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从瓶中倒出一颗丸药来。
“让他开窍就好啦。”吕洞宾把丸药递给我。
哪吒闪身出来一把将丸药抢过去,“你不要随便给人吃开窍药丸!”他怒道,“给白蛇和青蛇吃的那两颗惹得麻烦还不够吗?”
“可是效果很好吧?”吕洞宾觉得挺委屈。
哪吒看看手里的丸药,看看我,拿不定主意。
黑白无常悄没声的转身就走。
“见不好就溜吗?”吕洞宾问。
“以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和我们没关系。”他俩吱溜一下就没影子了。
哪吒想来想去,不是很肯定地向我把托著药丸的手递过来。
突然,从桥上飞下来一苹勺,正打中哪吒哥哥的脑袋。
“哎哟!”哪吒被打得收回送出去的手,抱著脑袋蹲下。
“孟婆!你打我干什麽?”哪吒气急败坏地叫。
从桥上伸出来一张老婆婆皱巴巴的脸∶“真让老身看不下去了,还以为就算吕洞宾糊涂,你至少还知道点分寸,怎麽也和他一样乱来呢?”
“我怎麽乱来啦?”
“那麽大的药丸子,连没心没肝的妖怪都能开窍,何况是本就有七情六欲的人?给这娃儿吞下去,小心过补,弄出个为害人间的多情种子来!”孟婆趴在桥栏上对哪吒很严肃地说道,“这样的祸害老婆子我看得够多了,不能让你们在我面前又养出一个。”
“阿婆啊,有错你就指出来,不要说这麽难听嘛!你们这帮冥府的人说话可真损。”吕洞宾有些难堪地从哪吒手里拿起药丸,掰啊掰啊,掰成四小份,拈起其中一小份,问孟婆∶“这点分量总可以了吧?”
孟婆板著脸点点头。
吕洞宾把掰开的小药丸递到我眼前。
“张嘴。”他命令。
我一张嘴,那小丸好象是活的一样,一下子就钻进我嘴里落下了肚。
“叫这娃儿把我的勺送上来。”孟婆对吕洞宾说。
哪吒把孟婆扔下桥来打他的勺递给我,我走上桥去送还给孟婆。
桥头和河滩上的白影子们还在转来转去,有想靠近我的,孟婆喝一声,它们便躲开了。我小心地避开这些徘徊的影子向孟婆走,它们似乎想要上桥,可是上桥以後并不去孟婆面前排队领那些装了水的碗,一直在岸的这头犹疑不定。
“婆婆很厉害吗?这些鬼怕您?”我把勺递给孟婆,问她。
“它们怕的不是我,是怕喝这碗忘情水。”孟婆把勺接过去,继续从五个桶里分别舀水出来倒进面前的碗里分给排队的那些鬼魂喝,“因为它们都是些对前世太过牵挂的鬼魂,怕喝了这药汤以後忘记那些牵挂,所以不敢上桥来。”
“一直不会上来吗?”
“最终还是会上来喝汤的。”
“不是怕忘记牵挂的东西吗?”
“总有一天,它们会发现牵挂的世间不再需要它们,而那些被牵挂的人也最终会忘掉自己,那时候绝望就会到来,也就是它们会来喝汤的时候。”孟婆和蔼地对我说,“沈香,人是很容易放弃的。”
吕洞宾在桥下喊我∶“沈香,要走了,快一点!”
我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可是,想起来一件事情,又转回来问道∶“阿婆,我爹有没有徘徊很久?”
“我记得是没有徘徊吧。”孟婆慈祥地对我笑道,“那个魂的前世是叫刘昌彦┅┅还是刘彦昌?他对这一世十分满足,我记得是一点牵挂都没有的喝下药汤去转世投胎。”她指指面前五个桶中的一个,“酸甜苦辣咸,他挑的是甜汤。”
“一点牵挂都没有吗?”
“是啊,看上去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并没有留下什麽遗憾。”孟婆看著我的眼光很平和。
哪吒等得不耐烦,又在桥下叫我,我赶紧离开。
“孟家阿婆和你说了些什麽?”吕洞宾好奇地问我。
“没说什麽啊。”我回答。
“真奇怪,我还以为她是故意找茬儿要你上去和她说说话。”吕洞宾很失望。
我们一起回阳间去,仍然是穿过树洞走出去,出树洞的时候,我和吕道爷都低了低头,以免脑袋撞到洞顶,哪吒不用低头就走了出来,这使他十分郁闷,好半天都不愿意理我。
回到华山的封路石前,吕道爷整理一下道袍,又一次客客气气地敲石头∶“杨三姑娘,你的两位老朋友又回来了。”
等了一下,空中响起了前次那个清脆的女孩声音∶“圣母说┅┅”
吕洞宾很不客气地打断了那女孩子的声音∶“等老道我先说完再听你家圣母说。”也不等对方回应,吕道爷很快地接著说∶“三姑娘,我知道你对我们的来意心存怀疑,可是我们上次带来的,真的是你家小沈香。以前二郎可能没跟你说过,你的娃儿有半份仙格,所以十年才长一岁,看上去只有七岁的模样。当然我们光凭说的不好让你相信,於是我们刚才带你家沈香去了冥府一趟,让他在奈何桥下的水里洗了个澡。这麽说吧,让他的肉身长到了十五岁的样子,你再看看,是不是这次象你家的人啦?相貌嘛,我们没见过你相公,不知道象不象他,不过这个高个儿倒象足了你二哥,怎麽说也该是你杨家後代的证明吧?”
好半天,没有声音回应。
“有效吗?”哪吒怯怯地小声问吕洞宾。
“应该有吧?”吕道长小声回答,“如果没有的话,马上就会否定了。说不定沈香真的象他爹。”
忽然,空中传来一个柔和的女人的声音∶“娃儿,你到石头跟前来。”
我向前走两路。
那声音顿了顿,又说∶“再走近些。”
我又走近些。
我听见吕洞宾在身後小声笑∶“有门儿。”
那女人问道∶“娃儿,你爹叫什麽名字?”
我一楞。
我爹的名字?这两天别人告诉我很多次了,刚才在冥府,黑白无常和孟婆他们也提过。
他们说什麽?
┅┅“刘昌彦还是刘彦昌来著?”
我决定从中选一个。
“刘昌彦。”
一片沈默。
我听见哪吒在身後的一声长叹∶“完蛋了┅┅”
突然,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把我按在石头前的地上,然後,一苹大手从空中伸了下来。
“啪!啪!啪!”我的屁屁被狠狠地揍了三下。
那女人厉声道∶“大胆小娃儿!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来招摇撞骗!念你是初犯,赏你三掌,回去找你娘,好好学做人!”
吕洞宾和哪吒在一边看呆了。
接著,空中又传来先前那女孩子脆脆的声音∶“圣母对二位仙友说∶送客!”
直那天晚上回到灌江口,我的屁屁还隐隐作痛,吕道爷和哪吒一进灌州地界,就把我交给城隍爷,让他送我回二郎庙,他俩苹留下一封信就溜了。二舅爷见到我以後,盯著我上下打量半天,拆开信来看,信上写的是∶
“二郎,这娃儿是你货真价实的外甥沈香,至於怎麽变这麽大的,你自己慢慢问他。反正你妹子不收货,只好退给你。我要去会七位仙友,哪吒要回老家,没空帮你把沈香送回来,你给我们个小的,我们还给你个大的,算被你赚到,看在朋友一场,就当卖你个人情,不当面听你道谢了。”
二舅爷看完信,嘴角抽搐了半天,抬起眼睛再打量我一番,问∶“出趟远门,有什麽收获?”
我想了想,回答∶“我发现那个人真的是我娘。”
“为什麽?”
“因为她揍我和二舅爷揍得一样疼。”我老实回答。
二舅爷嘴角再次抽搐了一下,夸我说∶“孺子可教。”
後来听说,虽然二舅爷对於突然长到十五岁的我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但他确实曾有那麽一刻认真想过怎麽调教长大成人的外甥,只是,花了一整天时间跟在我後面观察的结果比较令他失望,让他放弃把我教成个神鬼叨叨的半仙的打算。以二舅爷挑剔的眼光来看,在修炼成仙的前途上,我没有什麽天份,又看不出有清心寡欲的悟性,除非是自己下定决心去做,想靠长辈的强迫引导来成正果很难。既然如此,二舅爷觉得不必强求我去修什麽道,目前安分快活地做个凡人的“活神仙”可能更为实在。
可是,就算是不需要修道了,也不能放著个半大小子游手好闲四处乱转。虽然灌江口的军营和二郎神府所在的地界被二舅爷下了封咒,凡人们只能找到进供的庙,闯不进神仙们真正住的地方,可是住在封地里面的人是可以随便跑到外面去的,这让二舅爷觉得很不放心。
傍晚时分我听见坐在庙门口乘凉的二舅爷对梅山六兄弟直抱怨,说该死的吕洞宾把小猢狲变成了大猢狲,小猢狲翻不出什麽大风浪,大猢狲不拴牢点翻出的风浪保不准会淹死人。梅山六兄弟倒没怎麽觉得担心,因为我正乖乖地站在二舅爷的身边给他用大蒲扇扇凉风呢,他们议论说小少爷变大没什麽不好啊,看上去比头两天那个小家夥要老实多了呢!现在也算是懂事的年龄了,好好让他学点道理,应该不会闹出什麽事儿来。二舅爷听了以後郁闷地支著下巴颏儿坐在竹躺椅上叹长气,梅山六兄弟大笑起来,二舅爷问你们笑什麽,梅山六兄弟就回答说真君你现在好象个操心的爹。
听了这话,二舅爷不动声色地问∶“难不成你们觉得我会把这种话当奉承吞下去?”六兄弟们马上就笑不出来了,梅山老大很小心说∶“以真君的性格,应该不会┅┅”二舅爷用冷嗖嗖的眼光扫了他们六个一圈,很严肃地强调∶“要操心,也是他亲妈该做的事!”六个兄弟赶紧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摇著扇子,提醒二舅爷∶“可是我娘不要我啊?”
二舅爷白我一眼,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她不要你,你不会赖上她吗?”
我抓抓脑袋,这个法子,吕洞宾和哪吒都没教过我。
“可是真君花了这麽多年功夫都没办法哄三姑娘出来,小少爷就凭一点赖功不可能成功吧?”梅山老二说,“只怕还是要做长期打算。”
梅山老三赞成的点头∶“所以把沈香还给三姑娘之前,怎麽调教他还是得好好打算一下。”
梅山老四提议∶“不用修道的话,要不就按凡人教子的法子来教他?”
“凡人教子,不过是教文武之道,那教小少爷文好呢?还是武好?”梅山老五问。
他们一块儿看二舅爷,二舅爷看看他们,再看看我。
“沈香,把扇子放下,站过来。”二舅爷向我招手,我走过去,站到躺椅前面。
二舅爷眼神很认真∶“舅爷我要试试你,你给我站稳。”
然後,二舅爷站起来,举起右手,举到我的额头前停下来,然後一弹指头,食指弹在我额头上。
“呼”的一下,我就倒飞了出去,梅山老六站在我身後,把我接住了。
“痛啊!”我摸了摸额头,肿起一个大包。
“不是学武的料子!”二舅爷十分扫兴地倒回躺椅上,没趣地说,“交给你们了,去教他些文人的东西。”
“为什麽要我们干啊?”梅山老六拖著我走回来,不解地问,“我们几个苹会做神仙,不会做教书先生啊?再说,不是只有真君才上过学堂吗?”
“因为真君讨厌书生,所以不可能让他去教出个书生来。”梅山老大笑道,“老六啊,这活儿就交给你了,反正我们仙界没有科举,不一定要扮老夫子教‘之乎者也’,你随便教他认几个字就好啦。”
梅山老六更加不解了∶“为什麽要我来教?”
“因为你最小!”其他五个兄弟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都没念过学堂,这麽困难的事明摆著做不来,不欺负你欺负谁啊?”
梅山老六一付哭丧脸问二舅爷∶“有没有商量的馀地啊?”
二舅爷才不管他呢,心满意足的躺在凉椅上,眯起眼睛说∶“好好干,明儿我要检查的。”
就这麽著,我被交代给梅山老六学文,他是叫苦连天,我倒是觉得挺好玩儿的,因为啊,他一点都不象以前村里学堂的老夫子那样古板。第二天一大早,梅山老六先是带著我到一个仓库里翻了半天,翻出一堆上了楣的书来,他说咱们战神家的人都喜武不喜文,这些东西还是你二舅爷很多年前留下来的呢,幸亏没被耗子咬掉。我在仓库里好奇地翻来翻去时,老六很认真的坐在一个木箱子上把翻出来的那堆楣书挑拣了一遍,最後拎出一本《诗经》来拍乾净,对我说∶“就学这个吧,既然不学凡人考科举,那末就这本书还有点用处,至少你学会了还能拿来唱唱歌。”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教我背里面的东西,我觉得特别开心,因为梅山老六总是满头大汗,狼狈的样子看上去要多好笑有多好笑,不过他的努力也不算白费,至少傍晚我们再去门口乘凉时,我已经学会了第一首。
二舅爷很舒服地躺在凉椅上,听完梅山老六骄傲的报告後,决定检查一下。
“背两句我听听。”二舅爷闭著眼睛哼哼著下命令。
我一边扇扇子一边背两句给他听∶“关关且九,在河之洲,油桃淑女,君子好求。”
二舅爷睁开眼睛,问我∶“这是今儿学的?”
我用力点头,讨好地笑。
二舅爷从躺椅上坐起来,从我手中把大蒲扇拿过去,弯下腰,用扇柄儿在椅子前的地面上划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怎麽念?”他问我。
我看看地面,上面写的是今天学的诗里第一句里的字“雎鸠”,我当然认识了!二舅爷考不住我,我高兴地回答∶“且九!”
二舅爷想了想,又在地面上划了两个字。
我伸脑袋看,写的是“窈窕”。
这两个字我今天也学了!正要回答,二舅爷向我摇摇头。
“老六,你过来。”二舅爷微笑著向梅山老六招招手。
老六赶紧过来。
“这两个字怎麽念啊?”二舅爷和?悦色地问。
“幼桃。”老六回答。
“为啥不念‘窃桃’?”二舅爷笑眯眯地问,“看上去不是更象个‘窃’字吗?”
老六恍然大悟∶“真的哦!原来我念错了!”
二舅爷仰天长叹一声,把扇子扔还给我。
我盯著二舅爷,梅山六兄弟也盯著二舅爷。
二舅爷沈默了一下,定定神,问∶“是不是等著我夸两句啊?”
“本来有这个意思┅┅”梅山老大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好象气氛不对啊?”
二舅爷摇摇手,很沮丧地靠回躺椅背∶“我连骂人的兴趣都没有了┅┅”
“难道是搞砸了什麽?”老大不安地问。
“┅┅”
“明儿还要老六继续教小少爷吗?”老大接著问。
“这儿不是留他的地方,明天我带他去见师父。”二舅爷没精打彩地回答。
“要带沈香少爷去见玉鼎真人吗?”梅山六兄弟一听就兴奋起来。
“若是请真人来教,小少爷说不定前途无量呢!”
“可是,那就要修道了吧?”
“真人不是很怕麻烦吗?他会收沈香少爷?”
“看在真君的面子上,说不定会收。”
“那样怎麽排辈份啊?真君是真人的徒弟,沈香少爷算是徒孙还是真君的小师弟?”
二舅爷听著梅山六兄弟的叽叽咕咕,一言不发,等他们议论够了,才开口说∶“这次我出去的时间可能会长一点,你们要好好帮我看家。”
“知道啦。”梅山六兄弟欢快地回答,“真君放心,有什麽事交待给我们就好了。”
二舅爷的眉毛挑起来∶“我还真有事儿要交待。”
“真君请讲。”
“去凡间请一个教书先生来,从明儿起你们几个都给我好好学认字,回来我要检查!”二舅爷的声音很严厉。
梅山六兄弟楞住。
“至少,过几天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得把今天老六教的这玩意儿给我读清楚了。”二舅爷板起脸命令道,“营里的草头兵也得会读!若是回来後还被我听见今天听见的东西,统统给我挨军棍!”
梅山老大吞了一口唾沫∶“只给几天功夫吗?”
“嫌少?”
“┅┅那个┅┅小少爷学本事怎麽也得几个月吧?就不能宽限我们几天?”
“谁说我带他去学本事?”
“咦?那是去干什麽?”
二舅爷高深莫测地笑起来∶“借斧头。”
第二天二舅爷带我和哮天犬出门,梅山六兄弟一直送到大门口,二舅爷觉得很奇怪,他问你们这次怎麽这麽殷勤?梅山老大很伤心地回答说其实我们不是在送真君,是送沈香少爷呢,既然他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去练斧头,那麽真君大概是要他当个樵夫,虽然靠一身力气养活自己也不错,可小少爷从此辛苦过日子,我们於心不忍啊!二舅爷听了,怒道“你们这是拐著弯子骂我虐待外甥吗”?赏他们一人当头一记拳,打得他们人仰马翻之际,拖著我架起云头离开,梅山六兄弟站在灌江口的庙门那儿边摇手边对我喊∶“沈香啊,千万别半途而废哦,要当个好樵夫!”“别怕吃苦哦!”“别怕委屈哦!”“别怕真君骂你哦!”“脸皮厚一点就撑过去了!”“实在不行就耍赖!”
二舅爷听了很纳闷,自言自语道∶“他们平时就是这样应付我的吗?”
云里雾里飘啊飘,我枕著哮天犬的肚皮睡大觉,二舅爷赶路用的云好象比吕洞宾用的云头快,还没等我睡著呢,我就被二舅爷踩醒,说是到了玉泉山金霞洞,他师父住的地方。
二舅爷把云头降下来,落下的地方是一个山洞的入口,洞口有个小道士,见了我们迎上来行个礼,对二舅爷说∶“师父今天早上掐指一算,知道师兄要来,让我在这儿等著。”二舅爷问∶“那师父算没算出来我是来干嘛的?”小道士笑道∶“算出来了啊,今儿一大早就让我把厨房的斧头拿出来磨快了呢!”二舅爷翻翻白眼,说∶“那干嘛不乾脆让你拎著斧头等在这里,直接给我算了?”小道士一个劲儿地摇头,说∶“师父说了,就算他再怎麽疼你,也不能随便把咱金霞洞吃饭的家夥借出去,要不然其他师兄弟会说他偏心,你至少要当面讨一下场面上才得过去。”二舅爷边走边笑,问道∶“师父怎麽突然讲究起细微末节来?莫非最近没有好消遣?”小道士跟在咱们後面走,也是边走边笑∶“师父上次跟南极仙翁和太乙真人一起云游後,的确一直在家清修,没做什麽别的事呢。”
二舅爷听了一楞,停下脚步∶“莫非师父就等著我来借斧头?”
小道士上前来笑嘻嘻推著二舅爷向前走,边推边说∶“师兄何必计较这个?哄师父开心不也是徒弟们该尽的孝心吗?”
说著话儿,我们穿过山洞,洞的另一边是很漂亮的一个地方,青山绿水,仙鹤在天上飞。又走了一段路,我看到一棵大树下摆了个棋盘,两位小道士正在下棋,一位白头发白子的老道人正站在旁边看棋,二舅爷拖著我上去向白头发的老道人见礼,叫我拜见玉鼎真人。
玉鼎真人十分慈祥,他一边拍著我的脑袋叫我起来,一边笑眯眯地对二舅爷说∶“杨戬,你真有出息,出师都这麽多年了,还掂记著师父家的宝贝啊?”
二舅爷恭敬地回答∶“师父,这麽多年我也算给您老脸上贴了不少金,借个做饭的斧头不算过份吧?”
“你借斧头是干嘛用来著?”
“劈石头。”
“斧头劈完了石头,那还能用吗?”
“┅┅不能。”
“所以不能算借斧头吧?”
二舅爷顿了顿,向真人再次行了个礼∶“徒儿向师父讨个斧头使使。”
玉鼎真人摸著需笑起来∶“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给你是没问题,可是你当真要蛮干?”
二舅爷皱皱眉头∶“这怎麽叫蛮干呢?当年教我拿斧头去劈桃山的不是师父吗?现在只不过是把当年没做成的事做一遍罢了。”
玉鼎真人招手让我到他身边,拉著我的手腕子试了试,摇摇头∶“杨戬,你这外甥手劲不足,不象当年的你有劈山的力气,这法儿可能不管用。就算是硬劈开华山把你妹子逼出来,她和你娘当年的情况不同,自己还象个没长大的女娃儿,只怕不能指望她马上担起做娘的责任。”
二舅爷问∶“那师父能指点条别的路吗?”
玉鼎真人呵呵直笑∶“师父我教你成材已经够了,没责任去管每个徒儿的私事。”
突然,一苹仙鹤从天上向我飞扑过来,长长的尖嘴直啄我的脑门子,我吓得向二舅爷扑去,二舅爷猛一转身把我拉到背後,飞快地把右手向前一伸,“扑”的一下,把扎到面前的仙鹤长嘴巴夹住了。
仙鹤的尖嘴被二舅爷的食指和中指夹住,进不得也退不得,气得两苹翅膀直扑腾,二舅爷没好气地问它∶“师弟,有什麽事啊?”仙鹤看上去更火了,两条长腿也乱蹬。
二舅爷似乎明白了什麽,回头问我∶“是不是你干了什麽?”
我争辩∶“我以为它不要的!”
二舅爷抬起空著的左手照我脑袋上就是一拳∶“还给人家!”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刚才进洞的时候在打盹的仙鹤尾巴上“拣”的鹤毛拿出来。
二舅爷放开手指头,仙鹤把鹤毛从我手中叼过去,一扭脖子,又种回到自己屁屁上,然後,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抬起竹竿似的腿,踹了二舅爷一脚,趾高气扬地拍拍翅膀飞走了。
“居然敢踢师兄?真是没大没小。”二舅爷很没趣地拍拍衣摆上竹叶形脚印,问玉鼎真人,“师父最近都不教门规的吗?还是管教不严?”
“为师正是要加强管教,才没放任你随便把斧头拿走。” 看热闹的玉鼎真人捋了捋白子,“从现在起,金霞洞内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要按规矩来管。”
二舅爷呆了呆∶“师父,你肯定这不是因为最近没什麽消遣,要找藉口来整我?”
玉鼎真人啐一口∶“你师父我是这种人吗?”
二舅爷想了想,叹口气∶“算了,你就直接说要怎麽办吧。”
“呵呵┅┅” 玉鼎真人十分宽宏大量地笑起来,“为师的当然不会为难与你,但你的众位师弟都说若是让你空手套白狼的取了斧头去,有损金霞洞宝贝不随便外借的规矩,所以你得拿东西来换。”
“什麽东西?”
玉鼎真人一招手,那树下的两个小道士跳上前,手中各自抓了一把纸条塞给二舅爷,笑道∶“师兄,我们也不为难你,这是我们大家各自写下的东西,你随便从中间选一样拿来,我们就算你过关。”
二舅爷笑哭不得地翻看手中的纸条子,最後,拣了一张出来。
“是什麽?”从大树後伸出好几个小道士的脑袋,很好奇地问。
二舅爷举起那张纸条向他们摇摇∶“一坛米酒。”
住在村子里的时候,有时会看到镇上最富的那家派到村子里来买腌菜的下人,据说是富人们天天吃好吃的会腻味,偶尔也闹著要上青粥小菜。二舅爷说神仙们想喝米酒也是一样的道理——成天喝的是琼浆玉露,喝腻味了也会想沾点凡气。不过神仙们好东西喝多了,嘴刁,村头酒铺里那兑水的玩意儿可不成,师弟们在纸条上专门注明,一定要天河边上七仙女家的夫婿用最新鲜的天界糯米制出来的最新鲜的酒,二舅爷只好带著我去天河边上找牛郎要酒。
第二次上天的我已经有十五岁,虽然和上一次上天实际上没隔几天,可是既然大了很多,当然也就不会象七岁时那样大惊小怪,在云堆里乱跑,何况二舅爷已经事先声明∶要是我再乱闯到别人家的澡堂子里去,他一定告诉别人根本不认识我,任人剜出我的眼珠子。
其实二舅爷不用这麽提防,因为我压根儿没想过要离开他乱逛,你想啊,他要是不带我,我上哪儿去看牛郎织女呢?以前,在夏天晴朗的晚上,躺在村外小河滩上经常看星星,那时候天上的牵牛星和织女星是两个亮晶晶的小圆点,不知道走近了看,他们是不是两个大大的圆球?不看白不看,白看谁不看啊?
进了南天门我们没顺著大道走,二舅爷带著我和哮天犬在白茫茫的云里雾里拐来拐去,不知道拐了多久,云薄了,雾散了,眼前出现一条很宽的大河,河岸上是开阔的田地,种满了稻子,有趣的是近处的稻田里已经是金黄一片,远处的稻田却还是绿油油的。我问二舅爷,为什麽这里的稻田看上去和下界村子边的不一样呢?二舅爷回答说那是因为天界没有四季的变化,什麽时候播种收割都可以,为了保证时刻都有新鲜的糯米可以为天庭酿酒,这里永远都有新成熟的稻子在收获,也永远都有新的种子在往下播。
我很惊奇地问二舅爷∶“这些都是用来酿酒的?不是吃的吗?”
二舅爷背著手慢悠悠地带著我们沿著河滩走,闲散散地回答∶“神仙们不用吃饭,如果再不让他们喝点酒,那张嘴长来做什麽?”
“说话啊。”
“闲著没事搬弄是非麽?”
哮天犬见到河水很兴奋,一会儿跑进水里,一会儿又跑出来,扑腾了一会儿後,回到二舅爷身边,站起来用前爪抓他的衣服下摆,二舅爷停下脚看了它一眼,手中金光一闪,变出三尖两刃枪。
二舅爷看著手里的枪问∶“你也想玩吗?”
三尖两刃枪又放出光来,忽然变成一条三头的小黑龙,盘在二舅爷臂上,眼巴巴地望著二舅爷。
“你们俩不许跑远,别给我闯祸,”二舅爷一抖胳臂,“去吧!”
小黑龙立刻和哮天犬一块儿扎到河边上,两个家夥你缠我我咬你,在河水中打成一团,玩得不知道多开心,水花乱溅。我也想跟过去玩,可是二舅爷揪住我,不许我过去,他冷笑道∶“你以为它们还是狗和枪?不要命了?”
“那它们是什麽啊?”我不明白。
“扫一尾巴就能要你小命的家夥,”二舅爷揪著我的後衣领倒拖著我继续向前散步似地走,“和它们玩,你还不够格呢,小子!”
走过了一大片金黄的田,又过了一大片碧绿的田,再走过一大片嫩绿的田,二舅爷领著我在一大片明晃晃的水田边站住了。
“牛郎!”二舅爷站在田哽上冲著远处在田里插秧的人喊。
插秧的一大两小三个人影伸直腰往这边看,“杨二哥来了啊?”那个黑黝黝的大个子手里抓著一把滴水的秧向这边走过来,笑得很憨厚的样子。
二舅爷指著我告诉那个人∶“我外甥沈香。”回头命令我∶“叫七姨父!”
我不叫∶“牛郎和织女明明是星星!应该是个大圆球嘛,这个是人!”
二舅爷拍我一巴掌∶“星宿都是人形!”
牛郎已经走到面前来,站在田哽下仰著头冲我们笑∶“算了算了,小孩子口无遮拦,二哥别为难他。”
二舅爷在田哽上蹲下来,小声对牛郎说∶“其实,这次来是有事拜托你。”
牛郎黑黝黝的脸突然红了,说话也有些结巴∶“二哥,莫┅┅莫非我重开的菜园又是谁的地?”
“啊?不是┅┅就算你又挖了谁的墙脚那也不关我的事。”二舅爷一楞,拍拍牛郎的肩头,“有新酿好的酒麽?让我一坛如何?”
“天庭不是刚刚收走新酿的酒?”
“这个是我的私事,不想兴师动?去公家的酒库调,免得那帮子闲人又来探头探脑。”
“这样啊?王母的蟠桃宴把酒库搬空了,这次把酿好的全部收走去补仓,新酿下的还没出酒水呢。”
二舅爷挺失望的。
“听说杨二哥的天府被哪吒和孙大圣打架砸了,要不嫌简陋的话,在我这里住下,过两天应该就会有新酒出来。”牛郎提议。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麽快就传到你这里了?”二舅爷无可奈何地站起来,“那我就叨扰两天,不过,别指望我帮你干活。”
牛郎不好意思地笑∶“哪儿能呢?上次那不是要赶著去五仙女那里为菜园子的事赔罪吗?要不哪会拜托二哥帮我把锄头送回家?”
二舅爷四下看看,说∶“这次想拜托我也不干,我不打扰你干活了,先到周围转转。”
牛郎应了一声,也不多说什麽别的话,继续回去插秧。
二舅爷顺著田哽走下来,一直走到河滩上,这回他还真是很舒服地散起步来,也不管我在河滩上怎麽翻跟斗怎麽折腾,自顾自地把上午剩下的时间全花在河边的晃来晃去上。
到了中午,牛郎带著一对儿女下河滩来找我们,看见二舅爷脱了靴子赤脚在河水里闲摇晃,牛郎吓了一跳,说∶“杨二哥,衣冠不整被人看到,有损你军神形象呢!”二舅爷不以为然,上岸来一边穿靴一边说∶“你这里除了收酒的时候有谁会来?神仙们不是都嫌你这里泥多不好走麽?至於被你看见,有什麽关系?你脚上就穿了鞋?”牛郎低头看看自家人刚从秧田中出来的泥腿子,笑起来。
他们一家三口到河边去洗脚,刚刚走到河边,我听见河对岸响起很好听的歌声,是个女人唱的,牛郎他们三个就在河这边一边洗脚一边跟著唱,天河两边你一句我一句的歌儿唱了好半天,十分动听。
二舅爷远远地坐在河岸上一声不吭地看,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过我长大了以後个子变得高多了,二舅爷坐下来以後比我矮,这让我十分开心,於是我站到二舅爷背後去好好享受了一下俯视他的快乐。为了不让二舅爷发现我的小动作,我装作有事地问二舅爷∶“对面是谁在唱歌?”
“织女。”
“七仙女啊!”我明白了,以前在村子里听过牛郎和织女的故事。“王母娘娘划了条天河把牛郎和织女分开,每年只能见一次面,”我想起传说,“每年七月七日喜鹊搭桥让牛郎和织女见面,其他时间只能隔河相望。”
“也没有那麽惨。”二舅爷头也不回地举起右手,向我摇了摇手里的一张小纸条,“刚才你七仙女姨妈让喜鹊捎了封信来,向你问好。”
我从二舅爷手里把纸条抽出来看,很吃力的认出“问好”两个字。
“咦?还可以捎信啊?”我十分惊奇,“可是大家都说王母娘娘很厉害,不让他们在一起啊。”
“除了一年见一次面并没有其他限制,”我听见二舅爷在低笑,“世人知道些什麽?只看到他们一年见一次,却忘了他们能永远这样见下去。沈香,你以为你娘和你爹在一起的时间会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多麽?”
我想了想,觉得是牛郎和织女在一起的时间多,因为我爹一生的时间是数得过来的,而且我娘後来也没跟爹一起过。
“所以王母娘娘其实对你七姨父相当偏心,”二舅爷站起,拍拍衣服上的尘土,“你在凡间应该听过不少仙凡结缘的传说,除了牛郎,还有其他凡人上天做星宿吗?”
“没有。”我对二舅爷再次变得比我高感到十分扫兴,悻悻地回答。
“你爹和你外公,还有许多娶了仙妻的凡人,最终都没有脱凡胎,过完一生的结果也不过是投胎再世为人,天庭并没有接受他们成为仙界的女婿。”
“为什麽只有牛郎能当星宿呢?”我不明白,“王母娘娘为什麽只对七姨父偏心?”
“因为他是所有仙界招来的凡人女婿中唯一的农人,不是那些空有脸蛋或只会空谈的书生,给他一把锄头,就能养活自己和家人,即使上了天,也是个有用的人。”二舅爷看著唱完歌洗完脚带著儿女走过来的牛郎回答我,“七仙女挑的是最不体面的夫婿,事实上她却是最有眼力的那一个。”
“因为她挑了个农人吗?”
“人也好,神也好,最终还是要靠实力来生存。”
天界不用赶农时,也不担心有什麽虫啊害啊,所以牛郎并不急著把秧插完,虽然神仙们对於吃饭并不是很看重,我的一日三餐却是不能免的,於是牛郎叫上我们一块儿回家做午饭吃。
淘米做饭要花点时间,牛郎让自己的儿子七巧陪我玩。
我都十五岁了哎,干嘛要和小孩子玩啊?我对二舅爷说∶“我才不要带小孩子呢!”
二舅爷跷腿坐在牛郎家院子里的石滚上啃大枣,边啃边白我一眼∶“小孩子?七巧仙格比你还高,他还不一定愿意带你玩呢!”
二舅爷问牛郎∶“你带这两个娃上天几百年了?”
牛郎把淘米水倒在篱笆墙边的丝瓜藤下,端著锅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只数著日子一天天地过,过了多少年倒没算过。”
七巧笑眯眯地走过来拉我向院外走,对我说∶“沈香,别挑七拣八了,吃饭还要等好一会儿呢,我带你到周围转转去。”
二舅爷“扑”地吐出一个枣核,说∶“巧哥儿真乖!沈香,你给我好好学著点!”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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