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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最传奇才女,31岁就去世,被嫌弃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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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1-21 20:34:31
她21岁开始创作,
短短十年写了100多万字,
《生死场》《呼兰河传》是她最有名的作品,
都诞生于战争逃难的颠沛流离之中。
话剧《生死场》,1999年
著名话剧导演田沁鑫,
1999年改编《生死场》,一鸣惊人,
萧军的女儿、北京作家协会秘书长萧耘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生死场》可以搬上舞台,
萧红也没有想到,萧军也没有想到,
鲁迅也没有想到,所以说这是一个奇迹。”
萧红肖像
1911年农历五月初五,黑龙江呼兰城一个有三十多间瓦房的大宅院里,一名女婴呱呱坠地了。因为迷信,认为出生在端午节不吉利,她的出生日期被修改为五月初六。
她叫萧红,原名张乃莹,代表作《生死场》、《呼兰河传》。她一生与5个男人有过纠缠,漂泊过10个不同的城市。最后因为一次错误的手术,气管被切开,31岁早逝于香港,死之前连话也不能讲。
她的创作,与她的情感、她的时代背景深刻地交缠在一起。
舒淇曾经说过自己最喜欢的作家就是萧红,金庸也盛赞过萧红的才华。一手发掘出张爱玲的夏志清曾经非常后悔“放过”了萧红。
左:萧红 右:张爱玲
1979年,他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中译本面世,他特意写序解释,没有写萧红是因为没有及时接触到她的作品:
“(直到)我生平第一次有系统地读了萧红的作品,真认为我书里未把《生死场》《呼兰河传》加以评论,实是最不可宽恕的疏忽。”
“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
最早发现萧红文学天才的是她的第二个情人萧军。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萧红正是一个弃妇,衣衫不整,大着肚子,她的男人不知所踪。她独自住在旅馆里,欠了一屁股债,走投无路,要被卖到妓院里去。
1934年萧军与萧红在哈尔滨
萧军一开始并没有对她多加留意,直到突然发现了她随手写的一首小诗。将近半个世纪之后,萧军仍然记得那些诗句:“这边树叶绿了,那边清溪唱着:……——姑娘啊,春天到了。”
“这时候,我似乎感到世界在变了……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我认识过的女性中最美丽的人!也可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萧军下决心,“必须不惜一切牺牲和代价拯救她,拯救这颗美丽的灵魂。”
萧军把她救了出来,带着她走上了文学的道路。让她名震文坛的,则是鲁迅。
当时还是默默无闻的萧红和萧军给鲁迅先生写信
1934年11月30日,鲁迅在内山书店约见萧红、萧军
1934年的秋天,住在上海四川北路租界的鲁迅收到了两份手稿,以及一张合影。这两份手稿分别是《生死场》和《跋涉》,这张照片,是一帧萧红与萧军的合照。
两年之后,美国记者斯诺采访鲁迅,“中国最优秀的左翼作家有哪些?”鲁迅在列举了茅盾、丁玲、萧军等人之后,又特别提及:“田军(即萧军)的妻子萧红,是当今中国最有前途的女作家。”
1935年12月,鲁迅尽全力促成了《生死场》的出版,并为小说写了序。胡风写了读后记。24岁的萧红一夜成名。
上海容光书局1935年版
《生死场》写的是人的生、老、病、死。
1920年代,东北两个村庄里的农民们,“就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猪在扑棱扑棱生小猪,人在扑棱扑棱生小孩。那么容易地就生了,死也就是这样就死了。”成功改编过话剧《生死场》的导演田沁鑫说。
病了没钱看医生,穷得养不起孩子,只能把孩子摔死,难产的孩子只能用刀子硬搅出来,女人瘫在床上,身上生了蛆,男人置之不理,诅咒她早死……
话剧《生死场》剧照,1999年
一个24岁的年轻姑娘,笔下没有任何甜蜜之处,甚至是一种恐怖的意象:
五分钟过后,姑娘仍和小鸡一般,被野兽压在那里。男人着了疯了!他的大手敌意一般地捉紧另一块肉体,想要吞食那块肉体,想要破坏那块热的肉……于是一切音响从两个贪婪着的怪物身上创造出来。
“很少有人能像萧红这样的描写,只有她能将‘生’和‘死’的荒原赤裸裸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最早研究萧红的专家葛浩文如此断言。
“在乡村,永久不晓得,永久体验不到灵魂。”“只有物质来充实他们。”
桂林上海杂志公司1941年5月版
萧红沉痛的生命意识,在她后来的《呼兰河传》中表现得更为明显:
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
老,老了也没有什么关系,眼花了,就不看;耳聋了,就不听;牙掉了,就整吞;走不动了,就瘫着。这有什么办法,谁老谁活该。
病,人吃五谷杂粮,谁不生病呢?
死,这回可是悲哀的事情了,父亲死了儿子哭;儿子死了母亲哭;哥哥死了一家全哭;嫂子死了,她的娘家人来哭。
茅盾为《呼兰河传》写了序。“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俗画,一串凄婉的歌谣。”
1930年代,萧红和张爱玲是当时最负盛名的两位女作家。田沁鑫说:“张爱玲本身这个人就比较清高,文笔很尖刻。萧红是北方女孩,文风非常朴拙,很像儿童。张爱玲有时候会批判一下,萧红好像都不太会批判,萧红是真实。”
小萧红与母亲,1915年
鲁迅说,萧红有着“越轨的笔致”,“明丽和新鲜”。她的语言本身充满魅力,这种魅力是经不起转述的,只能经由直接阅读而领会。例如《呼兰河传》的结尾: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祖父一过八十,就死了。
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那院里的蝴蝶,蚂蚱,蜻蜓,也许还是年年依旧,也许现在完全荒凉了。
“几乎是无以复加的稚拙——单调而又重复使用的句型,同义反复、近于通常认为的‘废话’,然而你惊异地感到‘情调’正在其中。”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赵园说。
“无组织的组织,无结构的结构,正属于中国式散文的结构艺术……萧红作品提供了真正美学意义上的‘童心世界’。”
1934年夏,萧红在青岛樱花公园
“我好像命定一个人走路似的”
萧红31岁就英年早逝,她过了短暂的一生,颠沛流离的一生。
丁玲见过她之后,就对友人预言:萧红决不会长寿的。“当我说这话的时候,我是曾把眼睛扫遍了中国我所认识的或知道的女性朋友,而感到一种无言的寂寞。”
她19岁,还在哈尔滨上学的时候,曾经是“剪着整整齐齐的短发,大大的眼睛特别有神,穿着白褂青裙,白袜青布鞋,行动敏捷,举止大方。”
在北平女师附中读书的萧红,当时19岁
然而,她23岁第一次见鲁迅、许广平时,许广平却注意到:她爱笑,天真无邪,年轻的面庞,然而头发已经过早地花白。
许广平猜测她有过不寻常的人生经历。她不知道的是,萧红20岁时,便已有过未婚怀孕生育过。
怀孕时,她的男人无故消失,她身无分文,被旅馆老板扣押为人质。恰逢那一年夏天松花江发大水,她独自大着肚子逃难,从二楼阳台上翻下来,坐了一条小船,最后找到萧军会合。
1932年,哈尔滨市区发生水灾,萧红第一次遇见萧军
萧军陪同生育后的萧红在公园散步,1932年秋
她与萧军在一起之后,即将出生的前男友的孩子成为了生活的负担。身为母亲,萧红硬着心肠,不喂孩子一口奶水,六天以后,她亲手将孩子送了人。
与萧军相恋之后,她跟着他,一路从北向南逃难,哈尔滨、青岛、上海、武汉。最后两人在西安分手。分手时,萧红还怀着萧军的孩子。
萧军与萧红
萧军有严重的大男子主义倾向,还有家庭暴力行为。“那个叫S(指萧军)的人,是不断地给她身体上的折磨,像那些没有知识的人一样,要捶打妻子的。”
有一次,朋友们看到萧红的眼睛青肿。萧红掩饰说是自己不小心跌伤,萧军却不屑地说:“干嘛替我隐瞒?是我打的。”
萧军曾有过从军的经历
萧红与萧军在上海的最后合影,1937年
两人在上海的时候,萧红渐渐有了喝酒抽烟的习惯。那时候萧红的“脸色很黄,样子也很憔悴”,以至于旁人以为她有吸鸦片的恶习。
萧红和萧军分手后,与端木蕻良在武汉结婚。婚礼上,胡风提议让新郎新娘谈谈恋爱经过。萧红说:“我对端木蕻良没有什么过高的希求,我只想过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没有争吵,没有打闹,没有不忠,没有讥笑,有的只是互相谅解、爱护、体贴。
“我深深感到,像我眼前这种状况(指有孕在身)的人,还要什么名分。可是端木却做了牺牲,就这一点我就感到十分满足了。”
萧红与端木蕻良在西安,1938年
然而,端木蕻良也没能给萧红需要的照顾和爱护。婚后不久,两人又要逃难,从武汉逃到重庆。端木拿了唯一一张船票,撇下萧红一个人先走了。
萧红此时已有八个月身孕,大着肚子,凌晨在码头上摔了一跤。她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四周无人,她望着天上的星星,感到一种从没有感受过的平静。
后来她跟友人说:“我总是一个人走路,以前在东北,到了上海后去日本,现在的到重庆,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走路。我好像命定了要一个人走路似的……”
萧红在西安,1938年
“我要飞,但同时觉得……我会掉下来”
大多数人对萧红的印象是“敏感、软弱、被动”。萧军自己说,他从来没有把萧红当做一个“大人”看,“一直把她作为一个孩子——一个孤苦伶仃、瘦弱多病的孩子来对待的。”
然而,研究萧红的日本专家平石淑子认为,萧红具有非常独立的性格,“总是不顾他人眼光,主动去感受社会”,“周围的人们越是保守,她越是具有反抗精神”。
无论我们认为萧红的命运多么悲剧,可以看到,每一步转折,其实都是她的主动选择。
二萧与友人在上海,1936年
19岁,为了求学,反抗家里给她定下的婚事,不惜离家出走,与家人断绝关系。在那段孤立无援的时期里,她曾在大街上见到自己的亲弟弟。弟弟劝她回家,但是萧红坚决拒绝。
抗战全面爆发之后,救亡图存成了主旋律。萧红因《生死场》成名,身上早就被贴上了“抗战作家”的标签,然而她却主动质疑这个标签,反对作家上战场“体验生活”。
她的理由是,不上战场,也可以体验生活:“我们并没有和生活隔离。比如躲警报,这也是战时生活,不过我们抓不到罢了,即使我们上前线去,被日本兵打死了,如果抓不住,也就写不出来。”
1938年萧红在西安,同年与萧军结束了6年的关系
萧军打算投笔从戎,萧红坚决要写作,两人终于分道扬镳。萧军本来和她约定“分手以后,万一我不死,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那时候如果你没有别人,我也没有别人,如果双方同意,我们还可以共同生活下去。”
私下里,萧军对自己的朋友说,萧红不是合格的妻子,但他“决不率先抛弃她”。于是萧红承担了提分手的责任,要和他“永远诀别”。
萧军还想挽留她,提议等孩子出生后再分开,如果萧红不想养育这个孩子,可以他来养。但是萧红没有回应。
朋友们都反对萧红和端木蕻良在一起。在旁人眼里,萧军萧红的组合,是抗战文学的一个精神代表。端木蕻良,则是反面的小资倾向的代名词。
当时,朋友们都反对萧红和端木蕻良在一起
骆宾基曾问萧红:“你离开萧军,朋友们是不反对的。可是你不能独立地生活吗?”萧红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独立生活呢?因为我是女人么?”
“萧红短暂的一生都是与‘保护者’一同度过的……她知道在那个时代,女性想要一个人走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才主动选择合适的‘保护者’。她实际上想让他们为自己走上独立的道路遮风挡雨,或者作掩护。”平石淑子说。
“然而现实中他们都将萧红视为弱者,对她像对待孩子一般……她一生想要切断的就是‘保护’者与‘被保护’者之间产生的绝对权力关系,或者说,男女之间默默滋生的权力结构。然而,社会还远没有进步到这一步,连解决问题的契机都未出现,她就去世了。”
话剧导演田沁鑫
我跟萧红的缘分开始得很早。八十年代中期,有过一次萧红热,出了很多萧红的书。张爱玲是后来才热的,之前是萧红。
那会儿我上中专,十几岁,喜欢文学,经常坐公交车去朝阳门,那里有一个人民出版社的书店。我读到她的第一本书是《呼兰河传》。
我还记得看她的散文集,知道萧红和萧军谈恋爱,书里都有图片。
两萧谈恋爱,1932年
她的散文写得有意思,很生动。有一篇是她描写自己的饥饿,那时候她和萧军在一起,两个人很穷,萧军在画电影海报,也教一些学生,但是挣不到什么钱,买不起吃的东西。她饿到说,桌子腿要是能吃,她就把桌子腿吃掉,等等。
她喝一些放了盐的水,这样能补充一些体力。她住的楼道里面,邻居家门口有送牛奶的,她就很想去偷那个牛奶喝。萧军有的时候难得带回来一点吃的,比如一个列巴,结果他只顾自己吃,吃到都快没有了,突然想起来说,哎呀你还没有吃。
哈尔滨商市街25号,萧红、萧军住过的小屋
我觉得她写的东西真的是特别实在。这个人不炫技,文风非常朴拙。就像一笔一笔素描一样,画到了房间的每一个部分。
一般我们写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落笔的时候常常会虚荣,想拔高自己,或者是啰嗦,很难如此准确地来描述。萧红在这一点上,真的是很干净的一个人,毫无杂念。我觉得她就不是凡间的一个浊物,是一个有灵性的小天才。
田沁鑫眼里,“萧红是很干净的一个人”
萧红自己并不幽怨。她一辈子都是一个乐观的人,很容易就快乐起来。在香港住院的时候,有一次刮十二级台风,端木在家里接到电话,说萧红病危。端木过海去医院看她,萧红一见到他来了很高兴,咯咯咯咯地笑。
临死之前,茅盾去看她的时候,她还说我们要办杂志,还在设想种种未来。
她有一句非常著名的遗言,“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这“半部红楼”是她曾经提到过的,将在战争胜利之后,和丁玲、聂绀弩、萧军遍访过去根据地、雪山、大渡河之后,合写的一部小说。
萧红在重庆,1939年
她自己在《呼兰河传》中写道:“逆来顺受,你说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你看着很危险,我却自己以为得意。不得意怎么样?人生是苦多乐少。”
她人很皮实,灵魂很澄明,内心很宽广。就像赵朴初先生形容李叔同似的,“无尽奇珍供世眼,一轮圆月耀天心。”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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