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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中鬼事系列 作者:书雅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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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2-11 23:28:00
山西晋中,古称魏榆。自古以来即为兵家必争之地,自春秋介子推绵山自焚后,被重耳封为圣地。邪神厉鬼概不能入。
后蔺相如出辅赵国,授亚父之尊,蔺相病故后魂游旧地,保一方风调雨顺,人瑞天祥。三九寒天,独蔺县地气尚暖,一年二收,是称为“蔺郊无霜”。
北宋年间,宰相寇准回家省亲,建摩金塔于蔺郊后山,并题词于摩天绝仞之上。以镇妖邪。自此,三相护佑一方平安。
元忽必列南征曾过此地,战马惧而北顾,众军士拼死鞭策,乃伏卧尘埃做叩头状,军队始得续行;明末李自成攻北京城,曾宿于摩金塔,军士便溺,骚不可闻,未加清扫急欲前行。走数个时辰仍不离于塔,李闯大惊之下,亲自祭拜,始脱困境;清雍正帝欲加税于魏榆,向晚便沉疾复发,梦中见三老者蛾冠博带,飘然欲仙而来,劝其免税。雍正梦醒后依言而行,康健如初。
魏榆百姓感三相身前造福乡里,死后仍荫禄地方,遂建三相国寺。香火鼎盛,四季不绝,有求必应。
后文革中破四旧,摩金塔被付之祝融,三相国寺也被抢砸一空,唯余残垣断壁,草长鼠窜。魏榆之地风光不再,人气尽失,江河日下,妖孽横行,怪异频仍。八十年代初,经地方政府批准,重修三相国寺、摩金塔于旧地,延请有道高僧及还俗僧侣重归旧地。然世俗之间信念已变,人人求财。并无人诚心礼佛。新修的寺院更加落寞,只有几个老掉牙的老和尚,实在没有精力出去化缘了,在此挂单。晨起而作,日落而息,并不与村人交往。政府连通电路之前,寺院方丈特地跑到电业局要求,不需要给他们通电。天一黑的时候,当山下的小村亮起稀稀落落的灯光,映照着山上的寺院峥嵘一片。而老和尚做晚课的诵经声也在夜色中越传越远,随着夜色弥漫到村庄四周。
一九八零年,春
玉如挑着孩子从蜿蜒的山道上蹒跚而来。
一开春,她的丈夫就要到百里外的省城替人打小工,家里的地就全部交给她打理。自从文革以后,地气也不足了,每年种上的作物总是将就着能打上一点,老天爷也作鬼,不是太旱就是太涝,好不容易逢着个好天时,偏偏山上下来野猪,把地拱得一踏糊涂。丈夫一气之下,连着几年都在外面当小工赚钱,只留她一个人在家种地,好歹混过年去。才能挣两个钱回家。
玉如把肩膀上的担子颠了颠,她的两个孩子都在里面睡的舒服,早晨为了送丈夫,玉如早早就起床了。本来想独自去的,丈夫提醒她说:近来有一伙人贩子在附近活动,村里好几户人家已经不见了孩子。她才想了这样一个办法,挑着孩子去送丈夫。送完丈夫,孩子已经又睡着了。玉如看看前面的阿龙,又看看后面的阿虎,脸上泛起了只有母亲才有的笑意。
“咚——!”
一声钟响惊破了玉如的回忆。
玉如卸下肩膀上的挑子,轻轻放在地上。抬头望向三相国寺,晨雾中寺院的影子若隐若现。依稀听到木鱼和罄的声音,缥缥缈缈,在身边绕来绕去。断断续续听到和尚诵经的声音。
迷雾中慢慢走出一条身影。缓缓向玉如走来。
是谁呢?看他走路的姿态应该是个男的,衣服是灰色的。真怪,在这阴冷的春日清晨还有人穿灰色的衣服?阿,原来是一领直裰。那他是一个和尚了?不应该啊,现在正在早课,不应该有和尚擅自离开寺院啊?可他确实是个和尚。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他光溜溜的头闪着青光,右手中托着的黑色的钵碗,立在胸前的左手。麻鞋在地上悄无声息地移动。和尚的脸也越来越清晰,紧抿的嘴、挺直的鼻还有一对向下垂的眼睑。
这和尚在玉如身前停下,侧身让开山路,低眉发声道:“女檀越先请。”
玉如微一躬身还礼,蹲身把挑子重新搁在肩膀上,当她起身时,脚下的小石砾一滚,差一点站不稳身形,一摇晃间,两个小儿被同时震醒,在寂静的清晨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如果没有这一切,或许,只是或许,以后就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了。十几年后的今天,玉如——我的本家嫂子,依然在懊悔着那个多雾的清晨。
精光四射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挑子中的两个孩子,许久许久。
好大的雾埃
和尚把眼光转向玉如,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嘴里喃喃着念道:“暗黑云烟起,形亏骨不隆;眼斜神更乱,四九定归空。”
玉如奇怪地看着这个和尚,她没有读过什么书,也听不懂和尚念什么。她看着和尚那奇怪的眼神,心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三相国寺从来没有这样年轻的和尚!
难道他是————?
迅速地,玉如挑着担子疾行而走。再不理会身后的和尚。
走了许久,她才敢稍稍慢下脚步,考虑那个和尚。
是的,那和尚一定是外地来的人贩子,传说他们有一种“拍花饼”,只要朝人脑袋上一拍,对方就会受他们控制。今天好险啊!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朝后望去。
和尚如同幽灵一般站在她的身后,脸上挂着一丝诡异莫名的笑容。
魂飞魄散!!!
玉如扭脸就跑,长长的山路上她跌跌撞撞地奔跑,挑子摇来晃去,两个孩子哭的声音更响了,到最后已经不是哭,只是从羸弱的胸腔里发出“蔼—”的嚎叫。而除了这嚎声之外,玉如总能听到身后传来的“沓沓”的脚步声。
怎么办?
回村尚有几里山路要走,还要经过一片密不透风的树林,假如那贩子在树林中动手,自己绝然不是他的对手,而今之计,只有先找个有人的地方,只要有人在,想来这贩子也不敢轻举妄动。对,。
想到这里,玉如立刻改变方向,拼命朝山上的寺院跑去。从小在山村长大,爬山对她来说如履平地。不消片刻,她已经跑到了寺院门口。
破旧的山门畅开着,门前的尘土已经有多日未曾打扫,在她疾奔而过的身影后荡起一路烟尘。庭院内和外面一样的脏乱,去冬的落叶仍未清扫,一层层积压在地上。
玉如把挑子放下,返身操起门闩,把门死死顶上。仅仅这一会儿工夫,她的后背已然全湿了。她死死地趴在门上,急促地喘着气。
等到心情稍微稳定了一下,玉如从门缝中向外张望,那贩子还在当初和她相遇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山风吹过,又一阵浓雾吞没了他的身影。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树叶被踩压的“沙沙”声,她立刻转过身来。
这个和尚的年龄已经很老了,穿着一身沾满污迹的褐色长衫,挺着一个弥勒佛一样的大肚子,这时正站在庭院当中,呆呆地看着她:“施主从何而来?”
“什么?”老和尚惊讶地说,“有人贩子?在哪里啊?”
玉如朝外张望了一下,那个贩子已经不见了,“刚才还在那里追我呢,后来我跑到这里他就不敢追了。他还装成一个和尚的样子。”
“和尚?”老和尚的全身一震,“不可能的,刚才我们都在做早课啊,绝对不会有人出去的!”
“是啊,所以我知道他一定是假的。”玉如回答说。
“好了,让我们到后院休息一下吧,我们这里好歹还有几个人,他不过是个人贩子,还不敢轻易来惹我们。”老和尚说着,慢慢踱到玉如身边。
看着这老和尚逐渐走过来,玉如突然觉得好象有什么疑问,但那感觉来得太快,就那样在她的心头一闪,她还没有来得及详细考虑,那念头已经消逝了。老和尚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艰难地弯下腰,一手一个抱起了挑子中的孩子。他把孩子递到自己的鼻子前面,使劲地嗅着,鼻息咻咻咻咻:“好香啊,真想一口把你们吞下去。”
玉如不禁笑了起来,同时惊讶地说:“真奇怪啊,老师傅,平时稍有响动,这两个孩子就会哇哇乱哭,现在他们只是大睁着双眼看着您,而没有哭闹。”
老和尚说:“是吗?那看来我和这两个孩子是有缘的。不哭最好,一哭就————”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两个孩子在他的怀抱里沉默着,但是来回挣扎着,他胸前的衣服颜色逐渐变黑,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阿龙已经尿了出来。
玉如一看,心里好生过意不去,连忙抢上前去,从老和尚手中抱过阿龙来,准备给他把尿。才一接手,玉如的心里就是一惊;孩子的全身奇寒刺骨,仿佛抱着一块冰一样。把手伸进小棉袄里去探,也是冰冷无比。看来在外面的时间太长了。刚才在老和尚怀里不哭的孩子,现在两只冰冷的小手紧紧探着她的脸庞,放声大哭。
玉如顾不得许多,赶紧解开衣服,把阿龙搂在怀里暖和,又从老和尚手里接过阿虎来,依样放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他们取暖。又忙着给老和尚道歉。
老和尚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用手指捻了一下被尿湿的衣襟,说:“没事的,人家都说童子尿是神物,许多病都需要它们来做药引呢;不过有人说,童子尿可以避邪,我一直不知道是真是假,今天看来也是人胡说八道————”说到这里,他吮吸了一下那根手指:“不然你们今天就不会碰上人贩子!”
他俯身用那根手指轻触两个孩子的脸庞,把他们的小脸按下去一个坑,他叹息一样的张着嘴,因为太专注了,一条口水不听使唤地滴落在阿虎的脸上。老和尚很尴尬,他赶紧吧达了几下嘴,把嘴里的唾液都咽下去。同时掏出了一条红色的布块去擦拭阿虎脸上的口水。
那种感觉突如其来再次出现,在玉如的脑海中惊鸿一现:到底是哪里、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就这样,玉如抱着两个孩子,在老师傅的带领下,绕过大殿,进入后院的一间厢房。
房屋里很暗,很就没有人来清扫了,霉烂腐败的气味混合着潮湿的土腥气直冲鼻子,老师傅内疚地说:“哎,就这样吧,自从修好寺庙以后就很少有人来,房子都空着。我们都老了,也没有精力去打扫,时间长了,就成这样了。不过不要紧的,反正你们在这里也不会呆很久,就将就一下吧。我去给你准备一下早餐,你在这里等一下。”
玉如满怀感激地向他点点头,这时她才感觉怀里的孩子逐渐暖和过来,她把阿龙抱出来,发现他的尿布已经全湿了。因为早晨没有准备换的尿布,她把尿布拧了一下,正准备重新垫进去的时候,突然听到老和尚暴喝一声:“不要!”
玉如吓得一抬头,发现老和尚神情紧张,双眼圆睁,嘴里一个劲的说:“不能总用一块尿布,那样孩子身上有尿骚味,要洗————”他猛然停住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玉如。
良久。静默。
老和尚收回眼光,从口袋里掏出刚才那快红色的布说:“换上这个吧。”他把布丢在挑子里,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孩子几眼,然后给了玉如深身一瞥,转身离去。
雾越来越浓。
老和尚走了,玉如在房中的蒲团上盘腿坐下,把挑子挪到自己身边,她把老和尚丢在里面的红布给阿龙垫好,然后把两个孩子稳稳妥妥地放进挑子里。一早晨的心惊胆战使得她疲惫万分,靠着挑子,给孩子唱着歌,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玉如才从睡梦中醒来,两个孩子在挑子中睡得正香。房间里没有其他的人,老和尚也没有来,雾气浓烈的好象白色的烟一样,在门外翻滚,逐渐溢入房内,房间内的光线更暗了。玉如朝门外张望一下,稍远一点就看不清了,一个早晨没有吃东西,玉如实在是有点饿了,她想了一下,回头看看熟睡的孩子,决定独自出去看看。
她迈步出了房间,回身轻轻把房门掩上。
一阵风吹过,雾气在空中飘散短暂的瞬间,玉如看到偏院中架着一口铁锅,因为雾的湿气太重,铁锅下面的土灶中不停地吐着白烟。
“这儿的和尚真够笨的,外面这样潮湿,他们还在院子中间起火。”玉如心想,“算了,”她又想,“人老了难免糊涂,反正闲着也没事,我就帮他们吹吹火吧。”
她一步步走到灶的旁边,不禁一皱眉头,从灶底冒出的烟味道实在太难闻了。“山上有的是灌木、杂草,还有漫山的荆棘,这儿的和尚用的是什么,好象屠宰场里铁钳烫猪毛的气味。”这样想着,她顺手操起灶旁边的火钩子,伸进灶膛去搅。
火苗“腾”地长了一势,白烟更浓地冒了出来,玉如下意识地侧脸后退,火钩子也从灶膛里抽了出来。她眼角的余光瞟到铁钩上有一团东西在迅速燃烧,冒着火朝下滴落,与空气摩擦发出“呼呼”的声响。
什么东西?玉如把铁钩子举到自己眼前仔细地看。
是一撮尚未烧尽的头发,头发中间夹杂着透明的塑料片,圆圆的煞是可爱。
“噢,原来味道就是这样来的,”玉如恍然大悟。她想起了有一次她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燎了头发的时候,就是这种气味,却不知这回是哪个和尚的头发————?
和尚?头发?
玉如霍然站起,把铁钩再次举到自己的眼前。
没错,是人的头发,一撮一撮,细而柔软,稍微有点发黄,发端部分纤而尖,好象、好象阿龙阿虎的头发一样。不错,就是小孩的头发,那这透明的圆片是、是、是、对,是小孩的指甲。
“嘡啷”,玉如抛下了手中的铁钩,她瞪着恐惧的双眼,颤抖着双手揭开了锅盖。
一股水雾升起。
一个白生生的死婴斜躺在冒着热气的蒸板上,两只手在胸前蜷着。手上和脚上的指甲都已经被剥去,头发也被剃光。两只眼睛因为受热而涨大,正无神地看着自己;血红的舌头团在口中,嘴巴向一边歪着,展露着一个骇人的笑容。
我的阿龙阿虎!!!
玉如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后院,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零星的片段:“好香啊,真想一口把你们吞下去”老和尚一边嗅着,一边鼻息咻咻咻咻——————“是吗?那看来我和这两个孩子是有缘的。不哭最好,一哭就————”老和尚抱着阿龙说————“童子尿可以避邪,我一直不知是真是假”老和尚吮吸着被尿濡湿的手指————“不然你们今天就不会遇上人贩子”老和尚用手指轻点着自己孩子的脸庞,————“那样孩子身上有尿骚味,要洗————”老和尚吧达着嘴咽着唾液————快!快!快!
玉如快奔出偏院、疾冲过后院、猛撞开虚掩的房门、迅冲入房中。
挑子孤零零地置于原处,阿龙和阿虎在里面安睡。
玉如扑上前去,顾不得许多挑起挑子就朝门外走。
眼前一暗。老和尚从门外闪入,手一扬,一柄锈迹斑斑的砍柴刀重重地敲在玉如的左脖梗。眼前再一暗,天旋地转,玉如慢慢萎倒在地。
“头好沉啊,”玉如趴在地上这样想,她努力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人贩子、寺庙、老和尚、死婴、阿龙、阿虎————”她惊叫起来,拼命地挣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紧紧地捆住了,她艰难地扭动着身躯,张望着四周。
这是一间黑乎乎的偏殿,中央供奉着一座大佛,两厢排列着几尊罗汉,供案前面,生着一团火,上面架着一口锅,锅里的水已经煮沸,咕嘟嘟响着。老和尚盘腿坐在一领软席上,正失神地凝望着火苗,火光在他的脸上一跳一跳,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老和尚的旁边放着挑子,看不清里面有没有孩子。
“阿龙、阿虎——”玉如疯狂地叫着。
“你醒了,”老和尚从沉思中返回,侧脸向她僵硬地一笑:“没事。他们都在,这两天我还有饭吃,暂时不会动他们。”
“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玉如边挣扎着扭动身体,边疯狂地咆哮着。
“你都知道了?”老和尚毫不理会她的疯狂,施施然揭开锅盖,朝里面探头望了一眼,自语道:“火候还差一点!”他顺手填了一根柴。
“把孩子还给我,你为什么要这样,求求你,快把孩子还给我!”玉如仍不知疲倦地叫着。最后终于声嘶力竭了,她把头埋在地上,嘤嘤地抽泣起来。
空气中飘动着一丝暧昧的味道,混合着腐败的土腥气和一股奇怪的肉香。
老和尚轻轻揭开锅盖,他的脸上现出贪婪的表情,搓着双手,煽动着鼻翼,不停地咽着唾液。
他伸手从身边操起一把尖刀,急不可待地切了下去————。尖刀与铁锅不停地相撞,发出悦耳的叮叮噹噹的响声。老和尚熟练地切、捅、戳、抽、锯、砍、剁,玉如绝望地闭上双眼,心理上的巨大刺激胃部抽搐,胃液伴随着全身的痉挛如同决口的洪水一般喷涌出口。
尖刀将一块粉红色肉体从锅中挑起,在空中划一道优美的曲线,准确地落在老和尚的口中。他立刻开始咀嚼,肉体在口中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他的脸颊抽动着,肌肉在火光映照下咬紧又松弛,咬紧又松弛,他眼睛里散发着攫食者的兴奋,他激动地不停喘着气,每当他咬下去的时候,从口中溅出的油脂跳到火上发出“嘶嘶”的声音,他吃得如此专心,一道道腻腻的液体从的嘴角慢慢滑下,他都不擦拭一下。
忽明忽暗的大殿里,玉如绝望的嚎叫声、老和尚咀嚼的声音和柴爆裂的声音交织成一曲令人心寒的交响。玉如恨不得挣出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听那使人胆裂的声音;捂住自己的鼻子,不闻那使人窒息的气味;掩住自己的双眼,不看那惨绝人寰的场景。但是她被捆得实在太紧了,她只能用最大的力量,把自己的头撞向地面,想要让自己就这样昏死过去,不再活在这人间地狱。
阿龙阿虎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老和尚抱着阿龙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玉如身边,思虑了一下,伸出另外一只手去解玉如的衣服。他的动作很笨拙,玉如拼命扭动着身体,想要摆脱即将到来的灾难。
“哧啦”,玉如的上衣被撕碎,浑圆的乳房露了出来。
“很久没有给孩子喂奶了吧?”老和尚把阿龙送到玉如的乳房旁边,饥饿的孩子立刻叼住母亲的乳头开始吮吸,喉咙中发出“咕咕”的声音,并逐渐安静下来。等到阿龙吃饱了,老和尚又把阿虎抱过来,换了一个乳房让他吮吸。
母爱的复苏让玉如暂时忘记了自己的险恶处境,随着乳液的流出,她慢慢地安静下来。
两个孩子吃饱了,心满意足地“呵呵”乐着,手脚在襁褓中挥舞。老和尚把他们放回挑子里去,走过来凝视着玉如的乳房,一种光芒在眼中流转。
玉如的心陡地提了起来,他想要干什么?
老和尚呆立着,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乳房,他脸上的表情急剧变换着,先是迷惘,然后是凶狠,最后又微笑起来。他慢慢凑近玉如的乳房,伸嘴叼住了其中一个乳房吸了一口奶。
然后伸手把玉如的衣襟扣好,如释重负地说:“看来这两天还有奶喝了。”
老和尚向火里填了几根柴,火光涨了起来,屋子里的温度渐渐升高了起来。有几只苍蝇“嗡嗡”着在空中盘旋。间或有的落在锅上,很快被高温驱赶,又飞到了空中。
“你别怕,我对女人不感兴趣的,”老和尚开口说,抬头看了看大殿中的雕像,“你知道我为什么做这种事情吗?”
玉如没有说话,老和尚似乎也不想听她回答,独自说了下去,“我虽然看上去很老,但是其实我的年龄不大,我今年才49岁,可是我已经当了40年和尚了!”他呆呆地看着火光自言自语说。
“我是平遥人,九岁那年,日本兵打到了山西,占领了平遥城,在我们附近村里开始了屠杀,我爸爸害怕将来有一天,屠杀会延续到这里,带着全家连夜跑到这里。六百多里地啊,我们一路上乞讨,终于来到了蔺郊”“到这里的当天,我妈因为路上感染了瘟疫,奄奄一息,村里的人害怕被传染上疾病,不让我们进村,还放出狗来咬我们,无奈之下,我们只能朝山上走,傍晚天黑的时候,我妈就死了,临死的时候,她死死拉着我的手不放,眼里的神情我到现在也忘不了。我们就近挖了一个浅坑把她埋了,继续朝山上爬,最后来到了三相国寺。”
“那时的寺中也没有几个人,只有一个知客僧是前清遣散出宫的太监,还有三个和尚,他们冷冷地迎接我们,并不愿意收留我们,我爸爸一看没有希望,苦苦哀求他们收下我,他们一开始也不愿意,后来我看到那个知客僧朝另外几个使了个眼色,他们才同意收下我,然后他们给了我爸爸几张大饼,就把他赶走了。”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每天坐课念经,偶尔出去向村人化缘,又时也替附近死去的人做法事、诵经、守灵。而我每天就好象奴隶一样,每天早晨起来就把寺庙全部打扫干净,晚上还得服侍他们睡下以后才能睡。他们吃完饭剩下多少我就吃多少,要是没有剩下我就只能饿着。事情就是那样发生了!
“那时的我,正是生长的时候,每天被饿的头晕眼花,对食物的渴求压倒了一切,我每天只有一个想法,怎样才能吃上东西?每当他们吃饭的时候,我偷偷躲在角落里,贪婪地看着满桌的饭菜。每当他们把食物放进嘴里,我心里就很焦虑,害怕他们把食物吃完,我看着他们在嘴里咀嚼食物的时候,虽然明知道他们一定会咽下去,但是还是在心中默默念诵:不要吃、不要吃。等到他们真的咽下去了,我心中的失望燃烧得我整个人都发狂。我恨他们吃饭的样子,担心食物被吃完的恐惧在我的心中萦绕,挥之不去。”
“就是这样,我仍然饿着肚子,每天被他们驱使着劳作的时候,我就无边际地想食物,并发现一切能够入口的东西去吃。虽然我仅是一个小沙弥,但是还遵从佛训,只找一些草根,浆果等素食来充饥,上山打柴的时候,我拼命地砍只为了挪出时间去才采摘果实,有时为了一颗酸枣,我被荆棘划得遍体磷伤,那段日子,我几乎吃过后山所有能吃的植物,我知道灯心草的块茎是甜的、橛树的果实是酸的,苔藓的花只有在刚开的时候是能咽下肚的,时间长了就会很苦,蒲公英的籽无味但很能耐饥。我最高兴的是春天,满山的槐树开花的时候,和尚们会让我上山去槐花做和饭,我就那样整天呆在山上,爬上树边采边吃。心中希望每天都是这样子。可惜没有多长时间,槐花便凋谢了,我只能再去重新发掘新的食物。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我对我碰到的每一株植物都要去尝试,是否有可以食用的部位。如果就这样半饥不饱地生活下去,虽然我还是吃不饱,但总不至于饿死。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冬天到了!”
“蔷薇花谢了!树叶干枯了!万物凋零!我的食物来源断绝了!我又一次陷到了饥饿的绝境!”为了储备过冬用品,我每天仍然要上山去砍柴,然而山上已经没有什么植物能够填充我的肚子,有一次,我偶尔发现,在一处山梁下有一颗跌落的杏子,我喜出望外地去把它们捡起来,用了整整四天时间去享受,我把杏肉、杏仁都吃了以后,杏核却舍不得丢掉,我把它放在怀里,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就拿出来舔舔,直到最后生生把它嚼碎吞下。“”如果没有后来一件事情,我想我最后一定在某天上山砍柴的时候就饿死了。尸体躺在山里,没有人知道,但是,事情还是发生了!
老和尚朝火里丢了一根柴,火焰腾飞,有灰屑随着火苗在火上翻腾,犹如妖娆的女子扭着腰肢。
大殿里一片寂寞,苍蝇越来越多,成群地聚在空中某一处盘旋着,飘忽不定的“嗡嗡”声在空中游走。
“记得那天下雪了,好大的一场雪啊,从半夜开始落着微小的霰粒,打在窗户糊着的白纸上”沙沙“响了一夜,到我早晨起床以后,雪花越来越大,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洁白之中,让人们的心胸似乎也开朗了许多。然而,谁也想不到,在这纯洁的外象世界下,会发生那样龌龊的事情。
“我拖着扫帚,打开山门,想要把门外扫出一条路来。刚刚打开门,一个躯体”扑“地撞了进来,直直摔在地上,把我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女乞丐,全身上下脏兮兮的,衣服也破的褴缕不堪。她的手上全都是血,山门上满是一条条的血迹,已经凝结成紫色。看来她是昨晚来的,可能捶了很长时间的门,最后才昏过去的。
“我用手放在她的鼻边探,气息很微弱,但是若有若无还有一点。我仔细的看她的脸,突然发现这女的长相特别象我的妈妈。那鼻子、那眼、那眉毛、那牙关紧闭的神态。最酷似我妈的是她现在的处境,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我不管她,最多再过一个时辰,她必然冻毙在寺庙门口”“我没有犹豫,立刻去拖动她的身体,然而我的力气太小了,根本拉不动她。无奈之下,我放声大叫起来。”
“知客僧和另外三个和尚睡眼惺松地赶了过来,一看是一个即将冻死的人,纷纷咒骂起来,其中一个和尚伸手就把那女的朝山门外拉。”
“慢。”知客僧说,他走过来用手探了探女人的胸口,眼睛一张说:“还活着,快,把她抬进去。”当时我对知客僧真是感激不尽,虽然平时最数他对我恶毒,但是,看到当时他那种悲天悯人的神情,我对他的仇恨一时都消失了,我却万万没有看到他内心那令人发指的念头。
“三个和尚平时就非常听他的话,现在看他这样说,都走过去把那女的抬起来,一直来到后院的厨房,捅开火,让家里暖和起来,并且熬了一碗姜汤,撬开那女的牙关,给她灌了下去。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女的全身颤抖了一下,睁开了双眼。”“她疑惑地望着我们,眼光从我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声音很微弱地说:谢谢,谢谢。”知客僧向前走了一步,合掌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请暂歇。”然后他转身对我说:“寺里的柴不够了,你今天还是上山打柴吧,我给你几个饼子,中午就不必回来了。”
“其实我内心特别想呆在这女的身边,但是我又不能不听她的吩咐,于是我依依不舍的看了躺在那的女的两眼,拿上柴刀,转身出了房门。跟着一个和尚来到知客僧的清舍,取了两个小圆饼就上山了。”
“被雪覆盖的山路特别滑,我一路登攀着寻找可以点燃的木材,一路想着那个女的。天气很冷,但是由那个女的想到我的妈妈,我的心里充满了温暖,全身都是力气,我不停地砍啊,砍啊,想赶快砍够一捆回寺里,那样我就能再看到那女的了。雪不停地下,越来越大,我想这样的天气,肯定这女的下不了山,那我就能多看她几天了。才过正午不久,我就砍够了。于是我沿着原路回到了寺里。”
“当我来到山门口的时候,发现寺门紧闭着。那时我就感觉很奇怪,寺庙本应大开方便之门,哪有青天白日关门的道理。我使劲擂着山门,然而没有人开门。天气越来越冷,我在门外冻得直打哆唆,后来我把柴放在门口,绕到后山,翻墙跳了进去。”
“寺庙了一片寂静,人都不知道到那里去了,我穿过后院朝大门走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厨房里发出抑制不住的”哧哧“笑声。我心里一跳,轻手轻脚地蹑过去,从窗户外朝里偷窥,一看之下,不仅全身都凝固了。”
“厨房里活脱脱是一层人间地狱!!!”
“知客僧盘腿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摆放着那女子,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剥光了。她就那样无助地躺在那里,嘴唇不停翕动着一张一合。她的头无力地扭向我这个方位,我能看得清她眼里那种绝望的神情。她身上趴着一个和尚正在蠕动不停。另外两个赤身裸体的和尚也在旁边观看,那”哧哧“的笑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他们两个的眼里闪着邪恶的神采。摩拳擦掌地急不可待。终于那个和尚停止了丑恶的抽动,另外一个立刻趴了上去。一边观看的知客僧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我感觉到天旋地转,身子一软就倒了下来。”
“一个和尚衣服都没有穿就跑了出来,走到我身边狠狠踢了我一脚,然后拖着我回到厨房朝知客僧面前一摜说:”是这个小杂种。“”那该死的老太监低头看了看我,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凶狠起来。有一个和尚还在那里发疯一般地运动着,他把剩下的两个叫到面前说:“现在没有办法了,大雪封山,没有人会知道有个女的曾经来过,等一会把这女的朝山里一扔,这事情就算完了,可是这小杂种的嘴不严,他一定不能守住秘密。该怎么办?”
其他两个和尚没有说话,只听到另外一个和尚在那里哼哼着。
“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知客僧看看那两个和尚。
“出家人五大皆空,本来酒色一途是不能碰的,今天反正已经破了淫欲,不如一并破了肉欲如何!”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他两个和尚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也就是过了一瞬间,他们脸上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态。”
“老和尚说:”没错,今天的事情谁都有份,要想将来没有人说出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事情做绝。谁要是说出去,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自己。“”这时另外一个和尚也停止了。他们几个凑到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显露着恐惧,有一个和尚轻轻地说:杀生会招佛祖发怒的!
“哈哈哈哈,哪里有什么佛祖?老太监狂笑起来:”我出家三十余年,你们也都有近二十年了。哪里见过什么佛祖。这种东西只能骗骗世上愚昧之人,怎么你们自己都信了?如果真有神佛,今日你们做下如此之事,怎么没有招天打雷劈?哈哈哈哈————“”那时我躺在地下,老太监的笑声震耳欲聋,但是在那狂妄的笑声之外,我清楚地听到一声黯然的叹息,我睁开眼,我的眼光突然能穿透墙壁,直直落在大殿里的佛祖身上,是的,那雕像摇着头叹息着,他站起身,原来金光闪闪的雕像刹时就暗淡下来;我又望向山后的高塔,我分明看到那塔在寸寸断裂,有无数冤魂和恶鬼从塔中涌出,在那里咆哮,黑云翻滚,一道道邪恶向四方激射。我转过头,那四个禽兽已经手提屠刀围到那女子身边,他们的手发着抖,用刀尖在女子身上划出一道道流血的伤痕。那女子辗转着,但是她太虚弱了,虚弱的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有怎么能逃脱四个丧失人性的恶魔的侵扰。那四个人越划越镇定,他们的手不再抖,脸上也不再流汗,原来的折磨现在变成了享受。那女子被一点点肢解,手、胳膊、腿、脚、身体、最后他们把一个血淋淋的头扔在我的面前。
那女子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痛苦的表情,似乎死对她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我双手颤抖着抱起了那颗头颅,隐隐约约中我看到那女的朝我眨了眨眼,她的脸变成了我妈妈的脸,她张开口对我说:孩子,妈妈走了,你记得到要给我报仇啊,这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要想不被人吃,就得自己去吃人,我不后悔今天的事情,如果早知道这一点,妈妈也会吃人的,那样我们就不会饿死。也不会被别人吃了。还记得我们来的路上那一路上的死尸吗?活人尚且被肢解,死人又怎么不被分尸?世上的野兽会在夜间出没啃咬那些尸体,但是它们怎么比得上人,青天白日也会食人啊?你去吃我吧,妈妈不怪你,来,凑过来让妈妈再亲你一下!
我捧着妈妈的头颅靠近我的额头,把她的嘴放在我的额顶,我感觉到她的舌头轻轻倘徉在我的皮肤,一股寒气慢慢渗入我的大脑。最后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吃掉她、吃掉她!我把妈妈的头颅重新捧到面前审视了一下,为了不让她再看到这丑恶的世界,我坚定地伸出一只手,抠向她的眼睛,我感觉到妈妈的头颅颤抖了一下———她一定很痛吧——心里想着,我手上加了一点力气——好滑啊——眼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走吧,妈妈,对这样的世界还留恋什么?————象撕裂什么东西一样“嘶”的一声轻响——我取出了妈妈的眼睛——当初妈妈生我的时候,剪断脐带的时候一定也是这种感觉吧——和原属于自己的世界说再见吧——我轻轻吞下妈妈的眼睛——孩子,我走了——妈妈再见了——那颗眼睛毫不犹豫地落在我的肚子里。
“第二天,日本兵打到了这里,这一次再没有神灵的帮助,日本兵长驱直入,一夜间就占领了蔺郊全镇。并且开始了滥杀,村里的人群慌乱,纷纷上山祝祷,当他们虔诚地跪在地上向雕像顶礼膜拜的时候,我冷眼看到雕像里的恶灵在狺狺狂吠。”
“那以后的日子,是真正道消魔长的年代,逃窜而走的恶灵进驻在每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心中,蔺郊的上空阴云密布,鬼魅横行。夜夜只闻鬼哭神号,由黄昏到天晓之间,哭声不绝于耳,瘴烟四起,阴鬼无数在蔺郊游荡。老太监和另外三个和尚在日本兵进强占寺庙的当晚,消失不见。而我无家可归,所以在庙里留了下来。每天目睹日本兵残暴的累累恶行。劫掠、强奸、杀戮。数不胜数。每天晚上,他们把尸体运到后山,然后让我挖坑埋掉,从尸体上逸出的冤魂围绕着我,我能感觉到他们”噷噷“地吐着长长的舌头,舔着我的脑门,冰凉啊;他们无形的躯体好象蛇一样缠绕着我的身体,刺骨寒冷的在我的皮肤上游走,寻找可以侵入的缝隙,想要进入我的身体。然而我的妈妈她已经在我的体内存身了!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发出可怕的啸声,驱散身边每个痴心妄想的魂灵。
我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如果让我背着一个人生活,或许还会好一点,毕竟我慢慢会习惯的。但是现在我背着两个人的思想。当我睡着的时候,我的妈妈还醒着;当我醒来面对这个世界,我的妈妈却想要睡了。她会在我体内轻轻地说:儿子,睡吧睡吧。这么多年了,我很少睡觉。于是我迅速苍老下去。我的相貌也发生了变化。从一个九岁孩子眼中透出的怨气令任何一个见到我的人胆寒。
可能由于同样的原因,连杀人不眨眼的日本兵也很少为难我。连那凶狠无比的狼犬一旦看到我的身影就一声不吭地跑开了。也从那时候开始,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我渴望着血腥、暴力和杀戮。每次看到这些场面的时候,我内心都兴奋不已。五年啊,日本兵在蔺郊附近制造了上千次血案,而我就学习了五年。
建国以后,政府号召我们还俗,并给我分了房子和地,我就在蔺郊落了户。我就那样很平静地在人间生活着,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的妈妈她也很安静,或许她也喜欢这种悠闲的生活吧?一直到去年,政府又号召我们回庙我才回到庙里。当我走进寺庙的时候,赫然看到已经回寺的三个和尚,我的血液突然停止了流动,我感到我的妈妈她咬牙切齿地对我说:孩子,剩下的就全看你了。
老和尚讲到这里,朝火堆里扔了一颗柴。成堆的苍蝇在飞,嗡嗡声越来越大。玉如也听出了神,她没有再嘶叫,只是呆呆地望着两边的罗汉。
“三十年过去了,原来年富力强的几个和尚现在已经虚弱不堪。看到我,或许是想到以前对我所做的事情,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战战兢兢地立在那里,向我施礼。我听到妈妈对我说:孩子,不能便宜了他们。于是我强挤出一个笑容。从他们身边穿过去的一瞬间,我看到他们紧紧捂住了鼻子。
“那晚我没有睡,等到他们都睡下以后,我一个人来到后山,埋葬我妈妈的地方,我看到土地龟裂开来,一双手慢慢地伸出来,左探右摸,最后终于抓到了我的脚,然后她的身体也随之露出了地面。站在我的面前。她低着头说:孩子,去吧,去吧,替妈妈报仇吧,作完以后记得告诉我一声!我想要看看她的脸,她摇了摇头,枯黄的头发瑟瑟发抖:你忘了吗?孩子,我把我的眼睛给了你了,现在妈妈没有眼睛,连下面的路都看不清。所以一直在这里熬着。我把我的眼睛给你,是想让我亲眼看着他们死去。你赶快去报仇,等你完成了以后,就下来陪妈妈好吗?说完,她就又钻回了土里。”
“那天晚上回来之后,我就开始为报仇做准备,新社会了,想要杀一个人不被别人知道是很要费一番脑筋的。后来,我终于想到了。”
“一天晚上,天上下着大雨,三个和尚早早就睡下了。我知道他们老了,晚上一定会起夜,于是我在他们门外悄悄守候着。果然不出所料,到了后半夜,第一个和尚出来了,我在他身后悄悄跟着,一拐弯的时候,我就一棒子打晕了他,并牢牢捆了起来。接着我把第二个起来查看的和尚也抓住了,然后我直冲进去,把最后一个和尚也捆了起来。最后我把他们都带到了这里。”
玉如眼里露出了奇怪的眼神。
“那天晚上真是大快人心啊,我把三个人的衣服全部剥光,放在地上,摆上我母亲的灵位。活祭了她。当我对第一个人下手的时候,另外两个人已经都吓晕了,掩藏在角落、房上、阴影中的恶灵在一旁为我呐喊助威,我从容不迫地切割、有条不紊地分解、井然有序地归类。流出的血粘稠稠的,几次让我失足滑倒。我身上的臭味越来越浓,连我自己最后都无法忍受了。然而一想到我母亲的笑容,我就忘记了一切,专心干着手边的事。我把可以食用的肉放在神案上,谁也想不到三个骨瘦如柴的老和尚会有那样多有用的部位,他们的内脏我全部深深埋在地下。剥下来的皮瞬间就干瘪了,上面还有隐隐干枯的血迹,这好,有时间我可以绷几把雨桑最后只剩下头颅和骨骼。我把他们也留在这里,好让他们永远陪着我的妈妈。”
老和尚说完抬头望向那几尊罗汉。一群群苍蝇在那里盘旋,有时落下爬来爬去,从眼睛里爬进去,从耳朵里爬出来。似乎那个头像是中空的一般。老和尚欣赏着,突然转头用一种征求意见的口吻问:“你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玉如全身战栗着说不出话,老和尚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眼神一亮道:“啊,正好这里还短一座净士观音?你愿意吗?”
“我昨天晚上就来到蔺郊了,”在下山的路上和尚对玉如说,他的肩上挑着挑子,玉如在后面魂不守舍的跟着。
“拍了一晚上的门,也没有人给开门,后来我就在门洞里将就了一夜,早晨走的时候,碰到你,你的孩子一哭,我就知道要坏事,我在门洞里休息的时候,也依稀听到寺里传出的婴儿哭声。我知道有些和尚就是吃荤的,但是他们不能买肉吃,也没有本事上山打猎。只好趁给人做法事的时候,悄悄割死人的肉吃。如果很长时间没有人死,他们就只好在路边等待机会抓婴儿。你别以为这很难办,其实许多人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孩子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有些偷情的男女,在地里野合,把孩子放在一边,任他哭破喉咙也不理会,直顾自己风流快活。等到发现孩子丢了,也只好打掉牙齿朝嘴里吞;又有些人,成日在外赌博,孩子到处乱跑,自己都三五天不着家,孩子失踪几天根本没有人知道;还有些人更是狠心,把自己的孩子遗弃在野外,却不知世上除了吃人的野兽,还有食肉的和尚。”
“运气好一点的,就象我。被人救起,也要历经千辛万苦才能成长成人。可知在世上生存的不容易埃世人皆惧怕鬼,却不知人性之恶远胜于鬼。鬼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无影无踪,人们不能掌握,但是谁又注意过自己身边活生生的人呢?象老和尚那样,身体被心魔占据,早已是行尸走肉,又有谁看出来了?世上又有多少人象他那样呢?老和尚总为自己做的事情找借口,说是他妈妈让他做的。世上的人还不是一样,做了正确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主意,如果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总是想方设法地推到别人身上去,甚至不管那个人是死是活?人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却不知魔由心生,有万心即有万魔,而道恒不变,怎可降魔?所以若要世间无魔,必须人间无心,此又何其难也?”
“哇哇————”挑子里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玉如猛然惊醒,赶上几步想抱起孩子。然而那和尚已经放下挑子,抱出了阿龙,他把孩子递到自己的鼻子前面,使劲地嗅着,鼻息咻咻咻咻:“好香啊,真想一口把你们吞下去。”
玉如恐惧地睁大了双眼。
和尚弯眼向她瞟过去,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奇诡:“忘了说一句,收养我的那个和尚是个太监。”
关于<蔺郊魔瘴>的补充:
据<魏榆县志>里记载:一九八零年,有农妇上寺庙败拜神,遭寺内和尚奸污,回家后告知村人。村人遂尽拘僧人,毁庙荡寺,于佛像内发现枯骨三具,厅内掘出童骸无数,零乱不可认。
(一)
1966年8月23日,北京市成贤街孔庙里,以老舍为首的上百位中国作家受到批斗。成千上万册古今中外各类书籍被当众焚烧,无数失去理智的人围观呐喊。从此以后,在中国开始了大规模的以“破四旧”为名义的文化破坏活动。大量的文化古迹、人文景观被毁于锤子、铲子、炸药、愚昧和狂热的下面。历史上这样的行为很多,但没有一次像这样集中、疯狂和血腥。
山西魏榆城,虽然山高皇帝远,仍然没有逃脱这次活动的影响。可是,与许多地方不一样的是,为了这次他们盲目参与的疯狂,整个城市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一开始谁也没有想到,或者说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残酷!
1968年,农历己酉年,夏末秋初。
南城墙下,数百名汉子赤着上身正在劳动。根据县革委会下达的命令,他们要拆除县城仅存的一段城墙。一个汉子胳膊上缠着红袖标,结实的胸肌上用别针别着一枚毛泽东头像。他是本次”破四旧、拆城墙、迎接新空气”活动领导办公室的主任王铁根。他在工地上来回逡巡,看到哪里需要帮助就跑过去指挥,看到谁偷懒就大声喝斥着,不时喊几句口号鼓舞大家的士气。或许破坏是人类天生的本性吧,当初不知道耗费多少精力才垒起的城墙,现在已经被荡平无遗了,只剩下城门洞内的“瓮城”还没有拆除。
去过平遥的朋友们或许能理解“瓮城”的含义,“瓮城”顾名思义就是好象瓮一样格局的城墙。这是晋中各县城城墙与北京、西安等地城墙的区别之处。由城门洞进入后并不能立刻进入城中,而要在这“瓮”中转一个弯才可进入城内。所以城墙的南门在外面的门却是朝东开的,这是我们山西古老的祖先一点点狡狯智慧。相比起简单的城墙而言,安全性更高。即使敌人由城门攻入,还有另外一道城门为防,同时敌人身处瓮中,正所谓瓮中捉王八——跑不了。上千年来,瓮城已经不知吞没了多少生命,有多少人的鲜血曾经湿润过这片土地。据《魏榆县志》记载:每次敌人攻入瓮城,立刻“沥沸油于顶”,然后敌人“首冲于前者立焦、皮剥肉脱;随其后者惧而退”。等敌人退后,因为来不及清扫战场,“即抛火焚尸,秽气冲天,烟飘百里,数日方绝。”
因为瓮城是整个城市最后一道防线,所以当初在建造的时候,不仅打了深厚的地基,而且砖与砖之间的砂浆,全部添加了糯米汤和鸡蛋清。铸造的如同铁桶一般。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也只把城头上的一点浮砖拆下来。看到这种情况,王铁根不仅皱了皱眉头,但他立刻想到了办法,矿工出身的他转身命令身边的人:“去,到指挥部去搞一点炸药来!”
王铁根绕瓮城转了一圈,在他挑选的地方画上白圈。王铁根亲自上阵挥锤,另一个人把住钎子,开始砸炮眼。其余人也纷纷组合,开始在画圈的地方凿眼。等到炸药运过来的时候,炮眼已经全部凿好了,王铁根满意地查看了一遍,把手一挥说:“吃饭,吃完饭咱就把这四旧全给它削平了。”
他却不知道,这是他在世上吃的最后一顿饭!
吃过中午饭,王铁根带领人马又冲到工地上。他仔仔细细地在每一个炮眼中填炸药、塞雷管、连引线。等到一切就绪以后,他和工人全部后撤到安全距离之外,找好掩体,然后引爆了雷管。
隆隆的爆炸声后,烟雾弥漫,空气中满是呛人的尘埃。王铁根从掩体后探出头来,原来孤独但雄伟的瓮城已经被炸的支离破碎,不时还有一块块墙体坍塌下来。王铁根激动地喊道:“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同志们,加油干啊!”人群发出一声哄响,象杂乱的羊群一样就冲上了工地。
张永旺的主要工作就是清理瓮城中央,他把完整的青砖摞在一边,把已经破碎的砖块全部堆放在另一边,等待搬运工把它们运走。他用手中的铁锹使劲铲着地面上的垃圾,突然被地面上一块突起的石头崩了铁锹刃,震的他双手一阵发麻。30岁的汉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恼火之下,他抢过别人的镢头,三两下就刨开了那块石头。嘴里喃喃骂着,他看了石头下面一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叫道:“快来看啊!”
工人们全部挤过这里看热闹,石头下面是空空的一个洞。因为洞口太小了,里面黑乎乎的,连深浅都看不出来。大家纷纷猜测着下面是什么。有那性子急的说:“猜什么?挖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于是立刻有五六条汉子开始动手掘。缺口越来越大,逐渐能够看清下面的东西。大家禁不住都“咦”了一声。
在这千年古瓮城下,居然有一座坟墓。
墓穴不大,四五平米见方,四周都砌着青砖,青砖上雕着鹿、鹤的图案。北的墓墙上有一只硕大的太极阴阳鱼。一口褐色的棺椁孤零零地卧在墓穴中央。一张破旧不堪的黄纸贴在棺盖上,上面用朱砂画着谁也看不懂的符号。
一股寒意在人群中铺展,大家都停止了喧哗,朝后退去。恐惧的表情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有人率先跪下了,随后全都跪下了。偌大的工地上,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聚在一起跪拜着。
王铁根火冒三丈地赶过来,嘴里大声骂着,用脚踢着那些工人,然而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尽管这几天挖出了不少骸骨,但是还是第一次挖出完整的坟墓。刨坟掘墓在这些头脑简单的工人心中是要招报应的。所以尽管王铁根软硬兼施,仍然没有人愿意再继续挖下去了。都纷纷要求饶过这一段。王铁根声嘶力竭地喊了半天,看看没有什么效果,把心一横,“扑嗵”一声就跳入了墓穴,用力去掀棺盖。
手才一接触棺盖,王铁根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棺盖非金非木,表面非常粗糙,结构似乎很紧密,但是分量并不是很重,尤其那种弹性的手感让人的心里痒酥酥的。他把手插到棺盖下面,稍稍用力往上抬。
没有“咯咯吱吱”的声音,棺盖被无声无息地抬起,一股腐败的气息冲到王铁根的鼻子中,他打了一个喷嚏,使劲把棺盖向旁边挪,棺椁内的物体显现出来。
一副骨骸躺在棺椁中,身形高瘦,身边放着一柄拂尘。一两只肥大的老鼠“吱吱”尖叫着,从腐朽的棺椁边溜走了。
“有什么好怕的,咱无产阶级敢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难道还怕一个死了的反动会道门分子吗?”王铁根嘴里骂着,伸手指着墓穴上方的人群,又转过头来对骸骨说:“为了配合革命群众的破四旧工作,我们要把你挪个地方。呸,真晦气。”他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据说唾沫也能避邪的,他心里想着。弯腰去拢那副骨骼。
那骨骼似乎咧嘴笑了一下,王铁根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眨了眨眼,突然看到在白森森的牙齿衬托下,那骷髅的嘴里分明有一块暗红的东西。
“听说古时候的人死了,害怕尸体腐烂,就在嘴里叼一块宝石,难道这老道嘴里的就是?”王铁根心里一动,他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假装去抱那骨胳,一只手却伸入骷髅口中抠出了那块东西。
东西才一到手里,王铁根就知道不妙了。那东西根本没有宝石应有的冰冷和坠手感,相反它还是温热湿润的,在自己的手里轻轻蠕动着。好像它在---------?
舔!
对,是舔!
“怎么这老道死了舌头还活着?这事情太古怪了,赶紧上去吧!”这是王铁根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个念头。
墓穴上跪着的众人只看到王铁根的背影猛然一僵,就爬在棺椁上不动了。王铁根的几个下属见事不妙,也顾不得忌讳了,先后跳进坑里,把他的身体抬上来,翻转看他的脸。
那是一张已经完全干瘪的面孔。就在短短一瞬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完全吸干了王铁根的血肉,只留下一张宽敞的皮裹着他的骨胳,凹陷下去的眼眶中,两只眼珠看上去比以前大了许多,正失神地望着众人。
人群大乱,惶恐不安地骚动着。不知谁喊了一声:“招报应了!快把坑填上吧!”众人纷纷操起手中的工具,朝坑中扬着土。没有很长时间,那个墓穴就被掩埋了。王铁根的尸体被搬到工地旁边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里,派人回乡下去通知他的家属。天色渐渐黑下来,众人怀着满心的恐惧都陆续归家,内心祈祷着千万不要招霉运。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三三两两地讨论着今天的怪事。在他们心里,王铁根是因为冒犯了死者而毙命的,自己并没有碰尸体,或许不会有事的。
善良的人啊,永远记着要睁大警惕的眼睛。噩梦才刚刚开始。
夜幕低垂的时候,被众人草草填上的墓穴微微跳着,慢慢龟裂,似乎有什么东西想破土而出。
张永旺在路口和同伴分手,一路思考着今天的事情回到了家里。他的老婆翠花正在厨房做饭,快乐地哼着歌,没有注意到他回来。张永旺悄悄走到她身后,一把抱住她,手顺势就捂住了翠花丰满的胸脯。翠花被吓了一跳,扭脸看到是他,又急又气又羞,拿手里的锅铲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头说:
“这青天白日的,你发什么神经呢?”
“诶,自己老婆也不让摸,难道让我去摸别人啊?”
“借你两个狗胆看你敢不敢?”
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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