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语动作英雄 再看龙行天下

（作者 李祥瑞）

《黑客帝国2》枪版满天飞，身为动作片迷自然耐不住寂寞加入了垃圾食品消费行列，看片过程中屡有按快进的冲动，每回都咬牙忍了。有人说是枪版害人，我倒觉得未必，《真实的谎言》、《石破天惊》的枪版要比这恶劣得多，当年却一见倾心为之癫狂，录像带、VCD、DVD的版本洗了无数次，看来，事关剧力。不过冲着动作戏，《黑2》的DVD是一定要收的！以前只为了一个360度环绕拍摄爆炸场面的镜头就买了烂片《剑鱼行动》，如今这部《黑2》特效镜头多得一塌糊涂，自然不能犹豫。只是想特别建议一下，做DVD的时候最好能搞个链接,将“梦中暴力”、“超人飞行”、“武馆对打”、“以一敌百”、“公路追杀 ”等动作场面整合成“精华版”或者干脆说吧就是个“感官刺激版”（当试机天碟，《黑2》有这个素质）。该片可谓是崇尚杂交的动作片年代产生的怪胎：香港武指的运动精神、日本电玩的空间表现力加上昂贵豪华的令人发指的老子天下第一的好莱坞特效，活脱脱一条由苏眉头、星斑背、三刀腩、立鱼身、英哥尾拼凑出来的“锦绣多味鱼”（《食神》），或许好吃或许恶心，受用还是呕吐各位看着办吧。

反倒觉得《撕裂的末日》别出新裁、很有看头。且不说片中主人公闯进枪林弹雨如入无人之境的“枪战空手道”多么奇妙，凭着结尾正邪二角各自持枪见招拆招的近身肉搏观众就应该起立鼓掌（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段镜头在向港片致敬）！看电影嘛，不必去过多考虑合理性，“星战”中的武士们在激光武器时代手握荧光棒挥来舞去，又有什么合理性了？导演拿动作戏糊弄观众本来是周瑜打黄盖的事儿。《撕》片的可爱在于它的动作比较单纯，不同于《黑2》的玄极酷毙狂到无法无天，如“枪战空手道”、“过招”等段都在强调个人动作能力，颇有香港功夫片的意味，单纯靠剪辑制造紧张感还使动作更具可信度--可以想象如果其时导演再时髦地玩180度360度旋转什么的，打哈欠的人一定多了。较比数字英雄大出风头的《黑2》，《撕》片动作表现欲相当内敛，故而风格别致，另有一番意趣。

所以呢，《撕裂的末日》居然比《黑2》、《非常人贩》、《防弹武僧》和《致命摇篮》更像港人参与动作设计的好莱坞电影。如果《撕裂的末日》中真的没有香港人作武术指导，那么我是可以断言那些到好莱坞混饭的香港电影人当真堕落了：《防弹武僧》，周润发在好莱坞拍的烂片不是一部两部了，原本没报什么希望，果然，看出来发爷没少吊着钢丝在蓝幕前折腾，动作戏全盘西化亮点难觅，勉强够得上A级尾B级头；至于《非常人贩》、《致命摇篮》和李连杰以前主演的《致命罗密欧》、《救世主》一样，怎么老是一开打就来叮叮咣咣的摇滚乐和没来由的剪辑运镜啊？真让人头都大了！；袁和平最牛，不过我以为《黑1》胜在剧情，其中的功夫表演多为港片中司空见惯的陈招旧式，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至于“子弹时间”之类明摆着的好莱坞特技人的贡献，说是袁老的功劳自己个儿脸红也没人会相信。眼前的《黑2》呢，比第一集阵容庞大了，可是开始看到基努里维斯那个“超人飞行”的画面我就想笑，直到“高速公路追杀”，袁和平在哪呢？真怀疑他只在剧组挂名的：“武馆对打”激烈，动作表现却不见得超越第一集的同类场景；“以一敌百”确实壮观，呵呵，根据剧情可知战斗发生在数字空间，既然是数字虚拟世界，只要游戏设计者想象力在，各种力量的比拼就可以无限度的去夸大（只让两台大卡车对撞算得稀奇么？），那么，呈现在观众面前的东西不是奇迹就是扯淡了，也可能二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总之令人难以置信。故此以为《黑2》动作虽奇，却只值一哂。--老子天下第一的好莱坞特技人玩动作，不过尔尔，香港电影人再陪他们玩下去，结果只能是失了身份（《燕尾服》中的成龙已经像个小丑了），亡国灭种（“香港电影王国”国将不国啊，当香港武指在好莱坞做的风生水起，本土创作却颗粒无收）！

垂垂老朽老当益壮的刘家良奋力推出《醉猴》，在这本画质还算国产中上水平的中凯D5花絮里你可以看到刘家良谈到了好莱坞特技和香港将近十年没拍功夫电影，他倒没深说两者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只是表白了欲将重整河山再创香港功夫片辉煌的雄心壮志。岂料老天未从人愿，刘家良这部呕心沥血之作在港上映第一天票房只收入一万，而《黑客帝国2》却捞了二百五十万！

不要理这个每个还毛孔里都散发着铜臭的发达社会、不要理那些感官至上的时尚人群，记住，今天，就在今天，有一位老人在这里划了一个圈儿，他想挽救一个片种一个王国！

《醉猴》确实像N年前的水准二流的功夫电影，但我们应该看到在这一样一个每天都会将一点过去遗忘的时代有人有勇气把它拍出来，决非易事。《醉》片未用任何特技和动画，完全靠真功夫来完成武打动作，向观众展示了纯武术的实力--所以人称“古早味”的功夫电影。67岁的刘家良系黄飞鸿传人，武学修为深厚，投身电影几十年，曾执导《南北少林》、《醉拳》等武侠名片，刘老坦言：“我的第一份职业就是拍电影，没有做过别的工作，直到现在，还可以拍电影，拳头未停过，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未停过，值得稍稍骄傲。”

回溯一下，刘家良要早成龙、李连杰一辈，其作品对中国功夫的宣扬力度更大，一方面刘老是武学名家传人一代宗师身份，对中国功夫的理解较深；另一方面，成龙出身戏班，动作特点是突出观赏性，《蛇形刁手》时代就不很注重功夫的渊源出处，为好看而好看，很多令人耳目一新的动作都是成龙在练功房里对着镜子自己琢磨出来的。《A计划》、《警察故事》时期，成龙在自编自演当中已能够熟练运用画面剪辑切换角度借助电影手段流畅而富于视觉冲击地交待动作过程，至于个人的打斗动作早已摆脱一招一式，变成类乎应激反应的胡缠乱打--由于成龙和他的成家班对动作场面始终保持吴宇森般天才而理性的控制能力，这种看似胡乱的随机应变式打法并未破坏整体节奏，反成特色。李连杰的“黄飞鸿”系列虽有正牌中国功夫显现，但假使没有徐克等革命派狂导的导演意识操纵，天马行空、排山倒海的效果也是无法实现的。--由此想到了一个问题，以中国功夫为基础的电影在发展完善过程中，随着作者电影观念不断去适应新形势而产生变化，功夫电影发生了这样那样的类型突变，从而逐渐的丧失了中国功夫的本来面目。现在，无论是香港、好莱坞抑或日本，都能像模像样地搞出国际化的动作片，但是我们能够发现，一个从来没有收过专业训练的演员只要借助钢丝绳和后期制作就能上天入地、摧枯拉朽成为名满天下的动作英雄……

难道只有数字世界里的数字化英雄才能代表动作电影的未来吗？香港功夫片，真的毫无价值可言吗？

显然，《防弹武僧》是刻意张扬中国功夫的，但杂揉了好莱坞特技就搞得非驴非马了，不过该片倒是透露了这样一条很有价值的讯息：片中，中国戏院里正在放映一部地地道道的香港邵氏老武打片，而观众们的兴致也很高！在香港和大陆有没有这样一座专门放映老掉牙电影的影院呢？我忽然为中国功夫电影文化遗韵留存异邦反在本土走向没落而脸红心跳揣揣不安。公共的观影场合，老电影几乎看不到了，中国功夫片的概念已然模糊！

所幸有DVD让我们找回从前！本人近来的收藏一直走喜旧厌新路线：从《铁猴子》、《黄飞鸿》、《笑傲江湖》、《东方不败》，到“邵氏武侠”，我一张不拉的收了，再往前，我必须要拿下的是李小龙作品，因为他代表着一个时代。

李小龙，英文名称：Bruce lee，1940年11月27日出生。美国权威武术杂志《黑带》在1972年和1974年两度评选李小龙为世界七大武术家之一；《时代》杂志评选20世纪全球英雄与偶像，李小龙荣登最具影响力100人之列。李小龙电影对中国影坛和好莱坞影响力巨大，香港电影由他带动走向国际，他的功夫电影在亚洲和欧美创下了空前的票房记录，至今世界各地影迷无数、门人众多。很难想象，李小龙只靠《唐山大兄》（1971）、《精武门》（1972）、《猛龙过江》（1972）、《龙争虎斗》（1973）、《死亡游戏》（1973）等五部电影就赢得了如此盛誉。

以今天的眼光看《唐山大兄》、《精武门》确实手法陈旧、土得掉渣儿，要挑毛病很容易：主人公夸张做作的演技了如猫似猴的怪叫了、老鼠屎一样的情色片段了、生硬直白的摄影棚光线了、傻乎乎的道白了，都使经典大打折扣，但是看到李小龙在《精武门》结尾令人热血沸腾用身体迎接子弹的一跃，我的眼角还是湿润了。

《精武门》故事：旧上海，精武馆馆长霍元甲被日本人阴谋杀害，霍元甲门徒陈真回沪奔丧，查出元凶乃是上海日本空手道流派的头目铃木宽……全片有多场剧斗，电影表现欲较为克制，以剧中人真实功夫的拳打脚踢为主。应该说早在六十年代邵氏古装剑侠片就有了武打场面调度的成型经验，如胡金铨的《大醉侠》，武打动作自成套路、空间交待讲究章法，奠定了香港武打片的风格基础。而《精武门》并未继承邵氏传统，演员动作既不像《楚留香》那样务求武打舞蹈般美丽杂技样复杂、也不像《十二金牌》那样着重于展示种种中国武术的特异功能，而是将中国武术的实用击技性发扬光大，在银幕上展示真功夫。看来邹文怀（《精武门》监制）背叛邵氏兄弟公司自创嘉禾确有开天辟地崭新作为之想！《精武门》和精工细作古色古香的邵氏武打片大不一样，全片少有电影导演审美观介入，调度痕迹轻微，好像摄影机刚刚架好，演员就开打了。唯一显现电影空间表现力的段落就是铃木宽被踢得撞破纸窗飞出几米后摔落在地一段。导演意志力的薄弱使自创“截拳道”一代武学宗师身份的李小龙随心由性大打出手！第一幕武戏，李小龙饰演的陈真只身闯进日本空手道馆，看到他一人挑战众日本武士的场面，忽然悟到：原来基努里维斯“以一敌百”动作奇观的雏形在此！拳拳到肉、硬桥硬马，真实性不容置疑。李小龙还首次在银幕上展示了双节棍绝技，其时曾有武术家惊叹道：“光是看李小龙舞双节棍的镜头就已经值回票价了！”《精武门》这部不同寻常的电影问世后立即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习武狂潮，李小龙的国际巨星地位由此确立。

《精武门》荣获第十届金马奖优等剧情片奖 、最佳剪辑奖、最佳技艺特别奖（李小龙）。

阅读李小龙生前作文《成为伟大斗士的要素》和他在大学时代的哲学论文《悟》，才知他决非一介武夫，独门武功、哲学学士学位和电影史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可以证明，他是百年不遇的奇人：“功夫是一种特殊的技巧，是一种精巧的艺术，而不是种体力活动。这是一种必须使智力同技巧相配合的精妙艺术。功夫的原理不是可以学得到的，好像科学一样，需要寻求实证，而由实证中得到结论。必须顺其自然，好像花朵一样，由摆脱了感情与欲望的思想中绽放出来。功夫原理的核心就是道，也就是宇宙的自然性。”武学修养如此超凡脱俗，才有大师功业！可叹英年早逝，壮志未酬。那龙威虎猛的一跃，是动作片迷心目中永远的经典定格。

今年，是李小龙逝世30周年。